作者:五朵蘑菇
有的焰火绽开出了金银火树,有的焰火升上天空,绽开了绚烂的图案。
府里的下人们都在高兴交谈,说哪个焰火最好看。若是往常,贺文璋没有说出那件事之前,于寒舟会跟他并肩站在一处,也谈论哪个焰火最好看。
但是现在,她站在前面放焰火,他就站在后面看着她。
孤独的感觉如冰凉的水将她包裹住,她不禁抱紧了小猫,试图从它身上取暖。
从前,她认为跟他的相识是一场缘分,他恰好是个好人,对她又很好,她觉着他可爱极了,决定跟他做夫妻。
但是一瞬间,这一切就变了。她原以为自己是穿进了书里,可是如果书里的人物能够进入她的世界,那又怎么算?
她究竟生活在哪里,是什么样的存在?以后又会怎么样?这一切是真实的,还是虚幻的?以后会变成什么样?她如何能保护自己不受伤害?
突如其来的未知,犹如当头一棒,她短时间内都没办法面对贺文璋了。
站在她身后的贺文璋,看着她抱着小猫,吸啊吸。
她从前没有过这样的举动,在他对她说了那番话之后,她整个人都不对劲了。他不禁想道,她该不会是在害怕?
如果她是一抹游魂,他看穿并戳穿了她的身份,她应该会感到害怕吧?
他顿时理解了她没有承认的举动。不承认才是对的,她不能对任何人承认,包括他。人心莫测,她不能对任何人坦露出致命的柔软。
她做了聪明的事。
那么,如果她做了对的事,显然他就做了错的事——他不该说出来的。
但贺文璋仔细想了想,并不后悔。再给他一次机会,他还是会说出来。他想要跟她贴得更近,就一定要互相暴露出柔软的位置。
现在唯一不美的是,他并没有柔软的位置。
如果他也有,就好了。
放了几箱子焰火后,侯爷、侯夫人、贺文璋都回来了,翠珠等人也陆陆续续回来了。
洗漱歇下不提。
躺在被窝里后,贺文璋一下子觉出不对——她的铺盖离他远了些。
翠珠等人必不会做这样的事,所以是她做的。
他有点委屈,偏头朝她的方向看了看,感觉到她异常的安静,到底没说什么。
她现在在害怕,他不能再吓着她。
不久后,他听到旁边的被窝里响起簌簌的动静,又偏头看去,就见她翻了个身,背对着他睡。
这是她头一次背对着他睡,昏暗中,贺文璋几乎能看见隆起的一团,不知怎么有点好笑。
她有点像猫。他心里想着,还是一只聪明的猫,会掩饰自己的猫。
她现在受了惊吓,就缩回了窝里,不肯把真实的情绪和想法暴露出来。这跟从前的他,有何区别?
从前她一点点耐心哄他,把他从窝里哄了出来,现在换他哄她了。
第079章
于寒舟躺在丝滑柔软的被窝里。
绸缎被面摸起来的手感是那么好,又轻又软,怎么摸都摸不够。哪怕穿过来半年了,她仍旧极为享受躺进被窝里的感觉。
此刻,她攥着一把被面,感受着这真切的触感。这触感是如此真实,怎么会是做梦呢?怎么会是假的呢?
虽然满腹心事,但她还是在温软的被窝中渐渐被困意包裹,沉沉睡去了。
次日一早,于寒舟如常醒来。
心头有些沉沉的,她思索了一瞬,才想起来昨天发生了什么事。这样想着,她便偏头往旁边看去。贺文璋本来仰面躺着,似是察觉到她的动静,便也偏头朝她看过来,神情温和:“你醒了?”
于寒舟抿了抿唇,把视线移开了:“嗯。”
她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
她现在对他的感情有点复杂。他可能是她养了几年的小乖,她本该觉着亲近的,但或许是他的身量太过高大,虽然有些瘦削,可是不掩他成年男子的强壮,跟小乖相去甚远,她看着他并不觉着亲近。
又想起他诱她动心,使她在这未知的世界中有了软肋,她便不想看见他。
贺文璋对人的情绪感知不如她敏锐,但是此刻也能察觉出来她不想搭理他。他并不觉得难过,也不觉得伤心,反而心中一片柔软。
她被他吓到了,他要好好哄她,拿出十分的耐心出来,让她知道他对她是无害的。
“要再睡会儿吗?”他如常一般问道。
于寒舟摇了摇头,坐了起来:“不睡了。”
晚上不得不同床共寝,是无奈之举。现在天都亮了,再跟他躺在狭小封闭的空间内,她便浑身不自在。
“好,那便起吧。”贺文璋道。
唤了下人进来,伺候穿衣洗漱。
坐在梳妆台前,准备梳头发的时候,贺文璋接过了丫鬟手里的梳子,要给她挽发髻。
于寒舟制止了他:“让绣屏来就行。”
绣屏是给她梳头的丫鬟。
“我来。”贺文璋没有听她的,站在她身后,非要给她梳头发。
于寒舟不好在下人面前拂他面子,被他捉起了一缕头发,不禁有点郁闷。却又知道他清楚她不会在下人们面前拂他面子,才这样执意,忍不住就瞪了他一眼。
一旁的丫鬟们见了,便笑道:“大爷也不是头一回给奶奶梳头了,怎么奶奶还这样害羞?”
都以为她拒绝贺文璋梳头,是因为害羞。
“皮痒了?”于寒舟挑眉瞪过去。
丫鬟们便咯咯地笑。
贺文璋站在于寒舟身后,眼里也荡开了笑意。他就说,她跟小猫一样,瞧这瞪人的架势,一点都不凶。
虽然很是别扭,但于寒舟还是由他给自己挽了发髻。站起身,净了手,坐在桌边,开始用早饭。
她因为昨天的事,再看贺文璋便觉着别扭。但是两个人太熟了,几乎日日混在一处,明明心里觉着别扭,可是抬头看着他熟悉的脸庞,看着他熟悉无比的一举一动,往日里厮混出来的亲近感便又浮了上来。
于寒舟心里郁闷,不再抬头看他了。
她闷头用饭,贺文璋也不打扰她。不能迫得太急,要一点一点,慢慢来。
他们有的是时间。
贺文璋一点也不着急,慢条斯理地吃过了饭,然后唤了昨日跟在身边的下人过来,问道:“那人扭送见官了吗?”
“回大爷,已是送去了衙门。”
贺文璋又问道:“可报上府里名号了?”
“已是报上了。”下人又道。
贺文璋这才点点头。沉吟了下,他道:“那人是流民,只是被雇佣,并不知道雇佣他的人姓甚名何。送去官府审问,不见得能问出来。”
这样想着,他便去了书房,提笔画了一副肖像出来。交给下人,说道:“去打听打听,这是谁家的下人?”
他要找出昨日使坏的那户人家。
昨日的事,已经是结了仇,总不能结了仇还不知道仇家是谁。
“是。”下人双手接过肖像,就要下去办事。
却听贺文璋道:“等等。”说着,贺文璋将画像又拿了回来,走到于寒舟身边,捧给她看:“你瞧瞧,这像不像昨日来问我们买灯笼的人?”
于寒舟搭眼一看,点点头:“像。”
他过目不忘,昨日那人拦路要买灯,他自然记得模样。且他画功不俗,画一幅肖像出来,再简单不过了。
偏要拿来给她看,非要跟她多说一句话,于寒舟心里哼了一声。
贺文璋见她点了头,才重新走回去,将画像交给了下人:“去办事吧。”
“是,小的告退。”下人捧着画走了。
贺文璋这才走回来,在于寒舟身边坐了,并跟丫鬟们解释昨晚的事。
“太可恶了!”
“这是什么人家啊!好生歹毒!”
丫鬟们都气得不行,还有的说:“这得告诉侯爷和夫人,不能轻饶了这样的人家!”
若非大爷昨日带的人多,会发生什么事,简直不堪设想!
因为贺文璋没有说于寒舟的功劳,只说是下人拦住了,丫鬟们不知实情,都以为是下人带得足,才没有吃大亏。
“先不必。”贺文璋摆摆手道,面上一片稳重,“打听出来历再说。”
打听出来后,交给文璟办就足够了,一点子小事,不必惊动父亲和母亲。
说完这事,他偏头看向坐在旁边撸猫的于寒舟,眼底一软,温声问道:“也不知大哥准备得怎么样了?可要使人去问候一声,看看还缺什么,需不需要帮忙?”
安大哥过了正月便要离京,前些日子已经使人把肃县的手札送去了,安大哥还特地使人来谢。
“倒也不必。”于寒舟摇摇头,“咱们已是尽力帮了忙。”
安家不是小门小户,需要什么,安夫人自会给他打点妥帖。唯有那份手札,是极难得到的,却已是被贺文璋送去了。
贺文璋便点点头,说道:“待大哥临行前,咱们再亲自去看看吧。”
于寒舟也点点头:“好。”
两人这般说着话,颇有些不咸不淡的意思。或者说,是于寒舟说话不咸不淡,贺文璋还是如常。
丫鬟们日日伺候在侧,自然察觉出来,不禁面面相觑。大爷惹奶奶生气了?
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替大爷哄奶奶呗!
一番眼神交流后,一个丫鬟问道:“大爷许久不写话本了,总觉得少了些什么似的,大爷几时再写一本?”
贺文璋本就在想着,要怎样哄于寒舟的戒心消退,听到这里,他心中一动:“那我便再写一本。”
说完,他朝于寒舟看过去,问道:“你想看什么?”
“都行。”于寒舟淡淡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