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沉筱之
云浠心中一直记挂着自己昨夜放走刀疤人的事,想仔细与程昶解释,还未开口,一名衙差赶来,对她拱手一拜:“云捕快,张大人听闻您提了校尉,请您过去值房一趟。”
这八成是要赶在晋升的圣旨到侯府前,帮着云浠交接公差了。
张怀鲁一片好心,云浠不好弗他的意,只得点头:“好吧。”
言罢,对衙差道:“劳你去跟我阿嫂说声,让她等等我再回府。”
她回头望过去一眼,不想程昶正自公堂门口驻足,移眼来看她。
四目相对,他微朝她一点头,云浠原也想让程昶等等自己,可再一想,昨晚到现在,事出频频,三公子一夜未合眼,想必已是累极了。
罢了,大不了今晚少睡些,明日起个早,多跑一趟,赶在天亮前去御史台与三公子说刀疤人的事。
她这么想着,便就跟着衙差去了值房。
孙海平与张大虎在京兆府外候了一整日,见得程昶,迎上来道:“小王爷,您可总算出来了,咱是要回府,还是上哪儿去找点乐子去?”
程昶本想说回府,想起云浠方才的神情,顿住步子,说:“我先在这等会儿。”
“等会儿?等什么?”
程昶原想说等云浠,可不知怎么,话到了嘴边,竟没能说出口来。
孙海平见他家小王爷沉默,倒也不敢多问。
他不知是从哪儿顺来了一把蒲扇,一面给程昶扇风纳凉,一面道:“嘿,小王爷,您是出来的晚了,没撞着一场大戏!”
“什么大戏?”
“就刚才,姚府的人抬着他们家小姐的棺材出来那会儿,雪团儿不是缩在街边等着呢么?结果姚府的人一见雪团儿,一下就动了怒,说他们家小姐若不是为追这猫,昨晚也不会枉死。有几个脾气上来的,像是姚府的姨娘少爷什么的,当时就揪住雪团儿说要打死,要不是姚府的那个大人脑子尚没进水,说这猫是皇贵妃娘娘赐的,命人拦住了他们,只怕雪团儿眼下已被分尸了。”
程昶一听这话,愣了下,问:“那现在雪团儿呢?”
“趁人不备,溜了呗。”
“溜去哪里了?”
孙海平想了想,指着一旁的巷子道:“那边。”
程昶想也不想,立刻抬步过去。暮色四合,巷弄昏暗,张大虎找衙门的人讨来一盏风灯,程昶方走了没两步,便听巷子里传来几声低低的猫叫。
程昶:“雪团儿?”
猫叫声一顿,顷刻,只见一团黑影从墙角一瘸一拐地走出来,程昶提着风灯,蹲下身一看,竟真的是雪团儿。
它一只腿被打瘸了,身上好几处伤口都渗着血,所幸它跑得快,伤势不算太重。
程昶又向它伸出手,温声道:“雪团儿,过来。”
雪团儿走近,蹭了蹭他的手心,发出长长的,轻轻的“喵呜——”一声,像是十分伤心。
雪团儿有灵性,想必姚素素生前待它十分好,今早程昶抱它来到京兆府后,它似感念到主人亡去,一直不吃不喝蹲在街口等着,直到姚素素的棺材被抬出衙门才冲出来,不想却遭如此对待。
程昶觉得荒唐。
这都什么事?斯人已去,人事已矣,如何竟要把内心的不甘与苦痛迁怒到一只与人无害猫身上?
程昶将风灯递给张大虎,抱起雪团儿。
张大虎问:“小王爷,您要养这猫?”
孙海平也问:“咋的啦,小王爷,咱不养狗了?改养猫了?”
程昶默了一会儿,“嗯”一声。
刚出巷弄,迎面见云浠疾步走来。
两人目光撞上,云浠愣了一下,程昶也愣了一下。
片刻,云浠有些难堪地别开目光,看向程昶怀里的雪团儿,问:“三公子去找这猫了?”
她方才解交佩剑的时候,撞见张大虎过来接风灯,猜是程昶尚未离开,交接完差事,赶着出来找,没曾想竟没他瞧见自己这副急色匆匆的模样。
程昶“嗯”了声,一时竟有点不知要说什么,过了会儿,问:“你想抱它吗?”
雪团儿长得灵巧可人,一双眼如碧蓝的宝珠,很难让人不喜欢。
云浠点点头,走近几步,伸出手。
雪团儿很乖巧,又似明白程昶的意思,从他怀里窜向她怀里。
远望而去,两个人此刻站得极近,衙门口点着灯,月色下,身影几乎是挨在一起的。
“昶儿。”正是这时,巷末传来琮亲王妃的声音。
她不知是何时到了,缓缓走来,先看了云浠一眼,没说什么,温言对程昶道:“你一日夜没回府,可叫母亲担心,下午托人打听,才知是衙门里出了大案,怎么样,已无你的事了吧?”
程昶道:“已无事了。”
“无事就好。”琮亲王妃道,“你父亲说有事要问你,眼下还在家里等着,事不宜迟,咱们这便回府。”
程昶“嗯”着应了,看向云浠,说:“那我走了。”
云浠微微点了下头,把雪团儿还给程昶,似想起什么,轻声又道一句:“三公子,那个……”
她怎么忘了,她追出来,是为跟三公子说刀疤人的事的。
但程昶似已明白过来,应道:“我知道,明天上午,我得空了让厮役去你府上接你。”
想了想,又补一句,“你累了一天一夜,先休息好,不必起早。”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见!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闭眼、小娇娇、糯米团子YOYO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菜妈、痴情司、现场表演一个豹笑、苏泽弈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凤箫寒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四十章
云浠目送程昶的马车远去, 刚一转身,就看到在衙门口等着自己的方芙兰与鸣翠几人。
方芙兰眉间有重重的忧色, 步上前来, 看了程昶离开的方向一眼,没说什么, 只温声问云浠:“衙门里的事都办好了?”
云浠点头:“办好了。”
她如今手上有点余钱,想着方芙兰在公堂耗了大半日,只怕已累极, 便也不省着,让赵五去雇了辆马车。
回府的路上,方芙兰神思不定,几回想开口,话到了嘴边, 又咽了回去。
及至快到侯府, 她才犹豫着问:“阿汀, 姝儿妹妹她……不会有事吧?”
云浠看她一眼,如实说道:“我不知道。”
方芙兰点了点头。
她明白衙门里的案子事关机密,云浠不能, 也不便与她多提,可思虑再三, 心里终归是放不下, 又道:“出了丧期这大半年,姝儿妹妹一直与我交好,几回去药铺子看诊, 也多劳她相帮。姝儿妹妹她……纵是心思玲珑了些,心肠真的是不坏的,断断做不出害人性命的事,姚府二小姐的死必然与她无关,阿汀你,有没有法子帮帮她?”
云浠道:“这案子牵涉到朝中有品级的大臣,如今已归到了大理寺,怕是会由郓王殿下和大理寺卿直接审查,别说我,就是朝野要员也无权干涉。”
她又安慰方芙兰:“阿嫂您别忧心,清者自清,若姚素素的死当真与罗姝无关,朝廷自会还她清白。”
不多时,侯府到了,赵五付了车夫银子,提着灯将方芙兰与云浠引进了府中。
方芙兰似还有话未说完,到了正院,遣走了赵五和鸣翠,问云浠:“阿汀,我听说……你被提了校尉。”
“嗯!”云浠一点头。
她一直想去军中,如今虽只被提了个七品翊麾校尉,也算得偿如愿了。
然而,令她最开心的还不是这个,她笑道:“提了校尉倒是其次,今早今上在殿上说,要把父亲和哥哥昔日散在塞北的旧部招回金陵,归拢在我麾下,虽只剩了四百余人,但他们都是与父亲哥哥共经生死的,与我也识的。还有阿久,我与您提过的,那会儿我跟着哥哥出征,就是她保护的我,这厢圣旨一下,她也能回来了!”
方芙兰闻言,只是沉默,过了会儿,她问:“那圣旨何时会到?”
“大约就这一两日吧。”云浠想了想道,“今上命我去京郊平乱,要从大营里抽调两千兵将给我,圣旨大约已拟好了,就是调兵要花些时日,明日后日我都不上值,在家中等圣旨。”
方芙兰“嗯”了声。
云浠见她眉间一点喜色也无,不由问:“阿嫂,您不高兴吗?”
又说,“提了校尉,我每月的俸禄也能长一大截,以后就能为您、为白叔请最好的大夫,买最好的药,咱们侯府也有好日子过了。”
方芙兰看着她,片刻,轻轻叹了一声:“我哪里是不高兴,我只是在为你担心罢了。”
“为我担心?”
“你年末就满十九了,寻常女子到了你这个年纪,哪有没嫁人的?如今看来,裴府的二少爷纵然门第家世俱佳,到底不是良配,你与他的亲,退了便也退了。我原还想等退亲的风声过去,为你去说一门亲,可你这厢被提了校尉……”
“女子一入军中,哪怕常驻金陵,不必南征北战,也为夫家所不喜,实难议亲。你终归是要嫁人的,这么耽搁下去,今后又能嫁去谁人府中?”
方芙兰的话是实话,大绥从了军的女子,大都孤老一生。
便说老太君,当年也是耗到了二十四五,才嫁给了裴府的太老爷。
那年间的裴府可不比现下,太老爷仅不过一名七品县令,而老太君已贵为堂堂四品将军。她嫁入裴府,是实实在在的下嫁。
云浠听了方芙兰的话,却道:“我没想这么多,更没有想着要嫁给谁。”
她顿了一下,又说,“阿嫂不必急着为我议亲,要是已有说上的,便都帮我退了吧,左右我觉得现在这样就很好,不想与不相干的人绑在一起”
不相干的人?
可是,什么人才是相干的,什么人才是不相干的?
风灯明明灭灭,方芙兰看入云浠的眼,良久,轻声问:“阿汀,你实话告诉我,你心中是不是有人了?”
云浠怔了一下,本想矢口否认,可再一想,她世间至亲失尽,心中的这些话,不对阿嫂说,还能对谁说呢?于是轻声应:“是。”
“是……琮亲王府的三公子?”方芙兰小心翼翼地问。
云浠垂着眼,过了会儿,轻轻地点点头。
方芙兰见她承认得这么干脆,一时间真不知道说什么好。
半晌,她问:“那他……也喜欢你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