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苏放英
至于范玉薇,在老人中可是家喻户晓的人物。
“您这茶馆果真藏龙卧虎。” 茶客比了个大拇指,又问,“老板,他们二位明天还来不来?要是来您得跟大家言语一声,我得把我那几个老伙计都拉来。”
池世秋舅舅说:“明天还来!”
作者有话要说: 有读者小天使让我推荐一下和戏曲有关的资料,但这千头万绪的,我就每次想到什么推荐一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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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爱宋长荣先生那段(没有扮上,也是男人,却把红娘的神态演绝了)和童芷苓孙正阳(童奶奶学四大名旦太好了)【还有十分年轻英俊的小言,嘿嘿嘿】
第71章
茶客们的热情是盛慕槐和池世秋没有想到的。才刚下台, 大家便让他们返场,声音越来越大,最后两人在大家的强烈要求下又重新登台了。
“再唱点什么吧!” 有人喊。旁边的茶客们纷纷附和。
两个人都大方, 也愿意展示,池世秋绅士地请盛慕槐先来。
盛慕槐想了想, 说:“那我给大家唱一个秦腔《五典坡》的宝钏骂平贵吧。这段我是学着玩儿的,要是唱不好大家多担待。”
想当年她学习压力大的时候经常在B站上听这段解压, 王宝钏的辱骂声可以说是天籁之音了。
她酝酿了几秒钟情绪, 忽然望向池世秋, 整个人气势大涨,那眼神让池世秋莫名觉得胳膊肘和后背有些凉意。
她开口:“王宝钏来火气发,开动言语骂军家。阳关大道你不走,五典坡和娘你闲磕牙!”
最后一句冲着薛平贵脸上唱,把习惯了京剧里温柔王宝钏的薛平贵同学吓得倒退一步。
王宝钏继续发动大招,上前一步唱:“此间莫与我闲磕牙,回家去和你妈闲磕牙!”
池世秋反应也很快,他以手扶额深表羞愧, 并以京剧里薛平贵的唱词作答,死不悔改地把三两三的银子放在了地平川。
盛慕槐对着观众,唱起了秦腔里的「苦音」,这是她在《五典坡》里最喜欢的一段, 因为王宝钏的回忆如此沉郁悲凉,后来的爆发才会那么有力量。
“军爷讲话真见浅,你把我宝钏下眼观……”
她将水袖垂落于地, 字字句句皆是泣血之声:“曾许下飘彩大街前。二月二来龙出现,王宝钏梳妆彩楼前。王孙公子有千万,绣球儿单打薛平男……”
那曾经甜蜜掺杂着辛酸的回忆,到最后都是苦楚与不堪。
盛慕槐一边唱一边走,她的身影就像有魔力一样,把观众的目光牢牢地黏在她的身上。
回忆完毕,面对着想要带走自己的陌生男子,十年的悲屈终于爆发。
王宝钏手指着薛平贵,两只脚一只跟着另一只快速向左赶,一边骂:
“ 这一锭银子莫与我,拿回去给你娘安家园…… 有朝你娘死故了,尸首埋在大路边……上写你父薛平贵,下写你娘王宝钏,过路君子念一遍,军爷把儿的孝名天下传。”
盛慕槐越骂越快,声音已非唱而更像快板,脚步也越来越急。这酣畅淋漓的一顿骂,却在最后“军爷把儿的孝名天下传”时变念为唱,她面向观众,水袖朝薛平贵一掷,那不屑之情已是分外分明。
盛慕槐唱的当然没有真正秦腔演员那般的高亢与辽阔,但她仍然投入了全副身心,那悲伤的表情绝不作假,加上她极有感染力的步伐,瞬间赢得了满堂彩。
“这样骂我心头忽然痛快了。” 一个茶客对另一个说。
“对,骂得好!” 一个人鼓掌大声说。
盛慕槐唱完,立刻收敛情绪,带着微笑站在台上。正面承受了怒火的池世秋悄悄悄悄挪到她身边,稍微侧头说:“宝钏,为夫错了,你千万别打我。”
盛慕槐转头,看着这个风流倜傥的薛平贵,确实有点欠揍。
“你该庆幸我出戏快。” 盛慕槐小声说。
池世秋抿唇,把酒窝和低笑声藏在长须之后。
接下来池世秋唱了一段《十老安刘》“此时间不可闹笑话”那段,这也是名段,被池世秋唱的极有味,台下的茶客纷纷喊过瘾。
第二天再来演的时候,茶座已经满了七成,第三天,一样的戏码,却有九成座儿,甚至有人专门从很远的地方赶来捧场。
这天下戏,池世秋的舅舅拉住他们说:“你们还有什么别的戏想表演吗,要不要都来这儿练习一下。这样,只要超过五成的座,剩下的那些收入我分你们一半!”
他知道以池家人在梨园的地位是不会轻易来这种野场子演出的,可是池世秋一方面是自己外甥,而且也没正式入行,倒没那么多条条框框。
至于盛慕槐,这个姑娘简直太棒了,身段、唱功、气场,没得说,必须得在她成角儿之前让她多来几次,这在以后可就是他们茶馆的宣传和谈资啊。
为了扩展生意,他又对盛慕槐说,你要是有什么水平相仿的同学朋友,也可以叫上她一起来演。
池世秋说:“这倒是个好主意,慕槐,你也可以来这里练习复赛和决赛的戏。 ”
“说的对啊!” 舅舅答,问了盛慕槐复赛和决赛的戏是什么以后,心就更痒痒了,不仅是为了赚钱,他自个儿也想听。干脆折扇一拍手:“这样,你只要来演《廉锦枫》和《贵妃醉酒》,刚才说的五成收入提到七成!”
盛慕槐心动了,毕竟对于戏校学生来说,舞台还是太少了。她喜欢对着活生生的人演戏,也爱这种每天都要登台的感觉。
但是她没有刺蚌和醉酒的戏服。
池世秋出主意:“可以找薇姨借,这两出戏她都贴演过。”
可是师父的戏服都是很珍贵的,怎么好借来在茶馆演出,盛慕槐有些犹豫。池世秋说,那你就不懂薇姨了,只要是她喜欢的人,你要星星她不给月亮,只管放心去问就是,要不要我帮你?
盛慕槐没让池世秋帮忙,最后还是自己去问了。
像范玉薇这样的大角是有自己的私房戏服的,她一听是为了比赛做准备,二话不说就把两套戏服借给了盛慕槐。
她让盛慕槐先试试,一看两套戏服都十分合身,立刻说:“到时候比赛你就穿我的行头去比,这些行头陪我走南闯北那么多年啦,也是好兆头。”
盛慕槐十分感激,她真的是有好运气,才会既找到爷爷,又找到范玉薇这样的师父。
“《武家坡》准备的怎么样了?再走一遍。” 等盛慕槐脱下衣服,范玉薇又开始为她指导起来。
回到宿舍,盛慕槐问也在准备初试的柳青青愿不愿意到茶馆去演出。
柳青青二轮表演剧目是《扈家庄》,本来她练这一出都是踩跷的,因为比赛要求也放弃了。可跷踩多了,猛然换回彩鞋还不大习惯,要更加勤加练习。
柳青青当然愿意,而且一听如果上座率满五成还能有收益,就更开心了。她家的条件不好,每天省吃俭用还要补贴家人,实在过得有些窘迫。
于是三人便和池世秋舅舅商量好,开学前在他的“东风茶馆”里演出一周,每天固定演出时间三点到五点。
那几天每天两点就有人来占前排位子,场场都是满座儿。
盛慕槐和柳青青根据观众的反馈来审视自己的段落,又发现了一些可以改进的地方。
在二轮初赛的前一天,盛慕槐在学校里的公用电话亭给爷爷打电话。
“不要紧张,放松演就好,你的水平我清楚,一定能进复赛的。” 爷爷柔和的声音总能让盛慕槐安心。
其实她本来也不紧张,就是想打给爷爷撒撒娇。
和爷爷聊了几分钟,后面排队的同学多了起来,她便挂断了电话。
往回走,校园里一棵老桂花树开了花,香气扑鼻,朦胧的月笼罩在身上,她感觉很舒服,很放松,一切都好像要好起来了。
第二轮初赛是在石家庄举行。每个小组都有六到七名选手,盛慕槐偏偏排到了最后一个,最不幸的是,前面有两个选手和她选择的剧目是一样的,其中还有俞雁。
俞雁已经毕业了,现在是河北省某地级市京剧团的演员。看到盛慕槐,她习惯性地想冷嘲热讽几句,但最后却还是闭上了嘴,选了个离盛慕槐最远的地方坐下了。
她一碰到盛慕槐就倒霉,惹不起躲远点还不行吗。
当盛慕槐上场的时候,评委已经看过了老旦组,武旦刀马旦组加上青衣花旦组共18个表演,早就审美疲劳了。
一个评委翻了翻表格摇头说:“又是《武家坡》啊,现在的孩子会的老戏实在太少了。”
另一个评委说:“这是范玉薇的徒弟,给她配戏的是池老的孙子,咱们还是多期待一下吧。”
其他评委纷纷点头,范玉薇的高足和池家的小少爷,这可是整场比赛最值得期待的两个人了吧。
等乐声响起,盛慕槐上场的时候,评委们果然眼前一亮,等她开口唱了两句,就连最严厉的那一位评委也点了点头。
池世秋和盛慕槐在台上的配合是相得益彰,彼此成就,戏捧人,人捧戏,评委们甚至在他们身上看到了京剧鼎盛时前辈的那种风采。
他们两个把刚才上场的所有在剧团已经工作了好几年的考生都比了下去,由不得评委不打高分。
这么多组表演里,倒是两组戏校学生的表演最让人印象深刻,挺有意思。
“他们两个都有在决赛角逐的实力,可惜池家的那位只是来玩票的。” 最严厉的评委对旁边的人说。
等盛慕槐和池世秋表演完毕,所有的旦角组成员都上台来,评委要宣布最后的结果了。
分是早已打好的,一合计就明明了了。
河北省京剧团的一位老师举起话筒,严肃地对着名单念道:“老旦组进入复赛的是首都京剧一团的黄文珣,武旦刀马旦组进入复赛的是首都戏校的柳青青,花旦青衣组进入复赛的是首都戏校的盛慕槐。恭喜你们。”
在台上要保持稳重,下台后柳青青和盛慕槐兴奋地抱在一起,跳了起来。
跳着跳着,柳青青忽然开始抹起眼泪。
“怎么了,怎么还哭起来了。” 盛慕槐赶紧放开柳青青,拿出纸巾给她擦眼泪。
柳青青一边擦眼泪一边笑:“没什么,就是高兴的!我爹娘说了,如果我进了复赛,我们全村的人都会围在村口小卖部看我比赛呢。”
“那多好呀。” 盛慕槐想起了凤山的家人和爷爷也会围在电视机前看自己演《廉锦枫》,大眼睛便也弯出了温柔的弧度。
作者有话要说: 五四青年节快乐!送给大家陈寅恪先生的一句话:
“为此独立之精神,自由之思想,历千万祀,与天壤而同久,共三光而永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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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里槐槐看的版本和词来自窦凤仙老师的王宝钏
今天推荐秦腔的《五典坡》,看王宝钏如何辱骂渣男。
上面省略的原词是这样的:“ 这一锭银子莫与我,拿回家与你娘安家园。 量麦子来磨白面,扯绫罗来作衣衫。 给你娘吃给你娘穿,把你娘吃的害伤寒。 有朝你娘死故了,尸首埋在大路边。 叫和尚来把经念,叫石匠来刻碑帖。 上写你父薛平贵,下写你娘王宝钏,过路君子念一遍,军爷把儿的孝名天下传。”
高能从138分钟左右开始
第72章
今年的冬天来得格外早, 才不过十一月初,晚上的温度就降到了接近零摄氏度。
盛春却很高兴。
他穿着盛慕槐送他的羊绒衫和夹克,去菜市场买了一小瓶白酒, 一大盒卤猪耳、卤鸡爪、卤牛肉,和一只大肥鸡。因为不会杀鸡, 还是让摊主帮忙处理的。
布鞋下是一地鸡毛,鸡被割头放血的时候, 他不忍地别开了眼睛。
拎着买好的菜, 他决定步行到于学鹏家里。
走着走着感觉喘不赢气, 他靠着灯柱歇了会儿,继续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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