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透明草莓
玉华梗着脖子道:“她是我亲姐姐,蓉表姐也是我亲表姐,都是姐姐自然要一视同仁。母妃从小教导做人要耿直,帮理不帮亲,儿臣肚子里没有旁人那么多弯弯绕。”
“你,你……”皇后气得直哆嗦,都快说不出话了。
天瑜双手伏地:“父皇母后,你们把儿臣也关起来吧,儿臣不教你们为难。儿臣跟孟小姐是同样的想法,相信一定能查明真相。只是请父皇母后千万莫要把这件事告诉皇祖母,她年纪大了,儿臣怕她受不住。”
玉华嗤了一声:“假惺惺,要不是你,皇祖母还不能这样呢。”
孟贵妃吼她:“你不要再说话了!”
皇帝看着天瑜,思索了一瞬,点了点头:“五公主天瑜也暂收监。”
皇后立刻就急了:“皇上,不可啊。”
“母后放宽心,儿臣是清白的。”
天瑜神情肃穆,她不想皇后和皇帝争执,她给皇后磕了个头:“也请母后千万不要告诉大嫂,儿臣不想她忧思。”
皇后眼眶发热:“好孩儿,母后一定还你清白。”
太子妃又怀孕了,头三个月一般都秘而不宣,此事没有几个人知道,皇后晓得天瑜是担心太子妃的身体,太几个小姑子里面,太子妃跟天瑜最亲近。
天瑜走进刑部大牢的时候,看到外面的挂牌上写着,今夜当值的主官是顾清晗。
她记起来,他好像每个月会轮到一次,在衙门里值班过夜,处理一些突发事务。
天瑜走进女牢,狭窄的通道两边都是监房,没有窗户见不到光,整个监狱里都弥漫着一股腥臭和霉气混合的怪味。
“五公主,对不住了啊,奴才们也是听命行事,那边孟小姐也是这样待的,等事情查清楚了,您就回去了。”
刑部的狱卒都是见惯了大风浪的,今天是人上人,明天是阶下囚,都是寻常事。
狱卒头子嘴里说着客套话,照旧按章办事,他把天瑜送到了一个单间,还特意好心地留下一盏油灯,也算是给了她公主的体面。
天瑜打量了几眼屋里的情况,外面是栅栏,里面墙边是床,床边一张木桌子。
她走到床边坐下,叹了一口气,心里想,不知道顾清晗知道这件事了吗,他会不会来看自己呢。
就像在幼儿园受了委屈的孩子放学见到妈妈一样,一想到顾清晗,天瑜忍了一天的眼泪不争气地落了下来。
顾清晗迟迟没来。
但是大牢门口好像打起来了。
天瑜听见外面乒乒乓乓兵有金属撞击的声音,还听见有人闷哼、有人骂娘,她站起来,扒着栅栏朝外张望。
狱卒头子被人从外面扔了进来,躺在地上哎呦哎呦直叫唤,接着卫怀瑾持剑而入,竖眉厉声道:“我不过是想见公主一面,又不是劫狱,你们横加阻拦,莫不是虐待了公主,怕我禀告皇上。”
狱卒头子被揍了一顿,又被卫怀瑾泼脏水,气得牙痒痒:“行行行,你见,你等着。”
卫怀瑾不理会他,径直走到里面来找天瑜。
天瑜看见他来了,惊讶道:“刚才是你在外面跟狱卒打架么?”
卫怀瑾答得干脆:“是。”
天瑜无奈道:“这么大动静,你是打算来劫狱么,我是遵纪守法的良民,不会跟你跑路的。”
卫怀瑾很生气:“我只想探个监,他就是不许我进来看你。”
“他?”天瑜愣了一下,知道卫怀瑾说地是谁了,“大半夜的探监确实不合规矩,你也别怪他。”
“你受委屈了吧。”卫怀瑾一把握住天瑜搭在牢房的栅栏上的手:“小瑜,我今日不当值,到现在才听说你被关了,不然我早就来看你了。”
习武之人力气大,卫怀瑾的手像钳子一样,天瑜吃痛,用力抽出了手:“我早就跟你说清楚了,你这人怎么听不懂话。”
卫怀瑾愤懑至极:“可是我不能没有你,如今你跟他和离了,为何不能再给我一个机会。”
天瑜转回床上坐下:“我说过了我不会跟你在一起的,即使我跟顾清晗离婚了,也不代表我要跟你破镜重圆。你走吧,别来了。”
顾清晗披着一身秋霜站在女牢的入口,听见天瑜这一句话,他攥紧的拳头松开了,转身退了出去。
身后的牢头点头哈腰道:“顾大人,小的们实在拦不住他,你看这事儿要不要明日往上报。”
顾清晗盯着他,不客气道:“不必了,刑部二十几个狱卒让一个人打趴下,传出去简直滑天下之大稽,此事不许往外传,传出去一个字,你们就休要吃这碗公家饭了。”
把顾清晗叫来救命的牢头忙不迭地答应了。
他也不想往外说,太丢人了。天地良心,弟兄们也很冤枉,对方可是武状元。
顾清晗负手而立,缓缓道:“给五公主换个干净带窗户的监房,毕竟是金枝玉叶。”
狱卒答应了:“孟小姐那边要不要也换?”
“不必!”
秋天的夜晚已经开始冷了,终年不见天日的刑部大牢更是寒气森森。白天被皇帝的雷霆之怒折腾一天,蹲了半天班房还被迫搬了一次家,天瑜觉得好累,她昏昏欲睡,可是床太硬,被子还有点臭。
刑部这些器物都是轮换使用的,天瑜一想到那床和那被子都有可能是别的死囚用过的,就浑身发痒。她只好靠在角落里坐着,心里有些委屈,连卫怀瑾都知道进来看她,那个人怎么不来呢。
顾清晗进来开门进来就看见天瑜抱着膝盖缩成小小一团的样子,他的心抽痛了一下。
天瑜半睡半醒中抬头,看见来人是顾清晗,鼻子一酸:“你怎么才来?”
顾清晗静静地背着手站着,他身后又进来两个狱卒,怀里都抱着被褥,两人替天瑜铺好床退了下去。
门关上之后,顾清晗一步跨到天瑜身边,把她横抱起来轻轻放在床上:“这间屋子里没关过死囚,被褥是臣从值班的宿房里拿来的,都是干净的。”
天瑜是真的没有力气了,她浑身发软瘫在床上,顾清晗如此妥帖地把她介意的事情都安排好了,于是天瑜那些埋怨的话也说不出来了。
顾清晗在床边坐下,温柔地替她盖好被子:“臣怕宫门落钥进不去了,便赶着进宫去求皇上,把殿下这个案子交臣来审。”
天瑜撑着身体坐起来看他:“父皇同意了吗?”
顾清晗点点头:“皇上答应了。”
他坐在床边,揽过天瑜的肩膀把她拢在自己怀里紧紧拥着,天瑜觉得心好累,就由着他抱,她现在真的需要一点慰藉。
顾清晗低头轻轻琢她的头发:“殿下别怕,有我呢。”
第90章 虎狼之词
孟广义来找了顾清晗几次, 顾清晗避而不见。
他又去找了张尚书,张尚书听说皇上要把谋害太后的案子交给刑部审的时候, 就一脑门烦躁。
办这种案子可谓是两面不讨好,更要命的是还必须结案,抓住真凶。
嫌犯一个是五公主,一个是国公小姐。如果客客气气地审, 问不出什么皇帝会说刑部无能;如果上刑具硬审, 皇帝说你刑讯逼供,里外不是人。
刑部人人自危,唯恐被点到名字, 幸好有个冒傻气的顾清晗把这棘手的活接过去了, 张尚书乐得做甩手掌柜。当然不肯主动去瞎掺和。他哈哈几句官腔,官场太极拳打上一通, 三下五除二就把孟广义糊弄走了。
顾清晗细致地询问天瑜,天瑜只是说自己没干, 关于这件事她什么都说不来,因为她确实啥也不知道。
“我是清白的,我相信你一定能还我清白。”
顾清晗用力握了握天瑜的手, 点点头。
他进宫询问玉华公主是如何知道巫蛊之术的, 玉华一口咬定了自己都是梦见的,再问别的也说不知道,只梦到这一点点。
梦这东西本就虚幻,玉华没法证明自己真的梦到了,顾清晗不可能钻进玉华脑子里, 当然也没法证明玉华到底有没有骗他。
孟贵妃也强调玉华公主从来没有去过孟家那处别院,她是未嫁的公主,行踪内务府都是有记录的,放话说顾清晗不信尽管去查。
顾清晗提审了孟蓉蓉,她把之前说给皇帝的话又哭哭啼啼说了一遍:“晗表哥,你一定要相信蓉蓉啊,事情都是她做的,与我无干的。我们从小一起长大,我是什么样的人表哥最清楚了,我连蝴蝶淋湿了都要救一救的,怎么可能做出这么恶毒的事情呢。”
顾清晗冷冷道:“我只相信事实,现下你和五公主都有嫌疑,我一定会查清真相,还清白的人清白。”
顾清晗把天瑜那天出门随行的宫女、赶车的太监、孟家别院里几十个下人全部提到刑部来亲自审问了一遍,他仿佛不知道疲惫似的,连续审了两天三夜,把衙役们累得人仰马翻。
衙役们休息权利,顾清晗熬得眼睛血红,他彻夜研究供词,努力从里面寻找破绽和对不上的地方,可是没有丝毫头绪,那天发生的一切仿佛都和孟蓉蓉说得完全一致,所有的证据都指向天瑜。
那个木雕小人身上也没有任何发现,除了若隐若现的香气,而这香气恰好同天瑜遗留在孟府别院那件衣服上的完全一致,又是一条铁证。
刑部主官复核案件,首先要做到的就是要无情要冷静要克制,内心对受害者的同情会影响判断。只有对嫌疑人和受害人保持一碗水端平,才不会带着倾向性去审阅案卷,这样被误判的人就有希望得到公正的判决,真正的凶手才不会逍遥法外。
但是在太后被谋害这个案子上,顾清晗冷静不了,尽管所有的人证物证都指向了天瑜,但是顾清晗就是坚信,天瑜没有害人。
别人不清楚,顾清晗是知道的,天瑜从来没有用过那什么胭脂,太后赏赐之后她就一直放在梳妆台上摆着而已。有一次秋兰无意中给打开了,香气溢了满屋,天瑜还让仆人把床品帷帐全都换了,又打开门窗通风了好久。
天瑜不喜欢香气馥郁的东西,她说闻多了头晕。
就凭这一条,顾清晗便笃定了,不管孟蓉蓉是不是无辜的,下蛊者另有他人,但天瑜肯定是。
然而就如同孟蓉蓉当日对皇帝说的,“便是用过些许,粉面上用羊毫扫一扫也就看不出来了。”
这条反证太弱了,凭这个根本没法说服别人。
顾清晗陷入绝望,他这样的骄傲的人,成长路上所有的事情都顺风顺水,现在天瑜正在生死之间,他却一筹莫展。
公房里的蜡烛燃尽了,顾清晗坐着不动,整个人掩藏在黑暗里,面前是堆积如山的供词、证言。
他长这么大,第一次发现自己这么没用,关心则乱,他真怕自己救不了天瑜。
几个时辰过去了,窗外天色逐渐放明,顾清晗站起来活动了一下僵硬的身体。
没关系,哪怕到了最后一步,他还可以陪她一起去死。
他睁着熬得通红的眼睛,去监房里找天瑜又问了一遍那天她去孟家别院的情形,见过什么人,做过什么事,说过什么话,让天瑜一定要把所有的细节都回忆给他。
天瑜问:“你有线索了吗?”
顾清晗摇摇头,他不忍责怪天瑜,喟叹了一句,“殿下不该把衣裳留在那里的。”
“我只是扔了个垃圾而已啊。那种料子叫蝶翼轻烟罗,仙气飘飘,但不能洗,一沾水就皱了。”
天瑜也很懊恼,她为了见顾清晗才特意打扮了自己:“孟蓉蓉天天都穿一身纱裙,她肯定知道那裙子淋湿就废掉了,我以为她会直接扔了的。哪晓得她还留着,居然这么巧碰上这件倒霉事。”
天瑜抬头问顾清晗:“你觉得到底是谁做的?”
顾清晗缓缓道:“可能是她,也可能是旁人要栽赃她,但无论如何都跟她脱不了关系。只是目前在旁人眼中看来,殿下和她都洗脱不了嫌疑。”
天瑜懂了顾清晗的意思,总之这是孟蓉蓉惹的事,她只是一条被无辜波及的小鱼。
“我真没想到会有人干出这样的事,我以前讨厌谁,顶多在背后说她点坏话。你们动不动就要人家命,太可怕了。我这样的贫民窟小猫鱼,就不该跟你们这些金龙鱼待在一起。”
好人不相信这世界上真的有人那么坏,坏人不相信这世上真的有好人存在。
天瑜是在现代长大的女孩子,她出生的时候那些什么□□之类乱七八糟的事情早过去了,伟大祖国正在小康之路上狂奔。
同绝大多数小姑娘一样,她单纯开朗,没有坏心眼,看见网络上校园霸凌的视频能气得心脏疼几天,朋友们都喜欢她。
就这样顺风顺水的长大了,生活安逸平静,崴个脚都能跟闺蜜们哀嚎几天。
过去的生活虽然清贫,却是安稳的,现在落入这种陷阱,天瑜觉得毛骨悚然,太可怕了,这样处心积虑害人的坏蛋,她在生活中从来没有见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