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匹萨娘子
“……你是死是活,我不在乎。”他沙哑道:“但是为了阿姊,你给我好好活着。”
“殿下……”结绿痛哭道:“殿下……奴婢不知道会变成这样……他们只是告诉我,有人会带公主出营地同辉嫔娘娘相见……奴婢以为……”
她泣不成声。
“奴婢真的知错了……再也不会了……”
秦秾华叹了口气:“你起来罢。”
结绿哭着不肯起来,满脸羞愧悲痛,直到秦秾华硬把她从地上拉起。
“既然你打定主意留下,那么,接下来的话,你一定要老实告诉我。”秦秾华道:“你是狐胡人吗?”
结绿刚一犹豫,对上秦秾华仿佛看透人心的视线,忙道:“是……我的父亲是前朝的汝宁郡王。我因为没有紫眼,父亲不肯认我,将我逐出家门。也因此……躲过后来一劫。”
“除了你,辉嫔还有安插其他眼线在我身边吗?”
“奴婢不知有没有其他人,应当是没有了。”结绿擦着眼泪,抽噎道:“陛……前朝每次联络,都是不同的人,用虹膏自证身份。”
“你知道其他隐藏在朝政或后宫中的前朝余孽吗?”
结绿点了点头:“奴婢知道几个宫人……”
“你把名单列出来,交给乌宝,他知道如何去办。”
“是……”
“最后一件事,你发誓不对我说谎。”
“公主请问,结绿一定不说假话,若说假话,就叫我——”
秦秾华道:“就让我死后堕无间地狱,永世不得超生。”
“公主!”结绿瞪大蓄着眼泪的眼睛。
秦秾华身后的少年也猛地拉住她床边的手:“秦秾华——”
她毋庸置疑地看着结绿,坚定道:“发誓吧。”
结绿看了眼神色执着的秦秾华,又看了眼又气又怒的秦曜渊,最后,弱声道:“结绿发誓,若是今后对公主有一句假话,便叫结绿和公主一起,死后堕无间地狱,永世不得超生……”
“……渊儿身上的蛊虫,会危及他的性命吗?”
秦秾华的问题让结绿脸上的不安散去了。
“公主放心,殿下身上的蛊虫,是狐胡秘宝‘乾坤蛊’,和紫庭亲军所用福禄膏不同。”
她说:
“历来……只有狐胡太子才有资格使用。”
第97章
“……蛊虫也有许多种?”秦秾华问。
“名字五花八门, 其实只有两种,乾坤蛊和其他蛊。”结绿说话的时候带上一丝自豪:“只有乾坤蛊才能过滤福禄膏的药毒——”
秦秾华看向榻上少年,他立即移开目光。
“你用了福禄膏?”
“……”
秦秾华打也不是, 骂也不是, 想起他刚从摘星宫出来的那一身伤,连舌尖都不被放过的那一身创伤——
她怕自己声音变调, 言简意赅道:“……以后不许这样了。”
“……我不会有事的。”他说。
“你没有事, 阿姊有事。”
他眼神一亮。
“阿姊只有你一个弟弟了。”她说。
那抹期待的光亮,在他眼中黯然沉寂。
“长公主, 上官景福来了。”车外响起乌宝的声音。
秦秾华理了理情绪, 对结绿柔声道:“你去洗把脸,别让人看了笑话。”
“……是。”结绿以袖擦了擦眼睛,开门走了出去。
“进来罢。”秦秾华道。
上官景福挎着药箱走进, 他抱着九皇子病危的预想而来,没料到,一进门就见到了面色明显好转的九皇子。长公主正小心地抬起他的后脑,将他枕到垫高的软垫上。
上官景福向两人行礼后, 坐到乌宝端来的矮凳上, 规规矩矩地将三指搭上秦曜渊手腕。
过了一会,他收回手道:“卑职行医多年,从未见过如此奇迹——九皇子先前还是沉弦实大的牢脉, 此在失血患者身上乃病危之症, 如今一看, 脉象却已完全转变了。”他揖了揖手:“九皇子吉人自有天相, 只要好生调养,性命无忧。”
秦秾华闻言,这才放下不安的心。
上官景福神色犹豫,不安地看向秦曜渊:“先前卑职想取一只蛊虫回去钻研,未成。卑职想着,蛊虫对宿主应该没有那么抗拒,不知殿下可否自取一只蛊虫,让卑职带回研究,也好早日破解蛊虫之秘……”
同上官景福预料的一样,面对他人接近就会暴动的蛊虫,在秦曜渊伸手去撕的时候,几乎没有抵抗。
他像撕痂皮一样,轻而易举地撕下了曾经展示给秦秾华看的——锁骨下方的那条伤口上的蛊虫。
蛊虫一去,快愈合的粉肉上又渗出星星点点的血色,而那条原本一动不动,和普通痂皮难以区别的痂皮,离开少年身体后,立即蠕动起来。
上官景福如获至宝,小心翼翼地将蛊虫收入玉盒时,秦秾华皱眉看着少年锁骨下重新渗血的伤口。
等上官景福写下调整好的药方,宝贝似地抱着玉盒离开后,结绿也洗完脸回来了。秦秾华让她倒了一杯温水,慢慢喂秦曜渊喝了下去。
掏出绣帕轻轻擦干少年嘴边水迹后,秦秾华道:“……蛊虫离体能活多久?”
“最多一个时辰。”结绿肯定道。
秦秾华想了想,道:“让人送封信回去,尽快把上官景福家眷控制起来。他妻子怀有身孕,便安排在冰窖胡同吧——那栋宅邸临近菓子市和明恩寺,怀孕的女子应该喜欢。”
“喏。”
秦秾华道:“还有一事——”
“公主请问!”
结绿已经调整好心态,见秦秾华发问,立即眨巴眨巴仍湿润的眼睛,一副想要戴罪立功的模样,迫不及待地等着她提出问题。
“辉嫔是何身份?”秦秾华问。
“娘娘就是永乐公主呀——”结绿想也不想道:“是绥灵帝——”
绥灵帝乃前朝厉帝的年号,她脱口而出后立即意识不妥,忙改口为:“……厉帝唯一的嫡公主。紫庭尚在时,厉帝提倡勤俭,每三年庆一次万寿节,却在小公主满月时、周岁时,三岁时,不但大办宫宴,还按万寿节的规矩,大赦天下,让百姓在家中为小公主诵经祈福。结绿曾听父亲说过一桩趣事,一日厉帝上朝,早朝开到一半,小公主抓着拨浪鼓跑进了金銮殿,闹着要父皇陪捉蝴蝶——那些大臣们面面相觑,只有厉帝开怀大笑,抱起小公主便罢朝了。”
“小公主再大一些后,便鲜少离开后宫了。不过,厉帝还是一样宠女儿,他自己提倡以俭养国,但我听父亲说,厉帝私底下到处收罗宝贝送给小公主,寻常公主十五及笄,赐封号,小公主十二岁便拥有封号了。厉帝赐封号‘永乐’,爱女之心溢于言。只可惜我位卑言微,父亲从未带我入宫,我也只能从旁人口中听闻永乐公主事迹……”
“所以,你并未见过紫庭中的永乐公主——”秦秾华一针见血地指出了问题:“对么?”
结绿一愣:“公主的意思是……”
秦秾华转而问道:“辉嫔是如何解释十皇子生母手中那封密信的?”
“娘娘说,十皇子手中的密信是伪造的……”
“嘁粼担沂欠咸雍秃览止髦首邮种械拿苄湃从稚疲咸雍秃览止鞯碌氖且幻杏ぁR簿褪撬怠衷谟辛礁鋈松谱约菏呛┐饔览帧!�
秦秾华若有所思,缓缓道:
“……这两个‘永乐’,一个在废太子府中,一个在摘星宫中。废太子府中的‘永乐’已经化土,摘星宫中的‘永乐’不但活着,如今还握有永乐公主的凤印。”
结绿的表情已经懵了,榻上的秦曜渊虽说没什么精神,脸上表情却表示他已经和她想到了一处。
秦秾华道:“辉嫔手中的凤印,恐怕来自十皇子的生母。”
“……因为她敢扣下密信。”他接话道。
“没错。”秦秾华赞赏地看他一眼,道:“十皇子生母扣下密信的动机,无非是以防有人卸磨杀驴。她扣下密信,要用什么去和辉嫔交差?要用什么东西来证明她的身份,她携带的婴孩身份?”
“凤印!”结绿回过神来,瞬间背脊生寒:“她一定是扣下了密信,用永乐公主的凤印来作信物!”
“如果辉嫔是手握凤印的冒牌货,那么辉嫔本来是什么人?永乐为何会向她求救?辉嫔又是和谁生下了一个孩子?”
在场之人,没有人能够回答她的问题。
答案如何,恐怕只有辉嫔才知晓了。
她有一种感觉,她这个生母,比以往的所有对手都要棘手。
上一世的大朔末路,恐怕也不只是陆雍和及秦曜安两个人上蹿下跳的结果。
“公主……都怪结绿,要不是公主一言点破迷津,结绿险些就要既无脸面对公主,也无脸面对祖宗先人了。”
结绿一脸羞愧,又想给秦秾华磕头请罪,秦秾华先一步把她拦住。
以辉嫔为对手,结绿中计是必然的事。
“这事不怪你。”她道:“你去打盆水来,让渊儿擦身。”
“结绿这就去——”
结绿急于表现,连忙行礼退了出去。
秦秾华按下满腹心事,掏出袖中绣帕,先给少年擦了擦脸上的虚汗,柔声道:“渊儿,你现在感觉如何了?”
“……死不了。”他懒洋洋地瞥着她。
“阿姊说过多少次,不要轻易说死——”秦秾华沉下脸:“你蹬蹬两腿死得轻松,阿姊怎么办?”
“不会死的。”他覆上她的左手,道:“我说话算话……只要阿姊还在,我就死不了。”
“只要你在……”她的绣帕在少年眼角停了下来,她看着那双坦荡无畏的黑紫色眼眸,说:“阿姊也死不了。”
少年目光灼热,目不转睛地看着她,握着她的那只手紧了又紧。
正当他要开口的时候,结绿端着一盆水走了进来。
秦秾华接过她拧好的巾子,故意对少年道:“来罢,你自己擦。”
“……我受伤了。”他慢吞吞地说。
“你昏迷前难道不是自己擦的?”秦秾华把巾子往他面前递了递:“亲力亲为是个好习惯,继续保持。”
秦曜渊往结绿方向看了一眼,冷冷目光立时让后者醒悟过来——不但飞快退出舆车,还贴心地关好了车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