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当归矣
顾玉成想着,默默闭上了眼睛。
他的当务之急,还是要搏一个进士出身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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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反方向的马车上,江星渔和好友两两相对,面色凝重。
“听他文章流畅,用典精当,又是即兴所作,想来实力不俗,乃是会试劲敌啊。”
“偏偏上午一言未发,诗作俗气,肯定是在藏拙。”
“年纪轻轻就考中解元,还这么沉得住气,呵呵。”
“这个顾玉成,真是心机深沉!”
……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太晚了……遁走
第52章 年前忙碌
心机深沉的顾玉成过完冬至, 就开始每天两点一线的读书生活。
自打亲自把关的诗会被搅局,顾仪就彻底熄了让他作文扬名的心, 改为每隔两天批改文章并讲书。其余时间顾玉成都在自个儿家中闭门苦读, 依着历年会试题目作各种文章。
他很快发现, 会试题目更加灵活多变, 不像院试、乡试那样从四书五经中取一句或几句做题目,而是更体现主考官的意志, 前几届会试甚至有直接问“当今xxxx政策,汝观之何”的。
这种文章和单纯论述并提出方法的“策”不同,更近似时政议论文, 也是顾玉成此前没有接触过的类型。为避免明年遇到这类题目措手不及,他斥巨资五十两在京师书店买了相关的会试答卷, 一篇篇看过去仔细揣摩, 做完真题还自己对着邸报出模拟题,每日勤练不缀,直到腊月下旬才稍稍放松。
此时王婉贞已经开始采买年货, 并准备给儿子女儿都做两身新衣服, 每日里忙忙碌碌,脸色却越发红润, 整个人比几年前在溪口村时看起来还要年轻。
京师花费大, 连一斗米都比福宁城贵十几文,即便儿子又从书坊拿回二百多两,也是坐吃山空。王婉贞盘算一番,就想着把她和顾玉荣识字念书这事儿停掉。
她年纪大了, 玉荣是个姑娘家,读书不过浪费钱罢了。
结果被顾玉成严词拒绝:“万万不可。我将来要娶妻,阿荣也要嫁人,娘你想让我们说亲时被人嘲笑吗?我听老师说,京师结亲最讲究学问,父母知书达理,儿女亲事都更容易些呢。”
王婉贞被说服了。
她想到清平县里的老秀才那般酸腐,都能给闺女找户殷实人家,对方显然是看中这岳丈的。她儿子都是举人了,当娘的更不能做睁眼瞎!
仿佛一下找到了人生目标似的,王婉贞整个人都积极起来,迅速度过了初到京师的不适应,现在已经会写四百多个字了,有时候边打扫卫生还边背三百千。
她绣花挣的钱不过杯水车薪,只能贴补零用,还是努力识字给儿女婚配增加筹码吧!
在哥哥和娘亲打造的浓厚学习氛围中,顾玉荣也悄悄加快了认字速度,腊月时已能将点横撇捺写得有模有样,还得了来自哥哥的糖人奖励。
“阿荣真棒,哥哥像你这么大的时候,还不认识多少字呢,更不会写。”顾玉成揉揉那日益茂盛的头发,“你将来一定能做个有学问的人。”
顾玉荣美得不得了,骄傲挺起小胸脯:“明年我的手长大了,就学写大字!”
顾玉成笑道:“好,到时候哥哥教你。”
结果没等明年,趁年底功课放松的时候,顾玉成就带着顾玉荣学了项新技能,蹴鞠。
这是京师流行的运动之一,又叫“踢圆”,可以说非常形象了。在兽皮里面塞满动物毛和碎步,缝合成圆球,人数相等的两队互相争夺,踢进对方球门就算赢。
顾玉荣小时候吃了苦,后来被她哥肉蛋奶地补着,还时常跑跳玩耍,发育渐渐跟上,现在比同龄小孩还略高些,而且身体结实,能连续在院子里跑十几圈不大喘气。
这会儿见终日忙碌的哥哥有空做游戏,小姑娘非常开心,踢着特制的小蹴鞠满地跑,没几天就把这小圆球耍得虎虎生风,十次里能进那矮矮的风流眼三四次。
顾玉成暗自松了口气。他年后要带母亲和妹妹去老师家拜访,前几次去上课的时候就特意问了顾家小孩喜欢的游戏,回家便准备上小蹴鞠,以防阿荣因为不会玩游戏被孤立。
担心对方都是大孩子,阿荣不好一起玩,顾玉成还特意教了几个花式踢球法,让她不下场也能在外围玩个人秀,绝对独树一帜。
看着妹妹两条小短腿倒腾得欢快,顾玉成感觉自己还没成亲,就提前体会了一把老父亲的感受——
又酸又甜,还容易过度担忧。
以至于他现在完全不敢想象自己成亲后有孩子了是什么样,干脆化纠结为动力,忙里偷闲给给欣荣书坊交了篇新话本《星河枕》。
这是个重生故事,讲的是主人公余竹年过半百,守着祖传的老物件过得穷困潦倒。他与人喝酒时碰到同乡,无意间得知当年的赶考路费不是他娘借的,而是前妻当了嫁妆给他凑的,甚至为此穷得揭不开锅只好吃野菜。
妻子情深义重,余竹却在高中后休妻另取。消息传回家中,妻子另嫁他人,从此杳无音讯,余竹则与后妻生儿育女,还步步高升,很是志得意满。
然而好景不长,没多久他就因后妻家中贪婪,与之谋取钱财的时候被人揭发,直接丢官去职,后妻也带着儿女离开。夫妻吵架之时,余竹才知道儿子不是自己的种,当年后妻下嫁也是为了遮掩丑事。
余竹大悲之下沉迷酒色,生活逐渐潦倒,此时得知当年真相,更是痛不欲生。然而当他万念俱灰准备自尽的时候,祖传的星河枕忽然发出柔光,给了他一个重生的机会。
再次见到这个雕刻着漫天星河的玉枕,余竹热泪盈眶。此时他还没去考会试,一切都有转圜的机会。
而这一次,他将走出不一样的人生。
……
重生文在后世百花齐放的时代都有市场,更别提在未曾出现过的宝华二十八年。
欣荣书坊的二掌柜收到书稿就看入迷了,追问结局未果之后殷殷催促顾玉成早点写后半卷。
顾玉成含笑答应,领了上月的润笔,缓步往家中走去。
每次会试放榜,都是京师勋贵榜下捉婿的好时候,不乏有举子停妻另取。要能赶在年后正月写完,说不定今年陈世美还能少几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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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家姑娘退个婚怎么就成陈世美了?”顾老太太举起拐杖要敲顾仪,“男大当婚女大当嫁,我看李三娘和玉成这孩子就般配得很。”
顾仪挨了两拐杖都无奈了,他娘这是什么毛病,净喜欢乱牵线。
“李三娘那是普通退婚吗?她已经退两次婚了,两次都是未婚夫家里出事,李家急忙退亲。玉成家中人口简单,不会沾染朝堂事,但他前途在望,怎么也不至于娶个这么克夫的女子吧?”
顾老太太瞪眼:“什么克夫,那是巧合!三娘性情容貌都是一等一的,他爹又是翰林院学士,养望多年,最有可能做会试主考的人。玉成要能跟李家结亲,只有好处!”
顾仪再次陷入沉默。他已经听到消息说杨光上蹿下跳通关系,想阻挠顾玉成中试,若能有李家助力……
“年后再说吧,那孩子向来是有主意的。”
第53章 婉拒亲事
腊月二十七, 顾玉成彻底给自己放了假,专心准备过年。
作为家中唯一的男劳力, 他承包了剁排骨、斩鸡块、杀鱼宰鸭等重任, 还帮着王婉贞炸鸡炖鱼, 又搅打了两盆馅料, 教顾玉荣包饺子。
小小的两进院儿每天香气四溢,年味儿也越发浓厚。
比年味更浓厚的, 是四邻八家的香火味道。
当今天子推崇僧道近二十年,从权贵到民间,寺庙道观日益兴盛。现在临近年关, 京师几乎家家拜神,人人烧香, 傍晚时分向远处望, 甚至能看到半空淡淡的烟雾缭绕。
四位国师先后办了八场法会,各展神通,不知引了多少百姓围观。而京师的大小庙观中, 镇国寺作为屹立八百年不倒的名寺, 又出了两个国师,香火最是鼎盛, 据说正殿的石阶都被进香人磨平了三寸。
王婉贞本想去镇国寺给顾大河立个长生牌, 结果带着儿女过去一看,进香路上人山人海,还有四十多里路的时候就没法往前走,半山坡上都是人。三人只好掉头返回, 置办了厚实的祭品和黄纸,在家中焚香烧祭。
至于多捐香油钱求个方便,一家三口谁也没提。
顾玉成现在已不是特别坚定的唯物主义者,但对佛道并不痴迷,坚持认为二者都是文化现象。让他逢年过节烧香祷告没有问题,舍出百两银子全心向佛则万万不行。
王婉贞的想法就更实用了,在她看来,家里的钱都是儿子挣的辛苦钱,将来要留着买房娶妻用,不能乱花。
至于天上神仙,不是都说心到神知么,她这么虔诚,神灵一定能看到,没必要太追求形式。
且她从前伺候过的陶家太太跟小姐,都是笃信佛道之人,也没见谁生出慈悲心肠来。可见这种事就和孝道一样,论心不论迹,若是为了立长生牌整得家中生活困顿,大河也要不安心的。
顾玉荣处在这样的环境中,对佛道就更没什么想法了,只因为不能上山玩耍撅了会儿嘴巴,就开开心心吃果子去了。
守着各色吃食,热热闹闹地过完除夕和春节,顾玉成就带着母亲和妹妹去老师家拜年。
他是顾仪最器重的学生,也是唯一一个经顾仪教导后考中解元的学生,在顾家待遇颇高,进门就被带到顾老太太面前,拜过年还领了红封包起来的压岁钱。
趁王婉贞和顾玉荣留在屋里陪老太太说话吃茶的时候,顾仪将顾玉成叫到书房,对他提了李家的事情,最后叹气道:“为师知你一向有主意,但这关系到你的终身大事,不可轻率。”
顾仪看着换了身行头显得越发俊美的弟子,心中格外不是滋味。虽然李三娘家世好,据说人也不错,但顾玉成可是少年进士,多好的前途啊。
只是母亲说的也有道理,即便顾玉成考中进士,要不是李家姑娘两次退婚在先,凭她的家世也不会跟顾玉成结亲。
好好的学生,终归是被自己连累了……
顾玉成微微睁大眼睛看着老师,将方才听到的话在心里过了好几遍,才敢确信顾仪是怕他被恶意黜落,想让他提前结个得力亲家,好抗衡一二。
顾玉成:“……”
本朝科举各种盘查结保,非常仔细,但考官与考生之间的避讳并不严格。特别是到了会试阶段,只有亲父子、亲兄弟这种关系才需要避讳,其余一概不妨事。
现在京师云集各方举子,有门路的都在递行卷、搞诗会,为的就是把名声传扬出去。这样不管朝中哪个大臣做了考官,都会考虑一二。
抓紧时机成亲的也有,算是提前买股。对女方家来说,举人和进士虽然都有资格做官,但前途差别有如云泥,一旦举子考中进士,很可能落不到自己头上,干脆提前选个潜力股定下。
对于举子,特别是年龄偏大、觉得自己进士及第可能性不是很高的举子,直接在京师娶一官宦人家的小姐也是条出路,毕竟落榜了肯定娶不着。
只是没想到,老师想把他直接送进主考官家里,这操作也是很可以了……
顾玉成深吸一口气,干脆了当地拒绝了:“学生谢过老师美意,但实不敢从命。老师试想,假如我和李家姑娘结亲,李学士又做了主考,岂非给了小人攻讦的借口?”
“真到那时候,就是长出一百张嘴也说不清楚,即使贴出考卷广而告之,也敌不过无耻鼠辈造谣中伤。常说谣言止于智者,然天下智者能有几人?”顾玉成拱拱手,脸色严肃,“学生虽不才,也明白尊师重教的道理,怎能为了中试置老师名誉而不顾?我是无论如何也不会与李家结亲的。”
他说得义正言辞,其实还有点顾虑未曾吐露。一来他是真觉得自己还小,至少生理年龄小,还不到能娶妻生子的时候。二来他现在花得多挣得少,真成家了也养不起妻儿,还是先立业更靠谱。
但是这些话无法对顾仪明说,说出来也没人理解。毕竟此时结婚年龄普遍很早,李三娘都退婚两次了,今年也不过十五岁。他要说觉得自己岁数小不想成亲,顾仪怕不得当场笑出声儿来。
现在可好,顾仪非但笑不出来,还眼眶发热几乎要掉下眼泪。他扭头看向窗外,好一会儿才转过来直视顾玉成,声音低沉:“要是真的因此黜落,甚至再也不能——”
“关心则乱,老师小看弟子了。”顾玉成截住话头,正色道,“朝闻道,夕死可矣。我得老师教导,学会许多道理,即使永远不能进士及第,又有什么遗憾?”
“真到那一天,我就像老师一样,云游四方,教书育人,做个风流名士,岂非正好继承您的衣钵?”
像他一样教不出徒弟吗?顾仪满腔伤感都被冲散,哭笑不得地指着顾玉成:“你呀你,唉,你可真是,就会哄为师开心了。”
他这个学生,真真是每临大事有静气,这种时候也不慌不乱,事事以他的名誉为先,倒是他自个儿着相了。
顾仪本是个洒脱之人,现在一朝想开,整个人轻松不少:“既然如此,你尽管放手去考会试。若有那不开眼的故意为难你,为师必不能罢休,非拼个鱼死网破不可!”
顾玉成微微勾唇,笑容中透着狡黠:“老师勿忧。学生愿意改换文风,走灵巧飘逸的路子,还请老师教我。”
顾仪抚掌大笑:“好!不愧是我的学生!”
师徒二人解决完心头大事,又聊了些近日功课,顾玉成便告辞离开,拐到主院接走王婉贞和顾玉荣,慢慢往家中走去。
顾玉成心里装着事儿,王婉贞不知为何也面露迟疑,只有顾玉荣非常开心。
她在顾家和几个同龄小孩玩了一会儿,得知她们都不会踢蹴鞠,当即得意地展示了自己的花式踢球法。虽然只有两个动作,也赢得了全场小孩羡慕的目光,成就感爆棚,这会儿叽叽喳喳地说着自己的感受,并表示要再学几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