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众生皆苦派大星
温润隽秀的眉眼, 总是含笑的嘴角,挺拔修长的身姿,满身清贵风雅之气, 站在那里好似一根青竹, 最是能撩拨无知少女动了心弦。
早在沈漓安来之前, 盛鸣瑶已将整个人蜷缩在一起, 不着痕迹地掩盖住了脚腕上的铁链。
她记得这位师兄很温柔老好人,多情中甚至带着几分滥情的意味。若是让他见到铁链定要闹了,反倒不利。
沈漓安见盛鸣瑶盯着他看, 也不恼,温和地笑了:“瑶瑶如何这么看我?”
盛鸣瑶随口一答:“自然是因为师兄好看。”
看着沈漓安怔住的神色,盛鸣瑶莞尔, 随后到是真想起一件事来。
在朝婉清没从苍破深渊回来之前,沈漓安一直叫她‘师妹’,等朝婉清回来了,到是改口叫她‘瑶瑶’了。
论起来,倒还是‘瑶瑶’显得更亲密些,因此上一世的盛鸣瑶并没有觉得不对。
如今想来,也不知之前的‘师妹’究竟是在叫谁。
短暂的怔愣后,沈漓安失笑:“瑶瑶如今也会打趣师兄了。”他本想抬起手揉揉小师妹的发顶,却被眼前道道玄铁铸成的阻隔拦住,只得作罢。
戒律堂里的布置有些类似于日后的监狱,只是更加狭小拥挤,配上昏黄闪烁的烛光,给人心理上更大的压迫感。
比如盛鸣瑶所在的地方,与其说是‘监狱’,不如说是一个更大一些的狗笼来的妥当。
沈漓安微微一叹:“瑶瑶,你不如给师尊认个错吧。”
盛鸣瑶脸色倏尔转冷,她放下了手中把玩的药物瓷瓶,一言不发地看着沈漓安。
“师兄倒也有趣。”盛鸣瑶坐直了身体,歪着头看着面前清朗隽秀的青年,“都不问我,空口白牙的,就想给我定罪了吗?”
沈漓安看着面前锐气逼人的少女,只觉得她变了许多,虽然五官仍是一样,但好像有些不一样了。
“我并非此意,也没有想要冤枉师妹的意思,只是那匕首上确实沾染了十分浑厚的妖气,师尊他恐怕——”
沈漓安蓦地顿住,没有往下说,只是又将话题扯了回来:“听师兄一次,不要胡闹了。好好给师尊道个歉,解释一番那匕首的来历,师尊定不会忍心责怪你。”
不,玄宁绝对忍心责怪我。
如果严重的话,说不定还能狠心杀了我。
不过比起抱怨这些,盛鸣瑶显然对沈漓安话里欲言又止的那一段比较感兴趣。
盛鸣瑶先不急答应他的话,而是试探着问道:“师兄怎么就确定师尊会原谅我?那日下山除妖时,我晕过去前看了眼师尊,他的脸色很不好看。”
“那时候,我身上的匕首应该还没有掉出来才是。”
匕首应该是从山下回般若仙府的那段时间掉落的,根本不存在在打斗时被玄宁发现的可能,除非他是透视眼。
若说感应到了妖气,那就更不对了。在场有什么东西的妖气,会比那只七阶妖兽还强呢?
这下,连沈漓安也皱眉:“怎会……”
盛鸣瑶能感觉到沈漓安此时迷茫不解的情绪,乘胜追击:“师兄,到底为何师尊那么讨厌妖兽?”
沈漓安见她好奇得凑近了自己,不由一笑,无奈地摇了摇头:“是一段往事了,告诉你也无妨,只是记得千万别在师尊面前提起。”
盛鸣瑶立刻点头,端正了坐姿准备听八卦。
沈漓安:“我比你和婉清先入门,可我有次听芷兰真人说,师尊在我之前,还曾有一个弟子。”
“那个弟子似乎陪伴了师尊很多年,可是在四百年多年前那次妖兽叛乱里,似乎被邪祟入体,性情大变,惹出了许多乱子,也是般若仙府动荡的源头。”
这件事盛鸣瑶可不知道,她追问道:“那后来呢?”
沈漓安摇了摇头:“据说最后和师祖一起殒身了。”
“我想,也是因为如此,师尊才那么恨妖兽吧。”沈漓安温和道,言语一转,又开始劝解盛鸣瑶。
“更何况,朝师妹之前也因妖兽追捕,不慎落下苍破深渊,修为大跌,师尊才那么关心。想必师尊心中,也是暗暗关心你的。”
冷硬无情都能扭成暗暗关心,在沈漓安嘴里,这世间可真是没有一个坏人。
盛鸣瑶心中一动,勾起嘴角:“师兄觉得师尊还是关心我的?”
见沈漓安点头,盛鸣瑶又轻笑一声:“那师兄觉得,若是将我和朝婉清同时遇到危险,只能救一个,师兄觉得师尊会救谁?”
沈漓安先是轻斥了一句:“婉清是你师姐。”而后又无奈浅笑,看盛鸣瑶的眼神宽容得像是在看一个不懂事的孩子。
“婉清遭此大罪,修为大跌又身体虚弱,师尊对她的注意力自然会多一些,可师尊同样也对你很关注,不然不会在你受伤后立刻将医宗的芷兰真人叫来给你诊治。”
他是真的这么觉得的。
盛鸣瑶能感受得到沈漓安话语里的真诚,可越是这样,越是恐怖。
重来一次,盛鸣瑶更能冷静地站在旁观者的角度看待这些事情。
沈漓安已经不是在骗人了,他根本是在欺骗自己。
在他眼中,世间人物非黑即白,而他身边,更是没有坏人。
沈漓安打造了一个纯白无瑕的完美象牙塔,亲手将自己锁了进去。
盛鸣瑶摇头,平淡道:“这次下山,师尊担心朝师姐的安危,给了她超品防御符。而我呢?”
“别说是超品防御符了,师尊眼里,恐怕已经容不下我了。”
她的语气毫无波澜,甚至还带着三分笑意,像是旁观者在陈述,根本不在意玄宁这样明显的偏心。
“师兄不必再劝我。我可以直白的告诉师兄,若是真遇见了什么必须二选一的事,师尊一定毫不犹豫地选择朝婉清,牺牲我。”
盛鸣瑶不紧不慢地说道。她的轻声细语落在空荡荡的惩戒堂内,甚至多了几分鬼魅之气。
“因为,师尊从来只把我当成一个赝品,一个替身。”
沈漓安下意识想要反驳:“瑶瑶你——”
“师兄若不信我,等着看好了。”盛鸣瑶放轻声音,摇了摇头,“至于道歉认错——我既无错,为何要道歉?”
“瑶瑶!”沈漓安总是温和的声音一变,带上了些许严肃,“你怎么总是这样一意孤行。”
又是这样。
沈漓安总是如此,他恨不得将所有人都庇护在自己的羽翼下,给他们设定好身份,不容许他们出半分差错。
比如盛鸣瑶,沈漓安总把她当成幼时那个怯生生的看着般若仙府亭台楼阁,甚至连正殿台阶都爬不完的小姑娘。
所有人都在前进,只有他固执地想要留在原地。
盛鸣瑶心中叹了口气,往后一靠,将背部抵在冰冷的墙壁上,闭上眼,用姿态表明自己不想多说。
“我如今累了,师兄请回吧。惩戒堂阴冷破败,若是没有别的事,师兄日后也不必再来了。”
这是下逐客令了。
沈漓安无奈地揉了揉眉心,“师妹好自为之。”
就在他操控轮椅,准备离去时,盛鸣瑶忽然开口叫住了他。
“师兄。”
沈漓安回头,盛鸣瑶没有动,只是睁开了眼,直愣愣地看着上方。
“你呢?”
没头没尾的一句话,却让沈漓安仿佛被人窥得心事一般窘迫,落荒而逃。
因为他听懂了盛鸣瑶的未尽之语。
——师兄,他们都把我当替身。
——你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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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救朝婉清,只有一条路。”
“这条路,一定需要你玄宁座下另外一位女弟子——”
“盛鸣瑶,她的心头血。”
话音落下,包括易云长老在内的所有人屏气凝神,不约而同地将目光投向了那位冷淡疏离的白衣仙人。
沈漓安亦然。
如墨的发丝散落在玄宁的肩头,略有凌乱,遮住了半边的脸颊,让人看不清他的神色。
沈漓安忽而心中一跳,浮现出了盛鸣瑶当日问她的那句话。
【师兄不必说那么多话,我可以直白的告诉师兄,若是真遇见了什么必须二选一的事……】
与此同时,玄宁真人终于开口,音色缥缈空灵似天中水。
“可。”
【……师尊一定毫不犹豫地选择朝婉清,牺牲我。】
沈漓安脑中轰然炸开,纯白无瑕的象牙塔中,脆弱的一角已经坍塌。
下一秒,在所有人尚未反应过来之前,一向温润包容没脾气的沈漓安第一个反对。
“我不同意。”
众目睽睽之下,一直待在玄宁真人左边的沈漓安神色坚定,转着轮椅拦在了他的师尊面前,直视着玄宁,行了一礼:“婉清师妹因体内邪祟昏迷,固然心痛。可瑶师妹之前下山除妖,身受重伤。”
哦哟,内讧!丁芷兰饶有兴致地围观,用手边的茶杯掩住了自己上扬的嘴角。
看不出来嘛,平时沈漓安这孩子如此乖巧听话,这时候倒是敢站出来替那可怜女孩儿说话。
还算有几分血性。
“何况瑶师妹这几年荒于修炼,修为一直没有提高,若是失了一滴心头血——”
玄宁眼皮子一撩,抬眸看向沈漓安,语气沉沉:“盛鸣瑶本应该死去。”
“是婉清将装有超品防御符的香囊给了她,救了她一命。”
“既如此,盛鸣瑶给一滴心头血,也不过是作为答谢。”玄宁又抬眸看向了坐在轮椅上的沈漓安,语气冰冷至极,“答谢婉清恩情罢了。”
沈漓安僵立原地,脸色惨白。
易云长老见这对师徒气氛不对,赶紧出来打圆场:“婉清如今情况危急,告诉盛师侄后,想必师侄也会体谅的。”
“只不过体谅归体谅,真的涉及心头血,总要她本人愿意才是。”
说了等于白说。
丁芷兰忍不住翻了个白眼:“总之,躺在床上的那位如今只剩下五六日了,至于关在牢里的要怎么说服,就是你们的事情了。”
说完后,丁芷兰也不看旁人,挥挥手示意弟子们跟上,转身就出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