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众生皆苦派大星
他们是如何的商议的盛鸣瑶暂且不知,不过显然是代替她达成了一致,盛鸣瑶没有在惩戒堂呆够八天,就被人带了出来。
“要去正殿?”盛鸣瑶略一思索,猜到大概想用匕首的事情压她,扬眉一笑,“那就麻烦师姐带路了。”
云韵偷偷扶了她一把,面上飞起了红霞:“不、不麻烦的。”
她记得,那日自己本想去救这位师妹,反倒被她用灵力推了一下,避开了那发狂的妖兽。
“只是师妹,这链子我不能随意取下。”云韵带盛鸣瑶走到了惩戒堂门口,为难的看了眼盛鸣瑶脚腕上的铁链。
饶是云韵平日里懒得管这些闲事,此时看到盛鸣瑶因为久不见光,对上屋外朝阳眯起的双眼时,也忍不住在心中小小的埋怨。
不知道那玄宁真人缘何如此狠心。
两个徒弟,差别就这么大吗?
两人从偏僻的惩戒堂走出。
门派内普通弟子不允许御器飞行,盛鸣瑶有伤在身不能运用灵力,因此两人的‘走’还真的就是徒步。
这一路上,自然也遇见了不少人。
弟子甲:“嘿,瞧见没,那个就是盛鸣瑶!和朝师姐还真的有几分相似诶?”
弟子乙:“嘘嘘嘘,小声点,你不怕被她打吗?”
弟子丙:“呿,怕什么?不过一个替身,说白了就是山脚下的摆地摊的人卖的赝品,正主回来了,哪儿还有她嚣张的地方?”
弟子乙:“噫,小声点吧!云韵师姐还在呢!”
盛鸣瑶根本不在意这些。
且不说这群人对她造不成什么伤害,盛鸣瑶本身也不会在般若仙府久留。
再说了,盛鸣瑶自己之前行事嚣张跋,仗着沈漓安脾气好,玄宁通常又不管她,在师门里简直横着走。
也因此惹了不少非议,人缘极差。
反倒是云韵气不过,但见盛鸣瑶没有追究的意思,只能小声说道:“盛师妹不必担忧,今日正殿掌门、长老俱在,你若有何冤屈,直说便是。”
云韵是芷兰真人最小的弟子,正儿八经通过试炼选出来的,和盛鸣瑶这样靠脸的货色不一样。
芷兰真人最是面冷心热,对徒弟极好。弄得云韵以为所有人都和她的师父一样。
盛鸣瑶心中一暖:“无碍,师姐不必忧虑。”
她已经很久没有接收到这样的善意了,见云韵面上仍有怒气,忍不住又笑着宽慰了几句,“我带了这几天早就习惯了,何况也并未影响些什么。”
风华绝代,惊鸿照影。
虽带着镣铐,盛鸣瑶的笑容却比任何人都洒脱豁达,瑰姿艳逸,自有一股风流之韵。
云韵晃了下神,觉得自己终于知道为什么玄宁真人当年力排众议,要收一个在修仙上资质如此平庸的女孩儿当弟子了。
就凭这脸!她值得!
盛鸣瑶:你别说,还真是因为我的脸。
那些人见盛鸣瑶不搭理,也自觉无趣,也没有人跟着说话。
之后的路途到是太平许多,很快,两人就来到了般若仙府的正殿。
当盛鸣瑶再次被带到大殿时,许多在场弟子的呼吸乱了一瞬。
美,太美了。
与朝婉清的清丽绝尘不同,盛鸣瑶长成后,天生便是华丽秾稠到仿佛炼狱罂粟的长相。她眉眼自然上扬,似笑非笑间,总让人觉得盛气凌人,傲慢骄横,让人不敢直视。
可现在,她身上原本的白色门派服装已经被血污掩盖,肩胛骨和腹部的上改口明显还未愈合。
苍白到毫无血色的面孔甚至有几分柔弱,配上脚上的镣铐,更带着一丝诡异的美感,像极了一个人间手艺人捏的一碰即碎的瓷娃娃。
这种恍若浮生绮梦破碎的美感,着实摄人心神。
谁都未开口,但很有些人已经不自觉地将心对她偏去。
玄宁真人眉头微不可查的一皱,不知出于什么目的,下意识用了灵力,逼得那许多人不得不低头。
掌门未开口,易云长老见此,叹了口气:“那匕首,我们探查过了,却有妖气。与你朝师姐身上的妖气像是同源,应该也是来自于苍破深渊。”
“事到如今,盛鸣师侄可还有什么想说的?”
易云长老的情绪十分混沌复杂,饶是感知能力突破天际的盛鸣瑶,此时也不能猜测到什么。
此时盛鸣瑶规规矩矩地跪在了正殿中央,脊背挺得很直,眼神也没有乱飘,只能借着刚进殿时那一眼在脑中仔细思考退路。
首先,把匕首送给她的红衣大佬是什么身份还真不好说,但盛鸣瑶决不能承认。
其次,这是上个世界幻梦中的东西,将幻梦之物带出……简直闻所未闻,自己也许还能借着这个漏洞,博得一线生机。
最后,就是心头血了。现在是这群人有求于自己,说不定会讹上她。
好歹也在修真界重活一世,盛鸣瑶可没那么蠢得认为修仙界都是好人。
片刻之间,盛鸣瑶心思百转,面上半点未显,恭敬道:“回长老的话,弟子得到它时,这是一把普通的人间匕首。”
易云点点头,脸上仍带着云淡风轻的笑,没说话,也让人猜不透情绪。
殿内一时寂静。
这时,玄宁清冷的声音再次传来,宛如碎玉在风雪中叮当作响:“你是何时、何地,又从何人手中得到的匕首?”
被质问的盛鸣瑶有些累了,但她仍坚持着跪得直挺挺的,不肯弯曲脊梁。
看着倒不似传闻中那般不堪。
易云心中一叹,到底不关他的事,也就不再开口。
自己之前做马前卒已经够给玄宁面子了。
“回玄宁真人的话,何时得到的匕首,我是真的记不清。”这么多人面前,盛鸣瑶不敢展现出太大变化。
她揣摩着自己以前的口气,故意叫玄宁为‘玄宁真人’,将喜怒表现的明显:“大概是某次下山随手从小贩手里买来的吧?我瞧着精致好看,又小巧方便,就带在身上了。”
合情合理,听这口气,完全就像是一个被冤枉的女孩儿在撒娇。
不得不说,如今盛鸣瑶对人心和情绪的把握已经到了极其刁钻的地步了。
就连掌门常云听了她的话,也开始怀疑起了自己和玄宁,他们是否真的冤枉了这个孩子?
要知道,以前盛鸣瑶在门派里的名声可不太好,不少弟子都暗暗嘀咕她跋扈、无脑。
这样一个女孩儿,在阅尽千帆的常云眼里,单纯的和个白纸一样,哪儿有那个胆子和门道去勾结妖兽?
这时,盛鸣瑶又道:“弟子之前就说了不知,是真的不知,师伯师长为何都不信我呢!”
小姑娘眼神凌厉,漂亮的桃花眼上扬,看着颇有几分逞凶斗恶之气,声音却委屈极了。
常云心中暗道,这盛鸣瑶恐怕真的没那个脑子。
三人对峙,器宗易云长老事不关己,医宗芷兰真人乐得看戏。
“说的倒是轻巧,可也并无证据证明你与妖兽毫无干系啊。”
开口的是药宗的炼药长老游隼,他的女儿游真真与盛鸣瑶常有口角,因此也看盛鸣瑶不太顺眼。
游隼冷哼一声:“不然,那妖兽为何独独绕过了你?反而去攻击别人?”
这个问题问的妙啊!
和后世那些“他怎么不打别人就打你”简直是一个系列的脑回路。
盛鸣瑶忍不住笑了,引得裹在肩膀上的纱布又渗出了丝丝血迹。
之前的伤势因为惩戒堂潮湿阴暗的缘故,只勉强愈合,但一有大幅度动作就会崩裂。
比如刚才盛鸣瑶走得快了些,腹部的创口就又崩开了。
血迹没有太明显,盛鸣瑶也毫不在意的伸出手摁了摁——她的手上亦交错着未褪去的血痂。
一直没有出声的沈漓安终于看不下去了,被誉为‘仙府第一公子’的他,头一次在对长辈说话时敛去了嘴角的笑容,语气温和却不容置疑。
“我师妹身体不好,之前又受了重伤,进了惩戒堂。”
玄宁微微侧首,看向了自己的大徒弟。
沈漓安垂下眼眸。
他从未反抗过自己师尊的任何命令,总是那么温和乖巧,完完全全地被人驯养。
可这次不同。
沈漓安一看到盛鸣瑶,一看她身上的伤痕,一看到她嘴角嘲讽似的笑意,就会想起那日,他们在惩戒堂的对话。
他在愧疚。
为她脚腕上的枷锁,为她满身伤痕,也为了……那日她在惩戒堂中,没有问出口的那个问题,
沈漓安避开了玄宁真人审视的目光,总是温柔轻缓的声音不由带上了几分指责的意味。
“如今既然没有确切证据能够证明我的师妹与妖兽勾结,那么,各位师长师伯能否先让她回去养伤?”
满室寂静。
盛鸣瑶心中叹息。
之前在惩戒堂里,她感知到沈漓安身上有股‘恐惧’在蔓延。又想起似乎朝婉清在苍破深渊出事时,沈漓安也在现场。
结合了盛鸣瑶脑中为数不多关于《仙途漫漫》这本书的记忆,她不难判定,沈漓安是个有奇怪感情洁癖的人。
他为自己、为旁人,皆蒙上了一层温柔表象,如今却被盛鸣瑶短短几句话和现实毫不留情的戳破,只能竭力填补着自己想象中纯白无瑕的完美象牙塔,祈求它不要坍塌。
徒劳罢了。
盛鸣瑶抬起头,冲着沈漓安坐在轮椅上的背影笑了:“师兄,谢谢。”
怎么说呢?
沈漓安这滥情的脾气,对着路边流浪的一条狗都会心软相助。恐怕连他自己都分不清,平日里的温和笑意,到底有几分是真,几分是假。
不过盛鸣瑶感觉得到,他刚才的那几句话,有急迫、有指责、有愧疚,也有真心。
这就够了。
沈漓安听到盛鸣瑶那句‘师兄’,下意识回首,猝不及防便撞进了盛鸣瑶带着璀璨笑意的目光。
这笑容一闪而逝,像极了百年前,在人世间看过的烟火。
他如今,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再下过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