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化雪掌
“那便尽数杀光,管他作甚?本官的姐姐是皇后,本官是钦差大臣,还能怕了这些人不成?”
其实过去那么多年,史上并非没有用杀人来赈灾的方式,人少了,东西也就够吃了,熬过了这个季节,一切都会平静。
可这种方式实在是过于残忍了。
小镇被封,血流成河,裴世安坐在屋子里,碳火烧的很足,一点都不觉得冷。
王有正从外头打探消息回去,赶紧地把门栓插上了,如今日子难熬,不少人见了别家有吃的都会抢。
他们小院子里囤了些吃的,但也不多,不敢都给旁人,因此都会把门关好。
卫氏与福妞还有齐昭正在堂屋吃热茶,见他回来,齐齐看向他。
王有正面色焦急:“外头乱得不行,处处都是血!那位裴大人简直不是人!咱们之前的房东大娘便活生生被打死了!尸首也没有人管,裴大人直接让人把几十条尸首都拖走了,不知道弄到哪里去了……”
齐昭猛地站了起来,福妞也睁大眼睛:“爹!怎么会有这样的事情?他不是朝廷命官来赈灾的么?”
王有正叹气摇头:“咱们底层的人,毫无还手之力,如今还能怎么办?朝廷如此,实在是让人寒心!”
齐昭是曾经见过裴世安的。
他五岁那年身子稍微好些了,有一回去花园子里散步,遇上了大哥二哥还有裴世安,这三人正在逗乐,瞧见他便不高兴,上来奚落一番,齐昭闷声不吭,不愿意招惹他们,可谁知道裴世安为了巴结齐家大公子二公子,一脚把齐昭给踹倒了,一边笑说:“那种女子生的儿子果然经不住踹,没骨气的东西,哪里能跟齐大少爷齐二少爷比呢?”
三人说说笑笑,从齐昭的手上踩过去,又命人看着齐昭,不许他动,只得站着寒风里好好思考自己错在了哪里。
那时候他才五岁,那晚回去之后又冷又饿,厨房也不给送饭,末了只说是下人给忘了,也无人在意,齐昭又病一场,身子骨便更加地差了。
当年的裴世安便不做人,如今竟然更加卑劣,齐昭声音冷冷淡淡:“他姓裴的是人,咱们也是人,若是咱们不懂反抗,只怕哪一日他要屠杀整个镇子都微微可能。不如,咱们提前动手。”
王有正其实也是这样想的,他们在镇上开包子店,赚的都是附近邻里的钱,大家都是认识的,有不少人关系还十分地亲近,如今看着他们遭难,王有正心中也是怒意丛生。
卫氏与福妞都十分担心,可齐昭与王有正出去之后,不许她们跟着,只让她们娘儿俩留在家里,这两人便走了。
第二日,裴世安所住的屋子便塌了,直接砸晕了裴世安,屋顶上的雪也压下去,那情景着实吓到了裴世安,屋子塌了之后外头许多的灾民都涌进去责打裴世安,哄抢粮食。
裴世安所带跟随也不多,情急之下被人一刀刀砍伤,裴世安无奈之下只得赶紧着人回京请求救援。
如今皇上重病,顺安王也是病恹恹的,太子因着奸杀了宫女被禁足,朝廷上下只有顺安王的长子齐圳堪堪能用,他听闻裴世安搞砸了赈灾一事,非常失望,为了显示自己的本事,立即请求亲自前往灾区。
其实朝廷上下谁人不在观望?若是皇上真的去了,只能顺安王代为执掌政事,太子本就无能,却又是皇上的独子,只怕皇上一走,皇位便成了顺安王府的。
但顺安王嫡子齐圳一向声誉极好,谁不道他一声年少有为坦荡磊落?不少人心中其实很支持齐圳上位。
齐圳这次前去救灾想的便是博一个好名声,回来之后理所当然地继承大统。
他爹先继承皇位,他便是太子,等他爹一去,他便是正儿八经的皇上了。
这个裴世安,本就是齐圳故意放出来弄出来僵局的。
裴世安被塌陷的屋顶砸断了腿,等齐圳赶到之后又怒斥他一番,还当众主持公道,为了枉死的灾民们责罚裴世安。
这让裴世安非常意外,他自小便知道自家位高权重,但他没有什么本事,只能靠着巴结更厉害的顺安王府的嫡长子过活,想着两家都是厉害的,他跟齐圳一起也算是强强联合,往后忽然借光,可万万没有料到,齐圳这般利用他。
“齐圳……”裴世安躺在床上,一双腿血肉模糊,咬牙切齿。
齐圳站在那里,面无表情,一身的盎然正气:“世安,你既然双腿已废,也怪不了旁人,待到来日我自会安顿你,你也别多想了。”
他说完便走,没有一丝停留。
裴世安气得浑身颤抖,却知道自己斗不过齐圳,如今齐圳局势大好,他就算这样利用自己,自己也只能忍了。
双腿上的疼痛加剧,裴世安睡得不沉,半夜醒来就见床畔站着个人,穿着一身黑色的衣裳,脸蒙了一半。
“谁?”他想要爬起来,腿上却疼得厉害。
“你无需知道我是谁,只要知道你快死了便是。齐圳就是要利用你来成全他的好名声罢了。他是不会留下你的命的。”
裴世安自然不信:“他再如何也不会要我的命!”
“你残害了那么多百姓的命,他若是不拿了你的命,如何担得起贤良二字?如何担得起大义灭亲几个字?你以为齐圳为何要与你走得近?这些年你不断惹事,并不是个能干大事之人,他便是要让人知道,他与你关系好,你做了错事,他宁愿舍弃关系好的知己,也要为百姓讨回公道。”
裴世安怕了:“你到底是谁!”
那人冷笑:“真正的肥差可不是来此地赈灾,那些好事儿都被齐家二少拿走了,你难道还想不通?我只告诉你一声,此番不是你死,便是齐圳死,你若不死,他回去也交不了差。自己掂量吧。”
这人说完便走了,裴世安越想越对。
从前他真的以为齐圳是与自己交好,可现在想想,齐圳是看不上他这样的人的。
在许久之前,齐圳就把他当成了一个靶子在来往,如今终于是用上了。
想到自己会死,裴世安心如死灰,第二日灾民又来闹,他着人把齐圳喊了进来。
齐圳颇为不耐烦:“你有什么事情,非得现在说?外头那些暴民还在闹,都是你干的好事!”
裴世安苍凉一笑:“齐大哥,我错了,我一开始就应该好好做人,你过来,我给你一封迷信……”
齐圳走过去,想着裴世安只怕回不去京城了,便走了过去,可谁知道,裴世安快速地拿出来一把刀,直接捅进了他的肚子里!
几乎是一瞬间,齐圳直接倒了下去。
鲜血喷了裴世安一脸,裴世安面目狰狞:“老子像狗一样巴结了你那么多年,你竟想要老子的命?老子也不是吃素的!老子是如今皇后的亲弟弟!”
裴世安是狠毒,却也不是安全没有脑子,灾民们的情况因为齐圳带来的大量粮食缓解了,齐圳却死了,裴世安悲痛地去书一封,说是齐圳被暴民杀死,他已经当场解决了暴民,等这边的事情一解决,立即回去负荆请罪。
齐圳死了?这对于整个朝廷来说简直就是惊天雷!
顺安王当场落泪,皇上听闻这个噩耗更是直接昏死过去。
而齐昭正坐在廊下看着雪在喝茶。
他想起来自己的那个大哥,有一次他无意中听到大哥齐圳跟二哥齐南说话,说起来小五,两人都是不屑地一笑。
“当初弄死他娘,竟然没有弄死了他,倒是可惜。”大哥云淡风轻地说道。
“算了,大哥,这个贱种迟早要死,只是死得太早未免惹爹爹嫌疑,不如再等等。”二哥劝道。
齐昭捏紧手里的茶杯,忽然,肩上落了一披肩,福妞皱着眉冲他说:“你怎么回事?这么冷的天,坐廊下喝茶?”
只是短短一瞬,齐昭被她从回忆里拉出来,他轻轻一笑:“有你在身边,不冷的。”
福妞微微一顿,也跟着笑,两颊上是浅浅的酒窝。
“我又不是火盆,怎么我在身边就不冷了呢?”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见,晚安!
第39章
齐圳死后, 顺安王立即派了二子齐南前去处理此事,齐南一向依赖自己大哥,知道大哥将来前途无量, 如今大哥死了, 自然也是悲痛万分,心想此事与裴世安断然脱不了干系,等他到了必然要让裴世安就地谢罪。
可谁知道,裴世安被逼急了也是个狠的, 又得了不知谁的主意,竟然服药吐血, 身子摇摇欲坠,跟快死了也没区别,何况双腿也废了。
裴世安的随从便向齐南说道:“一切皆是那些暴民所为,他们杀死了齐大公子,又把我家公子害成了这样!”
齐南如何还下得去手?裴世安也不是全无家世, 背后也是有皇后站着,如今皇上还未死, 他们齐家若是拿国丈之子开刀, 那是万万不能的。
此外齐南也不是没想过, 若皇上死后, 太子无能, 只能齐南的父亲顺安王继承大统,到时候齐圳没了,顺延也要顺延到他齐南的身上。
这是齐南从未想过的,他一想到自己竟然也有可能坐上龙椅,就也顾不得大哥的死了,更不会去如何惩戒暴民, 反倒是用带来的粮食衣物什么的好好地安顿了下镇上的人。
因着风雪也不再肆虐,齐南竟然也安顿好了灾民,大伙儿对齐南感恩戴德,人人都道顺安王的次子为人正派,又稳当睿智,比那个齐圳要好得许多。
齐南得了这样的夸赞,心情竟然不错。
他命人把自己大哥的尸首封存好,打算着尽快回京。
裴世安半死不活地也被一并拉回去京城,临走之时,齐昭跟福妞一起在人群里往那马上看。
齐南生得高大英俊,他不擅长习武,书读得不少,虽然处处不如齐圳在外人眼里那般耀眼,但也是个人人称道的好男儿了。
谁人不说,顺安王的长子齐圳是明月,那次子齐南便是明月旁边的那颗星星,他是不如他大哥,但也是寻常人摸不到的。
福妞瞧见齐南那张脸时微微一愣,再看看齐昭,有些疑惑:“他怎的……长得与你有些像。”
但再细看下来,也不是很像,齐南虽然五官不错,但眸中暗藏着心机,偶尔遮掩不住,便让人心生异样,且他脸较为宽了一些,没有齐昭生得那般精致。
齐昭的脸温润白净,瞧不出什么瑕疵来,他不说话淡淡的,却也让人瞧不吃恶意,就只觉得他是个冷淡的谪仙一般。
听到福妞的话,齐昭微微不悦:“是吗?”
福妞却又笑了,眼睛里仿佛漾着春日的阳光:“可是他没有你好看,比你要差得远呢。”
这个世上,齐小五最好看。
齐昭这才浅浅一笑,微微抓住她胳膊:“这儿还是冷,我们回去吧。”
两人才要走,可谁知道那马上的齐南竟然眯眼看了过来。
起先,他是觉得前面那穿着灰白色长袄子的年轻男人长相有些熟悉,莫名像年轻时候的爹爹,但再一看却觉得比年轻时候的爹爹好看许多,且这少年瞧着穿得穷酸,都是普通料子,定然不会是自己认识的人。
齐南脑中恍惚想到这人会不会是从前那个小五,但当初回来复命的人说过,他们把病得快死了的齐小五丢在了山洞里,冰天雪地的,亲手抓着齐小五的脖子,灌下了一碗毒药,看着他吐血而亡,这才回去的。
既然都吐血而亡了,又怎会在这个世上?
齐南没多想,便转头被旁边的少女吸引了。
少女穿着一身粉色的夹袄,脖颈上镶嵌着毛领,不像是大户人家的工艺,像是乡野人家自个儿打的狐狸毛尾巴弄上去的,她脸蛋儿粉嫩,五官生得精致,一双眼如杏,幽幽含着春水,春若含丹,有一种纯天然的白与嫩,瞧得齐南心中一跳。
他不是没有见过美女,京城美女如云,身上教条礼仪都学得周全,但齐南都不喜欢,他觉得那些女孩儿都像是由着人捏出来的,骨子里无一不想着权势和地位,就算是他娶了回去,也不会是真的爱他。
他喜欢干净的,纯粹的,楚楚可怜的女孩子,就如福妞这般生长在偏远之处,从未被人染指过的。
齐南策马过去,齐昭心中一沉,蓦地捏住福妞的手掌就要走。
“站住。”齐南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们。
齐昭心中压抑着一股冲动,他还记得自己被扔到山洞里之前,护送他的其中一位老仆人,哑着嗓子说:“五少爷,老奴无能,当初得了您的恩情如今也回报不了,二少爷逼迫老奴给您灌了毒药再走,可老奴下不去手……五少爷,您在这山洞里,若是能遇到个打猎的挨得过去,往后便好好地过活吧,莫要再回王府,那儿是吃人的地方,您和您的娘亲,都活不下去的……”
老奴哭了一场,把齐昭留在了山洞里。
他的二哥齐南,如此残忍歹毒,如今就站在他面前。
齐南盯着福妞:“多大了?”
福妞有些慌乱,她不认识这人,但也知道这是朝廷来的,必定权势极好,还不知道如何回答呢,旁边齐昭忽然替她答道:“内人十六,有孕月余。”
他这四个字,让齐南眉头一皱,心中有些不爽快,但也只能调转马头离开。
福妞一愣,转头看向齐昭:“你……”
内人十六,有孕月余,说的是她是齐小五的妻子,已经怀孕一个月了吗?
他怎么可以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