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花日绯
**
长公主背靠在禅寺后院高台上,独自回忆着往昔。
她与驸马便是在这里相遇。
大概是年纪大了,总是忍不住回想年轻时的事情,驸马过世多年,她却从未有一刻走出。
都说她在朝中强势,可若她不强势,又如何保得住驸马留下的孩子。
幽幽一叹,一阵风自长公主身后吹来,仿佛在召唤她转身般,长公主转过头,正好看见一人自禅院圆形拱门前经过,那人青衫落拓,身形单薄,像极了她记忆中的身影。
只是在拱门前一闪而过便看不见踪迹。
长公主扶着高台向前探去身子也不能再见分毫,她转身便下了高台,在高台下等候的宫人们立刻围上来,被急着出去的长公主从身前推开。
“让开,都让开。”
长公主心急如焚,目光紧紧盯着拱门外,一路小跑着出门,却再也瞧不见那令她震惊的身影。
难道是幻觉吗?
她因为太思念驸马,所以出现了幻觉。
“先前可有人从这里走过?”长公主问守在拱门边的两个护卫。
“是,那人第一次来禅院,不知怎的走到了这里,问了路就走了。”
护卫的话让长公主很惊喜,继续问道:“那人可是一身青衫,大概这么高?”
两个护卫面面相觑,点头道:“是,长公主。是有什么问题吗?”
“去。”长公主指着那人消失的方向:“去把先前从这里经过的人找出来,带到我面前,我要见见他。”
她实在太思念驸马了,做梦都想再与他相见,先前一闪而过的身影,勾起她太多回忆,她想再看一眼,想再多回忆一些。
得了长公主的命令,护卫们不敢耽搁,很快就沿着那人消失的方向找去,不一会儿就把一头雾水的薛冒带到了长公主面前。
薛冒跟在两个护卫身后走上高台的样子,长公主看在眼中,眼角立刻便酸痛起来。
像,太像了。
她刚才没有看错,这个人与驸马真的是太像了。
与她记忆中,驸马年轻时的样子不差分毫,同样的青衫落拓,同样的儒雅俊秀,眉宇间自带一股天生的傲气,背脊挺直,有一股就算天塌下来,他也要用那单薄的脊背撑起来的倔强。
薛冒不明所以,看着眼前的华服妇人,那两个护卫未曾告诉他这妇人的身份,但从她雍容华贵的打扮和这阵仗,薛冒大致也能猜到这是谁。
拱手作揖,低头行礼:“草民参见长公主。”
长公主看薛冒看的出神,直到他开口才回过神,然后就不可救药的发现,薛冒连声音都和驸马极为相似,长公主的双眸不由自主的流下两行热泪,吓坏了周围伺候的宫人,纷纷上前询问:
“殿下,您怎么了?”
长公主吸了吸鼻,眨了几下眼睛,对周围宫人挥手道:
“全都下去吧,我与他说几句话。”
宫人们退下之后,长公主稍微稳定了下情绪,对薛冒招手,让他到旁边的椅子上坐下说话。
薛冒不知道长公主突然召见是为何,略感不安的坐到她身前,从他坐下开始,长公主的眼睛又像是长在他身上似的,看的薛冒如坐针毡,却又不知该如何是好。
“你生的很像我已故的丈夫。”长公主未曾隐瞒任何,对薛冒说:“先前在见你经过,我还以为是我看错了。没有吓到你吧。”
薛冒摇头:“未曾。长公主有所不知,我女儿与您的孙女都是尚贤院的学生,先前已然见过您的孙女了。”
长公主这才知道薛冒的身份:“你是安乐侯府刚认回的那个孩子?”
“是。”薛冒回答。
长公主疑惑的将他从头看到脚,说了一句当初她看见薛清欢时说的话:
“你生的可一点不像薛家人。”
第63章
‘你生的可一点不像薛家人。’
长公主说了这么一句, 薛冒愣住, 以为长公主是在说他是妾生子之事, 窘迫低头:
“我母亲是侯爷的妾侍,身份不高,我又是自小生在别处, 确实有些不像侯府出来的人。”
长公主一听便知他误会了:
“不是,我不是说你没有侯府的派头,我是说你的形容样貌,举手投足, 言谈举止,跟安定侯不太像。”
薛冒恍然大悟, 浅浅一笑, 腼腆落拓:“哦, 是我误会了。”
笑起来……竟更像了。
长公主痴痴的盯着薛冒,眼睛一眨都不眨,薛冒被她这般看着也不敢说话,只微微低着头暗自纳闷长公主这是怎么了。
“你今年几岁了?”长公主不由自主的问。
薛冒赶忙应答:“回长公主,儒生三十有一了。”
“三十一……”长公主重复这个年龄,竟与她和博洲的孩子一样大。
他自称儒生, 长公主又问:“可考取功名了?”
“已是举人, 马上就要参加会试了。”薛冒说。
长公主连连点头:“好,参加会试好啊。本宫瞧你便是个有出息的,定能蟾宫折桂。”
薛冒受宠若惊:“多谢长公主谬赞。”
长公主越看他越喜欢,遂让他到身前坐下:“今日得以遇见, 你我有缘。实不相瞒,亡夫忌日快到,这些天我这心里总是难安,见了你似乎好些。你可否与我多说会儿话?”
“是。”
薛冒也觉得长公主并没有传闻中那般严厉可怕,他瞧来很是亲切,遂真的坐到长公主脚边的脚踏上,陪她说话。
“就与我说说你小时候的事情吧。我想听听。”长公主说。
薛冒先是一愣,毕竟他的身世并不光彩,但想着她既是长公主,整个京城中哪还有她不知道的事情,现在说这个,不过是找点话题聊聊,便没多想,娓娓与长公主说道他小时候在薛家长大的事情。
长公主很认真的听着,而素日里并不多话的薛冒今日也像打开了话匣子,说起了头竟就像是止不住了似的。
一老一中,坐在一处,从艳阳高照说到了傍晚黄昏,长公主身边伺候的人悄悄瞧过几回,都未受到长公主的召见。
直到夕阳西下,薛冒瞧见天色,这才慌忙起身,长公主留恋问:
“便要走了吗?”
薛冒指了指天色:“不知不觉都这个时辰了,清欢怕是要等我等急了。”
长公主知道他的女儿是薛清欢,跟清雅是很好的朋友,长公主对那孩子的印象也十分深刻。
想起那孩子的性情,又看着与亡夫如此相像的薛冒,长公主的心中不由闪过一丝疑虑,不过她没有表现出来,而是不动声色的对薛冒说:
“你下回若是有空,便带上清欢去公主府做客,我很喜欢你们,你们可以多去陪我说说话,你们可愿意?”
如此殊荣,薛冒如何不应,欣喜做礼:“长公主不嫌我们父女出身低微就好,我们怎会不愿,求之不得!”
薛冒也不知自己今天是怎么了,对着这位长公主,竟生出别样的眷恋之感,也就顾不上人家说的是客套话还是怎样,满口先答应下来。
长公主见他答应,也很高兴,叫人扶着亲自送薛冒到别院门口,吓了别院门口的守卫一跳。
“长公主留步,告辞。”薛冒转身行礼,得长公主许可后便匆匆离去。
待他离开看不见身影后,长公主身边伺候了几十年的老嬷嬷才开口:
“公主,这位相公生的好面善。”
嬷嬷一开口,长公主便惊喜看向她:“你也这般觉得。他是不是生的很像……”
不用长公主说完,嬷嬷立刻意会:“很像相爷。”
其实嬷嬷看见薛冒的长相后,就已经明白长公主为什么会和他畅聊一下午了。
因为真的很像。
得到嬷嬷的肯定回答后,长公主的目光再次落到薛冒消失的方向,若有所思的盯着看了好一会儿,直到起风后,才被嬷嬷和宫婢们扶回了别院。
**
而另一边,薛清欢和卞氏已经在山门外,薛家的马车上等待薛冒很长时间了。
卞氏得知薛冒是被长公主的人唤去的,还担心薛冒是犯了什么错,但薛清欢跟林清雅打听过后才知并不是,是长公主留薛冒说话呢。
虽然薛清欢不知道长公主和薛冒能有什么话好说的,但总不会是坏事,便劝胆小的卞氏宽心。
两人在马车里等到了太阳落山,薛冒才姗姗来迟。
卞氏紧张的问他:“怎么样,长公主没为难你吧?”
薛冒摇头,据实已告:“没有,我又没犯事儿,长公主怎会为难我。她人非常好,说我生的与她亡夫有些像,正逢她亡夫忌日,她心情低落,便留我说了会子话。”
卞氏似懂非懂的点点头。
薛清欢倒是觉得有些奇怪。
薛冒说长公主人非常好?
可薛清欢的记忆中,长公主是个相当杀伐果断的人,对人以严厉著称,这一点看林清雅就知道了,薛清欢就不止一次听她说过害怕长公主,而长公主还是她的亲祖母呢,让自己的亲孙女都怕成这样,可想而知对旁人如何。
不过,如果长公主不严厉强势,她也不可能这么多年都在朝堂上有如此大的话语权,就连今上都要忌她三分。
**
长公主的从佛寺归来,就看见公主府门前停靠了一辆马车。
大概是看见她回来了,从马车上走下一个人,大大王,赵肇。
片刻后,长公主请赵肇去到她专谈正事的书房中。
“大大王今日怎么有空来我这里。”
长公主亲自给赵肇煮了杯茶,赵肇双手接过,脸色略白的脸上扬起笑容:
“有事想找长公主帮忙。”
长公主抬头看他一眼,放下茶勺,端坐对面笑说:
“旁人不知,我又岂会不知?大大王是陛下的心头肉,还有什么事是办不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