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莫云溪
佟国维面上阴沉得能滴出水,心中则是快气炸了肺,身为康熙的亲舅舅,孝懿皇后的亲爹,自打入朝以来他便称得上是一路顺风顺水,上头的赏赐得的多外头的恭维听得多,却没料到临老被自家儿子在脸上狠狠的抽了一巴掌。
精明如他其实也不是不知道此事由索额图一手挑起,只是一来这一环扣一环的等人回过味儿来已经没了插手的余地,二来他对赫舍里氏的境况心知肚明,确实底气不足,三来就像原先赫舍里家对佟家的态度一样,如今太子的位子极为稳当,他也不想因着那么个上不了台面的女人,和显然拎不清的儿子就白白竖下这么个对头,左右就像老爷子所想的,佟家不缺人抬举,他佟国维也不缺儿子。
如此两两相加之下,虽说对赫舍里氏突然改变的态度有些不适应也很是有些不快,可更多的却是对隆科多的怒意和失望,便是再不等对方辩驳什么就大手一挥,直接眼不见为净的让下人把人给拖了回去,而这头佟国维亲近岳兴阿,佟夫人劝慰赫舍里氏,想走怀柔路线暂缓两家的关系,可另一头得到此般消息的李四儿却是气得摔碎了一屋瓷器。
有一句说一句的,奴才秧子出身的她并不是生来就这样嚣张跋扈眼高于顶,而是只能说不知道是隆科多上辈子亏欠了她还是骨子里犯贱就吃这一套,从见上第一面就被其给拿捏了个死死的,李四儿脑子倒也不笨,在隆科多面前是一套,在赫舍里氏跟前是一套,在佟国维夫妇面前又是一套,便是虽然隆科多也知道自家这位爱妾心思不小,赫舍里氏受尽了折磨,大面上也从未有人给过她什么气受,如此,这时间长了她自然少不了养大了脾气,容不得半点不如意,逮着机会就见缝插针的跟隆科多诉起了苦。
“忍忍忍,你就知道叫我忍,我做错什么了?那贿赂的银子又不是我一个人拿的,那赫舍里氏又不是我一个人折腾的,怎么到这会儿竟是全成了我的错了?你怎么就半点爷们儿的样子都没有,就由得那贱人作威作福?”
“你当我愿意看着你受委屈?若是以往这自然没有什么顾忌,你想拿她怎么出气都瞧你的心情,可眼下里索额图那个老不死的好死不死的搅和了进来,阿玛在上头拦着我能有什么办法?”
“不是说那贱人已经跟索额图出了五服了么?平日里也没见那娘家怎么走动,怎么反倒这个时候替那贱人做起了主?这其中可别是有什么猫腻吧?”
“猫腻?”
李四儿的原意是指着赫舍里氏满肚子歪水,想逼得隆科多出手平了自己堵在心头的这口气,可这一句话放在不同的人耳中本就可以琢磨出百种意思,隆科多能够哄得自家爹妈欢心,在兄弟们之间最为得宠,也在佟家年轻一辈中最得老爷子青眼,这脑子里头自然不会全是浆糊,一听这话不由得认真思索起了前后,隐隐觉得这事儿确实来得太过巧合,而正当他心中划过一抹灵光却又没抓得住,正是百思不得其解的时候,一直紧盯着前后动静的胤禛也终于着手收网了,没过几日的功夫就有些闲话吹进了隆科多耳中。
从时间上算起来,他这一连串的祸事都是从胤祯答应要帮李四儿谋取诰命开始,凭着他对胤祯的了解,他倒是不觉得是对方在其中动什么手脚,可德妃呢?当初他太过急切也太过相信胤祯在德妃心中的地位,所以只撒开手由得对方去动作,然而如今细思下来,就凭着对方那逮着点事儿就直接找上了自己的劲头儿,说不定也是照葫芦画瓢的转头就找上了德妃,那么依着德妃对佟家的成见,会不会被因此激怒为了绝了胤祯的心思,心一横干脆朝自己下黑手?
不得不说胤禛这出连环计实在来得漂亮。
先是得了胤礽更深的信任,再是黑了胤禟让胤禩连带着胤褆都没讨着好,然后坑了隆科多却没碍到佟家的根基全了孝懿皇后的情分,一串儿下来彻底将胤祯和德妃拖了水,自己却是片叶不沾身,如此,便是他给这出戏画完了个圆满的句号,正在自己个儿府上陪福晋逗儿子好不快活的时候,身在宫中尚不知事的德妃胤祯则是被狠狠的惦记上了。
第77章 宠妻行动第一步
隆科多心中恨得滴血,但也没蠢得跟自家阿玛说一切灾难皆是因自己为了帮李四儿谋得诰命而始,便是兀自改了翻说辞,只说胤祯有心拉拢他他想着佟家的立场并未表态,于是不知道那厮回宫说了些什么,惹得德妃新帐旧账一并算,这才有了这么一出儿,将自己撇了个干干净净。
而隆科多不蠢佟国维更是精明,自是知道这话真假参半,只是一来私心作祟,怎么的也不愿意相信这个自小得自己宠爱的儿子会蠢到那样的程度,二来德妃与他们佟家又确实是向来不对付,说是对方动了手脚并不是不可能,便是虽然在面上没有对隆科多缓和态度,却也将话听进了心底里。
碍着老爷子的态度,正处于夹紧尾巴做人的佟国维倒并未在前朝做什么小动作,只是就算撇开前朝,佟家在后宫却仍有大可为之处,便是借着佟夫人进宫请安的当口儿,稍稍跟佟佳氏透了点风声就算全了。
德妃身为四妃之一是不错,手中握有实权膝下有儿子可以依仗,可谓是等闲人根本不敢拢边也不错,可有一句说一句的,后宫里除了多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之外,真正做主的到底是佟佳氏和太子妃,太子妃原就不太待见德妃,再加上佟佳氏的有意为之,自是足够让德妃喝上一壶。
这般之下,被胤禛狠狠坑了一把的德妃母子,便真的算是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了——
“岂有此理,佟家简直是欺人太甚!”
“主子息怒啊,奴才不是不知道您这回算是被打了脸,指不定满宫的人怎么看咱们永和宫的笑话,可一码归一码,眼下里那位正是春风得意的时候,这么些年您都熬过来了,便是忍一时之气千万莫要上赶着给了旁人话柄才好啊!”
“息什么息?!”
苏嬷嬷这话说得其实并不错,佟佳氏虽说现下在后宫中仍是没有得到半点名分,可是一来手中握着的大权不是摆看的,二来老爷子的爱重瞎子都看得到,再加上老爷子向来讲究平衡之道,前朝给了佟家一点没脸便就在后宫找补回来,已经有风声说开了年就要册封为贵妃,便是于公于私都是个不能得罪的主儿。
而至于德妃,虽然也不是不明白这个道理,可毕竟今时不同往日,做了这么多年上位者,见惯了旁人的谄媚讨好,这姿态和心气儿自然只有越来越高的理儿,就跟从俭入奢易,从奢入俭难的道理一般,自是怎么样都吞不下这口气,更别说佟佳氏此番还是戳中了她的软肋而来。
“这佟家一门上下就没一个好东西,那些个不放过一丝一毫利益的爷们儿暂且不说,就说前头的孝懿就也不是个省心的,好不容易日熬夜熬熬死了一个,居然后脚赶着前脚的又来了一个,难道这后宫没有佟家的女人就过不下去了?!”
“哎哟我的主子欸,这话可不能乱说!”
“怎么着?我难道还说错了?你方才没见着她那副目中无人的模样儿?什么做梦梦到了孝懿想要抄点经书供奉一二,却又碍于这些天头疼发作了不好亲自为之,什么惠妃要照料儿媳妇帮着打点直郡王府的事,荣妃向来身子不好,宜妃要伺候太后主子,底下人又不够机灵,一来二去的竟是将这破事儿扔到了我身上,简直欺人太甚!”
“主子,奴才不是不知……”
“儿子给额娘请安,额娘……嗯?额娘您这是怎么了?怎的面色这样的不好看?”
撇开德妃本就对孝懿皇后来得心结极重,佟佳氏这一手来得极为膈应人不说,只单论她原只是在旗包衣的宫女出身,便是本就大字不认得几个,虽说这些年也没少为了投老爷子所好而花心思恶补,却也到底起步太晚,会看两本书不至于闹什么笑话已是极限,想要写出一手漂亮的字却是勉强都不能的,如此,自是自觉面子里子皆是丢了个干净,越想心中越是窝火,而就在这有气没法出的当口儿,正巧过来的胤祯便算是刚刚好撞到了枪口上——
“怎么了?你还问我怎么了?还不是你那千方百计想要拉拢的佟家?!”
“……呃?”
从未生过病的人一发作便有可能是大病,这向来精心呵护的感情一翻脸也少不了在心中留下芥蒂。
不得不说近日来胤祯也过得很是有些苦不堪言,好不容易去了点小孩心性儿开始为前程筹谋,结果好死不死的偏生挑上了块烂石头,油盐不进滴水不漏怎么着都寻不着突破口,而好不容易寻到了突破口又被自家额娘劈头盖脸的训斥了一番,然后紧接着隆科多也落了马连带着整个儿佟家都蒙了一层灰,让他整个计划还未实施就已经落下帷幕,而再到眼下里,好不容易心思转过了弯想着佟家那头既然没了指望,总归该好好哄回自家额娘,却又没料到早不来晚不来的恰恰好撞到了这个当口儿上,便是看着德妃这勃然大怒的模样儿,整个人全然摸不着头脑的直接愣在了原地。
“这怎么又跟佟家扯上关系了?”
“你还好意思问?你之前不是说的那佟家千般好万般好么?说那佟家也有心要归拢于你么?怎么在我看来,那佟家就压根没打算给你一点颜面,反而上赶着要与咱们为难呢?”
“额娘……”
“哼,正儿八经的正室夫人不多看一眼,反倒是要给一个上不得台面的小妾谋什么诰命,单看这一茬儿就知道那佟家的家风如何,而他们家两个进了宫的女人也没好到哪里去,成天见的净干恶心事来膈应人,宫里宫外那一门上下就没一个好货,现在是凭着老爷子的恩宠暂能嚣张一时,可往后呢?”
“这……”
“偏生这样的人家,你还巴巴的看进了眼放进了心,你这脑子究竟怎么长得?小的时候还看着你那样聪慧机灵,眼下里怎么越活越回去了?!”
“我……”
“行了行了,我也不想听你说什么劳什子前朝关系,甭说他佟家不过是个秋后的蚂蚱,就算真是说一不二翻得了天的主儿,只要我还杵在这儿一日,就容不得你跟他们你来我去,若不然你就干脆求你皇阿玛改了玉牒认他们佟家为母算了!”
“额娘……”
“一个两个的就没半个省心的,都是恨不得气死我才罢休,罢了,我也乏了你退下吧!”
德妃这回也确实是气得狠了,毕竟当年孝懿皇后抱了胤禛去那一茬儿还是有老爷子的意思在,而那会儿她人微言轻心中虽是憋屈到底也不至于丢脸丢到哪里去,甚至在大多数人眼里都觉得这是抬举了她,然而眼下里不然,佟佳氏这一手算是摆在明面上叫她不好过,而她在宫中的资历比佟佳氏来得老,在身份上也没差太多,在老爷子跟前在奴才们心中她们更是称得上势均力敌,如此,被这样摆了一道,再加上积压在心中多年的愤恨,这能不爆发就奇了怪了!
而走了这么一趟再度被劈头盖脸训了一番,且还根本没由得他多说半个字就直接被赶了出来的胤祯,自然也没有痛快到哪里去,只是一来打出生到现在就没见过自家额娘发这么大脾气,陡然来上这么一茬儿多多少少让人有些无力招架,二来甭管心中多憋屈,横竖眼下里佟家也没了什么用武之地,左右得先哄好自家额娘这个如今自己的最大靠山,便是翻了天也只能忍下这一口气,回了自己的地盘才发作起来。
胤祯要撒气,首当其冲没得着好的当然是上赶着献了计的马佳若惜,可偏生这二十一世纪来的穿越者也不是什么好性儿,说不了两句也犟了起来,牙尖嘴利的一番回击直气得胤祯撒气不成反添怒,而眼见着这头拂袖而去,近日来比较得脸的舒云又少不了阴阳怪气说上几句挤兑话,马佳若惜亦是不甘示弱的一报还一报,便是这后院之中除了向来稳坐钓鱼台的完颜平婉之外,可谓是个个都闹翻了天,连锁反应的闹得德妃那儿也是鸡犬不宁。
“这倒还真叫您料着了,说来也让人感慨,看了这全场下来,若不是十四弟被额娘保护得太好,已然成家还一副小儿家的冲动性子,便是您想要见缝插针怕也不容易,是以,看来教导晖儿的时候可是要上点心加把力了,若不然叫我一把年纪还受上这么番折腾我可是要受不住的。”
“这话是怎么说的?十四弟又怎可与晖儿相提并论?十四弟虽说并不是无才之辈,可向来被捧得太高有些自以为是,便是鲜少认清自己的能耐,可晖儿不然,依我瞧着你教得很好,而说句逾越的,你也与额娘的性子不同,断然不会受这般之苦的。”
“您这可又是在见缝插针的捧高我了不是?我哪里有您说得那样好?”
“我说有就有。”
“便是有,那也得您这个当阿玛的尽责不是?若不然像佟国维护着隆科多的那股劲儿,便是再机灵聪慧的人也得给掰歪了。”
“怎么这话叫人听着这样别扭?”
这些日子前朝一片鹤唳风声,后宫也是一大把糊涂账算不清,便是夫妻二人难得的清闲下来,不是在家里带孩子看着孩子学说话学走路学吃饭,就是关起门来你看书我写字,或是一人泡茶一人品尝,二人之间处得越发的轻松,便是胤禛这样向来一板一眼的人都偶尔会蹦出几句哄人的话,而往常这个时候,舒兰要么是会心一笑要么是略带羞涩要么是跟着一起打趣回去,今个儿这颇为正经的你来我往还是头一回,便是叫胤禛听着提了提心——
“可是对隆科多那院子里的事儿还有什么计较?”
“计较谈不上,不过是前几天嫂子过来坐了一会儿,您是知道的,咱们这些个女人家家聚在一起,不是说些时兴的衣服样子,就是聊点孩子的趣事,或是京中的其他闲话,那佟府的事儿正在眼下,便自是少不得拿来说上了一说。”
眼瞧着胤禛一个眼神扫过来就猜到了自己心中所想,舒兰自然也是丝毫都不隐瞒。
“自打那李四儿进门得势之后,赫舍里氏便不光是被架空了,还变相的被软禁了起来,便是其额娘也难得见上她一面,眼下里闹了这么一出,有了索相撑腰佟府的态度与之前有了云泥之别,那赫舍里夫人自然连忙过府去看了看究竟,谁知道不看不知道,一看竟是那好好的女儿都熬成了一把骨头,若不是还睁着眼还能出气儿,便是整个人都瞧不出一点生气,连带着那岳兴阿,明明身为嫡子也活得比不过个下人,面上蜡黄蜡黄的,不知道的瞧见了怕还以为是佟府的粗使下人,只叫那赫舍里夫人眼睛都哭肿了,与之走得亲近的夫人们听着这话就一来二去的传开了……虽说我不是什么活菩萨心肠,先前也总说那赫舍里氏哀其不幸怒其不争,可听了这么一遭却也忍不住觉得唏嘘,亦感叹自己运气好遇上了您,若不然便是有那翻天的本事怕也强不了她多少去。”
舒兰这话说得极为真心,撇开费扬古的官职,撇开她对于后事的种种先知,若是只将她放在赫舍里氏的身份上处境上,或许依着她的心智和谋算不至于会像赫舍里氏那般为难,可如果对方拿着儿子当软肋,拿着娘家做要挟,她却也不可能化腐朽为神奇的破了所有困局,估计最多的还是隐忍,隐忍到时机成熟的时候才能一击即中,是以,这么换个角度一想,不由得说得很是发自肺腑,面上的神情也不胜唏嘘。
“你若是想要帮上她一帮,倒也没什么难的。”
胤禛自问了解自家福晋,面上虽然总说自己不是什么活菩萨,只管自己不管旁人,可实际上,只要无碍大局无碍自身在力所能及的范围之内却也没少帮人,便是即便他对隆科多那帮子人不想沾惹,对赫舍里氏也无感,举手之劳能全自家福晋这一份心思,他也倍感值当,如此,就只见他并不等满脸诧异的舒兰说上什么,只略带宠爱和安抚的拍了拍对方的手背——
“你既然都把我捧到天上去了,我便总是不能叫你失望才是,莫要费心,你只管瞧着便好。”
第78章 自家福晋大福星
胤禛说到做到,翌日便开始了行动。
事情走到眼前的情形,该拉的仇恨值已经尽数给德妃等人拉过去,该整治隆科多的地儿也差不多已经整完,胤禛当然不可能大局不顾的自己出手去惹眼,让人把目光转到他身上,连带着理清之前的前因后果,便跟先前一般同样是先从赫舍里家入手,而这回要寻的切入点也很是简单,不是旁人正是隆科多的嫡长子,赫舍里氏的独子,岳兴阿。
在此事之前,岳兴阿对于佟家而言不过是个可有可无的存在,可这事闹出来之后,碍着自家的名声碍着赫舍里家的态度,岳兴阿却是再不可与往日同语,而佟家虽说家大业大出挑的人才并不少,可嫡系孙辈里头却暂时未有一个能拿得住事的,佟国维毕竟老了,嫡系子辈里头混得最好的隆科多又差不多被废了,若是能从岳兴阿身上入手,雪中送炭一把或是干脆扶持一二,那么便也等于曲线救国的将佟家握在了手中。
太子并不蠢,很快就想到了其中关键,毕竟恼了隆科多归恼了隆科多,连带着对佟家的感观一跌再跌差不多全然绝了拉拢的心思也归另一码,一来世事无绝对,在绝对的利益之下本就没有绝对的敌人,二来眼下里佟家即便稍稍蒙了层灰,可有老爷子在上头罩着佟佳氏在后宫撑着,却也决计不能得罪得太死引起什么不必要的反弹,便是听着胤禛这话,想着这般既能出了气给母族壮了势又能在佟家留下跳后路以备不时之需,他当然没有什么拒绝的理儿。
于是,在胤禛上心上眼的这番推动之下,赫舍里氏终于时隔多年后再度迎来了自己的好日子——
“奴才给夫人请安,现下里爷正在琴儿妹妹那歇息,琴儿妹妹有心想要给您回禀消息却是抽不出身,只能让下人给奴才传了信让奴才向您告一声罪,顺便让奴才帮着说上一二,回头得了空再来您这儿请罪。”
“起来吧。”
“奴才谢夫人恩。”
“你的老子老子娘既然都是赫舍里家的家生子,算是正儿八经的赫舍里家的人,那么你跟我便也算得上自家人,你们有心我自是看在眼里,便不用这样拘着。”
胤禛虽说在前朝和权斗上头算是一把好手,可于在后宅内院的手段到底不像女人家们那样细腻,便是直接用上了最简单粗暴同时也最有效的办法,让索额图出面借着要给自家族侄女儿撑腰的说头,送了一两个精心调/教过的丫头到赫舍里氏身边,再跟赫舍里夫人通了通气,让赫舍里氏出手用后院人口单薄为借口直接帮隆科多收了房,一方面分薄了李四儿的宠爱,另一方面稳固了自身的力量。
佟国维夫妇想得没像胤禛那样远,却也不是不明白索额图此番用意,横竖一来正是想要跟赫舍里家,特别是其背后的太子化解龃龉的时候,二来李四儿的危害众人都看在眼里,碍着隆科多要死要活的不好真的铁腕而治,却并不代表他们就能眼睁睁看着对方一而再再而三的给佟府招来麻烦,如此,便是不管是为了哪一头,佟国维夫妇皆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甚至还不动声色的帮着压了压李四儿。
而对于李四儿而言,这当然是个极大的灾难,毕竟本就不是什么容貌出众之辈,加上又熬了这么多年早已年华不再,只靠着降服住了隆科多再清扫干净了后院,这才一直独占鳌头,如此,看着眼下里这两个丫头一个比一个来的出挑,一个比一个来的花样百出,她又哪里会有不着急的理儿?偏偏成也萧何败也萧何,她靠着泼辣的性子拿捏住了隆科多,以前倒还好横竖内院中硬不起来还能在前朝找平衡,可眼下里里里外外皆不如意,得了自家阿玛额娘的排头,让旁人瞧去了笑话,这始作俑者还拿着自己一日接着一日的闹腾,饶是隆科多再喜欢李四儿,再疼惜李四儿,时间长了又哪里还顶得住?
这般之下,自是白白便宜了赫舍里氏,仔细的调养了些日子心气儿又顺了,竟是连蜡黄得不行的面色都透出了点红,也终于有了点当家主母的气势——
“让你坐你便自是坐下就是。”
“夫人慈善,奴才却不敢在您跟前拿大,先前过府之前奴才老子娘就有多叮嘱,奴才一家人之所以能过上好日子都是多得了赫舍里家的抬举,水能载舟亦能覆舟,奴才理应谨记本分才对。”
既然能被索额图相中巴巴的送到佟家,来的丫头当然除了容貌手段之外,也不会是什么蠢钝之辈,便是对赫舍里氏来得极为恭敬和忠心。
“虽说那位现下里对那李四儿感情仍是不浅,可在奴才二人的努力之下,那位对玉柱的感观却是生出了些些缝隙。”
“哦?”
“说来也是上梁不正下梁歪,那玉柱从小便被捧着长大,日子顺遂惯了便是时至今日都有些闹不清自己的身份,先前瞧着咱们姐妹二人被收了房变相的踩了李四儿的一脚,便是没少到咱们跟前作威作福,话里话外的敲打咱们让咱们放聪明点,结果话是这么说自己个儿却没聪明到哪里去,眼见着琴儿妹妹放低姿态故作柔弱了几回之后,却不知道是哪根筋不对,还是那李四儿平日里来得太过强势压根就抵挡不住半点柔情攻势,竟先是手忙脚乱的哄了又哄劝了又劝,这些日子又开始变着法子讨琴儿妹妹欢心了起来。”
“……这么说,难道那玉柱对琴儿起了什么心思?”
“夫人说得不错,不过就是他没起什么心思那又如何?说者有意听者未必无心,眼下里那位正是对琴儿妹妹来得上心上眼,且又不是涉世未深的黄口小儿,听了这么一番下来再加上有意无意的撞上几回,心中哪里还能没什么计较?便是昨个儿夜里瞧着那玉柱送来的小玩意儿发了好大一阵脾气呢!”
“呵,怪不得我说那李四儿眼瞅着隆科多去了琴儿那,怎么今个儿竟是没有闹腾,原来是被自家儿子拆了台,该,真是该!”
赫舍里氏早就对隆科多绝了所有念想,更是因着这些年来的凄楚在心中狠狠的记上了一笔,眼瞧着这以往一唱一搭没少坑害自己的二人,这会儿竟是落在了自己手中,自是心中痛快的很,更别说经过这一茬儿她便算是彻底跟索额图这一支搭上了线,自家儿子也可以不用只依靠靠不住的佟家,而正当她终于翻了身扬眉吐气的时候,另一头一直上心上眼盯着的舒兰也没闲着,几乎是后脚前脚的功夫就收到了消息。
“我可真是服了您了,这佟家被您盯上了眼也着实是倒了几辈子的大霉,怕是怎么着都没有料到太子爷背后站着一个您,白有着那一副偌大的家业,却是反叫您牵着鼻子走了好大一圈,看来以后我可是要当心着点,若不然如果哪日惹了您的不喜被您记上一笔,可怕是觉都要睡不安稳了。”
“这话是怎么说的?站得高摔得重,若是他们能谨慎做人本分做事未生出不该有的小心思,便是不说看在孝懿皇额娘的份上,就是只瞧着皇阿玛的意思,我都没有上赶着要去跟他们为难的理儿,可眼下里身居高位却仍不知足想要谋得更多,难道真的以为外人奉承上一句‘佟半朝’,这爱新觉罗的天下就真由他们分去一半了?”
看着舒兰因着自己的话忍不住掩口轻笑,胤禛不由得轻咳一声。
“再者,先前便罢了,眼下里这回又怎么能说全都赖在我身上了?还不是因着你瞧着那赫舍里氏可怜,为夫为了宽你的心么?”
“是是是,您的体恤我又怎会不知?还是那么句话,瞧见赫舍里氏为了生计为了儿子这样不易,就让我忍不住感慨自己的幸运,若不然,连自己都顾不了我又何来什么空闲功夫去顾忌他人?说起来还不是多得了您的爱护?”
看着胤禛明明一脸受用却带着略微别扭的神情,舒兰唇边的笑意不由更深,眼神也更为柔和。
“不过当然的,我也不是什么没有良心的人,瞧着您这些日子前前后后的忙活,便是一大清早就特意让方嬷嬷叫小厨房准备了您最喜欢的吃食,一会儿可一定要多用些。”
“嗯,你有心了。”
夫妻二人继续你侬我侬,而情势也在胤禛的安排下在顺风顺水的进行,岳兴阿虽说没有什么大的能耐,却到底不是什么太过愚笨之辈,一方面借着赫舍里家的势力开始进入朝堂,帮着自家额娘更为在后院中站稳脚跟,另一方面也开始朝明面上的太子和胤禛靠拢,想着这一出接一出的皆是由舒兰一时的感慨而起,正是老婆孩子热炕头无比窝心的胤禛不由得也很是感慨——
这还真是应了皇玛嬷那句话,自家福晋着实是个生来带福的福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