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枝呦九
折晚就很满意,她和他还是心有灵犀的嘛。
她高兴的去点爆竹了,折虎颠颠的跟着去,小沈先生有心想参与,可平妈妈在旁边站着,他就只能灵活的转着头,巴巴的转着眼珠,折晚到哪里,他的目光就跟到哪里。
平妈妈很满意,她也不是不通人情,于是就喊道:“晚姐儿,小沈先生要走了,你代我送送。”
穿着喜庆的大红色外衫,脸上红彤彤的折二姑娘过来了,“现在就走吗?小沈先生不在咱们家吃饭吗?”
回家怎么能吃的饱哦!
今儿个初三,云州已经开始四处拜年,各家都能留饭的。沈汀感动于折晚担忧他的肚子是否圆溜溜,很想留下来吃饭,可他家里还有人呢,只好解释道:“我阿爹和刘伯还在家里等我。”
行叭。
折晚失望极了。她朝沈汀使眼色,沈汀连忙跟平妈妈告辞,于是等拐了弯,拐进游廊之后,折二姑娘紧张的看看四周,确定无人,这才又掏出一两银子来,“你买斤肉吃吧!”
瞧给瘦的。
沈汀:“......”
他哭笑不得,一时间又是欣喜又是发愁,这遇见的是他还好,要是遇见坏人怎么办?
然后又觉得可能自己之前着实是太穷了,恐怕他在折二姑娘这里的印象只有“穷”字,于是赶紧从荷包里掏出五两银子,“这个是给你的。”
折晚好奇的接过银子,和自己要送出去的一两堆在一起,数了数,笑了:“怎么还给我啊?”
沈汀满足的盯着她看,“给你,存着。”
柔情蜜意自在其中,可是折二姑娘是个木头脑袋,她只关心钱的来源,“你从哪里弄到的钱啊?”
未免她担心,沈汀就细细跟她解释,“我字写的好,如今过年,大家讲究四处送拜帖,于是就有人找我写这种。”
他还有些私心,人说着话,路就走的慢,他语调又故意放慢了些,无声无息的挨着姑娘一些,“再有就是对联了,对联也好卖,我写的快,挣的就多。”
这也能解释,为什么如今沈汀能有三套新衣裳,还能买得起这么多好东西了。
不过这些都是折晚没关心过的,她家的拜帖和春节对联都是平妈妈和齐婉君写,后来折黛大了,平妈妈和齐婉君就专门管对联,拜帖要送出去的,折黛写的好,送出去人家知道了,也会夸一夸。
反观折晚自己,真就是废物了。
她有些羡慕:“我字就不太好。”
这有何难,小沈先生一激动,就拍着胸脯要教折二姑娘书法,结果马屁拍到了腿上,一听沈汀先生瘾上来,教了折虎不算还要教她,吓得她脸色一白,恨恨一瞪,揣着六两银子就飞奔而去,一骑绝尘,惊的沈汀心里忐忑不已,然后想明白了,恨不得抽自己一个大嘴巴子。
——少年人谈情就谈情,谈什么文化进步!
***
后悔不已的沈汀回了家,折晚也跟平妈妈抱怨:“你看看他,如今还想教我写字,我十个指头被针戳的还没好呢,怎么写字?”
平妈妈看看她抓在手里的银子,笑道:“人家刚给了银子,对你好,你就这么说他?”
折晚很认真的解释这里面的关系:“他对我好,我就不能说他了吗?平妈妈,这是两码子事,做人做事要公正,怎么能因为先头有功劳,后头犯了错就要饶过他呢?”
平妈妈可要被她气死了,好在这几天过年,即使再生气也不敢骂她,于是就赶了她回去,“好好做袜子去吧。”
整天歪理一堆,也没见她做成什么正事。
做正经事的齐婉君却也不太顺利,她发愁的看着手上的拜帖,竟然有一张是西街那邓童生家的。
她叫了平妈妈来,“潇然回我娘家去过年了,这邓家就送来了拜帖,我看是想求取咱们家黛姐儿。”
平妈妈虽然终日不出门,可是对于胥江的人了解的清清楚楚,她拧了眉头道:“谁给他家的脸?假斯文一个,家徒四壁,还经常上青楼妓/院,二十七岁了没成家,还是个童生,说出来可笑极了,偏他娘和他自以为邓家是个香饽饽,四处瞧不起人呢。”
齐婉君也讨厌这家子人,她道:“大过年的,她要是跟着别人后面来,我也不能单独赶来出去。”
平妈妈:“横竖咱们不能答应,她来就来,你要是不高兴了,狠狠奚落一番也没什么,她还没来,我就知道那邓夫人口中吐不出什么象牙。”
然后又安慰齐婉君:“别太担心,黛姐儿不嫁在胥江附近,嫁回你娘家那边去也好,潇然朋友多,没准这回回去,就能给你领回一个女婿。”
齐婉君可愁死了,“他能自己先找个媳妇再说吧。”
再说了,跟齐潇然玩的好的,她可不敢给黛姐儿。
世道艰难,恁齐婉君之前想好了后果,可是如今看来,却只有更差,没有最差。
***
大年初六,夫人们都来折家来的差不多了,黄夫人这才笑盈盈的登门,要齐婉君的谢礼:“怎么样,瞧着什么合适的没?”
她一向热情惯了,又喜欢人捧着,齐婉君哪里敢说不好,连忙道:“您也知道,如今我是惊弓之鸟,之前看岔了眼,现在哪里还敢轻易定下,拖了您的福气,上门说亲的人多,可我没有您给句准话,怎么也不安心。”
黄夫人果然露出欣慰的笑容,又问:“那你怎么不来找我?孩子的事情可耽误不得。”
齐婉君嗔她,“好姐姐,大过年的,我再不懂事,也不会在这个时候上门去扰你啊。且这事情不是一时间就能定下来的,我还准备等你有空了,再一起相看相看。”
这话黄夫人十分赞同,“儿女婚事是大事,一辈子的事,一点儿也不能马虎。”
她进了屋,折黛和折晚就叫平妈妈领了来说话,黄夫人之前其实跟两个小的不怎么熟悉——在她印象里,大的是个呆的,小的是个傻的。大的带出来不说话,问一句答一句,小的根本不敢出门,黄夫人之前还嘀咕过两个女儿都不像娘。
齐婉君多会说啊,相处起来多舒服啊。
可是现在看着眼前两个孩子,黛姐儿端庄貌美,大方得体,晚姐儿娇俏艳丽,灵气十足,真是哪个都得她喜欢。
黄夫人就问晚姐儿的婚事,“定人家了吗?
折晚紧张的皮都紧了,齐婉君就笑着道:“没呢。”
她朝黄夫人眨眨眼睛,黄夫人一看,想起了折晚小时候就不是个正常孩子,还以为齐婉君有所顾忌,她心里又念叨了一句:怎么就这么苦呢?
然后就看齐婉君更顺眼了,她道:“晚姐儿还有两年时间呢,咱们云州姑娘,不像京都江南,那边十一二岁就定好了人家,将将十五岁就嫁了出去,我的天爷,嫁这么早,不是活生生将母女拆散吗?”
她下定论,“所以说,外人总说咱们云州不好,可我来了,总觉得这里才好。样样合我的心意,我家的蕊姐儿,留在我身边十八岁才出门,多陪了我两三年呢。”
黄夫人说起这个来,总是没个劲头,平日里齐婉君和众位夫人捧着,她能说的尽兴,可惜今日里折家却突然来了个不速之客。
秋湖领过来的,小心翼翼的道:“邓夫人说送过拜帖的。”
齐婉君的笑脸就有些维持不住,她明显有些僵硬,“既然来了,就请进来吧。”
黄夫人熟悉齐婉君,连忙问:“你这是怎么了?”
齐婉君还没答话呢,一阵脚步声就由远至近,折晚不知道邓夫人的事情,她好奇看去,就见一个穿着旧衣裳,头上绑着一块旧布的妇人进来。
这位邓夫人瘦的很,折晚看她的第一眼,便冒出了“猴瘦猴瘦“来形容,看她的第二眼,就觉得这人审美挺奇怪的,黑黄的脸,白花花的头发,竟然还斜插了一朵大红花。
黄夫人从没见过这人,问齐婉君,“这是谁家的夫人,你也不介绍介绍。”
齐婉君就道:“是西街邓童生的母亲。”
这么一说,黄夫人就知道了——她听黄大人吐槽过,说胥江人不杰也地不灵,这么多年统共一个秀才两个童生,还都后力不足,不像话。
黄夫人心里就有了数,觉得怪不得邓童生考不上秀才,就这样的母亲,想来祖上也没冒青烟。
不过毕竟是个读书人,黄夫人还是给予了重视。
——黄夫人自己就识字,从青州来胥江的时候很不习惯奉承她的夫人们是文盲,这也是她对齐婉君两眼相看的原因。
于是就笑着道:“原来是邓夫人。”
黄夫人不认识邓夫人,邓夫人却认识黄夫人,她谄媚的笑,“唉哟夫人,今日可算是跟您说上话了。”
齐婉君心里一阵膈应。
然后邓夫人就更膈应她了,她目标明确,跟黄夫人说完话后,眼睛就一个劲的在折黛和折晚身上打转。
折黛浑然不动,折晚却被看的不舒服,她垂头翻了个白眼,也猜到了这邓夫人的来意。
邓夫人却越看越满意,她先是说折黛,“不是我说,黛姐儿养的好,模样也好。”
这两句还算是人话,接下来就露出了本性,“屁股大,好生养,额头饱满,第一胎保准生男。”
她笑的大黄牙露出来,“配我家寿哥儿正好。”
齐婉君就冷下脸,“邓夫人,你可不要乱说。”
黄夫人虽然看不起邓夫人这副模样,可是却不说话,她心里觉得黛姐儿配邓家儿子可惜了,可是嫁过去却并不算低嫁,她心里念叨一声,真是个苦命的孩子,这般好相貌,却生在了折家。
然后就开开心心的看起了热闹。
齐婉君自然是不肯的,她轻笑着道:“我家女儿福薄,不敢高攀你家,还是算了吧。”
邓夫人却没听出来这话的意思,她不在意的摆摆手道:“我不在乎你家黛姐儿退过婚,我是看你家姑娘好生养,这才上门求取,不然凭我家寿哥儿童生的身份,你家黛姐儿确实高攀不上我家。”
折晚好险没立马站起来骂人,黄夫人也面露惊讶,齐婉君咬牙切齿,折黛眼睛里却泛出些好笑,她可记得,这位邓童生一辈子都没娶上媳妇。
邓夫人瞧不见满堂静寂,继续得意道:“我瞧着你家二姐儿也好,如果愿意,我便也给她介绍一个婆家。”
她儿子是童生,这是她逢人就提起的事情,“我家寿哥儿是读书人,考上童生之后,结交了不少富贵人家的子弟,你家晚姐儿生的也好,说不得人家就瞧上了。”
折晚再也忍不住了,这老娘们说话忒气人,她蹭的一声站起来就指着人道:“人都说,人要脸树要皮,可今日我才发现,人长的如你这般丑,便连皮都不要了。”
邓夫人被骂的没回过神来,只急急的道:“你说谁呢?”
折晚冷哼一声,“人说相由心生,你心丑成这样,怪不得看起来粗笨不堪,如今连话也听不明白了。”
齐婉君再听不得邓夫人说话了,“我想着两家总归是一个镇上的,不好直接拒绝你,可你要是这般胡搅蛮缠,我家也不惧你。”
邓夫人脸色一变,浑然大怒,“你什么意思?”
黄夫人赶紧劝架,她心里对齐婉君也有些怨言,觉得她还在这里,怎么就刀戎相见了呢?
这不是不给她面子嘛。
可齐婉君却在她一出来的时候便立刻求她主持公道,“他家那个童生,镇上谁人不知道名声,夫人恐怕不知道,邓家原本没这么穷,若不是邓童生整日捧着邓夫人好不容易劳累换回来的银子献给青楼里的女人,他家也不至于要四处打媳妇的嫁妆银子主意。”
长长的一句话,硬是将黄夫人的心拉了过去,黄夫人最看不起打女人嫁妆银子的男人了,就连靠女人的银子生活也不行。
所以之前折图在的时候,她就看不起折图,觉得齐婉君是个可怜人。
黄夫人一出手,邓夫人就害怕了,她虽然没明着说,一口一个否认,可是她家穷,折家富,她儿子还确实经常去青楼,且她心里说没有想折黛的嫁妆,那是不可能的,于是一露怯,心里着急,就骂了出来,“那又怎么样,难道她嫁到我家,折家还不出嫁妆吗?”
折晚嘴皮子吵架的时候最利索,这时候撸起袖子就要上阵,齐婉君连忙将她往后面拉,冷着脸道:“咱们且不说你家能出得起什么聘礼,只一句话,咱们两家不适合,姻缘本是父母定,我不同意,说的明明白白,再说下去就是结仇了,邓夫人,请吧。”
邓夫人站起来虎声虎气的道:“我家寿哥儿是童生,将来考中了秀才,就是秀才娘子——”
黄夫人说了一句老实话,“可你家寿哥儿,考了这么多年,也没考上秀才啊。”
折晚很想接上一句:这辈子也不可能考上了。可她刚刚放肆了,胆儿怂的很,于是只暗暗的挥拳头,对折黛道:“真是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
这屋子里的人,谁都生气,就连黄夫人都表示了嘲讽,可折黛依旧平平静静的,齐婉君便顾不得骂邓夫人了,送走了黄夫人,就连忙拉着平妈妈到一边商量,“这是怎么了?可不像个十七岁的姑娘家。”
平妈妈这次也不安慰了,也愁道:“你说她这是不是真受刺激了?真是造孽了,跟刘家订了亲!”
齐婉君就道:“你是没看见她的眼神,好似讥诮,看破红尘似的,又好像……心里有了方向。我熟悉她,她心里肯定藏着事情,可是又不肯说。”
联合起上次的“妾氏”言论,这就很严重了,姑娘家有心事不怕,就怕姑娘有坏的想法。
齐婉君突然大胆猜测:“她……是不是心里有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