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骈屿
苏渊便更觉得迷茫了。
他昨夜回去仔细想了陈衿所说,确实也觉得自己当时有些过火了,好像脑袋突然间就停工了似的,也不知道会不会影响到宁姝。若是她就此不被皇上宠爱,独自冷清在宫中,自己如何对得住她?这辈子要如何才能心安?
他翻来覆去一整夜,脑袋里一会儿是宁姝同荀翊撒娇的模样,一会儿又是她可怜巴巴哭泣的模样,心中好像有无数虫噬一般,又酸又疼。
原本今日一早他已经打定主意要寻个机会与宁姝道不是,谁知找了半天,发现宁姝竟然骑着一匹温顺小马跟在皇上身旁,皇上竟然也慢悠悠的依着她的步调。
接着苏渊就听见一旁的陈衿说道:“皇上这般宠宁婕妤,想来皇嗣应当不远了。”
“婕妤?她昨晚不还是美人吗?”苏渊问道。
陈衿看了他一眼,叹了口气,说道:“人家因祸得福,劳烦苏大哥你远点去吧,你怕是没有这般福运的。”
第66章 (二更)
秘葵一早便被送回给宁姝,此刻躲在她的袖子里连连追问:“老实交代吧!昨夜最后到底怎么说?”
宁姝一脸苦涩,“没怎么说啊。”
“我不信。”秘葵语气里都透露出她的不信任,“你今天升位阶了,还是从一个以为自己被戴了绿帽子的男人那里升的位阶。不付出点什么怎么可能?”
宁姝大呼冤枉:“我真的!我就给他按摩了一下肩膀。”
秘葵深深吐了一口气,语重心长:“姝姝啊,咱们在一起也这么久了,有什么还要瞒着我的呢?”
这话说出来秘葵不相信,外面的人谁能相信啊?按个肩膀就能升位阶,那后宫嫔妃集体去进修按摩得了,还搞什么其他宫斗?还搞什么百花争艳?
宁姝侧头看了一旁的荀翊一眼,见他目视前方,似是未将精力放在自己身上,这才说道:“真的,皇上他睡着了。”
“睡着了?”秘葵沉默片刻,问道:“所以你们什么都没说就睡了?”
“没……”宁姝想到昨夜那副场面,尤其是身为颜狗的自己受到皇上的美颜近距离暴击,脸又满腾腾的红了,“他好像撩我了,还摸我脸。”
“然后呢?!”秘葵激动起来:“然后是不是你说了什么干了什么不合时宜煞风景的话?”
宁姝委屈:“我什么都没说,什么都没干!硬要说我干了什么,那就是他摸我脸的时候我抖了一下。然后他就说,早点休息,然后就睡着了,还是秒睡的那种。”
秘葵沉默片刻:“……姝姝你等等,我帮你理顺理顺。这么突然,我也得消化一下。你当真没骗我啊?”
宁姝:“真的没有!”
为什么一大早所有人看到我都是一副“嘿嘿嘿”的表情,桐枝高兴的和过年了似的,而自己!实则根本不配被他们这么看!
过了稍许,秘葵这才说道:“现在有三种可能。第一种可能性是他不行,毕竟这个外面就在传言了。你没听说?外面都有臣子让皇上抱养个有皇室血脉的孩子回来养了。但是我仔细思索了一下这个,觉得有些不像,就算男人真的不行那也不耽误他们想。按照姝姝你说的,皇上是秒睡,所以这就来了可能性二,他有嗜睡症。”
宁姝:“嗜睡症?!”
“对。”秘葵说道:“这样也能解释为什么他总是在戌时左右回紫宸殿,从不在你这里留宿。但这里又有地方说不通了,上元节那日,他带着你出宫了,精神还挺好。”
“是。”宁姝跟着秘葵发散思维:“还有寿宴那日,他也没睡,还有刺客那日,他也没睡。细说起来很多晚上他都挺精神的,比如除夕放烟花,比如我遇到危险那晚。”
秘葵经宁姝提醒,也觉得嗜睡症这个有些离谱,便说道:“那或者就是第三种可能。”
“嗯。”宁姝竖起耳朵。
秘葵说道:“我怀疑介贵妃不能生育。”
宁姝:“那……这和我有什么关系?”
秘葵整理了一下思路,说道:“这个就很简单了。在你之前,皇上最宠爱介贵妃,你看看这宫里,仔细想想皇上好像哪个也不是很在意,唯有介贵妃入了他的眼。但是因为介贵妃不能生育,这些年被太后、朝臣诟病,皇上这是借着你帮介贵妃转移压力。你进阶越快,介贵妃那处压力越轻,待到你还是不生皇嗣之后,旁人又会来说你。”
宁姝:“有点道理!”
秘葵继续讲解道:“寻常后宫当中嫔妃之间的关系可不似姝姝你如今看到的这般,勾心斗角互相坑害数不胜数。你来了,风头压过了介贵妃,她却不急不忙,好似十分笃定似的。你再想想当初你进宫陪伴太后之时她撂的话,怎得如今却对你平缓了?”
“莫不是因为……”宁姝犹豫片刻:“皇上和她早就说好了?”
秘葵欣慰说道:“还是姝姝,一点就透。”
作为见惯了大明宫内风云变幻的秘葵,对宁姝谆谆教导:“既然皇上是利用你,姝姝你切莫也别客气。咱们借着皇上把瓷器找找,昨日秋昭仪所提的事情我觉得也不错,趁着这个时候装傻从皇上那儿讨了这般好处,日后也有傍身之物。如今宫里诸人是不知就里,当然是处处对你好言好语。可在这宫中,人一旦落势了,那需要钱财疏通的地方便多了,咱们也得早日为自己打算。”
“那”,宁姝抿了下唇,看向一旁的荀翊,有些小声,“若皇上不是这般想的呢?”
秘葵虽然讲的有理有据,但宁姝进宫这些日子也听闻了一些先皇时期的事情,若皇上只是因为看多了先皇时期后宫争斗,而在感情方面没什么安全感呢?
荀翊似是感觉到她的目光,转头看她,原本拉的平直的嘴角有了一丝单薄的弧线。
他勒住嚼绳,微侧马头向宁姝这侧过来,待凑的近些了,看到宁姝微微蹙着眉,这才问道:“累了?”
宁姝摇了摇头:“还好。”
“头一回骑马,稍走片刻就是了,下次再骑的时间长些,不然秋猎之时反而动不了了。”荀翊柔声说道。
宁姝也不知道怎得,反倒扁起了嘴,心里疙疙瘩瘩的,说道:“真的无事,皇上无需担忧。”
她不想听皇上这般温柔的语气。
荀翊并不知道她为何突然这般,好像突然使起了不轻不重的小性子。而在他的记忆里,宁姝使性子的时候实在是少之又少。
莫不是因为昨夜她未休息好?早知今日便不一早起来教她骑马了,应当让她多睡些时候。
荀翊思忖片刻,对一旁的戴庸说道:“送宁婕妤回车辇。”
戴庸原本就在一旁着急,这昨夜那般,今早又起来学骑马,宁婕妤哪儿能经得住?皇上这般不懂得体谅人,到时候宁婕妤使起小性,闹得还不是奴才们?
听到皇上这句话,他心里稍稍安定,应后拉着宁姝的马嚼子向一侧退去。
因今日陈衿被安置的离荀翊近,这两人的举动便全都收入眼中。
一方面他感叹苏渊果然是眼瞎了,原来看不出宁柔的别有用心,如今也看不出皇上对宁婕妤的一片温柔。另一方面陈衿也在心里啧啧道,果然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
荀翊见陈衿在旁这般神色,心里有数,知道他看出了什么,这便往那边靠了靠,开口问道:“朕记得,陈衿外祖家中曾出过两位御医。”
陈衿连忙应道:“回皇上,正是。”
陈衿外祖家和陈家关系甚好,住的还是隔壁宅院,时常往来。外祖家是行医世家,他从小耳濡目染,自然也听了不少,加之也有行医天赋,以往还解决过几出疑难杂症,这便是他不着急于仕途的原因之一。
荀翊微微点头,指尖在嚼绳上略略摩挲,过了片刻,沉声说道:“朕时常觉得心头有刺扎一般,但宫中御医查看只说无碍,陈衿可曾听过有类似的缘故?”
陈衿略一沉吟,心里想的却是:皇上这莫不是因为自己和苏渊关系好,所以让自己去点一点苏渊?皇上说心口针扎,莫不是在说因苏渊这般,想到晋国公府所以心痛?
要如何能让皇上知道自己明白了呢?
陈衿斟酌稍许,回道:“想来是因为感情之故。”
“感情?”荀翊不知在想些什么,目光向远处缓缓飘去。
如今已经入春,虽万物尚未完全复苏,但原本枯寂的山河似是沾染了浅淡的妆,隐约已经可见嫩绿盎然,连外处的风都温柔了许多。
“似是独占作祟。”荀翊轻声说道。
妈呀!
若说陈衿之前还有些不确定,此刻已经是十分确定了。皇上这就是想借着自己敲点苏渊老实些!连独占都用上了!
陈衿吞了下口水,平复片刻说道:“男女之情,独占确属正常,皇上无心担忧,微臣明白。”
荀翊这便不再说话了。
他不懂何为男女之情,他所见的男女之情便是先皇的后宫。
身体和容貌是为了将权势扒下来片毫,披在自己身上。那得来的权势是挥向无辜稚童的刀刃,是骄纵是狂妄是外戚弄权,是天下大乱国库空虚。而落在他这处最实实在在最感同身受的,便是当年甄妃挥在自己身上的鞭子,按在自己身上的火盆。
这些难道不是因为男女之情吗?
他同荀歧州一般,不愿与怨偶消磨终身,后宫嫔妃的怨恨会变成其他有形无形的刀刃。他并不想将过多的心思放在后宫纠葛当中,也不愿自己重蹈先皇覆辙,哪怕只有一丝半毫,他也不愿,否则也不会有介贵妃这样一人出现。
而对宁姝,他自认为是感激她一直妥善保护孔雀蓝釉罐,因长时间的陪伴而信任她,且心疼她这些年的遭遇。
直到这其中独占的意味却越来越浓,他才觉得有丝不对。
譬如昨夜,譬如上元节,他会因为苏渊说那些话而动气;譬如他昨夜的动情;譬如以往他也曾想过对待宁姝如同其他嫔妃一样,养在宫中,日后她说想走便放她走,可如今……
他蓦然想起上元节卖莲花灯的那对老夫妇。
长长久久。
若是宁姝,定然不会像先皇后宫那般。
荀翊回头看向宁姝的车辇,片刻后,他缓缓闭上眼睛——一个只把皇上当成客户的婕妤,当真会有什么真感情奉上吗?
荀翊再转过头时,嘴角微微勾起,眼中多了一分笃定。
她当然会有。
第67章 (一更)
当夜春猎的队伍就开到了围场,随行人众多,但却有条不紊的按照位阶,官位等将营帐铺设出去,到了外围再回头往里看,千帐灯火,浩浩荡荡。
而在这千帐正中,层层叠叠被拱在正中的,便是皇上所在的皇帐。
随行的女眷们自然也有单独开辟出的一块位置,以介贵妃为首,向下逶迤而去。
原本跟来的女眷便不多,但安顿好了便理应来与介贵妃行礼问安,谁知介贵妃推说自己路上颠簸受了风寒,让她们都回去了。
若是沾染了风寒,怕是之后的春猎都难能观看,这趟岂不是白来?
一众人这便觉得介贵妃是因宁姝升迁上了婕妤而不喜,故意使性子给皇上看的。
但这毕竟是皇上的家务事,她们也只能互相使了个眼色离去。
她们并不知道,那位号称沾染了风寒的介贵妃,此刻正穿着一套普通侍卫常服,怀里抱了个长匣子,靠在宁姝的帐子外面假寐。
待会儿若是皇上将宁姝叫走,她还得跟着去皇上帐子外面蹲着,夜深无事的时候还能和戴庸聊聊天,可比端在自己营帐里舒坦多了。
可今夜荀翊并未传宁姝过去,只是让内侍送了安神汤来,让她好好休息。
——
春风停了,帐子里原本摇曳的烛火也乖巧平顺下来。
荀翊拿着一张短信抖进火里,顷刻间讯息都成了灰,再寻不到踪迹。
烛火衬的他眼睛深邃,却又异常坚定的,像是破开岩层的黑色晶石,堆叠了千万年的情绪。直到这些情绪厚的不能再厚,深得不能再深,便再也无人能看懂,只当那是漂亮的珍贵的东西而已。
信是荀歧州送来的,他沿途一路北上,也确定了荀翊所说,西北坐藩吴濛确实是在两头吃——一边按着朝廷赈灾的粮,等灾民再也受不住,便以极低的价格买其土地;一边向朝廷报着又没了多少人,让朝廷继续下放赈灾粮饷。
原本这种赈灾的过程都会有押送监督官,而这次派去的监督官显然与他们是同一派的人,只在一旁冷眼旁观,半句也不提。
在百姓眼里看来,赈灾的粮确实有,不信你看衙门门口的粥铺。但数量却是极少,根本不够灾民填饱肚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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