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明照万里
伙计连忙说:“客官你半夜突发高热,幸好你的同伴及时发现,夜里又找不到大夫,只能先用土办法降温。”
陶兴用手背试自己额头的温度,降下来不少。
曾湖庭斜斜靠在墙边,还有心情说笑,“咱们这是你方唱罢我登场,轮流生病。”
“生病可不是什么好事,还是别轮流。”陶兴艰难起身靠着枕头,“辛苦了。”
“你背我时也没嫌弃辛苦啊。”曾湖庭起身,“咱两还是甭客气,我去找点吃的,吃完咱们先去找大夫。”
病中人没胃口,草草吃了几口。倒是看病的大夫说,应该多吃点。
“本来就没营养,不多吃点怎么调理身体?”大夫说完又沉吟:“昨天倒是没看出来你的内症,你平日是否忧思过重?在心里含而不发?”不然也不会心思一松就发高热。
陶兴为难点头,他天生慎思,这毛病估计是好不了。
大夫直摇头,他也不劝陶兴,只说好好养着罢。这些聪明人天生心窍多,让他们不动心眼那是不可能。
带着重新开的药方,好好带着养病,这次考中后,还有鹿鸣宴要参加。那可是万万不能丢丑的。
他们在休息时,贡院里都快吵翻了天。
没定出名次时,考官是不能出贡院大门的。只是,其他的名次已经定好,只有头名二名定不下来。
考官们分明占了两拨,你说你的理我说我的法,争执不下,虽然不至于打起来,也是脸红脖子粗。
“这么辞藻华丽的文章,这么深刻的圣人之言,读了让人唇齿留香,难道不应该拿到第一吗?”站一方的考官大声朗读,神情陶醉,深深着迷于文字之下。
“辞藻华丽能够抵御外敌吗?不能运用在实处的文章,对百姓有何益处?”另外一派把桌面拍的啪啪响,力求压过对方的声音。
“大人你怎么看?”两派人马齐齐转头,盯着拥有最后决定权的主考官。他是刚刚从江南调任的学政杨之焕。
杨之焕默默吐槽,我拿眼睛看!这话不能说出来,他伸手:“两份,给我瞧瞧。”到底是什么样的锦绣文章让他们争执不下。
杨之焕先拿起左边那份,果然,能让众位大人争论的不是俗物。这才子必定保读诗书又加上天生的灵气,写的文章另外见之忘俗,水平大大的超过往年的榜首。
而另外一位....杨之焕只觉读起来中正平和,滴水不漏,没有一定阅历的人很难写出来。尤其是
他提出修堤坝办法,杨之焕从多水地区调任,现在恨不得马上试试。
凭他的本心来说,自然是后一份为先。但是杨之焕被调任是带着其他任务的,所以只能......
“定这一份。”
争执成功的考官们兴奋去写红榜,没争赢的几位凑到一起嘀嘀咕咕,“这里头的方子是真的吗?”
“是真的。”名字已定,开始拆糊名,孔知府终于凑过来,“上次考试,考生也提供了齿轮起重机。”
“就是我在码头看到的那个?”考官恍然大悟,“这东西在江南正火,供不应求啊。”江南多码头,运货需求高,所以孔知府旗下生产的起重机,还没出作坊就先被人预定。
“正是。”孔知府矜持的点头,“小道而已,胜在实用。”可他的脸上洋洋得意,十分欠揍。
呸!此刻众考官心声一致,你就得意去吧你!他们要是在此地就任也可以,还能做的更好!
孔知府又何尝看不出他们嫉妒?他想,这就是运道好,要不然为什么是我调任此地呢?合该我的运气在这里等着。
既然榜单顺序已经决定,就要商量鹿鸣宴的时期,杨之焕沉吟后,选择了九月十五,诸事皆宜。
放榜日选在九月初五,一大早,贡院门口就挤的水泄不通,在文星客栈喝茶的陶兴数着人头突然笑道:“这么个地方,要是泼一盆水去,至少十个有八个秀才。”
曾湖庭:.......
“笑话好冷。”曾湖庭搓鸡皮疙瘩,“放榜了不紧张吗?”
“紧张也没用啊,名次早定下来,第一个看和最后一个看没区别。”陶兴给自己倒茶,“倒是殿试该紧张。乡试嘛,能中就行。”
“说的也是。”这么一想完全没什么好紧张的嘛。
他们两虽然这么说,也是对自身实力自信,就算名字不佳,总不会名落孙山。看不看真的没区别。
但是文星客栈掌柜多会做生意,他一早就找了许多闲汉,让他们挤进布告栏,第一时间抢到消息,然后出来道喜。
“恭喜恭喜!曾秀才和陶秀才,都中了!以后就是举人老爷了!”闲汉抢到消息,想过来讨赏,按理说已经成了举人,惊喜之下出手大方,他眼巴巴望着,看着对面端坐的少年和青年。
少年一点都不意外,从袖子里掏出碎银,“辛苦了。”
闲汉走了,曾湖庭这才起身,“走,看看咱们到底多少名。”
这次他们底气十足的从第一张布告找起,陶兴是第十名,他又往前看了看,他的名字挂在第二。
说不遗憾那是假的,他转而安慰自己,都得了两次第一总要让别人试试。考官的喜爱如同青菜萝卜,不是他种的萝卜不好,而是对方喜欢青菜?
不过第一名,是叫叶仲昌?
曾湖庭正看着,陶兴已经挤过来,遗憾耸肩,他对这次答题心里有数,时政题答的不好,还能在前十,已经是考官看在他基础扎实的份上。
“沈景羽考了第几?”他问没出现的人。
“对啊,他人呢?难道是看完回去了?他考第七。”估计回家生闷气。
第61章
沈景羽看完榜单, 真的回家生闷气了。
他两次没考过曾湖庭,竟然诡异地习惯了。反正是落后,第七和第二有什么区别。
不过呢?那个姓叶的秀才倒是凭什么压人一头?沈景羽比本人还要生气。
他气冲冲回家后, 沈父正在花厅等候消息,一碰面就笑着道恭喜恭喜。
“恭喜什么啊, 才考第七。”沈景羽泄气的坐下,他一点都不喜。
“你这话搁外头可别说,平白得罪人。”他还嫌弃名次低,排他前面的不爽, 你嫌低是觉得我们名不副实?没上榜的更不爽。他们连榜都没上,可找谁说去。
毕竟整场乡试几千人考试,举人才取两百名。
想起父亲比他交游广阔, 沈景羽突然问, “爹,这次的头名叫叶仲昌,我看籍贯是府城人,你认识吗?”
问清楚名字和年龄后,沈父摸着下颌的胡须, 含糊的说:“我倒是晓得这么一个人。”
“不过,羽儿少跟此人来往。”
“为什么?”沈景羽勾起好奇心, “他本人有什么问题?能考中举人至少学识过关。”
“他背后的家人有些问题,虽然为父不清楚详细,但是,不来往至少不会沾一身腥。”
“爹也奇怪, 以前不都是让我不拘家境,跟学问好的人交往嘛?”沈景羽嘟嘟囔囔,下意识反驳。
“羽儿!”沈父严厉的喝止, 看到儿子吓的一颤,又放缓声音,“我总不会害你,别人的私隐我不好乱说,只要你记住就行了。”
“是,父亲。”沈景羽看父亲如此严肃,只能先点头。
沈父放心了,他儿子平时虽然傻乎乎,至少在听话这一点做的不错。叶家......背后的事情有些复杂,只晓得叶仲昌是外嫁姑奶奶的儿子,幼时父亲去世,寡母带着儿子回娘家,就住在娘家三条街外,大概五年前,突然就从母姓改了名字。
要改姓要换户籍,衙门没人操作起来可不方便,而改姓的原因也很简单,叶母出身富商,能沾的光可多了。
叶家枝繁叶茂,旁系子弟无数,那些人还没出头,外甥反而得了重用,不管背后有什么,这人心机是毋庸置疑的。沈父怀疑以儿子的智商,被人卖了还得给人验是不是□□。
养儿一百岁,常忧九十九,沈父只能尽力过滤儿子的社交圈。
......
放完榜,二人就先回去休息,不料在下午时,伙计上来说,有人找。
“是谁?难道是范纯找来了?”陶兴仰卧起坐,“他跟我说考试后要上来看本次考题。”
可是他没说他住在哪里?
“小的不清楚,是个年轻公子,报了陶公子的名。”伙计也不认识,只能简单描述。陶兴从房里出来侧在栅栏后看人。
是他?
陶兴饶有兴致推门进来,“来了。”
“还真的敢来?”曾湖庭也去瞧了瞧,“走,会会他去。”人家都敢上门,他们怎么不敢接招。
程子现正在楼下站着,保持他清高读书人的风范,手里握着一卷书卷,青衣儒衫,引的路过小姑娘偷看。
木质楼梯的吱呀一响,程子现带着笑容回头,抢先说:“陶兄!可算是找到你了!”
他热情拉住陶兴的手,陶兴更热情的回握回去:“子现!你终于来了!”
“书带来了吗!”
程子现热情卡壳,“书?喔,临出门走的急,落在门口。”他作势说:“要不然,我现在回去拿?”他心想陶兴总该有点读书人的矜持,怎么也该拦他。
“好啊!我跟子现兄一起去!”陶兴即刻点头,抬脚就想走。
“陶兄,陶兄!你着急什么?”曾湖庭拦住他,“一本书而已,至于这么急嘛!”他站出来阻拦,程子现松口气,就听到曾湖庭说,“派个人去取不就行了嘛!”
都能听到程子现隐隐的磨牙声,“我叫人去取。”他招手就喊小二,派人去他家取书。
曾湖庭和陶兴交换眼神,程子现来的如此之快,怕是看到今天刚出的榜单吧?而且他们为难也不生气,怕是所图甚大。
到底该怎么与之周旋?
程子现刚才尴尬的表情转过身就消失不见,再笑的如沐春风,跟陶兴说起了闲话,陶兴一边应付一边打听他的家境。
程子现家还算富裕,父亲早逝留下许多铺子,那日去的书铺只是其中之一。他平日经常在铺子里结交好友,日子好不快哉。
说道这里,程子现突然扬眉,“说起来,我跟曾兄还是亲戚,以后可要多多亲近啊。”他说完,静等着曾湖庭反问。
“亲戚?”他的亲戚他怎么不知道?这从哪里冒出来?
程子现做恍然大悟状,“我可是回家打听了才晓得。”他暴露出自己打听过曾陶二人背景的事,“我堂兄家,可是刚刚跟曾兄妹妹定亲,已经下了小定,不日就要成亲.....”
曾湖庭还在想什么时候小四出嫁他为什么不晓得,电光火石间突然明白,他说的是曾妍儿!
程子现满以为自己说出这层亲戚关系能让曾湖庭刮目相看,他可是费了好大功夫才查到的,就等着说出来让人大吃一惊。
就看到对面的人突然面色一变,脸上挂满寒霜,那眼神盯着他一阵冒寒气,比平日堂伯父威势还重,然后冷笑一声,“程兄珍重!”径直离开上楼。
“这是怎么了?”程子现楞了,他不过攀扯一下关系,就算没攀上也没必要生气啊?
“唉,家家有本难念的经。”陶兴站起来,拍了拍他的肩安慰道:“我上去跟他说说情,子现也不是有意得罪的。”
我怎么就得罪了?程子现满头问号,迷茫点头。然后两人都走了。
取书的伙计姗姗来迟,这才把陶兴想要的游记拿到,程子现本来想带回来,想想还是留下。
交好两个前途远大的举人,对他没坏处。
程子现一脸懵逼离开时,陶兴正好推开门,“人都走了,我就不用装了吧?”曾湖庭在里头探头。
“装!怎么不装!说不定他还留着眼线!”陶兴一本正经,“咱们做戏做全套,不留破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