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我这次一定填坑
【什么叫‘完全没有进展’……开什么玩笑?!你知道我们为了救活哈德雷默有多拼命吗?!】
【我们也是啊……!不。从四十年前开始我们就努力了!整整四代的人!为了治疗这个疾病而奋斗着!!】
哪有不想救活病人的医生。
只不过有太多事情不是光靠努力就能实现的。
年轻的管理员用压抑的声音对我这般低声说道。带着我比谁都更能明白的情感。
不甘。愤怒。不想屈服。不想放弃。
整个拜德。整个学院。整整四代人。再加之那些虽然无能为力, 但也为之祈祷的陌生人……成百上千的人。希望他能活下去。
与其说是对“哈德雷默·伯特莱”这个个体。不如说是诞生的瞬间亦意味着死亡的开始的人类, 对“疾病”与“死亡”的抗争。
【……抱歉伽德莉切阁下。我失礼了。】
年轻的管理员冷静了下来。他神色复杂的望着沉默的我。紧抿的双唇在几番挣扎后最终微微张开。
【我知道您也很辛苦……我们都尽力了。所以请不要——】
我摆了摆手。制止了他想说的话。
——请不要过于自责。你我和大家都已经尽了最大的努力,不曾留有遗憾。即使现在我们对它仍束手无措, 但我相信, 将来我们的子孙一定能找到救治的方法。
如果是这样毫无意义的话就不要说了。毕竟我才不是为了“人类的未来”才如此拼命。我之所以做那么多只是为了救活哈德雷默罢了。
果然。我讨厌一切努力也做不成的事。而偏偏这种事占绝大部分。
“病例太少。迄今为止有记录的只有哈德雷默和罗兹罗尔吞两起。数量少的连正式的名字都没有取一个。”
“极少的病例导致研究难度极大,几乎毫无进展。而且四十年前并没有保存□□的技术。罗兹罗尔吞的遗体早就化为元素消失。完全没有留下任何可供研究的部分。”
“……所以呢?”
“嘛……说了那么多。其实就想告诉你。”
黑色的眼眸微垂, 视线落在深色的长袍旁。青石子的路面凹凸不平,浅浅的覆着一层被踏平的泥土。七月的中旬正是花草生长茂盛的时节, 我看到蒲公英的种子落在上面,连着像伞一样的白絮。
真可惜。如果风能把它带的更远一点就好了。
脑袋在毫无目的想着。嘴巴却以一个称得上平静的语调继续说道,“哈德雷默应该是活不了了。”
“闭嘴。工作。”
“……好好。知道了。”
少逼逼多干活。不愧是艾德文·拜德。果然脑回路简单粗暴,比我还倔。
深色的袖摆在空中划过一段弧。我笑了笑。跟着转过身的老古董一起走进了工坊。
只不过这次笑的有点苦。
日子还是如往常般日复一日的过着。调整魔导器, 轮流照看哈德雷默, 记录他的身体状况。一串串熟悉的数字还是那样冰冷,毫无讨价还价的余地。而且我很清楚的知道再过不久, 他们就会如雪崩般崩的一塌糊涂。
“你好久没笑过了啊。伽德莉切。”
笑不出来啊。实在是笑不出来。
放下手中的记录板。我转过头看向躺在床上的男人。
健康的小麦色皮肤变得如皱起的老旧纸张般枯黄, 脸色却苍白的可怕。隐在宽大病服里的身体更加消瘦。死亡的气息光是靠肉眼就能察觉。
令我熟悉的。如今只剩下了那双赤金的眼睛和依旧潮的不行的半边头。明明那天艾德文想剪个普通的发型来着, 却最终拗不过他又剪成了这幅模样。
【哈哈!不愧是做魔导器的!手真是巧呢!】
从那具消瘦的身体里传出沙哑却豪迈的笑声。明媚的七月阳光透过落地窗,倾洒在围着白布的他的身上。连带着那一地棕色的头发和艾德文漆黑的脸一起。
“你是知道的吧。”看着沐浴在阳光中的男人, 我低声问道, “就算是这样……也笑得出来吗?”
“嘛……为了你们我也要努力的笑啊。”
消瘦的手臂抬起, 然后枕在脑后。哈德雷默并没有看向我, 而是看着窗外。七月的夏天, 阳光璀璨到耀眼,而倒映在那双微垂的眼眸中的,还是随风舞动的深绿的叶。
“不知道是从几岁开始。我明白了……‘比起死去的人,被留下的活着的人反而会更痛苦’。”
“对你们也是一样。无论再怎么绝望的情感,都会随着生命的终结化为光点消失。相反。活着的人会长时间的活在失去重要之人的痛苦之中。”
“伽德莉切。”
赤金色的视线落在了我的身上。对着站在房间阴影处的我,他笑着劝道,“如果结局无法改变的话。至少让我们笑着分别吧。”
就如平常的每一次告别一样。就像明天我们还能再见一样。
……
七月就这么结束了。然后是八月。十五岁的夏天就这么一去不返。
那天过后的我用老古董的话来说,就是“老实”了很多。老实的完成日常任务,老实的记录数据,老实的给艾德文打下手。
一旦老实下来,时间都似乎走得慢了许多。于忙碌的每天中莫名其妙的生出了许多空闲。而有着这些空闲的我除了坐在工坊外的秋千上看看天,晃悠晃悠,也没别的事可干。
这把秋千还是索菲几个月前加上的,用于放松心情,结果直到现在才用上。也只有我一个人用。
妥协了吗?还没有。至少我还是会隔三差五的去医学院拜访。我这张说不上绝顶好看但也不难看的脸已然成为了年轻的管理员小哥的心理阴影。每次在给我同样的回答后,他都会声泪俱下的劝我去看看心理医生。
明明比起我。艾德文才更应该去。
即使到了现在也天天爆肝到凌晨。一天在魔导装置前站十几个小时。“时缓”的魔导器已经被他改到了第二十个版本,虽然并没有本质上的飞跃。
一切都是徒劳。
却没有人去劝他停下。
某天中午我心血来潮的去找哈德雷默谈心,正好撞见了正在为他理发的艾德文。看着他微微弓起的身影和表情认真的侧脸,我停在了原地。
不想去打扰。
孤身一人从医学院走出的我,在那人流涌动的长而高的楼梯下看到了阿诺德。
在一群身着深色长袍的学生中,穿着蓝白骑士服的他格外显眼。不同于从我身边急匆而过的学生。站在最下方仰着头望着我的他,冰色的眼眸毫无偏移。
……啊。的确。阿诺德最近一直都陪着艾德文来着。既然艾德文来了,他应该也在附近才是。
“哟。阿诺德。”
我抬起手,摆了摆。语气带笑的打招呼道,“今天难得的休息啊……要一起走走吗?”
“好。”
清冷而平静的声音。专注而清澈的眼神。望着我的骑士站在原地,注视着我从高高的楼梯上一阶阶的走下,来到他的身边。
我们俩并肩走在深远的石子路上。路是随便选的,也不知道通向哪个学院。不过无论去哪里都没差,反正只要是向前走着就行了。
除非我开口,阿诺德这水母精绝不会说话。不过这死鱼般的性格现在对我而言反而是一种解脱。
“六方体里。有对生命‘时停’的魔导吗?”
不知走了多久。我开口问道。
而冰色的骑士一如既往的耿直,“没有。”
啊。意料之中。
我这般凉凉的想着。表情却很平静。
“对不起。”
……我愣了愣,看向阿诺德,“为什么这么说?”
“因为我的回答令您感到了悲伤。”
清秀而俊美的脸,表情平静而毫无歉意,很容易会让人以为他是在找茬。
然而就是对着这么一张冷漠脸。我却不由自主的笑了出来。
断断续续的笑声逐渐上气不接下气。最后化为了很没出息的哭声。
冰色的瞳孔微缩。第一次见到我这幅样子的阿诺德表情是难得的呆愣。然后在片刻后,他极缓慢的伸出了手,将我环住。
过分青涩的怀抱,带着非人般寒冷的气息。我能清晰的感受到他的下巴正搁在我的头顶上。完全没有经验的人造人显然不知道此时此刻应该紧紧抱住,环着我的双臂他妈的居然还是悬空的。
……果然是笨蛋啊。
这么想着的我简单粗暴的把脸埋进了他的怀里。双手紧紧的抱住。身体紧贴着身体。
而在短暂的安静后。他亦用同样的力气抱住了我。
清冽的如冰的气息夹杂在九月微寒的空气中,环绕在身边。明明说不上温暖。
却令我动容。
……
九月中旬。哈德雷默的身体开始急速崩溃。
不再顾忌依赖性。时缓的魔导持续开到最高。
……
十月初。哈德雷默的身体没有丝毫的好转。
整个拜德学院就跟盛满水小火慢炖最终沸腾的锅一样炸开。而那个如太阳一般的男人比起和我们聊天,呆滞的注视着窗外的时间明显更长。
……
十月中旬。我再一次的拜访了伯特莱的住宅。
然而礼貌的管家还是拒绝了我的拜访。理由是格温大学士年纪大了。为了他的身体着想还是先瞒着较好。
如果不是顾忌到拆了伯特莱家的大门会被元老会通杀。我当即带着阿诺德直接冲进去。
那个死人精怎么可能不知道。他到底在想什么?
……
十月末。看不下去的我终于出声制止了还在执着于魔导器的艾德文。让他比起浪费时间在魔导器上,还不如多陪陪哈德雷默。
然后喜闻乐见的。被骂的狗血淋头。
一气之下我带着阿诺德去拜德的街上瞎逛了一天。然后三更半夜又不放心的回去了一趟。结果发现工坊竟一片漆黑。
就着小冰球的光。我透过天窗,看见艾德文一个人坐在椅子上。旁边安静的站着索菲。
……
十一月初。老古董终于开始天天陪着哈德雷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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