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府明珠 第22章

作者:喵晓镜 标签: 情有独钟 甜文 宫廷侯爵 穿越重生

  水仙嘲弄地看着她,“五娘子,您那点儿荒唐事,大公子已遣人来同我们娘子说了,您可不要胡乱攀咬,我家娘子同您可没有交情。”

  江云静静地看了她一眼,旋即扬声道:“原是我错了,不知她是相府嫡出娘子,我这便要去赔罪,将事情一桩桩地说给她听,请她放过我。”

  这些话,里头的人自然听得一清二楚。

  气氛僵硬了半晌,终于又有个丫鬟出来,冲着江云福了一福,赔笑道:“我家娘子方才起了,听说您来了,这边忙叫我们请您进去说话喝茶呢。”

  ……

  另一侧,江苒也想到了被忽略的一人。

  这夜,江锦不在,裴云起例行到江苒房中看她喝下苦药睡下,便听她小声地问自己道:“哥哥,这些时日,为什么不曾见蒋娘子来,”

  裴云起也是等她提起,才想起了蒋蓠。自打那日他同江锦一道去过江府后,众人便在此地安置了,反倒把蒋蓠撇在了刺史府。

  裴云起有些意外道:“你为何想起了她?”

  她像是有些沮丧,轻轻地低着头,道:“我……我先头不知道原来她是我的表姐,同她起了许多的龃龉,我想江相同夫人看着她长大,想来是很疼爱她的,我便有些害怕。哥哥你这些时日,没把表姐接过来,是不是也怕她瞧见我,不开心呢?”

  便是如今,她提起自己的生身父母,也鲜少以爹娘呼之,有些怯弱的疏远,而提起蒋蓠时,面上的害怕更是让人瞧了便心软。

  裴云起是没想到——毕竟蒋蓠对他而言,不过是个不那么陌生的无关之人,他还没有闲到连一个无关之人都时时惦念。

  至于江锦——

  裴云起淡淡道,“她既是你表姐,往日她纵有不满,往后只怕也不敢了。她未曾过来,乃是你的身份我要保密,并没有你想的那番缘故。”

  他随口安慰了江苒,旋即又道:“近来定州城多发事端,烟雨台最是安全,你不可踏出此地。”

  江苒随口应了,便见他起身走了出去。江苒以为他是打算去叫人把蒋蓠接来,在他后头微微挑眉。

  杜若不明所以,“娘子,你为什么要主动提起蒋娘子啊,我看大公子先头连她都没想起来。”

  江苒十分有自信地道:“哥哥待我都如此上心,那蒋蓠同他一道长大,他怎么会想不起来呢?必定是见我如今还在修养,蒋蓠又先头与我有些龃龉,我二人之间如今身份尴尬,他才不好意思把她接过来。”

  杜若心里头自家娘子说的自然都是对的,闻言点了点头,犹有些不解,“可奴婢仍然不明白,娘子为什么要提她?”

  江苒撇了撇嘴,方才说话那会儿的小心翼翼悉数不见了,她懒道:“平心而论,我爹娘对她有些感情也是难免的嘛,只有大哥哥知道蒋蓠先头怎么对我的,我自然要时时提醒他,蒋蓠对我不太友善,她来了更好,叫哥哥看一看她那不客气的模样,哼。”

  杜若恍然,忙道:“娘子高明!”

  “那是自然,”江苒叹口气,“就是装得有点累。”

  “……”这一切叫折身回来取书的裴云起面色复杂。

  他忍了忍,打算晚些再派人来取书,省得她一会儿见了自己还要装模作样,过于……劳累。

第28章

  江苒伤势虽重, 然而她自幼体格强健,没过几日便好了个囫囵,能够活蹦乱跳, 简直像是个没事人一般。

  裴云起见状,便放下心来。他白日不在, 便也由着她四处走动玩耍,只是吩咐三七时时刻刻随侍在侧。

  不知有意无意,如今江苒住的院落便是他自个儿当初住过的那一处, 她最是喜欢书房外那一处芭蕉矮榻, 无事便喜欢坐在下头读话本子。

  三七端了一盘子剥了皮晶莹剔透的荔枝过来,便见江苒斜斜倚着矮榻, 单腿屈起, 懒懒地看着书。这些时日她养着病, 也许是下人们照料太好, 她消减的那几分肉很快便长了回来, 愈见明艳动人, 叫碧绿的芭蕉阴影一衬, 尤其显得肤若凝脂,有一股冷然的美艳。

  三七心道:这样的小美人儿, 便是寻便整个京城都瞧不见, 也难怪殿下要上心。

  三七在她跟前放了荔枝,便见她抬起头来, 状若无意地道:“三七, 你先前一直在哥哥跟前伺候?”

  三七一怔, 点头应了, 又解释道:“公子并不要我们近身伺候的,娘子可是有什么要问的?”

  江苒便笑了笑, 道:“我不是才同哥哥提过蒋蓠么?我先前同她不太对付,可日后却要一道生活的,我想你在哥哥身边伺候,想必了解她一些。”

  三七闻弦歌而知雅意。

  她当然不会天真到以为江苒是想要“好好”和蒋蓠当姐妹。

  毕竟就她目前看来,自家娘子,嗯……总之应该是个记仇的性子,她心眼儿十分多,性子却直接,有恩报恩有仇报仇,蒋蓠同她过节不小,彼此身份又尴尬,不早些准备一下,自然是不行的。

  三七将叉荔枝肉的银签递给她,笑眯眯地道:“哦,蒋娘子啊,她乃是出身江夫人的娘家蒋氏,算起来乃是江夫人隔房堂妹的女儿,江夫人年轻时性子并不好相与,同家族的关系闹得颇僵硬,后来江相掌权,蒋家才想要重修两边的关系,又知道江夫人……嗯,江夫人那会儿痛失爱女,便送了蒋蓠过来。”

  江苒若有所思,又问,“那蒋蓠的父母呢?”

  “蒋娘子也算是相府长大的,”三七实诚地道,“相府没有女郎,自然是需要一个她来维系同世家之间的关系,她的父母也因此得到了不少好处,她父母乃是经商之人,如今借着相府名号,也算是颇为自得,常做一些皇亲国戚、官员们的生意。”

  江苒用银签叉了个荔枝送到嘴边吃了,冰镇过的荔枝肉清甜消暑,如今才是夏初,这东西金贵难求,如此品相更是难得,她却吃了两口便没了胃口推到一边,又问,“那……那江相同夫人,同蒋蓠,平日如何?”

  三七笑着道:“娘子只需记得,自个儿才是相府的正经娘子,最最名正言顺不过,这等亲缘感情,讲究投缘,又哪里是什么先来后到能决定的?您是江夫人盼了十多年才找回去的,自然十分珍贵宝爱,娘子在担心什么?”

  江苒轻轻地笑了笑,只道:“没什么,不过我在想,若是你们没寻见我,会不会有可能寻错了人。我这些时日,总觉得……快活得有些不真实,你不必理会我。”

  三七默默将此事记下了,见江苒仿佛有些心事,便记起太子的嘱托来,笑着道:“娘子何必再想这些有的没的,眼见着山里就要落雨,这烟雨台尤以微雨后景色出名,娘子不如换身衣裳去瞧瞧。”

  江苒回神,果然见见天色有些阴沉,眼见着便要下起雨来,她忙收了书,叫三七往大公子院子那边去一趟,吩咐他的下人们去给他送把伞。

  三七捂着嘴笑道:“郎君们不比娘子,落几颗雨在身上,一贯不当回事儿的,必然没带伞,如今有了妹妹果真不一样,有人惦记着要送伞了呢。”

  江苒好笑地啐她一口,叫她赶紧去了。

  这头吩咐完了三七,江苒便叫人去取了斗笠蓑衣来,又换了一双木屐,颇有兴致地跑到山里头去看雨了。

  一路行来,随处可见蕉下放了不少怪石,有的爬满青苔,反又开出小小的花儿来,绒绒的瞧着十分可爱,又给这格外幽深清静的地方多出几分生机勃勃来。

  山顶便有亭子,芭蕉上浮着湿湿的流光,连着清透的芭蕉叶也显出几分黯色的温柔来,头顶雨敲在鳞鳞灰瓦上,由远而近,雨水潺潺,江苒伸手一接,便见雨水至指缝见流下,落成一串断了线的琉璃珠子那样。

  她不由想到那会儿才来烟雨台,也是这样的日子,她在小院的矮榻上沉睡,醒来见到那青年在窗外昏黄的灯下一双澄净的眼。

  他如今是她的兄长,然而却如同这灰蒙蒙湿漉漉的冷雨一样,遇光则明净,背光则晦暗,总有些她看不透的地方。

  江苒心说:……若是回京前,能同哥哥再来这儿听听这雨声,谈谈心变好了。

  不料还没等来江锦,却有一位不速之客来了。

  江云孤身一人上山,本以为必定极难见到江苒的面,不料守门之人一听她名字,便说四娘子已经吩咐了,便直接将她放了进来。

  江云听见那“四娘子”的称谓,怔了许久。

  先前在江府,江苒同老家几位兄姐一道排行,因而行四,而今身份千差万别了,可前头仍有三位兄长,自然也还是行四。

  同样都称呼江四娘子,如今却今时不同往日了。

  她是枝头上的明净珍珠,而江云便如地上的泥,连见上一面,都艰难无比。

  那些人虽将江云放进来,却并没有引路的意思,江云寻寻觅觅了一路,跌了好几跤,终于在山顶的亭子下找到江苒,这会儿简直是浑身狼狈,衣摆泥泞,加上身上伤口,已是强弩之末。

  江苒似乎早有预料她会来,在避雨亭之中坐着,听见脚步声,便懒懒回眸。

  江云一见到江苒,便愣住了。

  她最后的记忆之中,江苒还是浑身是血,奄奄一息的模样。可如今她已修养得好了九成,欠缺的那一成,便是面色还略有些苍白。

  可即便这一成苍白,也不减她容光。

  江苒头上戴着大箬笠,身上披着蓑衣,如此打扮,换了旁人便是丑得土气,可她这样装束着,却只显得生机勃勃,还透露着些小娘子才有的淘气,像是哪里的花木成了精怪,美得出尘。

  江云复杂地打量她良久,才说:“……这些时日,姐姐过得倒是不错。”

  江苒的视线在江云面上转了一转,见她模样,不过是微微笑了笑,什么也没有说。

  她并没有主动开口嘲讽,这笑容里头也不见挖苦之意,可她如此,反倒让江云愈发觉得她高高在上,目中无人了。

  江云僵着脸说:“姐姐怎么不说话?”

  江苒轻轻笑了一声,“你这一句姐姐,我可当不起。”

  她抬起眼,扫视了江云一番,戏谑地道:“你还想我开口说什么,难不成还要寒暄寒暄,说两声好久不见?怎么,你以为我脑子坏了么?”

  江云僵直着身子,面对她的挖苦,有些勉强地说:“……先前是我误会了姐姐,如今我已经知道错了,也得到了惩罚,此番来此赔罪,希望姐姐能够不计前嫌。”

  江苒轻轻挑眉,忽然道:“我觉得你瞧着不像来赔罪的。”

  她往后一仰,十分气定神闲地瞧着江云,“你觉得呢?”

  江云死死地咬住嘴唇。几乎将嘴唇咬出血来。

  她内心充斥着极为浓郁的不甘,恨不能抽出刀子来,划烂江苒那得意洋洋的脸!

  江苒自然知道她内心愤恨,却只是端坐着,面上带着微笑,“嗯?看来你果然不是来赔罪的,那这便请回吧。”

  她抬了抬手,戏谑又冷然地盯着江云的眼睛,表示出了自己要送客的意思。

  江云想到如今还在病床前的殷氏,终于撑不住了,她膝盖一软,重重地跪倒在地。

  她维持着这个屈辱的姿势,一字一句地道:“……先前是我误会了姐姐,如今我已经知道错了,也得到了惩罚,此番来此赔罪,希望姐姐能够不!计!前!嫌!”

  她心有不服,虽然跪着,语气中却满是火气,说起话来,字字句句,都满是怨恨不甘。

  江苒端坐着,冷眼瞧着她跪在自己的面前,只是淡淡道:“是不是误会,你心里清楚,既然是来赔罪的,又何必继续遮掩。”

  江云面色愈发僵冷,江苒却自顾自地继续说,“我先头没能从赵乳娘那儿把话问出来,你同殷氏倒是好本事,多漂亮的一箭双雕啊,既将我踩入泥地里头,又给先夫人面上抹黑,方便你母女二人顺利上位……可惜了,可惜了,你险些就要成功了呢。”

  她语调不见愤恨,反倒有几分真心实意地替她可惜起来。

  江云却觉得她如今这种话愈发是在折辱自己,她指甲刺入掌心,硬是咬着嘴唇,没说出话来。

  江苒轻声说,“不知道你有没有遗憾过,这银簪子,如果落到了你的手里,是不是相府嫡女的身份也能落到你头上?是不是如今咱们的位置就要颠倒过来,你万人之上,我跌落尘泥?江云,你是不是不甘心?”

  江云咬着牙,那犹如槁木的外壳忽然被打破,露出了里头的不甘与野心,她忽然扬声说,“对!我就是不甘心!那天没弄死你,可惜极了!”

  江苒挑着眉,看着她那柔弱的外表之下,露出的真实面貌。

  她彬彬有礼地回复道:“见你这么气愤,我觉得愈发开心了。”

  江云:“……”

  她满腹的愤懑都被江苒这一句话噎住了,旋即愈发恼火了,直言不讳地道:“我就是恨你事事都能这样漫不经心!明明都是江家的女儿,你不过仗着出身比我好一些,就时时刻刻瞧不起我!你既不孝顺,性子也那么差,凭什么,不过凭一张脸,就能轻而易举地得到那些我没有的东西?!”

  江苒看着她激动非常,反倒奇怪,“既然那些东西不是你的,你又为什么非要去抢?”

  江云渐渐冷静下来,她捂着脸,苦笑说,“江苒,不是什么人都和你一样,生来什么都有,有那样的好运的。我若想要,自然要靠自己争,自己抢,我有错么?”

  说到最后,她忽然又抬起头,目光熠熠地看着江苒,“我没错!这一次……这一次不过是你运气好!”

  江苒冷眼瞧着她。

  自己的运气,真的好么?

  若说好,上辈子又如何会落到那样的境地;若说不好,到底也有了一次重来的机会。

  这辈子一开始,她就知道,自己要争。那些本该属于自己的东西,那些她所期盼的安宁与幸福,如果不争,就什么都没有了。

  可就算如此,不是自己的东西,她江苒也绝不会碰一根手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