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己亥之冬
顾不上打打身上的雪,爬起来赶紧往前走。
季小冬喊完一圈,回到家里,把喇叭别在腰里,拉了一个扫把两个木掀拉到地里。
地里的人已经很多了,手电筒的光不时扫过天幕,光柱里雪花却丝毫没有减小的趋势。
季海明和王荣花正合伙扫一个大棚。
季海明扫北边,王荣花扫南边。
雪下得太大了,一个一百米的大棚从东头还没有扫到西头,东头的塑料膜上已经又积下了一层薄薄的雪花。
三四个大棚扫过去,第一个扫完的大棚,又到了不堪重负的阶段。
只能回过头去再扫一遍。
不停的扫。
只能不停的扫。
季小冬的胳膊,累得已经抬不起扫把来了。
她的扫把重重掉到地上,垂着胳膊弯着腰,大口大口喘着粗气。
她现在已经扔了外套,毛衣的领子已经湿透了。
不止她,所有人的工作速度都在下降。
原来扫四个棚要回头扫,现在扫两个棚的时间,就需要回头重扫。
没有人知道现在几点,也没有人知道雪还要再下多久。
“系统,你知道还要下多久吗?”
系统默默出来,又默默退回去。
它没有连卫星。它即便连了卫星,现在天上的气象卫星,也没有足够多到可以定点播报平安乡这么小面积的地区。
它能给宿主提供的,只是这个世界运转的大趋势,这么小这么具体的技术问题……
季小冬无奈的叹口气。
她本没有抱太大希望,也算不上失望。
求人不如求己,靠天不如靠人。
不知道雪什么时候可以停,大家几乎都已经累到极限,这样下去,第一个棚的倒塌,只是时间问题。
一旦出现垮塌,大家的心理防线也会随之坍塌,随后大棚的垮塌会像多米诺骨牌一样……
这不行,这样不行!
季小冬走到田头上,拾起被她扔在地上的大喇叭。
她做了一个决定。
拿起喇叭,对着正在扫雪的众人高声大喊:“割棚!割棚!!!”
所有人都愣住了,停下了手中的扫把。
手电筒的光束全部集中到季小冬的身上。
“割棚!割棚!割棚!有舍才有得!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
季小冬喊完,弯腰捡起地上一根枯枝,把一头折断,折出尖锐的角,在手电筒光速的聚焦中,走到自己家的大棚里,抬手一“刀”,一条长长的口子出现在紧绷的塑料膜上。
上面的积雪顺着割开的口子滑落下来,砸到绿油油的草莓苗上。
四周顿时鸦雀无声,只有雪落的声音。
季小冬拿着枯枝往前走,每隔一个垮,割开一道口子,左右相对。
不一会儿,这个大棚里变得绿白相间,冷风灌了进来,草莓的叶子在寒风中颤颤巍巍。
季小冬看着愣神的众人,嘶哑着嗓子大喊:“还不快行动!非得看着棚塌才可以吗?!”
像是为了给她的话做注解,话音未落,只听远处“砰”的一声。
一间大棚终于承受不住积雪的重量,被压垮倒在了地上。
人群中顿时一阵骚乱。
“不要慌!不要慌!大家不要慌!”
季小冬嘶哑的声音不够响亮,她索性捡了块雪,含进嘴里。冰凉的雪水滑过炭火炙烤一般的嗓子,带来片刻清凉。
“选棚割!选棚割!割了的还能卖钱!割了一样能挣钱!”
她在农村待了三年,也多少了解一些大家的犹豫和顾虑都在什么地方。
听季小冬这么说,脑子转的快的多少也都能想明白一点。
割了棚,虽然赔一些,看起来还能挣,总比棚全塌了强。
季小冬又含了一块雪:“不要全割!不要全割!能保几个是几个!”
幸亏有脑袋瓜子灵光的村民,马上想明白了季小冬的策略。
不但立马回身干活,还跟自家其他人解释:“割了的棚就不用管了,我们专心扫其他没割的!”
“对对对,是这个理儿!”
众人渐渐回过神来,抓紧时间割棚扫雪。
不知道又过了多久,天上的雪渐渐小了下来。
不用再上了发条一样一刻不停的扫雪。
积雪落的慢,大家渐渐停了下来。但没有一个人敢回家。
谁也不知道待会儿的雪,会不会变大。
刚刚干活时脱下的衣服,又被一件件穿在了身上。为了取暖,大家坐在地头上,所有人挤在一起,竟然也能抵挡雪天的寒风。
季海明找了点枯枝烂叶堆在一起,让他民兵队里离家最近的一个姓陈的后生回家去拿纸和火。
雪还没来得及融化,枯枝烂叶还没有完全变得潮湿,废了接近一盒火柴之后,竟然真让季海明点燃了。
大家围坐在火堆旁,火堆映红了每个人的脸。
不知何时,天上细小的雪花也不再飘落,天色渐渐变白,太阳出现在地平线上。
累到脱力却十分亢奋的季小冬,忽然想起来一首特别不应景的诗:
为有牺牲多壮志,敢叫日月换新天。
喜看稻菽千重浪,遍地英雄下夕烟。
作者有话要说: 最近确实太忙了,好久没更,在这里给小可爱们道歉,也说点自己的感受,跟小可爱们聊聊天。
这章里写的故事,其实每年冬天在全国各地都有发生。现在我们的农业依然是“靠天吃饭”,风调雨顺四个字,依然是老百姓们最大的愿景。寒潮、大风、降雨、冰雹、大雪,对农业来说,都是切切实实的灾害。
我从前特别喜欢下雪,现在每次看到天气遇到有雪,特别是有中雪以上的情况,提前几天就开始担心。生怕哪里会上报受灾。每次雪下大的时候,菜农们真的是彻夜不睡通宵扫雪。
前几天因为防y,蔬菜瓜果肉蛋奶流通不畅,我大年初二开始上班,我们这边疫Q最重的时候,家里天天让我请假,我说我不上班,大家吃什么啊。从最开始产地东西出不来,超市东西买不到,到后来供应全部恢复正常,这里边有自己的功劳,想想真挺开心的。
又想起来一件事儿,大概初十左右,我家汉子拿回来四套防护服,四套橡胶手套,15个一次性口罩,5个N95,说是单位发的。我当时直接震惊了,这是什么样的土豪!这些东西堪比黄金啊!结果第二天,单位让他们去翻各个小区的垃圾,要把口罩什么的污染垃圾分拣出来……哈哈哈哈然后他现在天天羡慕上海垃圾分类。
说这么多呢,就是因为好几天没更,想念大家啦,疫Q也快过去啦,春天也来啦~~~开森,跟大家拉拉呱,唠唠嗑~~
第65章
天光一点点亮了起来。
太阳从地平线慢慢往上爬。
下过一夜雪, 本来冬日惨白的太阳,竟显露出一些橘黄色的温暖色调,空气似乎也变得暖和了一些。
在鸡窝里瑟瑟发抖了一夜的公鸡,慢慢探出脑袋, 左看看右看看。进而挤出身子, 扑棱棱飞上矮墙, 趾高气昂的挺起胸膛。
“喔喔喔~~~”
雄鸡一唱天下白。
牌坊村正式从黑夜里醒了过来。
围在一起僵坐了一夜的众人, 此时也都开始慢慢活动活动手腕脚腕, 接着慢慢起身, 伸伸胳膊, 抬抬腿, 舒展蜷缩了一夜的筋骨。
季小冬也慢慢起身, 她觉得自己像个小木偶人似的, 手脚都不怎么听从大脑指挥。
她揉揉脸,现在最想做的事情, 就是喝一杯滚烫滚烫的热水,再钻到被窝里好好睡上一觉。
“走吧。”
季小冬招呼王荣花和季海明。
没想到王荣花摇了摇头, 站起来, 慢慢走到田埂上。
其他的人,大多跟王荣花的想法一样,没有人急着回家,都慢慢到了田埂上。
没有人说话,季小冬听到她的左边,不知道有谁在低声哭泣。
夜里看不清楚的大棚,此时一览无余。
田里的雪被散乱的脚印踩得泥泞不堪,垮塌的两个大棚的钢管,四仰八叉的刺破塑料膜指向天空。堪堪立住的大棚也没了往日的“精气神儿”, 这里钢管有点歪,那边拱棚有点斜。
昨夜被割了塑料膜的,一道道划开的口子,在风中哗啦哗啦作响。
损失惨重,每个人心里都不好受。
有人索性坐在田埂上拍着地大哭,就连爱面子的“老爷们儿”,也有不少人在偷偷抹眼泪。
季小冬昨天晚上已经哭过,此时木着一张脸站在田埂上,周围哭声一片,她的内心却毫无波澜。
“只倒了两栋。还好。”
季小冬当时最担心的,是大棚垮塌。现在的情形,只是看起来惨一点。
季小冬拉拉季海明的衣服,指指那些被割破塑料的大棚:“这些还能再抢救一下。”
“真的吗?!!!”
季海明的眼亮起来,一脚踹在蹲在田埂上伤心的民兵队员陈兴国屁股上:起来!都起来!别垂头丧气的!我闺女说能抢救!还有救!”
昨天晚上季小冬的表现给众人也都留下了不可磨灭的烙印,虽然对季小冬没有季海明那样的盲目信任,但听了这话,也都愿意转过头来,听听季小冬的意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