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己亥之冬
虽然是个“丫头片子”,但好歹是个上过学的丫头片子。
再说,现在的情况,哪怕是一根救命稻草,也得牢牢抓在手里。
“怎么办?”
“把没有歪的那些大棚钢管扶正,再培培土,连接的地方用尼龙绳绑结实。这些。”季小冬指指随风呼啦啦乱响的破塑料:“割过的棚上,再重新换塑料覆盖膜。”
“换了有什么用。”
有人小声嘀咕:“里面的苗子都冻死了。”
“你去现在就给我去看看棚里的苗子死了吗!”季小冬厉声说道:“你去!现在就去!看看苗子死没死!”
季小冬一下子炸了。大家忙了累了整整一个通宵,在想办法努力减少损失的时候,在她还没有说完全部方法步骤的时候,有人竟然煽动负面情绪,说做什么都没用。如果不是季海明和王荣花在这里,季小冬当场就要骂娘。
现在不死以后也要死。
那人心里暗戳戳的想,却被季小冬的气势镇住,不敢再出声瞎BB。
其他人也都被季小冬镇住了,方才说话声、咳嗽声、跺脚声,各种声音一下子消失,每个人都缩缩脑袋。不论心里是不是还对小丫头片子有轻视,没一个人再敢公然表现出来。
“苗子没大家想的那么脆弱。每亩地里抓紧施上15-20斤尿素,5斤磷钾肥。磷钾肥最好叶面施。可以增加抗逆性,防止冻害。”
众人被季小冬嘴里的词儿绕晕了。
周围鸦雀无声,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也不敢贸然开口显露自己的无知。
尿素听懂了,磷钾肥也知道。但啥是叶面施,难道肥料还不上到地里?至于后面的啥啥啥,啥来着?别说听懂,记都没记住。
季小冬说完“常识”,问季海明:“盖大棚的塑料布,当时还有没有剩?”
季海明点点头,又摇摇头。
“有一些,怕是不够。”
其他人听了季海明这话,一个个心里开始琢磨自己跟季海明的关系远近。不够,差多少,肯定得先紧着他们自家和跟他们关系好的……
季小冬哪里知道人群里这些小心思,又问:“大家家里肥料够不够?”
肯定不够,肥料是有保质期的,时间长了容易板结,放家里不但味道大,还占地方。大家都是年年买新的,谁特么会在家里屯肥料啊!只是这话,大家看看季海明,人家亲爹在这里呢,其他人插什么嘴啊。
“够不够?”
季小冬又问了一边。
还是季海明出声:“咳。肯定不够的。你看咱家……就没……”
季小冬:……
我还真没发现。
“没有,那赶紧去镇上买啊!”季小冬说:“得发生冻害之后抓紧施肥,才能减少冻害。”
“那个……丫头。”季海明终于忍不住,扯下面子:“我们都是大老粗,你这么说话,大家都听不太懂。”
知音啊!还是海明明白事理!
季海明话音未落,周围大家伙儿猛点头。
季小冬:……
“哪里不懂。”季小冬无力的从头再说一遍:“塑料坏了,换新的,这都懂吧。”
“这当然懂。”
“换了新的之后,要在被割的棚里施……上化肥。上尿素。”季小冬问:“懂吧?”
……
陈兴国仗着跟季海明关系好,季小冬见了得喊他个叔,开口说道:“上化肥肯定懂。但是上了化肥会不会有效果……”
“哦!我懂了!”
季小冬懂了!茅塞顿开。
大家本来已经遭受了损失,怕的是出钱买了化肥,上了肥料也没效果,白花钱,损失更多!
他们不是不懂怎么施肥,不懂的是为什么要施肥!讲不明白这个,大家是不会心甘情愿拿钱买化肥的。很多人宁愿忍受已经有的不可挽回的损失,却不想再增加投入,去冒自己不知道的风险,“堵”挽回损失的可能性。
即便挽回损失的可能性99.999999999%!
但是吧……关于作物抗性原理,季小冬左看看,右看看。她没有一时半会儿能给大家讲明白的自信。
怎么说呢?
有了!
季小冬打了个响指,跟陈兴国说:“陈叔,你想下平时什么时候施肥。是不是庄稼黄萎了弱了才施!”
陈兴国点点头。
“这相当于什么,这相当于人身体不好了补营养吃药啊!”一旦有了思路,季小冬讲起“科学道理”来一点儿嗑吧都不打:“现在施肥相当于什么,相当于人冻着了,给他喝点热水吃点要,你说人能不能好!你说庄稼能不能好!”
“能好,能好!”
“是这个理儿。”
不但陈兴国,周围的其他人也都连连点头。
“对对对,应该上肥。”
“那你说的那个磷钾肥,我听着咋还不是上地里?”
有了陈兴国带头,大家抱着“我不是第一个笨蛋”的心理安慰,问题多了起来。
“你想,咱人病了,除了打针有时候不还得吃药。上地里的相当于打针,喷叶子上的,相当于吃药!”季小冬说:“你要觉得你棚里的苗子病得厉害,就给它打针吃药,要觉得不那么厉害,就只给它打针,不用吃药也可以啊。”
这个道理听起来好有道理……
所有人都被季小冬说服了。
我们的苗子虽然遭了灾,但只是生了病,离死还差着十万八千里呢!
太阳升到了树梢上,大家又都重新充满干劲儿。
“快去买塑料和化肥吧!”季小冬说:“今天一定要先把棚盖起来,不然晚上再冻一晚上,什么都不好说了。”
“咱村能出去吗?”
不知道谁说了一句。
人群里还没有其他反应,季海明作为大家的“主心骨”,展现了他在村里的威望和担当。
“人能出去!”季海明说:“车子出不去,人能走出去!”
他环顾四周,眼神落在众人身上:“有没有人愿意,跟我走出去,把东西背回来。”
“我愿意!”
“我去!”
“我!”
“还有我!”
……
当初成立合作社时,本就以跟季海明关系好的民兵队的人员占多数,都是些二三十岁的青壮小伙子,明明有了解决的办法,谁都不肯坐以待毙。有了人带头,其他人也开始争先恐后举手报名。
不论大家存了何种心思,这时候在这牌坊村小小的一块地头上,所有人的人心,都拧成了一股绳。
季海明让季小冬算了算需要买的物资重量,点了十五个年轻力壮的小伙子。
“当家的。当家的。”
季海明点完之后,王荣花招招手,把季海明拉到远离人群的地方。
季小冬看着好奇,也跟过去。
听见王荣花对季海明说:“你再多点几个人,尽量一家让去一个。”
“不是老的就是娘们儿。”季海明不耐烦的摆摆手:“让那么多人去干啥,不够拖后腿的。”
“你傻啊!”王荣花锤了他一下:“不一家出一个人,到时候东西买回来,有人觉得买贵了怎么办!有人怀疑你们从中间闷钱怎么办!别出力不落好!”
卧槽!季小冬听了暗暗咋舌,我真没想到这一点,我妈牛逼啊!对人性看得太透了!!!
她还没感慨完,就听见季海明的大嗓门:“谁能这么没良心!你咋把人想这么坏!”
季小冬:……
我爹这个傻缺……
第66章
铁憨憨季海明, 最终还是在老婆和闺女的“双面夹击”下,不情不愿的听从了建议。
同意每家每户都去一个人。
季小冬本以为,来回那么远的路,还要背东西, 虽然让人去, 愿意去的可能不会太多。
没想到真如王荣花所说, 每家每户, 竟然都派出了一个代表。
别人家都去了, 自家不去人, 不放心。
季海明看着自己的“精兵强将”一下子变成了“老弱病残”多的后勤部队, 鼻子都快气歪了。
“走!要尽量赶在太阳落山之前回来!”
昨夜的雪下了大概有十厘米深, 季海明带着准备跟他上城的人, 深一脚浅一脚往外走。
其他人也都没有回家, 跟在他们身后,把他们送到村口。
四处大地白茫茫一片。远去的人身影越来越小, 慢慢变成天地间的一排小黑点。
“小黑点”正艰难的往前走。大雪覆盖了原有的标记物,道路茫茫看不到尽头, 上城的路似乎比从前拉长了很多很多倍。
季海明带着队伍走走停停, 累了就直接坐在雪地里歇一歇,渴了抓点树枝上的积雪吃两口。一些人解开了大棉袄的扣子,被汗洇湿的棉袄又厚又重,松垮垮挂在身上。
正当季海明一行人在乡间小路艰难前行的时候,平安乡里的马志华裹着厚厚的棉袄,抽着旱烟,打开了乡农资销售点的木门。
屋里比外面要暖和一点点。
马志华走到火炉旁,拨了拨昨天临走时闷上的炉子,往里扔了根干玉米芯。炉子里的小火苗开始噗噗往上窜。他又在炉子里添了一铲子碎碳, 炉子里的火彻底旺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