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清涴
搞定完舅家,沈钰的心思又放回了族里。不管怎么说,当初他读书,族人确实是出了钱的,又因为挂田之事让族人心生芥蒂,这回再这么显摆,怕是不少人心里会生了怨恨,故意给沈家添堵。趁着天黑偷几块砖或者在墙上泼点什么脏东西都是常事,不犯法,却恶心人。
沈钰想了想,又找了族长,趁着年底拜灶王爷时,将大家聚集在一起,郑重宣布:“我得叔伯们照拂了许多年,做人不能忘本,如今小有所成,也想报答叔伯们。我能有今日,全是一心念书之功。今日,我便出钱给族里买上十亩良田,一应收入,都用来给族人们念书所用。我考中秀才的批注,也一并交给族里,由族长保管,但凡有族内子弟想念书者,都可向族长借阅。只一点,不能把书弄坏了,否则双倍赔偿。你们看,如何?”
当然好!
眼见着沈钰一家越过越好,族人们哪有不羡慕的?现在沈钰出钱又出资料照拂全族,如今家里已经不再为口粮发愁的族人们心思便活络开了,家里这么多孩子,不如让最机灵的那个去念书试试?万一又是另一个沈钰呢?那岂不是全家都跟着沾光!
因着沈钰这番话,族人对沈钰一家人的好感达到了顶点,提到沈钰,就没一个说不好的。好像当初埋怨沈钰不近人情的人不是他们一样。
这个年,沈家过得格外热闹。
沈钰手里的银子大半都给了族长买田去了,心里也不急。盖房子也不是说盖就能盖的,要请人干活,还要先去砖窑那边订好青砖,前期工作都准备好了,还得请算命先生算个黄道吉日再动土,一来二去,过个两三个月也不是不可能。
钱翠花更有一层心思,请人做活,工钱都是按天给的。冬天天黑得早亮得晚,这时候请人干活明摆着不划算,怎么都要等到立了夏才好。
正巧给了沈钰继续攒钱的时间。
等到四月中旬,沈钰手里头又攒了三十多两银子后,沈家的新房子,也要正式动工了。
沈钰一直住在县学,盖新房的动静也影响不了他。这会儿的工匠们干活都十分卖力,没一个偷懒的,效率特别高,又有沈大柱这些热心的族人,帮着沈家在山上挑下来不少石头垒院墙,进度更是飞快。
沈钰月底回家时,已经差不多盖好了一间房,院里都是叮叮当当的声音,听着虽然吵,却让人打心眼里生出几分欢喜来。
钱翠花早就把沈钰跟县里书肆掌柜合作挣银子的事儿说出去吹了又吹,中心思想就一个:我大孙子能耐,该我享福!
把一帮人羡慕得眼睛都红了。
见了沈钰,村民们还特地上门来打听:“阿钰啊,你奶说的,你同县里的大掌柜一道儿挣大钱的事,是不是真的啊?”
沈钰摸了摸鼻子,温声笑道:“是掌柜说我连着考了三个第一,运道好,有福气,别人肯定想沾沾我的喜气,这才找我给他抄书。我给他出了好几个主意,他的生意做得更好,多给我点谢礼也是应该的。”
大家更是羡慕,纷纷下了狠心:一定要让家里的孩子也去读书,怎么都要考个秀才回来!
沈钰心下暗笑,为村里漫山遍野到处乱跑的熊孩子们点了回蜡,苦逼的读书生活就要来临了,也不知道他们扛不扛得住父母的男女混合双打。
除却这些,沈瑾也找上门来,递给沈钰一沓厚厚的文章,看得沈钰很是惊奇,还打趣了他一回:“以前都要夫子逼着你用功,如今你倒自觉了不少。”
沈瑾不好意思地摸了摸脑袋:“以往那不是不懂事吗?现在明白过来了,我还有两年孝期,孝期到了必要下场考一考,自然是想一次便中了秀才。”
沈瑾在沈钰心里的地位自是不一般,这点忙,沈钰当然乐意帮,不仅如此,他还大方地告诉沈瑾:“以后我旬休回家,都给你讲一天课。县学夫子们都是有大才的人,我给你复述一下他们讲过的内容,应当对你有大用。”
沈瑾自是喜不自胜,又迟疑:“会不会耽搁了你念书的时间?”
“没事,就当复习了。”沈钰很是爽快。
这事儿就这么定了。
等到沈瑾喜滋滋地回家后,沈钰还从来自家帮忙的人群中看到了一个熟人,忍不住挑了挑眉,将对方拎了出啦:“你年纪小,别跟着忙活,赶紧歇歇。”
这位十二岁左右的少年,正是当年那个给沈钰送坚果的小孩子。沈钰还记得这孩子也开了蒙,去了陈秀才那儿念书,便更奇怪了:“你不回家看书,来我这儿干活干嘛呢?”
对方摸了摸后脑勺,看着沈钰的眼中简直闪着星星,颇为兴奋地回答道:“我把功课做完了才来帮忙的!”
沈钰头疼,你做完了功课也别来我家当免得童工啊!对方却很是坚持:“娘说,要记得你的恩。我现在年纪小,帮不了什么忙,就只能趁着这个机会多干点活啦!”
说完,少年满是稚气的脸上还露出一抹略显羞涩的笑容:“你很厉害,我以后也想像你一样,做个厉害的人,让娘过上好日子!”
沈钰的目光柔和了不少,孝顺又懂得感恩的孩子总让人格外心疼,低声问他:“你的大名是谁取的?我们年岁相差的有点大,还不知道你的大名呢。”
“也是族长取的,叫沈琛。”
沈钰微微一笑,伸手摸了摸沈琛的头,温声道:“你想和我一样做个有出息的人,就别在这些事上浪费时间,赶紧回家看书去吧,这里也不用你帮忙。若是有不懂的地方,可以过来问我。”
沈琛的眼神更亮,脸色微微泛红,一副见到了偶像的兴奋样儿,认真道:“我向族长借了你的批注抄了一回,受益匪浅,这才想帮你干点活以表谢意。好像从小到大,我都在受你的恩惠。”
沈钰却摇头:“不用想那么多,我不过是随口一说罢了,还是你们自己勤奋。我可知道,族里这批念书的,没一个比你强的。这是你自己的功劳,用不着感谢我。”
沈琛却是个倔脾气,照样每天来报道,给沈家挑了不少石块,直到沈家的房子建成才停下。
沈钰无奈,只能由着他去,到底又对沈琛添了几分好感,平时回家也问一问沈琛的功课,皆大欢喜。
到了六月,沈家的新房子终于建成,青砖黑瓦,很是气派。族人们纷纷以此激励自己的孩子,让他们多多上进,沈家那气派的砖瓦房就是榜样!
一时间,沈氏族人的好学之风达到了顶点。
沈钰乐见其成,这样发展下去,日后族内肯定能多出几个人才。这么积累下来,沈氏一族,也能算是耕读传家,脸上又添了一层金。
如此甚好。
作者有话要说: 写high了,字数超预期,迟了一点,非常抱歉。三更在十一点多
ps:写完这章,竟然有种旁观了一个家族兴发史的兴奋感,有点激动…
第36章 元嘉十八年
新房建成没没多久, 沈梅在六月二十九这天生下了陈恪的长子,陈沈两家俱是喜气洋洋,李巧儿喜得转身就给祖宗上了三炷香。生个儿子对女人来说有多重要, 受过婆婆敲打的李巧儿心里最清楚。如今沈梅平安生下儿子, 李巧儿这个当娘的自是喜不自禁, 闺女这才算是在婆家站稳了脚跟, 说话都有了底气。
这孩子来得巧,出生时正好是旬休。沈钰和陈恪都在家,陈恪这个当爹的更是见证了妻子生孩子的惊险,吓出一身冷汗, 自此对妻子更添几分爱重,很是柔情蜜意了一段时间。
沈钰这个当舅舅的自然也要去看看外甥, 好在他提前准备好了礼物, 不然只提点简单的东西上门,也觉得不够给外甥长脸。
沈钰对自家人都很不错,想着现如今的环境对女性的苛刻, 沈钰心下更是多心疼沈梅几分,总想着为她做脸。
这回前来看孩子,沈钰给的礼也极是丰厚:一副长命锁,两只小小的银手镯,看得沈梅的两个妯娌很是眼红, 心下忍不住泛酸,埋怨了自家兄弟一回。
沈梅还在坐月子,沈钰不好进产房看她, 只隔着房门说了话,听她说话中气十足,沈钰也放了心,看来没伤着身子,好好养养,应该不会留下病根。
沈钰上辈子虽然是条单身狗,但得益于生活在一个信息大爆炸的时代,什么奇奇怪怪的东西都见过那么一点点。
女人生孩子沈钰肯定帮不上忙,但产后疗养,沈钰懂的肯定比陈恪多。
细节的东西沈钰上辈子没特地查过,但他知道一定不能忽视个人卫生问题。便私下叮嘱陈恪:“女人家坐月子,我本来不该多说什么,不过现在天气炎热,若是门窗紧闭,怕是要将人给闷坏。产房里头味道重,再这么憋着,怕是要憋出毛病来。孩子喝水所用的碗勺,最好也用沸水煮煮,用得更安心。我姐要是出了月子,用的水最好也是沸水,晾温了再给她。”
陈恪虽然不太懂,却知道沈钰绝不会在这事儿上跟他开玩笑,一一应了,转头就老老实实地告诉了他娘——他还得去县学念书,伺候老婆月子的事儿,还得他娘来干呢。
要是换成旁人,亲家这么事儿逼,当婆婆的准得翻脸给儿媳妇脸色看。不过沈梅的婆婆是个厚道人,沈钰给外甥的礼也很给沈梅长脸,沈梅的婆婆便应了,悉心照料了沈梅一个月,出月子时沈梅脸色红润,一看就是月子期间养得极好,沈家人也放了心,又夸了亲家母一回,皆大欢喜。
沈钰这边也很是顺畅,自从上回被林教谕骂成狗后,沈钰痛定思痛,沉下心来沉迷学习无法自拔,让林教谕很是满意。林教谕满意的后果,就是沈钰课后作业的难度直线上升,别人还在考秀才层面的题目,林教谕已经带着沈钰做举人的试题了。甚至还将他当年会试的题目默了出来折腾沈钰,差点让纠结死,怎么破题都写不出新意,作文格式对,内容却不出彩,甚至还有跑题的危险,妥妥落榜的命。
乡试要是这难度,沈钰觉得自己接下来的两年时间就算不吃不睡,想中举怕也是难了。
得知实情后,沈钰才松了口气,老老实实听从林教谕的教诲,让写什么就写什么,还给自己弄了个错题本,结果被林教谕发现后没收,然后放到课堂上展示,县学学子们便都多了一本错题本,随身携带,时不时就拿出来瞅一眼。效果很是不错,心里又夸了沈钰一回。
不仅如此,林教谕在看到沈钰屋内自制的那块倒计时木牌后,同样将它搬到了明伦堂,大家每天上课时,往后一看就能看到离乡试还有多少天,简直……提神醒脑。
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沈钰心下满意,他的天分本就是开挂的存在,不用花费精力在其他事上,学业自此更是一日千里。
勤学苦读之际,沈钰还打起了县学里藏书馆的主意,偷偷问林教谕:“县学里头的书可供县学生借阅,不知能否让学生自行抄录?”
这年头书籍多值钱,县学里有的书还是珍本,一般人根本买不到,沈钰会放过这堆精神财产就怪了!
林教谕头疼,往年不是没人打过县学藏书的主意,问题是抄书本就极费时间,县学的书又不能带回家,还要在五天内归还。这么一番规定下来,能够把书抄完带回家的基本没有:真成功了,必然是荒废了学业。问题来了,好不容易考中了秀才,你到底是来读书继续向着举人前进还是来抄书的?
真要抄书,去找吴掌柜还有工钱领呢!
哪知道,突然冒出了沈钰这么个奇葩呢?
以沈钰的记忆力之变态,学习天赋之妖孽,林教谕有理由相信,沈钰真能在完成课业的同时还能继续抄书,顺道还把旬考第一收入囊中——也不看看他到底是怎么赖上林教谕的,不就是课业太少时间太闲还能多写几篇文章来求指点的吗?
简直优秀得让人想打死他。
林教谕默默嫉妒了沈钰一回,还得保持脸部表情不让沈钰看出任何端倪,僵着脸道:“你若是能抄,就抄吧。别耽搁了正事。”
沈钰心下欢呼一声,转身就在藏书馆借了一本史书。这边的历史和上辈子的完全不一样,沈钰现在也没完全闹明白。正好一边抄一边记,都说读史明智,沈钰自觉以后是要混官场的人,没什么比读史书更能摸清官场套路的事儿了。
抄完史书,医书也能抄一抄,技多不压身,指不定什么时候就成了救命的东西。另外,多看看名臣传之类的人物传记,绝对能提高政治敏锐度,努力积攒官场厚黑学知识。还得再研究研究律法,笑眯眯地合法坑人才是最厉害的,心黑手狠,政治家必备要素绝对不能少。
沈钰更浪了,沉迷于各种史书传记无法自拔,比上回还严重。但奇怪的是,这回林教谕竟然没继续敲他,反而暗自点头,又为沈钰推荐了几本书。
无他,沈钰看的那些人物传记中,原原本本地记载了那些名臣们的生平,何年何月干了什么大事。既然是名臣,所干的大事,一定和政治有关。
他们的主张,变法行为,如何一路登顶成为一代权臣,都给了沈钰极大启发。
沈钰本就是个难得的聪明人,聪明人想事情,总要比旁人多想几步。
比如同样一本传记,换成其他人来看,得出的结论是某大人真牛逼。沈钰就会想,在当时的时代背景下,这位大人提出这种主张有什么好处?长远来看,有什么弊端?还有不有更好的办法?甚至于某些人事黜免的记载,沈钰也看得津津有味,从里头分析谁是谁的人,双方怎么给对方下黑手……
沈钰的政治素养就这么直线上升,直接体现在他的文章中——他的文章格局更大,更务实。
换句话说,沈钰的眼界更开阔了,文章立意瞬间拔高一个层次。
进步这么大,林教谕吃饱了撑的才骂他。
元嘉十六年,沈钰十六岁。这一年,注定是沈钰大丰收的一年,他终于啃完了藏书馆的史书和名人传,内容涉及名相佞臣以及名将,最爱干的事情就是从他们的政治生涯的起伏中,分析出当时的政治倾向。尤其是名将传,更有意思。很多时候,战争都是政治的延续,战争败了,政治未必败,互相扯皮博弈的过程更是让人看得惊心动魄。
沈钰就这么把自己折腾成了切开黑的豆沙包,豆沙里面还裹着一把黑芝麻,飞速地朝着合格的政治家这个方向越奔越远。
看得林教谕忍不住心生感慨,领悟力这么强,真是个天生就适合混朝堂的好苗子。
沈钰还不知道林教谕对他的评价有这么高,这会儿他正带着满满的收获向林教谕道别——又到了年底,县学该放假了。
青砖房比茅草房暖和多了,沈钰屋里的窗户关得严严实实,被窝里还放着一个暖乎乎的汤婆子,日子不要太舒服。
更让沈钰满意的是,他的书房已经小有规模,一年下来,他已经把十六个朝代的历史全都抄录了下来,实际上是十八个王朝,只是前朝史还在修,本朝历史还在史官家搁着,沈钰当然看不了。
就这,便足够吸引人。
沈瑾和陈恪简直恨不得赖在沈钰的书房里不离开,沈琛也时不时前来报个道,结果来一回就被三位大哥按顺序考一回,很是苦逼,所幸他定力不错,还真扛了下来,沈钰顿时对他刮目相看,又忍不住打趣沈瑾:“当年我比你入学晚,没多久便超过了你。沈琛可比我还小几岁,你要是还被他超过了,啧啧……”
沈瑾脸都绿了,回去自觉加餐,再三训练之下,底子更为扎实。
过了年,考生们的心情都紧绷了起来,无他,明年就要乡试了,时间委实紧迫。
沈瑾也紧张了起来,他正好明年出孝,也能参加县试,辛苦用功了好几年,总得指望能有回报。
沈钰和陈恪也不敢松懈,就连小家伙会叫舅舅和爹了,都没分去两人更多的关注。
就在这紧绷的氛围中,元嘉十八年,来了!
考验沈钰等人这三年的勤学苦读成果的时候,到了。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三更到,大家晚安
明天继续三更,第一更下午六点
第37章 备考
最先接受考验的是沈瑾, 县试在前,沈瑾心里也直打鼓。沈钰对沈瑾很是有一份兄弟情,见沈瑾心思不定, 主动揽了活计:“这回去县城, 我与你同住, 每天还能多指点你一番。”
沈瑾还有点不好意思, 出去考试还要年纪小的弟弟陪考啥的,委实有点丢脸,然而想到有沈钰在旁指点的好处,沈瑾又忍不住心动, 这可是拿下了小三元的狠角色,能单独给自己开小灶, 那可真是求都求都不来的福气。心里已经应了, 沈瑾嘴上还客套了一番:“会不会给你添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