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清涴
沈钰瞪他一眼:“你当年陪我去县城考试的时候,怎么就没想着我麻烦你了吗?”
“那怎么能一样?”沈瑾心眼实,又把当初自己的小心思给翻了出来, 认真道,“我当初那是为了长见识才同你一道去的,你都考过了,再特地送我,那不是给你添麻烦是什么?”
沈钰简直想一巴掌糊在沈瑾脸上, 没好气道:“什么特地送你?你是不是忘了,我也是廪生,要给不少人作保呢!”
沈钰当初的愿望确实实现了, 他成功地考上了廪生,还是最优秀的那一个,一不留神还创造了新安县的记录,是目前为止,中秀才时年纪最小的天才,更别提,他的成绩还那么吓人,一溜的第一简直能闪瞎别人的眼。
这种情况下,沈钰在新安县大小也算是个名人。既然都是要找廪生作保,找沈钰不是彩头更好?
就跟沈钰几年前和陈恪作伴去拜访何夫子请他作保一样,从去年年底开始,沈家也来了不少求沈钰作保的读书人。
沈钰可比何夫子坑爹多了,人家何夫子年纪大了也不爱走动,安安生生地在家办学教学生,上门一找一个准。沈钰的画风却跟何夫子完全不一样,这家伙一个月大部分时间都待在县学,好不容易旬休回家,也是个闲不住的,上山砍柴下地帮忙,钱翠花拦都拦不住。
家里事情干完了,沈钰还惦记着他外甥,得了空又去找陈恪聊天,顺便跟陈秀才联络联络师生感情,再去他姐那儿玩玩外甥,空闲时间安排得满满当当。
然后就坑苦了前来求他作保的考生们。
这个最年轻的廪生怎么这么坐不住?
他这么闲,到底是怎么考中小三元的?
以上是所有备考考生的心声。
说起来,以沈钰现如今的成就,新安县还真有不少年轻的考生把他当偶像,这回前来求沈钰作保,心里也存了几分见偶像的心思。结果是惨烈的,考生们的玻璃心碎了一地,只觉得人跟人的差距简直比人和狗的差距还大。
得亏他们心理素质还算不错,坚强地扛过了沈钰带给他们的冲击,不然的话,考试前无形中打击考生一把,让他们心态全崩,沈钰就真的作孽不浅。
头顶小三元光环,沈钰这回收到的谢礼很是丰厚。家里摆了半屋子的鸡鸭鱼肉,让李巧儿和钱翠花又喜又愁,喜的是家里多了一堆肉,愁的是这些肉很多都不能放太长时间,得抓紧时间做肉干,剩下的自家还得敞开了吃才能吃得完。
祖宗在上,沈家从沈铁柱起,就没过过这么敞开吃肉的奢侈日子,这可真是幸福的烦恼啊!
沈钰又抓住机会劝了沈二川一回:“您看,如今家里委实不差你们做豆腐那份钱,不如就将豆腐生意给停了?买家那边,咱们也做个好人,把沈瑾他爹介绍给原来的主顾成不?再说了,就算不做豆腐了,您也没闲着啊,田里地里多少活计呢,我是真怕您累着自个儿。做儿子的努力上进,不就是为了让长辈过上好日子吗?您就当是全了我的孝心,别让我在念书的时候还要惦记着你们大冷天出门有没有受冻,成不?”
沈钰这一番晓之以情动之以理,双管齐下,可算是把沈二川和钱翠花他们给劝住了,家里做豆腐这事儿,便成了过去。
沈二川也听了沈钰的建议,把手里的主顾全都介绍给了沈瑾他爹,做了一桩大人情。沈钰也为沈瑾松了口气。
没办法,沈瑾他爹出了孝又娶了一门媳妇,生下一个儿子,家里日子过得比以往拮据了几分。沈瑾继母心地不坏,只是到底不亲生的,又有自个儿的儿子,哪能真心对沈瑾好,没少指使着沈瑾干活,说是家里光景不好,沈瑾这么大个人哪还能在家吃白饭,谁伺候得起?
要不是族长拦着,前段时间沈瑾的继母都想让沈瑾跟着他爹一道儿出去卖豆腐。
沈钰当然知道沈瑾如今的处境有多尴尬,心里自然是想帮他一把。让沈二川把老主顾介绍给沈瑾他爹,实际上还是为沈瑾做打算。沈钰并不是那种默默付出的人,做什么事都喜欢跟人一条一条掰扯清,免得以后生出其他事端来。
沈二川前头答应了这事儿,沈钰后头就找族长提了一嘴。族长可是个明白人,当然知道这笔收入得算在沈瑾头上——沈瑾年纪不小了,考完试就要开始说亲,怎么能不攒点老婆本?
沈钰对沈瑾,委实比沈瑾的亲兄弟还上心。
沈瑾又不是傻子,当然知道沈钰的好意,心里又记了沈钰一回好,是以在听到沈钰决定陪考抓住一切机会再给他开小灶的时候,沈瑾才这么不好意思。
结果沈钰直接无视了他的意见,只说顺路,还鄙视了一番沈瑾,说他自作多情。
男人之间的友谊有时候就是在这种互损中加深的,被沈钰拐着弯埋汰了一通,沈瑾彻底轻松了,乐呵呵地把铺盖搬到了沈钰的书房,准备在剩下的几天中接受沈钰的魔鬼训练。
沈钰也没跟他客气,翻出梁县令那套批注,一一同沈瑾讲解。期间还见了不少背着重礼前来求沈钰作保的考生,沈瑾心态平复后,又嘴贱了一回,挑眉问沈钰:“这么看来你真是亏大了,要不,我把我爹的私房钱全拿过来给你当谢礼?”
换来沈钰一个大白眼。
陈恪那边也有不少考生找上门来,他家一门两秀才,名声极好,求上门的人也不少,收的东西同样摆满了他和沈梅的小院子,为此,沈梅还带着儿子,挑了几条好肉给娘家送了过来。
结果一看,娘家的东西比自家只多不少,一家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全都笑开了。
陈恪的宝贝儿子,大名陈寿的陈小朋友正是懵懂的时候,也跟着一起笑,一边笑还一边拍巴掌,乐出一嘴口水。
沈钰一见他这外甥就乐呵,小家伙被养得极好,白白胖胖的,看着就讨喜。俗话说外甥像舅,小家伙眉宇间还真有几分沈钰的影子,钱翠花见着他就想到了沈钰小时候,看这个外孙就跟看亲孙子似的,得了什么好东西都不忘往陈家送一份。一来二去,处出了不浅的情分。
沈钰戳了戳陈恪,眼神往书房一扫,低声道:“沈瑾正在为县试发愁,我打算过两天提前去县城,先把房间订下来,你要不要同我们一道儿?”
陈恪自然点头:“咱们三人也是同门师兄,感情到底与旁人不同,自然要多互相照拂。”
沈钰还担心沈瑾继母备考不尽心,准备的东西不够齐全,还私下让钱翠花多准备一份赶考的东西,就按照他当年的例子来,话也说得漂亮:“就当是看在族长的面子上。再说,上回我考县试时,要不是沈瑾帮忙,怕是要着了小人的道。”
家里收了一堆厚礼,钱翠花也不心疼那点子东西,一听沈钰这话,立即拍着胸脯表示:“都交给我,那孩子也是可怜,没了亲娘照看,这等大事家里人都不替他操心。”
到出发那天,沈瑾看着钱翠花递过来的考篮,眼圈便是一红,背过身去掩了眼中的泪,对着沈钰强笑道:“还是你想得周到,我这回,要是考不中秀才,都对不住你这番苦心!”
沈钰下巴一抬:“那是自然,我就等着听你的好消息呢!”
县试的流程沈钰早已熟记于心,边上还有一个稳重了许多的陈恪,根本没让沈瑾这个考生多费一点心思,就这么顺当地到了进场那天。
同沈瑾一起来到考棚前,看着排成长龙的考生队伍,沈钰不由心生感慨,三年前他也是应考大军中的一员,如今竟然混到给人作保的层次,人生,当真是反复无常。
不远处站着的也是熟人,正是三年前给沈钰和陈恪作保的何夫子。
何夫子见了他们也是感慨万千,看向沈钰的目光中满是惊叹:“当日一见,我只觉得你颇为不凡,倒是没成想,你竟然有这样大的出息。”
说完,何夫子的脸上又多了一丝愧疚,低声道:“孙昌之事,我已全部知晓,教出这样的学生,是我之过。”
沈钰一怔,而后摇头,这三年他过得极为充实。孙昌……对于他而言,几乎是上辈子的事了。要不是何夫子特地提起,沈钰几乎要彻底遗忘孙昌这个人了。
说话间,考生已经准备入场,沈钰精神一振,开始看向自己作保的这条队伍,仔细打量着考生的模样,避免出现浑水摸鱼糊弄考官找人替考的家伙。
看到沈瑾时,沈钰还给了他一个鼓励的笑容。沈瑾眼神一亮,精神又足了几分。
等到考生们全部都进了场,陈恪这才过来找沈钰说话:“你说,沈瑾这回能不能中?”
沈钰想了想沈瑾平日里作的文章,沉吟道:“若是他能发挥出平时的水平,应该能上榜。”
沈瑾好歹也是经受过沈钰的魔鬼训练的,抗压能力应该比其他考生要强,就是不知道他的心理素质能不能打,还得碰运气。沈钰也帮不上什么忙,只能在心里替沈瑾祈祷了一回。
何夫子听着他俩的对话,只觉得有点牙疼,心说怎么到了你俩嘴里,考秀才就跟吃饭喝水似的?这要是让那些屡试不中的考生听到了,还不得被打击的想上吊?
提到屡试不中,何夫子便想起来孙昌和赵仁两人,迟疑了许久,觉得还是要给沈钰一个交代,低声道:“孙昌当日陷害你,坏了名声,镇上已经没了他的立足之地,带着一家老小回了老家。赵仁这几年也没个长进,去年终于放弃了,说是去外省投奔了他舅舅。这些本来跟你没关系,只不过,他们当日存了害人之心,如今下场凄惨,也该叫你知道,你也不必再为他们之事牵动心神。乡试在即,你可要多加防范,老夫提前贺你一回,希望下回再见,你已是举人之身。”
沈钰赶紧躬身:“借您吉言,若是真被您说中了,那晚生可得请您喝回酒。”
何夫子见沈钰眉目舒朗,不似因此有心结的模样,心下也松了口气,拍了拍沈钰的肩膀,双手背在身后,踱着步子离开了。
倒是陈恪冷哼一声,破觉解气:“让他们一肚子坏水尽想着害人,活该名声扫地受尽白眼!”
“不过是两个无关紧要的人罢了,干嘛为此动怒?”沈钰表情淡淡,“先回去吃点东西,晚点过来接沈瑾。”
“这倒也是,也不知道沈瑾现在到底顺不顺利?”
“瞎操心也没用,他若是心态稳了,这回指定不差。”
沈钰还真没说错,有了他和陈恪每晚给沈瑾开小灶划重点,沈瑾这回考得十分顺利,出了考场便信心爆棚,自觉该榜上有名。
果不其然,放榜那日,沈瑾的名字赫然在列,喜的沈瑾当场跳着转了好几个圈。
接下来的府试和院试,沈钰和陈恪都为沈瑾送考,有两大廪生保驾护航,沈瑾的底气很足,一鼓作气拿下秀才功名。虽然没中廪生,也足够让沈瑾欣喜万分了。
不过,沈瑾也没高兴多长时间。乡试快到了,沈钰和陈恪正准备收拾行李,提前去省城报道呢!
沈钰的时间掐算得不错,现在已经是六月底,乡试八月九日开考,从莲池镇到省城要小半个月,再加上提前踩点准备东西啥的,现在出发,时间正好。
结果沈瑾这二愣子又跑了过来,完全没有半点秀才的礼仪风范,拽着沈钰的衣袖死活不松手:“这一回,我也跟着你们一起去,渊城毕竟是省城,人多口杂,你们还得备考,跑腿的杂事总得有人干,我跟着去,也好有个照应!”
沈钰头疼:“你别跟着裹乱了……”
话还没说完就被沈瑾打断了:“谁添乱了?我上回还帮了你的忙来着。说到这……上回你考县试的时候,我跟着过去,说你能拿第一名你就真中了案首。说不定这回我跟着你去了渊城,你还能中解元呢!”
沈钰:“……”
作者有话要说: 沈瑾:我长得俊说什么都对!
二更在九点
第38章 准备就绪进考场
强忍着把沈瑾扔出去的冲动, 沈钰沉了脸,认真跟沈瑾讲道理:“族长已经让你爹为你相看姑娘,你马上就要娶媳妇了, 跟着我算什么事啊?”
沈瑾却不以为然:“也就一个多月的功夫, 难不成迟了这一个月, 我就娶不上媳妇了?”
沈钰心累, 第一次没能忽悠住沈瑾,颇感沮丧。
偏偏陈恪还来补了一刀:“沈瑾说得也不无道理,到了渊城,咱们人生地不熟的, 事事都亲力亲为,未免太费神。沈瑾跟着我们, 倒是能解决不少麻烦。”
说完, 陈恪又冲沈钰眨了眨眼,小声道:“别忘了孙昌之事,你如今也算是有点名声, 连中小三元的人并不多,到了渊城,定然也有不少人的眼睛盯着你。心里憋着坏的读书人可不止孙昌一个,若是一个不查,着了他们的道, 岂不是亲者痛,仇者快?”
沈瑾可算是找着帮手了,一个劲儿地点头表示赞同:“就是!上回我不也发现了孙昌那个王八蛋在使坏?放心, 我又不是祸头子,到处给你添乱。这回跟你同去渊城,我就给你们当老妈子,你们的亵裤我都给你们洗了!”
“边儿去!越说越没正形了!”
浪了一把的沈瑾被沈钰和陈恪联手镇压,沈钰到底松了口,同意了沈瑾与自己同行。
钱翠花又开始忙活了起来,嘴里还念叨着:“这考试也真是折腾人,上回考院试,也就是三天。这回竟然要在号房里待上九天,天老爷诶,这么热的天,闷在一个小房间里不出门,这不是折磨人吗?”
李巧儿也发愁:“是啊,天这么热,能带的东西也不多。肉啊蛋啊,不耐久放,带多了也容易坏,真愁人!”
还是钱翠花有办法,拿出年前做的腊肉和风干的肉干给沈钰塞了一包袱,又从瓮里抓了几把腌菜包好让沈钰带着,这几样东西不易坏,也只能将就着吃了。
沈钰自己是会做饭的,想着考场里准许考生自个儿生火热饭,又向钱翠花要了一些晒干的山货,菌菇嫩笋和蕨菜都带了不少,钱翠花把肉全都切成了块,又把这些菜也处理了一番,沈钰只要开火将菜热熟,再放点盐就能吃。
考虑得很是周到。
李巧儿心细,紧赶慢赶给沈钰做了两件厚衣裳,说什么都让沈钰带着,理由也充分:“省城天气怕是同我们这边不一样,夜里若是转了凉,你在号房里又不能出去,冻着了可怎么是好?”
这个提议得到全家一致通过,沈钰反对无效,行李里又多了两件厚衣裳。
这时候,沈钰突然觉得沈瑾死皮赖脸跟着自己去渊城的行为真是太棒了!这么多的东西,让沈钰一个人来扛,真能累死他。现在好了,有了沈瑾这个帮忙的,沈钰的负担瞬间轻了一半,还有心思打趣陈恪:“你这东西带的,比我只多不少。我姐不会是把家里所有得用的东西都给你带上了吧?”
累得直喘气的陈恪并不想搭理这个混蛋小舅子,继续往县城走。
前去渊城赴考的人可真不少,沈钰的同窗们基本都出动了。既然是同窗,出门在外,甭管以前有多少龃龉,都得互相照看几分。一行人早就约好了出发时间,到了点就在县学汇合,一同去渊城,也好有个照应。
这才是沈钰不让沈瑾跟着的原因。
三人赶到县学时,人已经到了大半,方安扬着下巴斜了沈钰一眼,从鼻子里发出一声轻嗤,嘴贱的毛病又犯了:“到的这么晚,你是在同乌龟比谁更慢吗?”
沈钰等人都习惯了方安时不时的嘴贱挑衅,沈瑾却是第一次见到这么惹人烦的货色,眉头一皱就开始护短:“说什么呢?我看你是在跟恭桶比谁更臭吧!”
论嘴炮,沈瑾也是不输人的。
方安一张清秀的脸涨得通红,又不好发作,只能狠狠瞪了沈瑾一眼,似乎是认出他来了,撇嘴道:“你们姓沈的,都这么讨厌吗?”
沈钰暗自偷笑,轻咳一声,严肃地回答:“没你讨厌。”
众人见他俩见面就开掐,你来我往唇枪舌剑好不热闹,又有一个帮腔的沈瑾,战况更是激烈。旁观三人斗嘴的考生们看得津津有味,无形间便放下了心中的忧虑,原本凝滞的气氛,陡然生出几分欢快的气息来。
沈钰暗中给方安使了个眼色,示意这就够了,面上却一派淡定故作沉稳道:“别闹了,人都到的差不多了,赶紧去渊城才是正事。”
方安开口慢了一步,被沈钰抢了台词很是郁闷,冲着背后的两个随从一挥手:“走吧!”
沈钰不由挑眉,果然是大少爷,随身伺候的人就有两个。再看看自己,算了,人和人不能比,还是把心思放在乡试上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