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九州月下
而且,只有要嫁时,才能触动一些人的神经,让他们下定决心。
……
于是,很快,肖妃将要成为单于阏氏的消息传播开来。
飞快传到了各部头人的手中,按理来说,在草原上,单于娶阏氏并不是什么大事,女人在草原上的地位与货物并无二致——当年冒顿单于先后拿两任阏氏一杀一送人,但肖姑娘不同,她是渤海公手下干将,谁娶了她,便等于是得了渤海公支持,拓跋部的头人本就在边贸中占了大头,如今又娶了掌管商队的肖姑娘,会不会克扣他们之后的收入?
虽然很多人不满意不支持这门亲事,但礼物还是要送的。
很快,连漠北的丁零部都得到消息,派遣使者来送礼物了,但离得非常近,只有两百里不到右贤王拓跋六修却毫无消息。
这让拓跋猗卢感觉到了挑衅,他又加派使者,召见拓跋六修。
拓跋六修依然不来。
这让拓跋猗卢勃然大怒,这几年,六修的势力庞大,又带精兵在兖州多次立功,得到大量赏赐却不知上供父亲,早就让他心生不满,加上这几年幼子比延表现得更加聪慧武勇,让他看六修越加不顺。
如今,他竟大胆到连父亲的婚礼都不来。
再想到他对肖晓晓那几乎毫无掩饰的爱慕,更是让他不悦至极。
“召集两万勇士,”拓跋猗卢在大帐中冷冷道,“我要亲前去,自将这逆子擒回。”
……
王帐之中,正在准备婚礼的肖晓晓当然也得知了这个消息。
她微微笑了笑,低头写了一封信。
随后,她吩咐人速速将这信送去五百里外的九原郡,交给中部大人拓跋普根。
这些年她在王庭也有不少人手,这封信便很快送了出去。
-
数日后,九原郡中,拓跋普根收到了倾心者的来信。
信中,肖姑娘说起大单于拓跋猗卢即将迎娶她,但是拓跋六修因为弟弟和母亲的事情,他们父子两身了嫌隙,她不知如何是好,思来想去,希望拓跋普根能前去劝慰他们停战,毕竟,血浓于水、以合为贵。
拓跋普根反复看了几次内容,漠然地凝视站东方。
善良的姑娘啊,这草原之上,血脉,又能是多深的关系?
他是拓跋猗卢的侄儿,当年,拓跋部族分成三部,拓跋猗卢统帅西部,而他的父亲拓跋猗迤统领中部,才是晋朝亲封的大单于,但是父亲才刚去世,自己继承单于之位不到半月,拓跋猗卢便立刻领兵一统三部,夺了他的权位。
而今,拓跋猗卢连自己的儿子都容不了。
这真是……再好不过!
拓跋普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毅然道:“来人,清点所有可以上马的勇士,随吾去善无平定叛乱!”
这是再好不过的机会,此役之后,单于之位,倾慕之人,皆要归他所有。
草原的儿郎不怕失去,因为曾失去的,总会夺回来。
就如冒顿单于,弱小时,将妻子送给月氏王,而强大之后,便剿灭月氏,又重新得回妻子。
单于,只属于他。
阿晓,也只会属于他。
第224章 死无声息
在草原势力中,拓跋鲜卑如今极为强大,其势力压其它三只鲜卑部族。
历史上,拓跋鲜卑本来准备参与天下争霸,但可惜的是拓跋家还没来得及展露爪牙,就已经败在内乱里,一直在蛰伏到近百年后,拓跋硅横空出世,建立了北魏,方才让北方有了胡汉融合、建立隋唐的根基。
如今,在草原又走到了历史的岔道上,并且为了权力争斗不休。
拓跋猗卢的大军离得拓跋六修并不远,而且他威慑草原诸部数十年,自觉威名远播,而儿子六修只不过是二十出头的年轻人,只要他出手,便不值一提。
而拓跋六修却是早就知道父亲的性格,在他拒绝召见时,就已经开始做足了准备。
他假装畏惧父亲大军,带着自己部下的战士离开了善无城,善无只是一处因贸易兴旺起来小城,根本守不住,退出城后,他带着万余人马向南方朔州退去。
而拓跋猗卢却是铁了心要擒回这个忤逆他的儿子,没有停留就向南追去。
如果拓跋猗卢多读一点历史书,他就会想起,儿子的撤退的方向,有另外一个名字——马邑。
历史上,这里素来是对抗匈奴等游牧民族的桥头堡,汉武帝曾经在这里设伏,准备剿灭匈奴的十万大军,只可惜中途消息泄露,匈奴紧急退兵,汉朝的三十万大军在这里公款旅游一圈后,又纷纷回家,从而留下了“马邑之围”的故事。
这个地方没有别的优点,唯一特别的便是极其适合设伏,两边陡坡,官道沿谷底平地修筑,内宽而外窄,只要守住关口,敌方就非常危险。
似乎是因为这些年顺心事太多,拓跋猗卢几乎没有太多防备,便一头扎进了拓跋六修的包围圈。
也不能说明他没有防备,而是他派出的斥候早就是拓跋六修的人,回他的回复是一切如常,未有埋伏。
而当拓跋猗卢的大军进入山谷后,异变陡生。
一瞬间,滚滚巨石从山坡倾泻而下,乱箭横飞,而谷中的战马一时惊惧,相互冲撞践踏,很是损伤了不少人,更麻烦的是,在这狭窄谷道内,很难掉转阵形,后方的军卒看事情不对,纷纷逃亡。
这种时候,战马的优势完全不能发挥。
而这时,拓跋六修的部下从山坡上冲杀而下,他们毫无同族的怜悯之心——短短几年和平磨灭不了草原雄鹰弱肉强食的本能,鲜卑的索头部的各族之间,从来就没有一团合气过。
拓跋六修宛如杀神一般,亲自冲杀,而在同时,拓跋猗卢退路之上,也冲来另外一只鲜卑,那是他们路过善无城时,遇到的鲜卑白部。
鲜卑白部只是一只小部族,曾经被拓跋鲜卑杀得几乎灭族,还是投奔了肖晓晓才勉强喘息过来,而这次,白部鲜卑之主却是直接参与拓跋六修的叛乱,断去了拓跋猗卢后路。
一时间,拓跋猗卢这边士气更弱,更麻烦的是,才数翻冲杀,他亲自冲自拓跋六修面前时,才赫然发现,他已经不是儿子的对手!
那一场大战,持续数个时辰,从天明到天黑,拓跋猗卢兵败如山倒,好在乱军之中,他经验丰富,终是在身边草原勇士的护卫下,终是逃出山谷。
但危险还未过去。
周围狼嗥此起彼伏,草原狼群通常都是几十只同行,袭杀落单的猎物,分抄包围不输军阵。
又是一番和狼群血战之后,他身边侍卫几乎人人带伤,战马也多受伤,而这时,他几乎已经听到了追兵的马蹄声——如今这情况,他和六修都已经到了不死不休的程度。
“请单于速速离开,我等断后,”身边的侍卫毅然道。
拓跋猗卢知道这不是推拒的时候,互道珍重,他看着这些跟在身边的旧人,重重叹息一声之后,飞快上马,策马北去。
他纵马逃向了才经过不久的善无城,不能在野外过夜,只以入城。
这次是他轻敌了,只要他此战能逃掉,回到盛乐,必能尽起十万大军,将这逆子剥皮抽骨,以偿今日之败!
好在,这根本不是城,只是用木栏栅围起来的牧民聚集地,其中都是各种帐篷,又有牛羊圈无数,存放着大大小小将要送入幽州的牲口。
夜间草原上独行危险太大,他混入善无城中,退去战袍,偷了帐篷外一套晾晒的牧民旧衣,然后便进了羊圈。
草原夜晚极寒,而羊群都是聚集成一堆取暖,无论是躲藏还是取暖,都是好地方。
混入其中,毫无难度,他紧了紧衣衫。
……
一夜几乎无眠,他想着这些年的过往,想着自己野心,想着当年晋朝将如日中天的拓跋猗卢部分为三部,想着兄长盛年去世后,自己接过他的责任,将部族发展壮大。
他又想起了和肖晓晓越走越近的六修,这个桀骜难驯的儿子在她的面前,像是被驯服的烈马。
这如何能怪他呢?
六修与肖晓走得太近,甚至到处都有人传说两人天生一对,将要继承单于之位。
就如狼群,老狼王必须驱逐打败所有挑战者,才能维护在狼群中的威严。
这次,只是意外。
他再次告诉自己。
……
天渐渐地亮了,周围有了喧哗之声,那是白部和六修派来追兵正在搜查。
拓跋猗卢弄乱自己的头发,将养尊处优手指弄上泥土草渣,低头做出给一头羊梳绒的模样。
一名穿得很整齐、三十来岁的健壮妇人走出帐篷,她手中抱着草料,打开发羊圈的木栏。
几乎是下一秒,拓跋猗卢便骤然出手,将利刃抵在她腰间:“不许出声。”
妇人惊恐地瞪大眼睛,低声说:“行、你莫动手。”
于是两人紧紧依靠,做出喂羊的模样,这时已经有人一个帐篷一个帐篷地开始搜察,要求带走所有陌生人。
而来到羊圈询问时,妇人自然说未曾见到生人。
追兵便继续寻下一家。
拓跋猗卢这才微微松了一口气,低声道:“你是何人?”
那妇人小声道:“我是白部大当户卜兰家的,来这里收绒。”
大当户?
拓跋猗卢微微眯眼,这说明女子的丈夫在白部是个小贵族,而且,先前围杀他的军卒里便有白部之人,以她丈夫的身份,必然在外征杀,也不知有没有死在刚刚的大战中。
但无论如何,短时间内,她的丈夫都不会回来,正好可以利用她躲避追杀。
于是他要求进入她的帐篷,略做休息。
卜兰家的自然不敢拒绝,只能应允。
帐篷矮小,但却五脏具全,妇人畏惧地拿出炉子,还有一口不过半尺见方的小锅,拿出火折,起了煤块,从墙角的桶里舀水煮进去。
咕咚的水滚水声很快响起,为了缓和对方的戒心,他随口问道:“你家没有子嗣么?”
卜兰家的一听这话,眉眼立刻便有些亮了,她声音不由自主地高了起来:“怎么没有,先前去蓟城贩羊,我家小儿被南边的先生看中,入了学去,如今,已有两年。”
“幽州的先生,会收鲜卑人?”拓跋猗卢当然是知道幽州有学校的,但他手下的汉官都说那是学一些的杂学之所,治国韬略不教,名士大儒都是私收弟子。
“收得,只是得有户籍,”卜兰家的忍不住满意道,“我们白部离得关内极近,凡是入关,那都是要有户籍的,我儿平日不回家,每隔上数月,我就去给他送衣物吃食。”
“何必去南方,”拓跋猗卢皱眉道,“鲜卑儿郎懂得骑射才是根本。”
“不是这般,”那妇人道,“我儿在这边,只能牧马放羊,抢掠杀人,若是去了南边,有暖屋棉衣,有肉食米面,有万般繁华,若能得个一官半职,便是大人物,如何都好过在这草原上风吹日晒,今年没雨,牲口都饿得瘦颓,还好我儿南去,不必受这苦。”
草原上,牲口是活命的根基,看着牲口一片片地死,没有比这更折磨人的了。
“大单于欲入关,若举族入代地,你也不受这苦,岂不更好?”拓跋猗卢道。
“光入关有何用,”妇人道,“那南方繁华,却是要有编户才可享受,否则便是如扶余人那般,做得都是苦累活,大单于想得简单,他抢了自是容易,我们这些靠贩羊生活的,又该如何?”
拓跋猗卢不屑给这妇人解释,在他看来,这些小牧民的一点损失,又哪里堪与鲜卑大业相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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