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卉苗菁彩
谢子安,人,能干,管教起家仆来,也是当仁不让的。
一进门谢福和在谢子安跟前一样,极恭敬的与李满囤拱手:“李爷,听说您找我?”
李满囤看到正主,立噌地一下站了起来道:“福管家,我有件事要告诉你。”
一直陪坐的冯账房见李满囤过来确有要事,不敢多待,当即冲谢福拱了拱手,自退了出去,并带上了房门。
眼见房门关上,李满囤长舒一口气,方提过脚边的竹筐,自里面的旧衣里掏出碗,搁到桌上,说道:“福管家,你看。”
谢福依言瞧去,当即也愣住了:蛋里生的黄金酱?
回过神,谢福拿手掰下一点蛋黄,送到嘴里尝了尝––没错,确是有黄金酱的口感和味道。
谢福的脸严肃起来,目光转向李满囤:“李爷,这蛋,您是打哪儿来的?”
“这是什么蛋?”
“鸭蛋!”李满囤示意谢福看碗里那个完整的蛋。
谢福看看碗里的另一个蛋,还是不敢相信:“这是鸭蛋?”
“这真是鸭蛋?”
谢福虽是家仆,但因爹娘是谢家的内外管家,打小的吃穿并不差,鸡蛋、鸭蛋都是随便吃––他也不爱吃鸭蛋。
若非,太医院的太医说鸭蛋味甘,性凉,有大补虚劳、滋阴养血的功效,补身效果比鸡蛋更好,谢家也不会要庄子送鸭蛋来吃––谢家老太爷、老爷、大爷、大少爷,总之谢家这些过去、现在、以及将来的当家人都不爱吃鸭蛋。
今儿午饭,谢福还在老宅伺候午饭时瞧见大少爷谢尚一脸忍耐地吞老太爷给挟的炒鸭蛋呢,现却被李满囤告知这鸭蛋黄其实是黄金酱。
谢福觉得自己有点方:他们谢家和李满囤吃的真是同一种鸭蛋?
唉,若不是自己亲手做的,李满囤也不会相信这真是鸭蛋。
叹口气,李满囤自竹筐里抱出装着鸭蛋的酒坛。
“福管家,请看,”李满囤说:“庄子给我送的鸭蛋太多,我吃不完。便即就想着把蛋腌起来,留着腊月里慢慢吃。”
“我十月初一腌的蛋。”
“今儿二十五,我想着差不多了,就拿出来煮了吃。”
“结果,这蛋黄竟然就自己冒出了油,味道也和黄金酱一样。”
“福管家,我也不知道这是咋回事。我就是想来告诉你一声。”
“如果,这鸭蛋腌了就能出黄金酱。你们再用前面的那个方子做黄金酱卖,可就要亏本了。”
虽然,谢家并不靠卖黄金酱赚钱,但谢福却知道李满囤此番过来完全是好意,当下也不辩解,只拱手道谢:“多谢李爷告知此事。”
“在下这就书信家主说明此事。”
“不过,这腌蛋……”
眼见谢福目光看向酒坛子,李满囤心领神会,说道:“就留在这里。不然,做一次要二十来天。”
谢福笑道:“如此,多谢李爷!”
“等家主人回来,再登门道谢!”
说完话,谢福请冯账房安排酒楼里会赶车的伙计送李满囤回家,自己则借了冯账房的笔墨,开始给谢子安写信。
九月重阳的时候,薛皇商虽然进黄金酱得了上宠,但竞争对手夏皇商却不甘心。他买通了盐官,弹劾薛皇商奸妄小人,只知邀宠媚上,不知体恤百姓。
虽然,这件事里,不管骂人的言官,还是挨骂的薛皇商,甚至包括当今圣上在内,都没把这当回事––朝廷政治中心,谁不是时刻在算计别人或者被别人算计,区区一场骂架算个屁啊!
谢子安则因初入京城,万事谨慎,故此,冬节都留在京城看风向,只使了谢福回来祭祖。
谢福知道谢子安留京的内详,故暗恨自己帮不上忙。现他得了李满囤腌咸蛋蛋黄出油的消息,自是要立刻禀告。
虽然,谢福自己也不确认这消息能帮上什么忙,但他相信他家大爷一定有主意––顶不济,谢福想,他家大爷也得了个把鸭蛋做好吃的方子,不必每次在家陪老太爷吃饭时都一脸土色地吃炒鸭蛋。
第56章 冬至大过年
冬至的祭祀, 是一年中最重大的, 甚至,重大过了除夕。
离冬节还有十天, 族长李丰收便召集所有族人商议冬祭。这次,李满囤也被通知来了。他一来便就去坐他往年惯坐的位置。
李贵银坐在李满囤身后斜侧的条凳上。他见李满囤走近,立起身招呼:“满囤叔。”
与李贵银一辈的子侄闻声也都站起来, 轮番地跟李满囤打招呼。
李满囤的发家经历搁族里年轻一代眼里比城里茶楼说书先生嘴里的传奇还传奇。现难得能有和传奇亲密接触的机会,热血沸腾的小伙子们自是不会放过,当下叫得“满囤叔”三个字一个比一个地响亮,一个比一个地亲热。
李满囤人前何尝受过这份热络,当即便笑得合不拢口, 只顾不停地点头“嗳”“嗳”的答应了,竟未发现一向早到的他爹竟然还没来。
李高地一家差不多是最晚才到。李高地在家没等到李满囤, 方才掐着时间带着李满仓、李满园以及四个男孙过来。
李高地的心情很不好。他以为似冬祭这么大的事, 长子李满囤应该先去他家跟他通个气,商量一下办法才是。结果, 他白在家等了许久, 满囤竟然自己先来了。
“爹!”看到李高地进来,李满囤招呼,其他后辈见状也都跟着招呼“三爷爷”和“三叔”。
李高地点点头,没搭腔,自行走到位置坐下。李满仓和李满园冲李满囤点点头,也跟着坐下。李满囤于是也自坐了。
所谓的商量,其实就是筹钱。筹钱都是按房来, 比如族长是长房、李春山是二房、李高地是三房。
一般来之前,各房人都会商量好自家这一房祭祀给出的东西。所以对于李满囤没提前去老宅商量,李高地就特别生气。
其实李满囤早想好了今年祭奠祖先准备的东西。当下他直接告诉李高地道:“爹,这次冬祭我献一头羊。”
今年,李满囤不仅财源滚滚,而且王氏还有了身子,李满囤以为这都是祖宗护佑。故此,今年给族里祭奠的出手就特别大方。
李高地听李满囤愿意献一头羊,心里终于有了一点快意。
往年,李高地家冬祭都是出500钱。这在族里算是最多的三家之一。
今年族人都摘枸杞赚了钱,李高地担心他若还只出500钱就会被别房人给越过去––他可是长辈,丢不起这个人。
于是李高地就想和长子李满囤商量,让满囤也出500钱。如此凑成一吊钱––这就与族长和他哥两房人出得一样,他这房的体面就有了。
至于另两个儿子,满仓和满园,李高地以为满仓现在和他算一家––他既已出了钱,那么满仓就没必要再多出一份;而满园,他家地少人多,钱财上不宽裕,且明年开春还要建房,故这次祭礼就不用他出了。
现李高地见满囤愿意献头羊。市面上一头羊大概两吊钱。
有了这头羊,李高地合计,再加上他出的500钱,这次他们三房的祭礼一准是上上等了。
果然,记账的时候,族长李丰收和二李春山两房人和事先说好的一样都是出了一吊钱。
眨眼问到三房,李高地立刻扬声道:“三房献500钱和一头羊!”
“一头羊啊!”
“三房真是发了!”
……
听着周围族人的低声议论,李高地微微扬起了嘴角。
问话的李丰收闻言便是一愣,但转想起三房李满囤今年确是发了大财,他现在愿意多献祭品给祖宗也是该的,便即笑道:“好!”。
李丰收随手提笔记下:“李氏主宗嫡系三房献500钱并一头羊。”
稍后这记账的红纸将张贴在祠堂门口任由族人围看。
如此一番问下来,高庄村李氏一族现主旁十五房人共集了有八吊多钱和一头羊。
这数超过了往年的一倍还多。李丰收算了一下,有了这些钱,今年冬祭不止能献整猪,还能献整羊了。这氏族确是发达了。
族里的事有李丰收办,家里的事,却得李满囤操心。
冬至要吃汤圆,而做汤圆就要磨糯米粉。
这天,李满囤翻出家中还是砌井时下剩的糯米。眼瞧着还有五六斤的样子,李满囤便觉得过节够了。
把糯米口袋敞开搁在前廊下透气,李满囤便去磨坊预约磨糯米的时间。
结果到了磨坊,李满囤方才知道今年村人竟然提前大半个月就在预备冬节––不仅家家都磨了面,且磨面的量都很足,最少也得十斤。
似李满囤这样只打算磨五六斤面的人家,竟是绝无仅有。
“今年,家家都磨这么多?”李满囤瞧着磨坊人拿出的账本有些吃惊。
糯米比普通白米还贵三成,李满囤没想到村人这么舍得吃。他甚至还瞧见上面有李满仓和李满园的名字,他两个弟弟家竟都是磨20斤糯米粉—分家前,家里十来口人吃饭,也才磨十斤面。
“这哪里算多?”磨坊的人笑道:“你是没瞧见他们预定年下打年糕要的面。哪家不是三四十斤?再加上上供用的糯米团子,就没有低于50斤的人家。”
“今年年成好,家家都剩钱。连带的咱村十六个氏族,每一族冬祭都用了比往年更多的米面。”
“我这儿现在单单预定的腊月做馒头都做不过来了。”
李满囤瞧那磨坊是真忙不过来,活计都已经排到了冬节后。李满囤没法子,便只能想着家里就三口人,红枣也不大爱吃粘,他自己去城里随便买几斤糯米粉回来应节,也就罢了。
回到家,王氏见面就问:“可订好了具体那一天磨面?”
李满囤摇头:“排不上,人太多了。我倒是进城买点糯米粉还便宜。”
余曾氏在一旁听说,当即说道:“老爷,咱庄子里也有磨坊。”
“大磨、小磨都有,还有骡子呢。”
李满囤一听,对啊,庄里六十多口人吃饭,肯定得有磨子啊。
把糯米装进口袋,李满囤提起粮袋,准备去庄子里的磨坊瞧瞧。
红枣听说她爹要去庄子,便即也要跟着去。
现王氏每日在家养胎,于曾氏也不去山头摘枸杞了,红枣天天在家,都快憋死了。
李满囤一向疼爱红枣,连城里都能背红枣去,现红枣想去个庄子,自然也是好、好、好。
老北庄的磨坊是间一间就能抵别处三间的石头房,位置就在庄子客堂东面隔墙外的树林边上。
磨坊前面有口深水井,后面也是河,河里也有荷花,甚至还有菱角。河上有座可以走车马的碎石土桥,桥的另一头连着庄里的水田。
磨坊的东面有两个石头垒的院子,每个院子里有十来间砖瓦房。两个院子,一个用于存棉花布匹和摆织机弹床,做女工的工房;另一个则架了大锯、堆了木头毛竹给男人们做木工、竹匠,制造和修补农具用。
老北庄今秋收的二十亩棉田近两千斤棉桃现都存在女工房的院里等着冬季被加工成皮棉和布匹。而历年来砍伐的原木也架在男工房里风干。
工房东边又是片树林,树林再东就是牲口棚。庄里的牛、骡子、羊和鸭都养在这儿。潘安一家也住在这儿––占牲口的光,他家住的是有门有窗的砖瓦房。
李满囤瞧眼前的这块地,东西长有半里地,南北也有百余米,目测能有三四十亩地呢,偏就只立了个石头磨坊、工房和牲口棚,余下地都空长着草和树,不觉奇怪,问潘安道:“这地咋不种呢?”
潘安挠头道:“这是荒地,不给种。”
荒地?李满囤环顾四周,只见这块地平平整整,东、北两面都接着河,几乎只要稍微规整规整,就是上好的水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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