奉天九里 第127章

作者:奉小满 标签: 情有独钟 破镜重圆 虐恋情深 穿越重生

  奉九和韦元化两人越跑越近,待要撞上了,这才不约而同地停下来,愣愣地对视着,忽然,一个灿烂的笑容弯曲了这个年轻飞行员的嘴角,身材变得更加高大结实的虎头随即张开了双臂,奉九马上大笑着扑进他的怀里,两人紧紧地拥抱在一起。

  后面的葛萝莉和印雅格傻眼了,这是怎么个情况?

  韦元化很快反应过来,他轻轻松开了奉九,缓缓地把她推到半臂之外。

  奉九没有察觉,只是热泪盈眶地望着儿时的玩伴儿,现在的虎头,是个结实俊秀的成年男人了。

  她忍不住手痒地使劲儿打了他几下。韦元化好脾气地任她出气,一动不动。

  “所以你回来了,还不打算告诉我。”奉九过了激动劲儿,自然是要找他讨不告而回的说法的。奉九鼓起嘴巴,两个鼓囊囊的脸蛋跟小时候生气时一模一样,虎头不禁笑了。

  他脱下手套,伸出手想戳戳她的脸,眼看着要摸到时,又缩了回来。

  他把双手插进衣兜,“哪里,我刚回来一星期,还在做一些培训工作,然后就要跟你联系的。”他本以为至少还得再过几个月,他有了假,才能去看望奉九,却怎么也想不到,在南京的军用机场,两个已分开十年之久的老友居然久别重逢了。

  正在这时,那个少校军官已在离他们几步远的地方等了好久,眼看着他们俩叙旧告一段落,立刻抓紧时间走过来,“啪”地一个标准军礼,铿锵有力地说:“宁司令夫人好!前东北航空教育班少校教官高志航向您报道!”

  奉九闻言一惊,紧紧地盯着面前这张曾给她留下深刻印象的老乡的脸:高志航也是东北人,曾于宁军扩建空军时报考赴法飞行班,但因身高不够标准而落选;他没有放弃,特意用法语给宁铮写了一封信,并把曾用名“铭久”改为“志航”以示决心。

  宁铮感动之下特批他去法国牟拉纳和伊斯特陆军航空学校学习驱逐专业,高志航不负所望,飞行成绩非常优异,毕业后又去了位于南锡的法国陆军航空队第二十三驱逐团见习,回国后随即被宁铮任命为东北航空处飞鹰队队长。两年后曾经被意外弹出的操作杆打断了右腿,但他凭着惊人的毅力和过硬的飞行技术重返天空,是个让宁军上下都非常敬佩的人物。

  国难后,由于宁军几乎所有飞机都被日军侵占,他当即决定投奔南京军政部航空署。这次跟虎头差不多,是刚刚从意大利学习最新飞行驱逐技术,并购买了先进战机回来,现任第四大队大队长。

  “高队长,你的身体还好吧?”奉九一直记得他的腿做了两次手术的事儿,导致左右腿长短不一。她体贴地问,同时目光只停驻在他的脸上。

  “挺好的,没什么事儿。好久没见司令了,甚是想念。”他爽快地笑着,跟以前奉九偶尔出席宁军军官聚餐会,以茶代酒与他碰杯时一个模样。

  “我知道你在意大利做特技飞行表演精彩极了,连墨索里尼都盛情邀请你留下呢,真是给我们中国人露脸。”奉九赞赏地冲他一竖大拇哥,宁铮前些天刚刚告诉她,高志航高超的飞行技术让观看航空特技表演的墨索里尼大为折服,特意出言挽留,但高志航拒绝了。

  “哪里哪里,夫人谬赞了。”高志航一听之下稍显羞涩,猛地后脚跟一磕,“感谢以前司令的精心爱护和全力栽培,志航生是中国人,死是中国鬼!”奉九双目一潮。

  高志航忽又面露凄然,“夫人,我自加入南京航空署,日夜等着的,就是能打回东北老家去,可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回去呢?”

  “请相信你们的司令官,很快就会有那么一天的。”

  高志航点点头。

  在一旁看了半天热闹,这时候才走过来的印雅格夫妇与熟识的高志航打过招呼后,葛萝莉对着虎头含笑伸出手,她的丈夫也等着与他相识。

  韦元化赶紧把手拿出来跟她握手:“你好。”奉九给他们做了介绍。

  下午四个人一起吃了饭,奉九在席间也知道了虎头这几年的很多事情。十年过去,当年总是略显阴郁的小伙伴,终于变成一个明亮开朗的男人。

  在餐厅门口一别时,韦元化听说明天下午奉九就会动身回武汉,沉吟了一下,说:“奉九,明早我去你住的地方接你,带你去个地方。”

  奉九不明所以地答应了,随即跟着印雅格夫妻回到了他们位于中山北路萨里湾的寓所。

  第二天一大早,奉九出了寓所门,抬头就看到虎头一身帅气的飞行员夹克,静静地倚在福特汽车上。

  奉九笑得眼睛都眯起来,虎头也笑了,绅士地打开车门,请奉九上车,奉九在副驾驶坐好,一边问:“去哪儿?”

  “去了你就知道了。”虎头没正面回答,沿着中山北路开出了城。

  奉九看着这路,虽然她天生路痴,但也看出点端倪,“这好像是去大校场的路啊?”

  “不得了,我们小迷糊居然也能认路了。”

  “少歪派我啊,昨天才走过的,想忘都忘不了。”

  虎头嘿嘿地乐了。

  到了机场,两人下车,一起走到那架上面漆着一朵铃兰的战机前,奉九不解地看向虎头。

  虎头深吸口气,,转头看着奉九:“敢跟我飞么?”

  奉九看了看这架漂亮神气的飞机一眼,“好哇,现在么?”

  “现在。”韦元化微微笑着,伸手拉起奉九,带她进入了飞机驾驶舱,又给她和自己都戴上了飞行帽和飞行眼镜,拿出预备好的另一件自己的带羊驼毛里衬的皮夹克式飞行服给她穿上,再扣好安全带。

  奉九昨天跟印雅格夫妇一桌吃饭,净听印雅格净滔滔不绝地夸赞这两位奉天老乡了——印雅格一直以奉天人和宁铮发小儿自居。

  奉九这才知道,虎头和高志航一样,也是掌握了“夜间不打灯起飞”、“倒飞”和“弧形飞”等飞行绝技的超级飞行员,现在能掌握这些高难度飞行技术的飞行员,即使放眼全世界也是屈指可数,虎头、高志航和其他两位飞行员并称为空军"四大金刚"。

  奉九听着一点也不意外,她的虎头哥聪明着呢。

  “出发!”奉九大嗓门地喊着,笑成一朵花,韦元化也笑了,斜着身子冲奉九行了个军礼,“遵命,长官!”他冲着机场塔台一挥手,示意他们要起飞了,那边也摇旗呼应。

  飞机的螺旋桨迅速转动起来,发动机一声轰鸣,机身瞬间加速,冲出跑道,飞上天空,飞行轨迹在早晨微蓝泛白的天色里画出漂亮的弧线,扇动着翅膀开始自由地翱翔。

  因为飞行高度只有七百米,所以并不冷,驾驶舱盖一直开着。奉九也不说话,只顾着贪看下面的景致,她看到了钟山,看到了中山陵,看到了秦淮河……奉九也坐过几次飞机,但都是客机,从未坐过战斗机,即使她的丈夫就是一个出色的战斗机飞行员;坐在大敞着的战机的机舱里,视野极其开阔,这让她感觉很新鲜;尤其现在驾驶这架庞然大物的,又是她曾经最亲近的人。

  她忽然冲着虎头大喊:“干嘛漆朵铃兰?”语气中充满了好奇。

  虎头笑了,露出一口雪白的牙齿,歪着嘴,蔫儿坏蔫儿坏的,也扯着脖子喊道:“你猜!”

  奉九扭过头去悻悻地不说话了,哼小气鬼,又朝他笑了起来——哎,虎头哥长成大人了,也有秘密喽。

  虎头时不时扭头看看她,始终扬着唇角:如此惬意的飞行,给人一种天地间只有他们二人的错觉;轰鸣的战机,好像有一下子带着他们回到小时候一起爬树翻墙头的童年时光的神奇魔法;而十年光阴形成的鸿沟,就这么消弭于无形。

  时速三百零五公里的战斗机加满了油,可以飞行一千公里,但虎头绕着南京很快地飞了一圈后还是回了机场。奉九有点腿软,韦元化憋着笑把她抱出驾驶舱,又让她蹬着梯子下来,奉九摘了飞行眼镜,脸蛋红扑扑的,看得出刚才的飞行让她很兴奋。

  地面的服务人员也聪明地装作没看见:对于这些在国家危急关头,能舍弃国外舒适的生活,共赴国难的人,他们只有敬意,所以,只要不过分,他们都会照样服务,而且帮着遮掩,尤其是韦元化这样的王牌飞行员——这还是他第一次带一位女士上天。

  地面检修人员过来检查飞机的状态,做日常维护,其中一人无意间看到了奉九飞行帽遮住的半边脸,瞬间一愣……

  奉九由虎头送回了萝莉家的寓所,再过几个小时,奉九就会从这里出发回武汉。

  此时天色已慢慢转为明亮的蔚蓝色,看来,今天又是个好天气。

  韦元化下车,走过去替奉九开了车门,奉九看着已经对西方礼仪和先进事物如此熟稔的虎头,心里很是安慰:她的虎头哥,到底没有在什么学徒铺子里虚度一生。

  相比于刚才在天空中的兴奋和一路上的滔滔不绝,现在的两个人沉默着相对无言。

  非常时期,到处人心惶惶,不知再见会是何期。

  “奉九,你保重。”韦元化到底伸出手来,轻轻地把她跑到脸上的一绺碎发别回右耳。他轻轻碰了碰奉九白生生的耳垂儿,又厚又韧,从小就知道这姑娘的性子不是一味和软的。

  “你也是。虎头,我们保持联系。”奉九记下了虎头在飞行队宿舍的电话,约定好了一星期打一次电话报平安。

  “你放心,我不会有事的。”韦元化直视着奉九的眼睛,郑重其事地说。

  奉九点了点头,招一招手,转身往里走。

  韦元化沉默地看着她一如往昔婀娜的背影,做了两个孩子的母亲后越发显得曼妙,忽然张口喊道:“奉九!”

  他慢慢吞吞走上前来,忽然间越走越快,到了奉九面前,忽地伸臂将她兜头搂住,低声说:”你不知道,我见了你有多高兴。“

  说着奉九只觉得有柔软的东西轻轻贴了贴自己的脑门,韦元化费力地放开了她,张了张嘴:“奉九,如果你……生活得不如意了,记得,不管什么时候,我都在。”

  “……都在?以后娶了嫂子,也行么?”奉九打趣地问。

  她当然关心过他的婚事,毕竟他已经二十七岁了,自己说恋爱谈过几段,但都没什么结果。

  “当然。”虎头一笑,斩钉截铁地说。

  “我可是记住了。”奉九笑着点头,两人依依道别。

  奉九正在里面收拾行李,忽听到有人在客厅里说话,很是耳熟,再仔细辨别,居然是宁铮的声音。她知道宁铮会到南京找江先生商谈下一步的军队动向安排,但不是还有两天么,怎么这么早就来了?

  没一会儿,果然是宁铮推门进来了。萝莉起身笑着跟他打招呼,随即走了出去,顺手关了门,她怎么觉得这位宁司令面色不虞呢?

  奉九笑吟吟地向他走过来,宁铮却是没有回以笑容,反而很有点郁怒。

  还么等奉九开口,宁铮先问上了:“你刚刚去哪里了?”

  “嗯……”奉九本能地不想告诉他,但转念一想,到处都是宁铮的耳报神,只怕他已经知道了,再说其实没有什么不可对人言,于是她坦然地说:“我昨天遇到了虎头,哦就是韦元化,今早他接我跟他到天上飞了一圈。”

  宁铮看着她坦荡的表情,心里越发不是滋味儿,“你是觉着还有理了么?韦元化想干什么?他居然敢带着你飞上天!”这要不是徐庸正好去机场看望从军的徐大学生,顺便想试试新飞机,而徐大学生以前见过奉九,这才报告给正好提前动身来南京的自己,他还被蒙在鼓里呢。

  “虎头的飞行技术不比你差,”奉九不服气地争辩,“再说了,他可是我发小儿,我认识他的时间,比认识你可长多了。”奉九撇着嘴,心里暗自唾弃着宁铮的小家子气。

  宁铮一提起韦元化简直满脑门官司,只要一想起奉九原本一心一意要嫁的就是这个英挺俊秀、才气横溢的男子,心里可想而知是什么感觉。他其实早就知道韦元化成为中国空军王牌飞行员的事儿,但……既然太太没问,那他不说也不算错。

  “你是我太太,如果你真的想坐战斗机,告诉我啊!”

  “谁有多想坐战斗机上天啊?我不过就是看虎头那么高兴,不想……”看着眼前变得越发难看的宁铮的脸色,奉九只能不说了。

  宁铮闭了闭眼睛,额角闪出几根青筋,“我生怕你有闪失,所以一直都不舍得带你飞上天,你可好,居然为了一个不相干的外人,冒这么大的风险。”

  徐庸以前可是没少带着他那个女学生一起飞,但宁铮连想都没想过。

  奉九腹诽着宁铮那句“不相干”:要是韦元化都成了不相干的外人,那你宁铮对我而言也是外人。

  宁铮看着奉九弯弯如新月般的眉毛向上挑起,配合着满是不服气的漆黑眼眸,忽然想到当年他们感情不睦时的情形,心里一紧。

  本来他是想早点过来让奉九多留几天陪他的,看现在这情形,也只能就此打住了。

  奉九还是准时回了武汉,徒留下宁铮空叹奈何。

  等过了几天他也回了武汉,奉九劈头就问:“瑞卿,你给巧心安排了一门婚事?”

  前天一直住在天津的巧心忽然来了,呆了两天,奉九带她在武汉到处走走,姑嫂两人谈了很久。

  宁铮微怔,一问之下才知道巧心来过了,“是啊,她都多大了,再不出嫁就成老姑娘了。她娘都急上房了,自己还不上心。”

  “可她并不中意这个段雨豪。”奉九自回国以来,其实也一直操心着二十四岁的巧心的婚事,给她介绍过几位靠谱的青年才俊,但大概是缘分没到,不是巧心没看上别人,就是别人没看上她。既然这次都求上门请自己这个做三嫂的开面求情,她当然得设法完成小姑子所托。“再说她还想继续求学。”

  “可得了,我这个妹妹书读得怎么样,我还不知道么?以前怎么没见她这么用功过,大学也是勉强毕业而已。现在倒想继续学业了?”

  奉九知道宁铮对于四姨太这个女儿一向不大待见,大概也有对她那个不着调的娘的厌恶。但她很体谅性格绵软但骨子里却是艮皮腊肉的巧心——从小就不得重要的亲人的待见,包括父母,得不到认同和肯定,能不长歪已经不错了。

  宁铮接着说:“她那是一听说要嫁人才想出来的借口。她那学,不上也罢。”

  巧心的学业水平的确平平,从来也不热衷上学,宁铮一提起就大摇其头,他身边优秀的女子太多了。

  “巧心没什么远大志向,一向也就是随遇而安。这段雨豪人不丑,也是奉天人,保定军校毕业,家境尚可,生活习惯上也不需要相互适应;年貌也相当,人品不错,至于‘花花公子’之称,大多也是夸大其词;配她绰绰有余。她只是一时闹闹脾气罢了,你别跟着瞎搅和。”宁铮一鼓作气地把段雨豪的基本情况都说出来再加以分析,同时堵奉九的嘴。

  奉九不乐意了,“哎哎,你这当哥哥的把妹妹看得太低了吧。有你这么胳膊肘往外拐的么?”巧稚的确耀眼,但巧心也是很有可取之处的。宁铮叹口气,太太今天急躁得很,“怎么看高啊?你让她出去试试,看看能不能堂堂正正地养活自己?”

  奉九生气了,“主观臆断,信口雌黄,不试试怎么知道?女人难道天生就靠男人养么?你这是根深蒂固地不尊重女性的观念在作怪!”

  奉九这是想起了当初他们刚刚谈到婚事时,自己曾提到他有过的那些女人,宁铮当时轻蔑的态度可是让人气愤不已。

  “我没有。”宁铮一听觉得太太这帽子扣得有点大,赶紧严正声明,“我这么年早改了,你看我向来多尊重你?顶多也就是在床上时做个主罢了……”宁铮觉得这机会不错,一阵坏笑,以为风平浪静了,于是开始往奉九身边凑。

  以往他们偶尔有什么意见不合时,往往他故意打个岔,说句荤话,奉九就光顾着揪他轻薄的罪过了。就这么着打个马虎眼,估计巧心的亲事再加上南京闹的不愉快也就过去了。

  没想到这次没成功,只换来奉九一阵冷笑,“呵呵,果然是同类相护。”

  “……你什么意思?”曾被太太嫌弃过两年之久的宁诤一听额角立刻有青筋隐隐浮现,想见得心绪不佳。

  奉九忽然注意到他揉眉头的右手手指节上有新伤,“啊?你这是?”

  宁铮赶紧把手放下揣兜里,微低着头瞪着奉九,“你把刚刚那句话说清楚。”

  奉九立刻把他莫名其妙的伤忘到脑后去了,接着说:“巧心都探听清楚了,段雨豪未成亲却已置办小公馆包养外室,还生了个儿子出来,巧心过去就当后娘,搁谁谁乐意?!”

  宁诤换左手揉揉太阳穴:“这是胡扯,那个男孩儿,是他外室跟前夫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