奉天九里 第15章

作者:奉小满 标签: 情有独钟 破镜重圆 虐恋情深 穿越重生

第13章 抗婚

  宁诤毫不意外地接了奉九的电话,奉九在电话里客气而冷淡,说希望他能找个理由来府里一趟,有事相商,宁铮温和地答应了,撂了电话,他想了想,就笑了,只不过,支长胜在一旁看着,觉得这个笑容没什么温度。

  很快,宁铮就通知了奉九第二天他就可以来,奉九于是与他约好见个面。

  宁铮在唐老爷那里打完马虎眼,温言谢绝了唐大管家要亲自带他去的提议,自己一个人沿着武陵园里内湖九曲十八弯的木围栏走了过来,遥遥看到坐在心栖亭里的奉九,身子板正,望着湖面,眼神凝滞。

  她梳着油松大辫儿,不知道是不是情绪不高的缘故,一向充满精气神的大辫看起来都有点没精打采,蔫了吧唧的。

  宁诤悠悠哉哉地拾级而上,奉九听到脚步声,一下子就站了起来。

  奉九今天穿了一件品蓝色的万字罗斜襟大褂,下面一条白色阔腿裤。亭子下面围着大半圈儿盛开着粉兰浅紫的秋府海棠,她袅娜的身姿比旁边的花还要美。

  奉九长了一张比实际年龄更偏小的脸,唇线清晰形状圆润美好,唇瓣绯红,透着天然的健康,嘴角稍稍下垂,自带一种小女孩般的倔强和稚气,让人觉得就算她以后岁数见涨,也还是可以用娇嫩的少女嗓音端着一张少女脸,不会有太大的违和感;甚至于觉得她做点幼稚的事情都是理所当然的。

  宁铮忽然意识到自己怎么都遥想到奉九至少五十岁时的样子了,真有些好笑。

  再加上上身短而腿长,坐着时总以为她不高,可等她站起身,才发现她是个高挑的女子。

  “宁兄你来了?”

  她的称呼又变了,以前是“宁先生”,然后是“三少”,现在?

  “你找我?”宁诤微笑着注视她。两个人很有默契地都没提之前宁铮报了自己的字当名的事情。

  “嗯……宁兄,谢谢你前几天来通知我们两家又定亲的事情。”

  来了。宁铮的笑容更大了些。

  “怎么,有什么想说的?”

  “宁兄,我想,那天虽然没来得及,但只怕你跟我一样,也不想结亲对吧?”

  宁诤的笑容加深,看起来好像非常的开心,奉九的心在往下沉,“并没有。”他随意地说。

  奉九实在是意外,“宁兄,我以为,留洋回来的人,都不喜欢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都想着要自由恋爱。”

  “那也要看要结亲的对象是谁。”宁诤已到了离奉九不到三尺的地方,注视着她。

  ……此路不通,换一条。

  “……宁兄,我觉得,我跟你,并不合适。”奉九艰难地说,她觉得宁诤是在把自己当成一个小妹妹般逗弄。

  宁诤抬了头,看着急急走到他跟前的奉九:她的眼睛可真大,现在整颗推拒他的心更是都盛在里面了,明晃晃的,无法错认。

  宁诤刚从宁系军部开会回来,一直习惯性地戴着白手套,他低了头,开始一根手指一根手指地往下褪,慢条斯理,一边轻声说:“愿闻其详。”

  奉九紧张地舔了舔唇,她从十二岁上就开始拒绝追求者,经验不可谓不丰富,但面前这个,可不是那些跟她年纪差不多的男学生,或是年纪稍大但仍一派书生气的男大学生们,这个人,只要他想,就能给人以十足的压迫感。

  她斟酌着开口:“你大了我五岁:我刚上中学时,你就已经大学毕业了。”奉九把推拒包不屈的说辞再次拿出来,上次看好象挺成功的。

  “哦?那又怎么了?”宁诤摘下了手套,顺手往裤兜里一塞,身子向后一靠,慵懒地靠到了亭柱上。

  奉九皱眉,有点不喜欢他这副一切了然于心的样子,显得自己落了下风。

  “我一直想找一个跟我年龄差不多大的,差了五岁,我们在意的事情都不一样了……再说,我一向也是把你当哥哥看的,你……”

  “别哥哥妹妹的,你明知道我没把你当成妹妹过,”宁诤忽然打断了奉九的话,清冷的话语响起,“前两次我们不是处得挺好的?再说了,你都有一个嫡亲哥哥,六个堂哥,四个表哥了,还嫌不够?还要拉我来充数?”

  这都知道?奉九心里忽然刮过一阵凉风,但这不是重点:今天的宁诤情绪有点不对,虽说以往也没见过几次面,但刚才的表现,失了以往的清和从容,尤其现在,眼睛里冷得像淬出了冰凌,只一味的咄咄逼人。

  “我也不缺妹妹,亲生的就有两个,更别提一堆堂妹表妹,所以,你还是免了。”

  奉九只能转场再战:“那……你曾和我姐订婚那么多年,现在,我姐是走了,你又和妹妹订婚,传出去,多难看的。”

  宁铮一直定定地看着她,听她这话,忽然一笑……奉九心里更冷了。

  “我觉得,跟你姐订过婚这事儿,我不提,你却来提,实为不智。”

  的确不智,奉九默然,毕竟理亏的是自家大姐,这不是,死马当活马医么?

  “我知道前一阵子的‘国货维持会”义卖你也去了,为了赈济四川地震灾民,见人就称呼’密斯脱’,卖的物品数你最多。”

  奉九听了不禁抬头,一是暗自心惊宁诤对她动态的了如指掌,二是不解他提这事跟他们要退亲有什么关系?

  “我象你这么大时,也曾经组织过这样的活动,不过是为了赈济河北水灾灾民。”奉九不语,“我的确虚长了你几岁,但是,在很多事情上,我们的想法,并没什么不同;就算现在我不再亲自去做这样的义卖了,可我整饬军队、招民垦荒、发展实业、兴办学堂,也都是为了让东北人过上安稳和乐的日子,东北人也是中国人,跟四川人河北人一样。”

  奉九心想这都哪跟哪啊,这些都是国家大义,跟生活中的小事是不一样的。

  她有点后悔赤手空拳就直面宁诤,没想到他不大好说话,再怎么着也应该收集点对他不利的资料后再徐徐图之。

  “奉九”,宁诤看着奉九不以为然的样儿,忽然浮起一个笑,向前一步,双手扶住了她的肩。

  奉九惊骇下来不及反应,只是下意识地转头看了看他修长有力的手,自己的肩头在他的手里显得瘦小可怜。

  奉九心下一紧,紧张地左右看了看——为了跟宁诤不受打扰地好好一谈,她让秋声把在外面,现在四周静悄悄的,除了他们俩别无旁人。

  “你怎么就有胆子来跟我谈退婚的事?”他低声说,眼里有一丝暗沉,伸出手,抚了一下她的唇,拿起手来看看,果然如他一直猜想的一样,她这绯红的唇,是没用任何人工的口脂来污染的,触感细腻,如同最精细的丝绸,让人眷恋……

  宁诤的脸忽地在面前放大,奉九眼睛一下子睁大:他亲下来了。

  待到奉九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宁诤已经含住她的双唇辗转亲吻了起来,同时双臂也将她紧紧箍进了怀里。

  奉九只觉得脑子里“轰”的一声,好象瞬间全身的血液都冲向了脑子。

  她开始剧烈地挣扎。

  宁诤只是将她箍得更紧,掌下纤细的腰部曲线让他一个忍不住地掐了一下,奉九张嘴呼痛,宁诤溜滑的舌头借机登堂入室,凶狠缠吻。

  奉九觉得舌头都要被连根拔起保不住了,她“唔唔”地痛哼了几声,不安分的脚也抬起来狠跺登徒子的脚。

  宁诤由着她踩,只是更食髓知味地洗劫她温暖的口腔。

  这样的亲吻,对于任何一个从未与人吻过的十六岁女子来说都是过分的。

  宁诤很快感觉到了脸上的湿意。

  他停止了亲吻,但两个人的心跳声却仍跳得极快,扑通扑通地交织在一起,让人分不清谁是谁的。

  “哭什么呢?你总得适应。”宁诤看着奉九被吮吻得鲜红欲滴的唇,又低下头亲了亲,再辗转到她湿润的眼皮上。

  奉九没有大哭大闹,那样毫无意义,事已至此,还是要争取一下,她艰难开口,“宁诤,我,我不可能适应你的,一想到当你的太太要过的那种日子……”,无休止的担惊受怕,无休止的宴会交际,步步为营的勾心斗角,繁琐无趣的人情往来,“我不想过那样的生活,求你放弃这门亲事吧,我,我还要出国读书的,再说了,天下女子何其多……”

  看起来宁诤是在很认真地听着,只不过听到这,他忽然捧住奉九的脸,“你也知道以后我会这样的日子?我是在这个位置上下不来了,总要给自己寻点补偿……”他的声音低了下来,轻到几不可闻,他也不再说话,只是啄了啄了奉九的唇,又向上亲了亲他一向喜欢的奉九的眼睛,湿漉漉的,平日里闪着顽皮的光,总是有一种快活在;即使现在,因为眼泪,眼睛雾蒙蒙的,就好像四里湖的湖面起了雾,又像是万泉公园里的梅花小鹿一般纯真无辜。

  “我就是那……?”奉九匪夷所思,“你才见了我几面就……爱上我了?”奉九说到“爱”这个字的时候有点羞涩。

  奉九从不信什么一见钟情,见鬼的爱情,绝大多数情况下不过就是发情,她是这么想的,眼里也不禁带出了轻蔑。

  宁诤低低笑了出来:“我也不爱你,可我喜欢你在我身边,这就行了,我不挑。”

  “……你是不挑,可我挑,”奉九觉得这事不能这么拖下去,还不如一次说个透彻:“你的处境我很同情,但归根结底与我无关。再说你也刚说了不是爱上我,不过是喜欢罢了;我这样平凡的女子,全中国也多得是,你还是留洋的,还可以找西洋东洋女子不是?我看留洋的不少人都找了洋太太,干嘛非拖我下水?咱们都知道‘强扭的瓜不甜’,要不你再找找?别人不说,我就知道好几个倾心于你的,你看……”

  奉九脑瓜飞快地盘算起来,别人不说,家里的姐姐妹妹们,自己的同泽同学里,对宁诤念念不忘的至少有两只手的数目,都是温娴秀妍的女学生;可以想见,如果听说了宁铮订婚的消息,女学生们该怎样的一脸心碎。

  宁诤忽然放开了她,目无表情地转身下了台阶,“你继续学业的事情,可以商量。如果你觉得这是拖你下水,那就是吧。我就是拖你了,至于你愿意不愿意,也与我无关。”

  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宁诤突兀地离去,把奉九晾在了心栖亭里。

  奉九又是绝望又是气急败坏地看着宁诤挺拔的身影离去,只是回想着刚才他们的对话,看看有没有什么可以利用的破绽,连宁诤强行亲她导致自己丢了初吻的事情都不放在心上了。

  奉九蔫蔫地留在亭子里,秋声一直在外面打转转,替奉九站岗放哨,等看到宁诤目不斜视地从容离去,这才飞快地跑了进来。

  一看小姐的脸色,立刻识相地上来,“小姐,没谈拢?”

  奉九烦躁地耙了一下头发,“这个人,软硬不吃。”

  秋声哑然,其实在她看来,宁诤还挺不错的,不过小姐不喜欢,那就不行。

  “那怎么办?”

  “我得好好筹划筹划。”秋声看着奉九明显红润许多的嘴唇和通红的脸庞,心里忽然掠过一阵不安。

  过了一会儿,奉九出了角门,转身到了一墙之隔的三叔的府邸。

  三叔一家过得还算滋润,当然也免不了二哥的提携,所以每每奉九过去找虎头,上上下下对六小姐这个客气劲儿就别提了。

  她一路上问着安,打着招呼,熟门熟路地到了三婶的院子里。

  把特意给三婶带的一袋橘子地递过去后,很自然地问起虎头。

  三婶笑了:“他正在自己房里呢,你快去吧。”

  虽然两人今年都十六岁了,古人云“七岁不同席”,男孩女孩大了,按理说应该避讳,但因为两人两小无猜,所以大家对他们没有男女大防的观念。

  奉九轻轻敲了敲门,就进了虎头的房间。

  房间比起自家哥哥的小了不少,家具摆设也都很陈旧,甚至比不上年纪虽小但已经自己睡的不苦的房间。

  只有素白的墙上的字画是新的,有他自己写的字、画的画,还有奉九的,都是用普通黄杨木粗粗装裱再刷清漆,也都是虎头自己做的。

  再就是奉九从小到大送他的礼物,她知道虎头喜欢木工,所以送了他很多精巧的工具,还有积木之类的的东西。

  虎头正在做木工活,他修长灵巧的手指间正躺着一块长形的木头,简朴的书桌上放着一把雕刻刀,奉九凑过去一看,不禁低叫了出来:“哎呀你这手艺,又见长了啊。”

  虎头用一块普普通通的废木头雕了一辆自行车,再仔细看,不就是奉九自己那辆英国名牌“汉堡”牌自行车么,难为他看了几遍就能记在心里,连细节比如车头探照灯、和后架尾灯及车把上的小按铃都做得惟妙惟肖,车梁上刻有“HUMBER SPORTS”的英文标记;前叉上“汉堡”的英国皇室徽记商标中间甚至还有“乔治六世指定产品”的英文字样……

  虎头骨折恢复后,倒是骑了几次那辆自行车,他不用人扶,一上车歪歪斜斜骑了两圈儿就能上路了;而奉九也很快地学会骑这辆男式自行车。

  虎头有时会到奉九住处借自行车了:奉九暗暗高兴,这自行车本就是给他买的呀。

  虎头把木雕递过去,奉九接过,爱不释手地摩挲着,虎头看了一笑:“喜欢?等我打磨完上了色就送你。”

  奉九讪讪地放下,“我可不好意思再从你这拿东西了,你做的好东西,都到我那儿去了。”

  “那有什么?随便拿,我的就是你的。”虎头的长相与威风凛凛的小名完全不同,长得很是秀气,但说话偶尔冒出来的豪气样儿,倒是能看出跟谁是好友。

  奉九没接话,这可不像她,虎头立刻发现了她的异常:“怎么了,看着不大高兴?”

  奉九微微低头,虎头又仔细看了看她的面色:“是不是上火了?嘴唇颜色这么红?”

  他站起身想更仔细地看看,被奉九一个闪身轻轻避过了,她背过身子,好象在端详墙上春节时自己写的对联,虎头没动,只是有点担心地盯着她的背影,过了好一会儿,她才轻轻地说:“虎头,你看你这么有天赋,还是接着上大学吧。”

  虎头本来盯着她半天无话,已经拿过一张砂纸,正轻轻打磨着这辆小自行车,听了这话,一抬头,深深地凝视她。

  这眼光里,有种微微的愤懑,奉九从小与他一起长大,怎能不知?但今天,她务必要把话说出来:“虎头,你放心,上大学的费用,我有,算我借你的……啊!”

  奉九忽然惊呼一声,虎头猛地冲过来把她按到旁边一张破旧的圈椅里,一双墨色的眸子泛起了丝丝红痕,一瞬不瞬地盯着她,一向扇动如蝶翼般卷翘的睫毛怒张,衬着他那双原本盛了天下丽色的眼睛有些阴森可怖。

  他一只胳膊圈着她的腰身,另一只胳膊顶在她纤细的脖颈下,一条长腿则半跪在她坐的椅垫上。

  “你要借钱给我念大学?”虎头轻轻地问。奉九被吓住了,但还是艰难地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