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奉小满
她听得懂底下在说什么:“这个女仔好靓啊,不是我们这边的人,看这又高又白,倒像是东北那边的;不过这脸盘,又像是江南的。”
中西合璧的婚礼果然不同凡响,这边新娘新郎不但交换了戒指并接受了一位穿着牧师袍的英国牧师的祝福,那边一转身还得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夫妻对拜才算礼成。
仪式结束了,观礼的人们跟着涌进了婚房,蓦地看到一个肉乎乎的彩衣小童子正躺在婚床上呼呼大睡,可能因为伤风了鼻子有点呼吸不顺畅,所以还打着小呼噜。
啊?新郎的乳母赶紧从后面挤过来,抱起孩子,小胖子被吵醒了,睁开湿漉漉的大眼睛,看到这么多人,小胖嘴儿瘪了一下,随即拉开架势就要开嚎,被乳母眼疾手快一把捂住,接着连连道歉。
众人看着小胖子的憋屈样和乳母急的满头汗,都不禁大笑起来。
奉九翻翻袖子,掏出一个打秋千的小木头人儿递给新娘,这是刚刚包不屈抓空给她的,他也是在刚刚迎亲路上遇到的,想着奉九能喜欢,百忙之中还不忘买了。
玩具一递过去,本就是新郎侄子的小胖子立刻不哭了,好奇地摆弄起来。
“这是安床童子,寓意自然是早生贵子,本来躺一下就行了,估计刚刚是忙活忘了,硬是让他睡着了。”旁边有人给从外地赶来观礼的客人解释起来。
奉九莞尔,在奉天没有这样的习俗,但扔一床的枣子莲子是有的。
接着就是宴席和听戏了。
宴席不用说,潮汕大户人家娶亲,自然不俗,奉九跟着见识了广东与东北席面的不同,也是大开眼界。
饭后,戏台已经开场,奉九认真地听着——除了热热闹闹的皮影戏,她一向不大喜欢其他传统戏剧,总觉得佶屈聱牙之感。
可能是这几个月心绪起伏很大,她现在也能安安静静坐下来听几曲了,戏台上演着的,正是著名的粤剧《乐昌分镜》,讲的是南朝陈乐昌公主与驸马徐德言破镜重圆的故事,众多红船弟子用白话唱出,没有小时候去苏州听的昆曲那么清丽婉转、精致纤巧,但显得颇为轻快流畅、新颖多变。
曾有文豪作诗这样称赞:“莫夸骑鹤下扬州,渴慕潮汕数十秋,得句驰书傲子女,春宵听曲在潮州。”
奉九听了属于南戏一腔的“潮泉腔”的粤剧,颇有感触,忽然想到了老家的奉天落子,是不是也是被她忽视的瑰宝呢?绵密柔丽的南曲与劲切高亢的北杂曲的确不同,但各有特色,她现在觉得都有些喜欢了,待回家一定也要再好好听一听。
转眼间,她已经出来两个多月了,虽然离着奉天三千多公里,可现在想起来,却觉得家乡离自己前所未有的近,这难道就是包不屈说的,有些想家了?但就此离去,却还是有些不舍。
奉九觉得自己跟广东,天生有缘。
参加完了婚礼,包不屈和奉九又坐着火车回到了包家。
今天包家也请了一个戏班子过来,奉九听完后,忽然起了兴致去后台看望粤剧演员,其中的台柱子是一个叫芙蓉秀女子,年纪不过二十,一身娇怯怯,刚刚表演时,琵琶铿锵,而她的歌喉则清丽婉转,让人心生欢喜。
奉九对她的扮相很是眼馋,芙蓉秀于是笑着给奉九也妆扮上了,取的是她自己的花旦造型:先拍彩拍红,再上大白脸也就是定妆,最后扫红,奉九在家也没怎么化过妆,看着极是新奇,不免这摸摸那碰碰,芙蓉秀赶紧抓过她的手定在梳妆台上,顺便在她额头中间轻轻一点:“淘气。”奉九嘿嘿一笑。
芙蓉秀接着给她画元宝嘴和眉眼儿,接着再带勒头带,这么一勒,眉毛眼睛就自然地吊起来了,奉九这才明白,怪不得各个戏种里的各色人物全是吊眼梢,居然是真的硬吊起来的。
又给她贴了一对大绺七个小弯的贴片,最后不免插了几支蔚蓝色的点翠头面,奉九知道点翠的金贵,怕弄坏了,想拿下来,芙蓉秀笑着制止她,让她不要在意。
恰好包不屈拿着一架徕卡相机来找奉九,看到奉九难得地装扮上了,于是拉着奉九到了园子里,要给她留影,奉九甩着水袖一溜小碎步地跟出来,后面芙蓉秀笑得弯下了腰。
奉九倚在包家花园金湖边的栏杆上,包不屈离她更近了些,刚才拍的是全身照,现在想拍点半身照,最后才是面部特写,两人距离不到一米,正一边拍照一边随意地说着话,忽然头顶传来一阵发动机巨大的轰鸣声,两人不约而同地抬头。
一架银灰色的战机斜剌里冲了过来,机身漆着一头棕黄色底黑色横纹的东北虎,张着一张血盆大口,脑门儿正中间一个“王”字十分醒目,凶猛异常,威武不凡,正从他们头顶不到二十米的空中呼啸而过,带起一阵狂风,吹得奉九穿着戏服的长长的袖子和马面裙下摆都飞了起来,她“呀”的一声赶紧用手捂住,包不屈也一把抱住了奉九。
战斗机画了一个圈,又飞了回来,奉九并不懂得,但包不屈已经惊讶地发现这居然是一架辽F1战斗机,也就是说……
包不屈知道宁铮去年已经在奉天组建了宁军航空处和航空学校,自己兼任校长,自行购买或其他国家赠送及从战场上缴获的最新式战斗机有三百架之多,去年上半年宁陆两军曾有过一次小规模的战役,没想到杀鸡也用牛刀,宁军直接出动十架飞机从天而降,几颗炸弹一扔,效果立现,更别提宁军还有那么多飞机没有动用,战备优势一目了然,把陆系军队震动得无以复加,直接退兵了,一场大战消弭于无形。
老帅龙心大悦、洋洋自得之余,也会肉疼花出去的海一样多的银子,所以宁军军部里的人发现老帅对儿子的评价总是在赞赏和痛骂之间来回摇摆。
当时宁铮觉得既然自己既然负责了航空事宜,自己却不会开飞机实在没有说服力,但老帅对于他自己要上天飞行一口拒绝毫无转圜余地。
听说他在做了多次模拟飞行和软磨硬泡未果后,趁着航空学校教育长万显章一个没看住,偷偷上去绕着奉天城飞了一大圈,吓得在场的所有人都汗出如浆两股战战,生怕出个什么闪失,老帅震怒,全体在场人员都得给他陪葬:毕竟即使是正规学员,第一次飞行也应该是在教练员的陪同下飞行才可以。他可好,以为自己是孤胆英雄么?
正在这时,奉九忽然看到这架战斗机好象还冲着她扇了扇翅膀,最开始她以为是自己看错了,但没过一会儿,伴随着催心裂肺的震动,战斗机飞得更低了,低到奉九足以看清里面一张熟悉的面庞,虽然戴着飞行员头盔和护目镜,但露出来的轮廓一看就知道是谁。她同时感受到了正紧紧抱着自己的包不屈那坚实的胸膛里传来的激烈的心跳声。
包不屈早已收了笑,并慢慢放开了奉九,只是静静地凝视着上空绕着他们打转的飞机,脸色晦暗不明。
包不屈忽然扭头看着奉九的脸色,举起双臂按在奉九的双肩上,郑重其事地说:“你是怎么想的?如果你真的不想嫁给他……我帮你。”
奉九怔住了,在广东的两个多月的时间里,她和包不屈越来越熟悉,她欣赏他的幽默和无微不至的关心照顾,更欣赏他与北方男人完全不同的细致温和,打心眼儿里觉得比宁铮给人的感觉好太多了,毕竟宁铮一直以来的所作所为非常越格。
奉九闭了闭眼。
她还有这个决心抗拒这桩婚事么?她一直觉得自己是个冷情的人,毕竟自从母亲郁郁而终后,她也曾经心里阴暗地想着让父亲痛苦上一辈子才好。但,她也不得不承认,母亲去世的主因还是不能淡定地面对自己不幸的遭遇,如果母亲不爱父亲就好了,如果不爱……父亲又算个什么?
但奉九深知宁铮对自己的执念,如果这两个多月的时间他明显减少了与自己的联系,可以当作是他对自己兴趣减退的话,那么居然从奉天千里迢迢驾战机飞来广州,并耀武扬威般地扇动翅膀这个让人目瞪口呆的事实,则让她立刻打消了这个念头。
民不与官斗,自古有之,更何况,这哪里光是官,这就是东三省最大的恶霸。
其实老帅和宁铮在东三省的名声很不错,比如离开奉天前就曾发生了一件不大不小的事:老帅三姨太十八岁的亲弟弟入了宁军,得了嘉奖,一高兴毛病就犯了,把赏金都拿去赌博,输个精光,气得连喝了两瓶老龙口,等他摇摇晃晃从赌坊出来,天色已黑,他心里不畅快,免不得张狂起来,仗着自己跟老帅的关系,掏出裤兜里的德国镜面匣子枪,边晃荡边把那一条街的路灯灯泡都打碎了,吓得沿街房子里的居民各个人心惶惶,不敢入睡,生怕他一不顺心私闯民宅就手杀几个泄愤。
第二天老帅听了勃然大怒,不顾一直很宠爱的三姨太在鹅卵石的小径上跪着行了几百米,磕头磕得砰砰直响,满头鲜血直流,二话不说到底让卫队长拉出去给毙了,直接导致了三姨太遁入空门。
宁铮受过西方教育,又与基督教神职人员交好,再加上一副好容貌,好似一个标准的温文儒雅的公子哥,所以自从他回了国,除了开始的几个月很低调,随着各项准备工作完成,开始展露峥嵘,慢慢地在全国声名鹊起,赢得了好口碑。
但这关头如果自己还要悔婚,不知道这内里霸道强势的他会怎么对付唐家?
前几日父亲来信,说他已经入主新成立的奉天边业银行做了首任行长,这是宁军的私人银行,由宁氏父子和唐家共同出资成立,宁氏八唐家二,共两千万银元,钱虽然不算太多,但这是一个态度,意味着父亲不得不与宁家高度捆绑在一起,成为利益一致的相关方。
不用想也知道,宁铮一定是用了什么手段才逼得父亲不得不分出身来参与这个银行的运作,而这个银行成立的时机如此微妙,虽然父亲在电话里并没有说什么,但只怕与自己滞留广东逾期不归脱不了干系,这是一种警告。
她真的忍心拿整个唐家给她当垫脚石么?
奉九抬起头,看着包不屈没说话,但大大的眼睛里的无奈、哀愁和感激已是一目了然。
包不屈失落地垂下了手,只能说,他的对手是宁铮,真是奉九的不幸,也是自己的不幸:只要换一个人,背后没有宁军如日中天的势力,以小巷包家的实力,胜负真是未可知。
奉九忽然说:“我有点累了,今天就照到这里吧。”
包不屈沉默地表示了同意,他们都知道,过一会,就会有大人物上门拜访。
奉九回到戏楼后台,芙蓉秀看着高高兴兴出去、沉默不语回来的奉九,再回想刚才突兀地出现在天空中的战机,心里好象明白了什么,只是默默地帮她卸妆。
待到奉九那张清水芙蓉面一点点展现出来,奉九忽然握住了芙蓉秀的胳膊:“秀姐姐,你要是愿意,来奉天登台吧,我家在唐府武陵园,你放心,在奉天你肯定会有好发展的。”
芙蓉秀心里一暖,这个初次见面的奉天女孩天真又爽利,与自己一见如故,这是难得的缘分,她感激地一笑:“好啊,到时候我一定去找你。”
奉九拉着她的手轻轻摇了摇,两人挥手告别。
奉九回到住处,为了平复心情,正好把这几天一直想画的几幅画画完。
她铺素纸,调众色,先画了那个睡在婚床上的胖憨憨的小童,又画了自己住的月波院及前面的湖,忽然想起在潮州参加婚礼时,包不屈向后弯着腰叼着花那洒脱帅气的样子,于是又画了一张他的小影,正打算在右上角落款,忽然记不起包不屈的字是什么。
茫然望着窗外的繁花好一会儿,她才终于想起,于是竖书“戊辰年暮春十一日佑安兄笑存奉天唐鹿微漫题”,鹿微是奉九给自己取的字。
随即又从书桌里拿出到了广州后包不屈特意给她刻的一方闲章,用的是青田石里的兰花青冻,上阴刻着三个垂针篆技法的小字——“奉来客”,她把色如幽兰、明润微透的寸方小印拿在手里摩挲了好一会儿,直到印信已经发热,这才蘸红钤盖于左下角。
正在这时,包家下人来通禀了,奉天宁铮宁先生到访。
奉九慢条斯理地放下笔,洗干净了手,理了理辫梢和刘海,在下人的陪同下,出去见自己的未婚夫。
她走到前院,高高的台阶之上,包家客厅巨大的四扇雕花大门洞开,宁铮和包不屈相向而坐,沉默相对。
曾经两个肝胆相照的好友,居然相对默默无言。
虽然已经有两个多月没见,但宁铮除了黑瘦了一些,并没有什么大的变化,也许就是一察觉到奉九到来立刻看向她的目光更锐利了些。
他马上站起身,微笑着迎了出来,奉九在他面前停下,斟酌着刚要开口,没想到宁铮却是毫不避忌猝然伸手直接把她紧紧搂进怀里。
客厅里的包不屈看到,停住了脚步,垂在身侧的双手紧紧握成了拳。
宁铮左手禁锢住她,勒住她纤细的腰,把她略略一提,直到她双脚都离了地面,而奉九的视线终于与宁铮一齐;另一只手则平展成掌,紧紧抚住她的后脑,随之左边的脸颊也紧紧贴上了奉九的脸颊。
奉九脸庞发热,使劲儿推他让他松开。
宁铮却是稳稳地保持这个姿势不动,只是深深吸了口奉九身上独有的清幽体香,声音低沉略带沙哑地自言自语道:“回到我怀里了吗?”
这声音里,没有得偿所愿的满足,却是有一种没有底气的悲伤,听得人心头莫名一酸。
良久,宁铮才放开她,双眼片刻不停地在她脸上逡巡,随即微笑:“气色很好,看来,我的好友把你照顾得很好。”
奉九这才终于挣开了他,纠正道:“不屈兄也是我的好友了。”
……不屈兄?比包兄还要亲热啊。宁铮的眼仁儿猛地一缩,嘴角浮起一个虚虚的笑:“是啊,我的奉九,自是人人喜欢。”
奉九一听,满身鸡皮疙瘩,她不耐烦听他这么故作亲密的称呼,提着裙摆往客厅走,包不屈一手插兜,已经倚在门口观望了许久。
宁铮如影随形跟上,紧挨着奉九坐在西厢。
奉九这才勉强开口:“你怎么来了?”
宁铮没回答,只是含笑看着她,包不屈也没有说话。
奉九瞪了他一眼,从见了面,他这双一向觉得还挺正经的墨眼,就好像突然变成染了桃花水儿的多情眼,都要把她的脸盯出洞来了,比蜜蜂见了蜜糖还要痴迷。
这次宁铮总算开口了:“在外面时间也这么久了,该回家了吧?”
奉九没说话,心知肚明比当初的预期拖延了已有快十日,但也觉得,包家是不能再呆下去了,别再给包不屈招祸,现在宁系在全国的声势都气势如虹,老帅就这么几个月的时间,刚刚打赢了第二次宁陆大战,老帅已经入主北平。
当天晚上,宁铮就要求奉九打包衣物,跟他一起住到他下榻的酒店去。
奉九看他虽然面上不显实则态度强硬,知道如果拒绝又不知会闹出什么来。
小奉灵哭丧着脸,秋声也不那么雀跃,明明要回家了,但她们这几个月在广州过得实在舒服,居然都有意犹未尽之意,唯有惦记着家里的吴妈很是高兴,但看着其他三个旅伴的神情,还是压抑着兴奋之情。
今晚让奉九跟宁铮单独住酒店也是不可想象的,再说也没有奉九都走了她们还呆在包家的道理,虽然包家依然热情地挽留。
她们还是迅速地收拾好了行李,准备跟他们一起离开包家了。
等宁铮拜见了包老先生,并接受了包老先生晚间的宴请之邀后,奉九也来跟包老先生和其他包家人也正式道别了,包老先生看着宁铮这个北方的人中龙凤、天之骄子对自己未婚妻的着紧和急不可待,连一晚上都等不了地要把她纳入自己势力范围的做法,再看看自宁铮到来以后,一向跳脱张扬的孙子的话变得极少,不免暗暗叹气——红颜祸水啊,走了也好。
宁铮已经上了汽车,而吴妈她们则坐进了了第二辆来接她们的汽车,奉九略一踌躇,还是又走回门口,送别他们的包不屈正站在那里,沉默注视着眼前的一切。
看到奉九又走回来,本代替包老先生尽主人之责,肃立于大门旁的包不屈立刻迎了上来,眼里充满了关切,而已坐在后座的宁铮则是眉头微微一皱。
奉九轻轻地说:“包兄,这几个月的款待,感激之心无法言说。”
包不屈盯着她清丽的脸庞:“再跟我客气,我可要不高兴了。”
奉九勉强一笑:“我给包兄画了一幅小像,就放在月波院的书桌上,请笑纳。”
包不屈微微点头:“有心了,多谢你。”
奉九抬眼,看着眼前两个月以来,这张越来越熟悉,越来越有亲切感的英俊面庞,扯动嘴角,尽量欢欣地说:“那再见了,希望能尽快在奉天再见到你。”
她伸出手,与包不屈的手轻轻一握,包不屈浑身一颤,他深幽幽的眼睛里如点着两簇小火苗,奉九的脸不自觉地红了,松了手,回身向汽车走去。
待汽车驶离包家,她还是忍不住回头,看到包不屈长身玉立,双手插兜,浓黑英挺的眉头紧紧蹙在一起,一接触到奉九略显惆怅的目光,也只是略展了眉,嘴角扯出一丝笑,从裤兜抽出一只手来跟她道别。
忽然一只带着粗茧子的修长的手掰住她的脸,略使力把她扭回朝向侧面的样子,视野里出现了宁铮那张俊秀却带着阴翳的面庞:“都朝夕相对两个多月了,还没看够?”
奉九听他要找茬,也不想说话,只能是使劲儿一扭头,让自己的下巴脱离他的钳制。
一道湿润的呼吸跟着拂过她贝壳般的耳朵,随即有灼热的软软的东西舔舐了一下她的耳垂儿,跟着一道与前座开车的支长胜相隔的白色布帘被放下,他扭过奉九的小脸,不由分说狠狠地吻了上去。
这是个饥渴狂躁的吻,奉九居然能体会到其中某些绝望的味道,现在她只庆幸得亏奉灵她们的车在这辆车的前面,要不从车后窗看到成何体统。
她始终睁着眼,静静地看着眼前闭着双眼,明显痴迷其中的宁铮。宁铮忽然停下来,睁开了眼睛,盯着眼前冷静的奉九,忽然“嗤”地一笑,伸舌舔舐奉九的双眸,奉九条件反射似的闭上眼睛,立刻双睫潮湿,不知道他又犯了什么病。
宁铮这才转而去吻这几个月一直想吻而刚才只是开了个头的嫣粉色的唇,唇齿相缠了好一会儿,他急促的呼吸才慢慢平稳下来,把额头紧紧抵着奉九的额头,两人不免都微微喘息着,一路上她仍然被牢牢地箍在怀里,一刻也不肯松开。
到了位于长堤的东亚大酒店,宁铮把奉九一行让了进去,宁铮给她们定了三个房间,奉灵一看自己要住一间,有点害怕,但看着面色并不愉快的准六姐夫,也没敢吱声;宁铮简短地告诉奉九,因为军务紧急,明早八点,他会带着奉九坐客机回到奉天;而奉灵他们则由支长胜坐火车护送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