奉天九里 第38章

作者:奉小满 标签: 情有独钟 破镜重圆 虐恋情深 穿越重生

  宁铮拿着一束粉白红色夹杂的盛开的芍药花,另一只手端了从后备箱拿出来的水罐,胳膊底下夹了个小蒲团,走上前去。

  奉九一看就明了这里埋的是谁,从宁铮手里把花束接过来,插到坟前一个埋到地里的长颈陶土花瓶里,又用手整理了一下花瓣。

  宁铮用水罐里的清水浇拭墓碑,接着放下水罐,拉奉九过来,自己先双膝跪下,又把蒲团放到地上,点头示意奉九跪在上面。

  宁铮说:“娘,昨儿我成亲了,这是我太太唐奉九,您在天之灵好好看看,是不是您喜欢的模样?”

  奉九想起自己逝去的母亲,心里一酸,眼泪就在眼眶里转悠上了。

  “您放心,她是个好姑娘,心眼儿好,又聪明,我们一定能过得好好的。”

  奉九跟着宁铮恭恭敬敬地磕了三个头。

  宁铮拉着奉九站起来,随即抱住了她,“我可是在我娘坟前说了这话了,以后,你可得跟我好好过。”

  奉九由着他抱着没吱声,宁铮有点不满意,扯过她的胳膊往自己腰上一围,“说话啊,回应我。”

  奉九只好说:“听其言,观其行。”

  宁铮,“……你是十七岁,不是七十,怎么这么有老猪腰子呢?”奉天话里,有老猪腰子就是主意正,固执的意思。

  奉九抬头看他一眼,偏不随他的愿,她稍稍侧了身子,故作娇羞地说:“大概天赋异禀吧!”

  宁铮再一次被逗笑了,清朗的笑声在静静的墓地上空飘荡。

  奉九忽觉手下男人的腰出乎意料的柔韧,而且腰围比想象的要窄,又紧致,她一个没忍住好奇地摁了摁。

  宁铮被摁得一痒,不免又是“噗嗤”一笑,俯头低声说道:“舒服不?一会儿回家脱光了让你摸个够。”

  奉九气得要推开他而不能,宁铮不为所动地紧紧搂着她,“等回去我也要摸你腰才不吃亏。”

  奉九已经不爱跟他计较这种事了,反正他能随时随地耍流氓。

  宁铮又说:“明天我们去拜见岳母?”

  奉九说:“明天时间可能不大合适,后天应该行。”

  他们又小声争辩着到底哪天更合适,一边往外走,奉九不免对着动手动脚的宁铮推推搡搡的。奉天的夏天少风,此时墓前却没来由地刮起一股小旋风,那原本插得好好的艳丽的芍药花被吹落了几片花瓣,随风轻轻飘了起来,打着旋儿,有几瓣落在墓碑上,似乎有魂灵在轻轻地笑……

  第三天是新娘子回门的日子,宁铮早早地跟奉九到了唐府,那个睁着一双乌溜溜大眼睛的小不苦早早地守在大门口,翘首以盼姑姑归来。

  一见面奉九一把抱起他,两人都掉了泪,不过两天不见就这样,宁铮望天儿。

  奉九欢欢喜喜地跟着大嫂、奉灵和不苦进后院看奶奶了,三个男人一直目送她们进去,唐度和唐奉先才请宁铮进了客厅。

  唐家的武陵园是按照无锡蠡园仿造的,所以客厅完全是江南的明堂设计。

  宁铮很自觉地等岳父唐度落座到上方的主位上,他才在西厢的一把圈椅上坐下,今天一进门,他就敏感地察觉到唐家父子对他的态度很有点微妙,虽然他们尽力做出亲热的样子,但却总免不了杂了点心存芥蒂的意思。

  他看了看唐度身后的紫檀木屏门上挂着的一幅楹联,用行楷书写而成,“应靠良心争口气 不求表面做文章”,十四个字体势清朗、典雅遒丽,最上面的横联上写着“安心堂”,不禁微惊。

  宁铮今天穿的还是那件奉九给买的布料做的绛色香云纱长袍,他忽然从客座站起,一旋身撩袍跪下,对着坐上座的唐度和东边厢的唐奉先抱拳作揖:“岳父,大哥,当初算计大姐的事,是我不对,请岳父和大哥看在奉九的面子上,原谅我。”

  唐度和唐奉先见此情形一开始颇为震惊,随即有些无可奈何。

  震惊的是,很显然宁铮已经知道了奉琳跟家里恢复联系的事,看来宁铮对唐家的动向了如指掌;无奈则是他能按捺到成亲后等着出嫁女回门这个时机才做出此等姿态,一方面表示他对于唐家即便知道了真相还是帮他瞒着奉九很领情;另一方面,则是让人想再狠狠地责备他也不能,毕竟最愤怒的时机已过。

  这小子,年岁不大,考虑事情倒是周详。

  唐家父子对视一眼,唐度发话了,“起来吧,以后只要你不做对不起奉九的事,我们就既往不咎。”

  宁铮低低应了,听话地站起来,垂手站在一旁。

  唐奉先则没唐度那么大度,他今天可是有备而来,低头从袖子里摸出两封信,也不说话,递了过来。

  宁铮走过去恭谨地双手接过,抽出来一看,面露惊异之色,这是两封因为未作回应而被视为自动放弃录取资格的美国大学录取通知书,一哈佛一卫斯理,都是高等教育这顶皇冠上最璀璨的明珠。

  唐奉先缓缓开口道:“妹夫,当初为了让舍妹能够心无旁骛地嫁给你,我不得不隐瞒了这两封信函,舍妹为了这段婚姻做出的牺牲,不可谓不大,因为这是她从小到大唯一的念想。我想说的是,如果舍妹以后跟你过得不顺心,我还是会支持她出国留学的。”

  宁铮心里一凛,立刻掸袖作揖,肃然从命。

  作者有话要说:  本书主要参考史料来自《世纪情怀——张学良全传》(作者 王海晨、胡玉海 广东人民出版社 人民出版社)。

  内容翔实客观,笔法古雅,受益匪浅。

  其他参考书目还有《张学良的政治生涯》(作者(美)傅虹霖 辽宁大学出版社)

  《少帅春秋》(作者 顾维钧 赵一荻 岳麓书社)

第30章 泰山

  待吃过了和和睦睦的一顿午饭,到了下午,把跟自己生活作息都相似的小觉包不苦拍睡了,奉九又头疼地领着非要到她闺房一游的宁铮进了自己的院落,“看吧看吧,有什么好看的。”

  奉九出嫁了,但闺房里的摆设可一点都没动,随时准备欢迎主人回归。

  宁铮心满意足地东看西看,马上被离得最近的博古架上一排大大小小的木艺品给吸引住了:一只机灵的小麻雀、一匹眼神倔强的小驴子、一朵向日葵、一串紫葡萄、一盘磨、一只小公鸡正在给一只小母鸡叨毛,正好用小公鸡叨毛的嘴把两只小鸡连了起来……这些小东西应该都是出自同一人之手,打磨得很是精细,涂着清漆,煞是可爱;有的看起来已经很有些年头,风格从最开始的朴拙生动,到后来的精巧灵透,不过零零散散的,不成气候,好像就是随意一做。

  尤其跟博古架上那些一看就是价值不菲的古董和新奇巧妙的西洋工艺品相比,无论从做工还是价值上都无法相提并论。

  “这是谁做的啊?”宁铮很感兴趣地拿起那两只小鸡,用指尖轻轻敲了敲小鸡的尖嘴巴。

  奉九看了一眼,走过来从他手里拿过这两只小鸡,放回去后淡淡地说:“是一个不出名的木工随便做的。”她从未跟宁铮提起有关虎头的事儿,好像那是她少女时代的瑰宝,只能放在心里,自己时不时地拿出来摩挲,拂掉时光的尘埃。

  宁铮盯着她的背影,没说话。

  随即两手插兜,慢悠悠地举步走到墙边,墙上挂着一个金色大相框,镶着玻璃,里面用一张浅碧色花纹纸做底,贴了不少小时候的奉九和母亲的合影,看照片上的题字,从百岁照到十岁,一年一张。

  五岁以前的照片里,奉九都是一双满是眼黑的黑葡萄大眼占了大半张脸,小脸圆圆,鼻头也圆圆,抿着小嘴儿,每张都是一脸吃惊相,爱人得不行,宁铮立刻现出一脸慈爱,老父亲上身一般,可把奉九吓坏了。

  再后来的照片,眼睛渐渐变长了,脸也变长了,小人儿的五官越来越精致,神情也越来越严肃,任性的嘴角还是微微下垂的,一股子小女孩的倔强和罕见的灵气,依稀看得出今天的模样了,他仔细地看了看抱着她的奉九母亲说:“你长得真像岳母。”这是个美妇人,厚发,服饰清雅简约,相貌清丽,只是,眼睛里浓重的哀愁压过了原本的灵气,的确,奉九有了她八分相。

  宁铮看着题字……所以,这样一年一张的照片到奉九十岁就断了,因为她母亲就是在那一年过世的,从那以后,她就不大爱照相了么?

  奉九听了,怅然若失。

  宁铮转过身,搂上她的腰肢,“想你娘了?”

  奉九低着头,说:“不用想,她天天都在。”

  宁铮捧住她的脸,低头逼着她与自己对视:“奉九,如果你是你母亲,你会怎么做?”

  奉九一蹙眉,“这个问题我早想过,既然原谅不了父亲,那就离开呗。”奉九一点不好奇宁铮怎么会知道自家的事儿,还有什么是他想知道而无法知道的,只怕根本不存在。

  “就知道你得这样想。”宁铮拧了拧她的鼻尖儿,“你也知道你婆婆的事儿,如果你是她,你又会怎么做?”

  奉九认真想了想,发现心里第一个浮现出来的念头居然还是离开,不禁对自己有些汗颜。

  宁铮不用她回答也是一副了然于心的样儿,他单手扶住她的肩,修长的食指挑起她的下颌,用浓黑的眼眸追着她不愿与自己对视的眼神,“世界上很多事,不是一走了之那么简单。”

  奉九又想了想,慢吞吞地说:“其实她们的问题,不太一样——我母亲的问题,在于她太把我父亲当回事儿;而你母亲……”

  “是你婆婆。”宁铮好声好气儿地纠正她。

  奉九没理会他,“恕我直言,她主要是没有足够大的势力和足够多的钱财,而且太为你的前途着想。”

  宁铮默默无言。

  “奉九,”宁铮忽然出声,“你有多少钱?”

  “你缺钱?想问我借?行,三分利。”奉九伸出三根手指,得意地一晃。

  宁铮啊呜一口咬上去,奉九赶紧抽手。

  “你个小葛朗台。”宁铮笑了,心里却后知后觉于身怀巨款的奉九很是危险,直接跑了怎么办?自己怎么居然忽略了这个问题?可这事儿,不好办。

  申时已过,奉九和宁铮该回去了。这次送出门来,唐家人脸上都挂上了由衷的微笑:木已成舟,而奉九看起来过得还是不错的。

  到了第四天,两人一早就去了奉九母亲的墓地,回来后,宁铮有点泄气,“你个小丫头,怎么这么不相信人呢?”宁铮刚刚在奉九母亲的墓前发誓,要一辈子对奉九好,奉九不置可否,这让宁铮颇有不满。

  奉九嘎巴溜脆地说,“因为早有哲人说过,‘男人靠得住,母猪会上树。’”

  宁铮哭笑不得,“请问是哪位哲人?”

  “不可考。”奉九铁口直断,接着说:“我觉得绝大多数人在发誓的那一刻,就那一刻,的确是很真心的;可随着环境的改变,原本想遵守的誓言,也许会变得很难实现……但我也不会怀疑那一刻你的真心诚意,这就行了。”

  “那是因为你不了解我。”宁铮有点生气。

  奉九也不乐意了,“我有自己的眼睛,自己的耳朵,自己的脑子,我会自己思考,然后决定相信什么,不相信什么;只有我自己才知道什么对我好,什么不好,你们任何一个人,都不能强迫我相信我不能相信的东西,也不能擅自替我决定什么才是对我好。”

  奉九一向对中国女性不得不“在家从父、出嫁从夫”极为不满,这就是千百年来把女性看得太低的缘故,非常要不得。

  宁铮差点没被奉九一连串的“自己”搞晕了,但对于还在新婚期间就因为这样无谓的事情而小吵一架,宁铮颇有点懊悔,自己有点冒进了,还是应该放缓节奏,姑且从之。

  他们又去给宁老夫人请了安,刚回到小红楼,一抬头就看到了吉松龄,他前一阵子因为军务繁忙,连宁铮的婚礼都没有时间来参加,宁铮立刻停下脚步让奉九先进屋。

  奉九在出嫁那天,已从媚兰处提前得知吉松龄此次是回奉述职,所以她抬头对吉松龄一笑,点了点头就进去了。

  从大前天备嫁开始到现在,出嫁、婚礼、洞房、见族里各门亲戚、回门、扫墓、拜见上人们,这几日下来,奉九是人困马乏,好容易到现在告一段落,她上楼进了浴室沐浴,换了睡衣,想了想还是下了楼走到客厅的长沙发那儿,把一双长腿拿了上去半躺着,舒散舒散筋骨——她觉得还是离楼上的床远一点比较安全。

  冷不丁地一团白色闪电一闪而过,落到离她不远的茶几上。

  奉九吓了一跳,仔细一看,原来是进门那天就看过一眼的宁诤的爱猫,胖胖大大,肥肥白白,全身都披着厚厚的雪白长毛,脖颈处的毛发尤其长,看模样应该是一只山东临清狮子猫没跑儿了。

  它定定看了奉九半晌,奉九也好奇地回望它,没几息它又“嗖”地一下蹿没影儿了,待奉九的眼睛好不容易追上它的身影,才发现它就在那两截楼梯的缓步台上,四脚着地,腰背拱得老高,那站姿果然犹如狮子一般,看起来又深沉又威风。

  一张大圆脸上,长了一对一黄一蓝的鸳鸯眼,也就是俗称的阴阳眼,据说能辟邪旺家,神气又漂亮。

  不过,物似主人形,这大胖猫刚才大概是嫌自己仰视她了,才找了这么个地势高的地方来俯视她,奉九怎么看怎么觉得它那是憋着坏呢。

  奉九于是跟它傻傻对望,没过一会儿,这帅府坐地户居然怂了,“呜喵”一声又蹿上了上一层的楼梯,一溜烟地不见了。

  奉九伸着脖儿往上瞅,半天也不见动静,一边纳罕着这大胖猫又去了哪里,一边站起身举步往楼梯上走,忽然觉得睡袍被什么给拖住了。

  她一低头,刚刚还继续往楼上蹿得没影儿的大胖猫正蹲在她脚边,伸出一只爪子摁住了她长可及地的睡袍边裾,嘴里叼着一只肥硕的大老鼠,能有尺把长,几根硬翘翘的长长鼠须露在大胖猫的嘴外边,还有小爪小脚在不停地挠动,但没有任何声响——大胖猫咬住了它的咽喉,却没有使力,可能打算戏耍一番。

  奉九浑身汗毛倒竖,她只觉得有冷汗顺着鬓角和脊梁骨刷刷往下淌,她发出“嗷”的一声清亮的尖叫,整个人跳起来就外冲,一边跳一边警惕地盯着脚下的大胖猫——它正不怀好意,不慌不忙地叼着个大老鼠晃悠悠地向她走来;正在此时,门一开进来一个人,顺带进来一股子轻风,奉九也没工夫看清这个人是谁了,不管不顾地高高跳起往这个人身上就是一挂。

  这个人反应也是极其敏捷,立刻左手托住她腰,右手护住她脖颈。

  奉九已横躺在这个人的怀里,双臂紧紧缠绕着一管脖子,再看大胖猫已到了这个人的脚下,忽然甩了甩头,柔顺地躺在他裤腿边。

  裤腿儿?奉九这才后知后觉地抬头,惊惶未定的大眼直接撞进一双乌黑深沉的眼睛,这双眼睛里含着笑,线条极美的元宝嘴儿也向上翘得厉害,看起来心情大好。

  奉九咕哝了一句“怎么是你”,就迫不及待要下地。

  宁诤手一紧,阻止了她的动作:“不是我的话,你觉得是秋声还是吴妈能经得住你这分量啊?”

  讨不讨厌,奉九就当没听见,还是扭着身子要下地,宁诤这次也不拦她,手一松,奉九双脚着了地。

  她把有些散了的睡袍襟口抿了抿,又把腰带系紧了些,顺便向下一看……

  二话不说又干净利落地蹦到了宁诤的身上。

  宁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