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奉小满
包不屈回望着他,说:“……好。”
宁铮转头看了他一眼,简单说了声“再会。”一踩油门绝尘而去。
包不屈重重地叹了口气,从未想过,这种二男争一女的荒唐三角恋居然会发生在自己和最好的朋友身上。
他心烦意乱地抽出一根烟,点上,随意地抽了起来。奉天的冬天很冷,可他的心里像是有火在燃烧,他静静地绕着寓所走了一圈儿又一圈,浑然不觉有什么冷意。
第7章 不见
自从“福寿楼”一别,奉九已经接到包不屈好几个电话了。电话号码当然不是奉九给的,而是他自己查到的。
奉九颇有些无奈,幸好现在是寒假,极少出门,不过也听门房说了,这位执着的追求者还在自家的东南西北四个门都等过自己,打的是守株待兔的主意,而且一杵就是半天,大冷天的也够难为他一广东人的了。
奉九觉得这样下去也不是个事儿,现在已经闹得快要满府皆知了,下人们的窃窃私语,继母欲言又止的神情,甚至连自己同父异母的小妹奉灵都在笑话她,再这么下去非传到父亲的耳朵里不可:奉九自从十二岁上了新式学堂就一直不乏追求者,但男学生们只敢或明或暗地在学校里追求她,万不敢到奉天大名鼎鼎的“武陵园”来造次,毕竟,唐府以往就有清贵的名声,经营百年,早已树大根深,奉九自己又是出类拔萃,谁想追求都得先掂量掂量自己的分量,而这些男同学里比唐府还富贵的人家,目前还没有。
奉九早已知道这位包先生跟自家颇有渊源,到目前为止,他还比较收敛,没亮出小巷包家的身份;但再遍寻不到自己,只怕就要堂而皇之登堂入室了,若是父亲和大哥也听说了,这事儿只怕不好收拾。
于是,在听说了包不屈第三次在家门口等着她时,她特意从自己住的西跨院绕了道,从北角门出去,只见包不屈入乡随俗地披上了奉天有钱人冬日里常穿的厚重的黑狐皮外袍,敞着怀,露出里面一身的海蓝色细条纹西装,系着浅灰色的领带,这种中西合璧的搭配明明有点奇怪,但穿在他身上配着他挺拔修长的身型和偏西化的长相,却是相得益彰,上一次奉九已经注意到了,包不屈属于男性里难得的很有审美能力,会打扮自己的人,平心而论,是个俊帅的年轻人。
他正低头吸烟,待听到角门一响猛一抬头,就看到大红羽纱斗篷出来的奉九,原本沉静到有些沮丧的脸瞬间就焕发出了神采,让奉九不禁对接下来要说的话感到有些抱歉。
他急匆匆迎上来的脚步,与慢吞吞前行的奉九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奉九叫了声:“包先生。”
包不屈已经尽量压抑,却仍嫌热烈的目光注视了她好一会儿,才温和地开口:“干嘛这么见外?叫我名字就好了。”
“可您大了我足有六岁,这样不尊重。”上次一起吃饭大家都报过年龄,所以这一次就被奉九毫不客气地拿来作为她嫌弃包不屈的一个理由。
包不屈有点发懵:自从第二次与奉九相逢,他已经在心里反反复复地盘算过,自认与奉九年貌相当,门当户对,不说是天造一对,也能是俪影成双,自己今年也不过才二十有二,说刚过弱冠都是可以的,怎么就被当成七老八十的糟老头子一般嫌弃上了呢?再说了,自古以来,有权有势的男人专一地只对十几岁的女子感兴趣,八十岁的张继娶了十八的小女子的不是也有?还能留下被千古传诵的“一树梨花压海棠”的名诗一句呢,到他这怎么就变成这样了?
包不屈很快就回过神来,他可不怕奉九的拒绝,自打开了窍跟女子们谈情说爱以来,什么样的女子他没见过?那真称得上品种齐全姿态万千,刚开始拿乔,后来变得热情如火甩都甩不脱的不要太多,只不过他大少爷转性了,就喜欢眼前这雪中红梅一般秀□□滴的小姑娘,几次拒绝算什么,精诚所至,不怕不会手到擒来。再说了,他这次是从未有过的认真,心里从未有过的悸动告诉他,这是要娶回家的,自然不能亵玩,所以更不能只停留在远观上。
包不屈好脾气地说:“六岁不算大吧?我也是年轻人,跟你又聊得来,我不过就是想跟你做朋友,你不用避我如蛇蝎吧?”
奉九觉得像包不屈这种人,肯定是很有奉天人俗话说的,“破裤子缠腿——死缠烂打”精神的,如果不给他一次怼到位,只怕他这样的行为还会没完没了,她可不想成为众人看热闹的对象。
那就只能下猛药了。奉九清清嗓子,虽然还是很羞郝,但为了日后的清静……抱歉了虎头。
她抬起头,直视着包不屈深邃的眼睛:“包先生,你是想跟我象男女朋友交往那样的相处么?”
民国时期的确如此,受过新式教育的青年男女之间说话都比较直接。包不屈一愣,还是绽开了笑颜:“的确,”虽然有点不好意思,但他还是又补充了一句:“我很认真,请不要当成笑话。”
奉九只能故意做出羞恼的样子:“包先生,那真的要抱歉了,其实,我已经有了结婚的对象……”
包不屈听后心里微微一沉,但转念一想,却是不信——自从知道了奉九的身份,他已经托了可靠的人打听到了确切的消息,唐家六小姐从来没有定过亲。那奉九这话的意思是……
“我有个青梅竹马的男、男朋友,我们早就说定了,大学毕业就结婚;我们俩同岁,从小在一起长大,‘知根知底’,”奉九刻意地强调了下这四个字,“性情也相投,就差跟父母说了。所以,包先生,非常感谢您的错爱,不过,恕我无能为力了。”
奉九以往拒绝起男同学来,哪用这么多话的,直接就是一句“抱歉,我不想恋爱。”也就完了。不过,对这个包不屈这种段位的,说这样的话肯定行不通啊。
包不屈怔住了,他有些拿不准奉九的态度,也许是实情,也许是搪塞自己,不过,包不屈还是感到了一阵心凉,不管是哪种,反正唐奉九肯定没看上自己是真的。
奉九看他蓦然间黯下去的眼睛,心里可是没有一点不落忍——奉九的同情心不少,但在追求者身上从来不多。包不屈的长相、家世背景,摆明了就是一个花花公子,她虽没怎么见过,但听也听明白了,这种人普遍性子都高傲得很;再有,留学回来的,都还讲究个文明,干不出棒打鸳鸯、强取豪夺之事,那是位高权重的兵鲁子最擅长干的。
相信这次的事儿也不过就是一时兴起罢了,她现在撂狠话直接把路堵死,省得他以后再有什么其他让人尴尬的举动,这就叫一了百了。
包不屈与奉九略显清冷的目光对视,居然从这个小姑娘澄澈的大眼里品出一丝狠绝之意,却与她给人的清灵之感奇异的和谐,这个矛盾的小姑娘啊……在年轻女子面前,他从未遭遇过这么彻底的拒绝,出师未捷心已残,心里瞬间泛起一股巨大的失意感。
“能不能告诉我,你的意中人到底是谁呢?”包不屈稳了稳情绪,半信半疑间,还是困难地开口了。
看来不问出个子午卯酉,他是不会死心的。也对,就这么虚虚的一说,的确没有说服力。奉九一咬牙,朋友不就是拿来出卖的么?更何况是发小儿,“他叫韦元化,是我家拐弯亲戚,当然我们没有血缘关系,为人,特别特别好。”说完还很是应景地故作娇羞,低下了头。
包不屈很是震惊,唐奉九既然敢说出名字,看来确有其人,而且,他们两情相悦的事情,只怕也不是一点影儿都没有的事儿。他的脸色越发黯淡下去了。
奉九则在心里暗暗抱歉:对不起了虎头,拉你出来挡枪,我一定给你买好多好吃的、好玩的补偿你。
包不屈捏着帽檐,慢慢在手里转了几转,“抱歉打扰了,唐小姐,请原谅我无意的冒犯。不过,即使不能发展成男女朋友的关系,做普通朋友,也不可以么?”声音低沉,带着不容易拒绝的恳求。
“……可以啊,可以。”奉九打着哈哈,不冷不热地回应,她迅速地思考一下,决定看在包家是唐家生意伙伴的面子上,还是不要撅人家面子太过比较好。
包不屈暗自轻叹,事已至此,死心是不可能死心的,只能徐徐图之。
他跟奉九礼貌地告别,再一次请求她原谅自己的冒失,上了车,脸就撂下来了。回了回回营,他一进公馆就打了一个电话:“帮我查一个人,韦元化,与唐府关系很近……其他的,再说吧。”
奉九这边则松了口气,又想起件事:万一包不屈找虎头对质怎么办?还是得把事情的来龙去脉给他交代个清楚,省得露馅儿。
她赶紧回去磨着吴妈教她做虎头最爱吃的“开口笑”,现学现卖,忙活了不到半个时辰,二十个成品就已经出锅了。卖相虽差点,但一尝之下,味道居然还不错。吴妈看着这不圆不方的造型,嫌拿出去丢人,奉九可不管,这不是更显得有诚意么?她拿一个竹木大红漆单层食盒装了,急急忙忙拎着就走,到一墙之隔,坐落于武陵园北面的二叔家找虎头去赔罪了。
虎头正在自己的小书房学英文,虽说他上的中学一般,但他自己在功课上从不懈怠,也是个成绩优异的好学生。听到门口熟悉的轻快的脚步声,他疑惑地把书一放,双眼望着门口。很快门连敲都没被敲过,就被推开了,露出奉九笑盈盈的一张脸。
奉九径直走进来,毫不见外地顺手把他书桌上的书本纸张哗啦啦一推,清出一块空白桌面,再把带来的食盒打开,这葵花式的食盒分成四格,两格放着看起来似乎是他最喜欢的开口笑,说似乎,是因为这不是正宗开口笑圆滚滚的形状,另两格则放着些果干。
不请自来,还带着他最喜欢的中点,这副少有的狗腿样儿实在稀奇,他双臂抱胸,怀疑地看着奉九,他自觉对奉九还是有发言权的——无利不起早的家伙,平白无故,会对自己这么好?
奉九又殷勤地凑上来,拿起食盒里带的筷子,夹出几个放在桌面上的一只青瓷碟子里,金黄色的开口笑配着雨过天青般的碟子,引人食欲。
虎头面上不显,也不知心里在想些什么,只是接过筷子,夹起来吃了一个,品了品味道,还真不错,甜酥香软,就连着吃了三四个,奉九胳膊肘拄在书桌上,双手托腮,笑眯眯地看着。
虎头吃完有些口干,还没等有所表示,一杯冒着热气的茶已经递到他嘴边。待他喝完茶,一条漂亮的鸭灰色底配蓝绿色小碎花的手帕别提多善解人意地凑上来,替他擦了擦嘴角的碎屑。
虎头漂亮的眼睛直视着奉九,奉九则还是不说话,只一味绵绵地与她对视。虎头叹口气,清瘦的肩膀往坐着的圈椅上一靠,端起茶杯,“说吧,又让我帮你收拾什么乱摊子?”
奉九赶紧从他对面绕了半个圈儿转到他身后,举起两个小拳头殷勤地捶着他的肩膀。
“虎头啊,万一这一阵子有人找你,问你……你就说,我们是恋爱关系,大学毕业后会结婚,听到没?”
虎头一口茶喷了出来,生生毁了他放在一旁,从同学那儿接的活儿,那可是他费了一上午才抄得的《怀成都十韵》,奉九伸头看着这张来自陆游诗作的草书临贴,诗意流丽高远,字迹清劲可爱,可惜了。
虎头转过身,脸一沉,奉九赶忙举双手投降:“拜托拜托,为了以绝后患,我是不得已而为之啊,求虎头大哥饶命!”
虎头气乐了。
他把右手掌心对着自己,四根手指向里扣了扣,奉九讨好地凑上来,送上自己漂亮的脸蛋,闭了眼,做出一副随便让虎头□□的逆来顺受样儿,心里却不无得意地想着还不就是掐脸弹脑崩儿揪耳朵这老三样儿,不怕。
等了老半天,却还是没什么动静儿,奉九有点忍不了了,刚要睁眼,忽觉得有什么温软湿润的东西在自己的唇上一闪而过,她的一颗心不禁“砰砰”地跳得发慌,只敢慢慢地睁开眼睛,只见虎头一张脸就在自己眼前,原本白得发光的脸现在红得像要滴血一般,眼睛里有某些她已经有些熟悉的曾在别的男生眼里看到过的光芒。
有些别扭,有些惶恐,她的脸也轰的红起来,虎头却马上往后缩回身子,顺手抄起一本书,遮遮掩掩地说:“行了,我知道了,这个雷,我替你扛了。你可以回去了。”
“哦哦,好……”奉九抓起食盒落荒而逃,只留下虎头,笑了一下,抚了抚唇,接下来,却是一片愁云布满了这个翩翩少年郎清俊的脸庞。
宁军军部。宁铮听了支长胜的汇报,“嗤”地笑了一声,没说话。支长胜搓搓手,“唐六小姐拒绝包先生是可以想得到的,不过……那个韦元化——”
宁铮皱了下眉,他这阵子净派人盯着包不屈了,没想到,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这个青梅竹马的韦元化听起来,倒是有些棘手,“他怎么个情况?”
“父母双亡,没留下身后财,寄居在出嫁的姑姑家,也就是唐六小姐二叔的妻子,毕业后,打算进奉九二叔家的铺子学做生意。没有继续读书的意愿。”
这样啊,宁铮敲了敲桌子,慢慢地思索起来。
第8章 戏剧节
从上一次与包不屈当面说清楚后,此人表现很消停,也没找虎头的麻烦,奉九表示很满意。
而宁瑞卿也没再约她,奉九表示非常满意。
不过,倒是也有新鲜事发生:有那么一天,与大姐有婚约的宁家公子宁铮到了家里拜访,其他各房的妹妹们听到风声,都跑到奉九家里,躲在客厅后面的小隔间兴奋地偷看,很快被大哥发现,低声训斥她们的无形无状,统统赶了回去。
奉九对军阀完全不感兴趣,只是怡然自得地在书房里该干嘛干嘛,没去。
到了四月份,同泽中学一年一度的戏剧节又要开始了。
这也是同泽中学高二年级的学生们最后一次参加戏剧节,因为明年这个时间很多人都会奔波在参加各大学入学考试的路上,根本不可能有时间参加戏剧节了。
感兴趣的同学们都全力以赴,不想让自己的学生时代留下任何遗憾。
宁帅对教育的投入是有目共睹的,得到了各界的交口称赞,整个东三省的教育界都因此受益。老帅在财政收入吃紧的情况下,宁可压缩军费,也要按时按额把教育经费发放到位,这对于把打仗当作主流日常工作的各路军阀而言,实在不同寻常。
大概因为老帅自己就是吃了没受过教育的亏吧,除了签名还算熟练,其他时候,跟别的稍微有点文化的军阀交往起来,听人一掉书袋他就头大。
听说他老人家拢共才上了一年私塾,所以才会如此热心教育,也算得上是个“为家为国则计深远”的了。
后来的少帅完美继承了父亲对教育事业的态度。宁氏父子对教育不只是给钱给人,还会具体关心日常运作,比如校长如何选拔,开设课程是否符合新的要求等,往往会直接关切具体的教育环节,也正因如此,教育口的官员都不敢怠慢,工作做得也称得上兢兢业业,这个时期的东三省教育,呈现出一派欣欣向荣的景象,让人惊喜。
所以同泽中学校长接到通知,说奉天教育委员会副委员长,同时也是宁军第三军第三师第七旅的宁旅长将到校观看戏剧节演出时也并没有感到惊讶,可能就是今年正好轮到他们了。再说同泽的戏剧节一向很出彩,学校方面也不用刻意叮嘱,学生们的演出水准之高,一向是有口碑的。
曾经有一个学生在读期间一向是戏剧节上闪耀的星,后来大学没毕业就跑去上海演电影,早已成了全中国家喻户晓的大明星,这个著名的校友就是奉九的二堂哥,比她大了六岁的唐奉允,艺名叫做春山。
同泽学生家长里,有权有势的不少,所以每年的同泽戏剧节,都有不少位高权重的家长不请自到前来观看,但各方来宾也都很低调地直接坐下,校长也不会做特别的介绍。
在戏剧节演出上,没有人有特权,由学生们组成审查委员会,每个节目都要过审,先行筛掉一部分公认水平较差的。
此次奉九除了出演英文剧,还有一个单人节目——“西洋评书”,这是她自己起的名,她想着从小就给堂弟堂妹和不苦讲故事,很受欢迎,而之所以想自创一种表演形式,是因为她回想了一下,到目前为止,同泽的戏剧节上还没有过女生说评书的——的确是,唱京韵大鼓的都有,但都觉得说评书就显得过于豪迈,所以还是弃了。
但奉九也没想象传统评书那样一拍惊堂木二话古今的样子,她想有点新气象。
于是,戏剧节上,同泽男中女中的师长、同学们和来宾们就见识到了一种新的评书演绎形式,其实更准确的说应该是后来收音机普及后的小说连播,奉九用平静克制的声调娓娓道来,再加上她惊人的记忆力,给大家背了足有十分钟左右的中文版的《简·爱》。
她挑选的,正是简·爱从姑妈家回来见到罗切斯特先生那段,当她说道到那段著名的片段——“虽然我贫穷,不美,但我们的灵魂是平等的,就好像我们都要走过坟墓,平等地站在上帝面前”时,整个礼堂鸦雀无声,继而爆发出热烈的掌声,老师和同学们都被这种新奇的表现形式吸引住了,而这一段更是主要表现了“人人生而平等”这个在中国还很新鲜,很吸引人的西方平权理念,这种娓娓道来的方式确能深入人心。
宁铮此时也正坐在台下:他今天从军营直接过来,所以带的是主管军部事物的侍卫毕大同,他偷眼溜着宁铮的脸色,宁铮则一直很专注地看着舞台之上,弄得身后简直压不住兴奋之情的女学生们以为宁铮对所有的节目都很有兴趣,但只有毕大同明白,只有那个在冰场见过的唐奉九上台时,他的眼睛和注意力才是真的合二为一,一刻也不肯离开。
贫穷?不美?唐家六小姐?毕大同要翻白眼儿了。
奉九一鞠躬下台,又赶着和鸿司几个同学一起,演出了英文版的《出走的娜拉》,其实奉九并没有很喜欢这部出名的戏剧,奉九只是想着,娜拉是离开了家,然后呢?她拿什么养活自己呢?作为一只被豢养了太久的金丝鸟,她没有一技之长,如何独立?不过同学们不在乎,他们觉得被圈养的娜拉有勇气出走已经值得歌颂和鼓励。
奉九没有演娜拉,她只是把小说最高潮的一段改编成了英文剧本,作为编剧和里面女仆的扮演者,参演了戏剧,娜拉则由媚兰扮演,而鸿司则扮演了一个小说里没有的角色,娜拉的年轻崇拜者,在他的鼓励下,娜拉勇敢地走出了家门。
奉九是促狭的,只有鸿司看出了奉九的想法,他一拿到剧本读完,就抬头看了看奉九。
这个机灵的姑娘,已经用她的才华,隐晦地表达了对娜拉鲁莽行为的不赞成和对同学们的妥协与淘气。
他好笑地看着奉九,奉九看着他的笑容,急忙竖起食指,鸿司微微点头,很自然地给她保守秘密。
同学们的表演都很精彩,毕竟有的小组足足排练了两个月,有的甚至准备了一学期。
除了传统戏曲比如京韵大鼓、奉天落子、京剧、黄梅戏……其他的节目大多都是西洋戏剧,莎士比亚、托尔斯泰的舞台剧,雪莱、泰戈尔、徐志摩、冰心的诗朗诵,甚至还有安徒生的童话剧……林林总总,不一而足。
两个小时的表演一晃而过,等到全部表演结束,由八位评委组成的评审委员会商议一会儿后,很快给出了评选结果,《出走的娜拉》得了一等奖。
全场响起了热烈的掌声,听得出来是实至名归,但也有一些嗡嗡的议论声,毕竟奉九的西洋评书平静却充满张力,不是传统的大家耳熟能详的东西方戏剧形式,但胜在新颖,内容抓人,没得一等奖有点可惜。
正在这时,有个老师匆匆忙忙跑上台,又递给校长一张折叠的纸,校长接过打开,也是一愣,接着笑着宣布,“‘西洋评书”《简·爱》’,并列一等奖。”
掌声又一次响起,比上一次的更加热烈,看来在场的人也都认同奉九的表现力,正在后台的媚兰兴奋地一把抱住了奉九,比刚才听到自己担当女主角的娜拉得奖还要高兴。宁鸿司在一旁微笑地看着,没一会儿也上去对奉九表示祝贺,整个后台充满了放松又兴奋的情绪。
接着就是颁奖,一等奖自然由今天光临的教育委员会副委员长——宁少帅颁出。
宁铮手里拿着奖状和装着奖金的信封,走上台,双手递给获奖者,奉九被鸿司和媚兰一推,只好上前接过,两个人的手不免微微碰到,宁铮的手部皮肤很热,奉九则迅速地把手缩了回去。
他的眼睛磊磊落落地与奉九对视着,奉九的表现也让人不解,好像一直知道宁瑞卿就是宁铮似的,完全没表现出惊讶、惊喜或者什么其他的情绪来,宁铮的眼睛紧了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