奉天九里 第94章

作者:奉小满 标签: 情有独钟 破镜重圆 虐恋情深 穿越重生

  不管哪个国家的知识分子,绝大部分其实都有个孤傲劲儿,宁铮尚且因为是老帅儿子的身份而在讲武堂的同学中遭到非议和刁难,那么知识分子扎堆儿的大学,更是别指望心气儿比天高的教授们会因为奉九的特殊身份,而对她的提前毕业答辩轻轻放过。

  大部分奉大师生对于奉九已经耳熟能详,也都想掂量掂量这位少帅、现任校长夫人,声名在外的奉大女神的真实斤两。毕竟还是有些人以自己一贯的苛刻之心,本着“耳听为虚,眼见为实”的理念,表示想来亲眼见证一下她能提前毕业是否那么名副其实,而大多数人则只是为了看看热闹也好。

  奉九的导师步多马为了避嫌,并没有出现在答辩委员会里。

  六月十六日,是奉九的二十周岁阴历生日,也是宁铮从老帅去世后给自己选定的生日。

  一早起来,奉九就和宁铮互相拿吴妈准备好的鸡蛋滚了运,吃了长寿面,互祝生辰快乐。

  宁铮低头看了看她的小腹,又上手揉了一揉,忽然就笑了。

  夫妻二人下楼又用了点带蔬菜和肉类的早餐,宁铮把奉九送到了奉大,说好了下午答完辩就早点回来。

  宁铮吻了吻她的鼻尖儿,把她放下了车。

  下午两点刚过,由五位知名教授组成的阵容强大的答辩委员会端坐于第一排,许多本学院各个年级前来观摩的学生则在后面或坐或站,除此之外,还有很多闻风而来的外学院的师生旁听,把偌大的阶梯教室占得满满当当,还有不少人来晚了只能站着。

  因为是英文系成立以来的首次毕业答辩,所以系里非常重视,即使只有一个毕业生,也还是在黑板上方悬挂了一条横幅,上书“奉天大学文学院英文系毕业答辩会”的字样。

  两点半,答辩正式开始……

  直到过了几十年,奉大英文专业的老毕业生们聚会,忆往昔峥嵘青春岁月,也还是会不厌其烦地追想起女神云鹿微的摄人光彩,而频频被提起的两件事,一是排球赛,另一就是她的本科毕业答辩。

  这的确是奉九在天底下最喜欢做的事儿:与满腹经纶、学富五车的志同道合的教授们一起讨论自己最感兴趣的论题,她得强抑住自己的眉花眼笑而是摆出一副心平气和之象,但整个人还是止不住的神采飞扬。

  待说到得意处,她还止不住地单手背在身后,在阶梯教室讲台上短距离地来回走动,用粉笔在黑板上,以各种语言,书写出优美的台词和佐证的诗句,板书工整、笔法甜润婉畅、布局合理,结果本来平均每人最多四十分钟的本科答辩,被奉九和底下一班兴味盎然的教授们足足抻长到了三个小时。

  到得后来,奉九的答辩已经彻底质变成为一场有关比较文学的研讨会,主讲是奉九,听众则集齐了外语学院所有顶级教授和感兴趣的本系及外系的奉大同学,几位教授中有人对奉九并不熟悉,但在答辩过半时,即使与她毫不熟稔的教授眼里,也闪着兴奋和激赏的光芒:这样的语言及文学分析奇才,是可遇不可求的;做人导师的,谁不希望一辈子能遇上一个这么杰出的弟子以光大门楣,继承衣钵呢?

  没想到此等好事让这个步多马教授给赶上了。

  没想到此等好事让这个步多马教授给赶上了。

  …………

  宁铮结束了一天的工作,回了喂鹰胡同,发现早该答完辩回到家的太太居然逾期不归,心里想这一帮子老学究加上小学究,不会研究姓汤的和姓莎的上了瘾刹不住闸了吧?

  他给奉九用毛笔誊写了那么多页的论文,对于奉九提出的观点也倍感新奇,他一纯理工男加职业军人都能感兴趣得很,想必那些专业人文学科的教授们应该个个会眼前一亮吧。

  不过,这都几点了,她已经怀孕四个多月了,别再累个好歹的,本来准备论文的这个过程中她就拼得够呛。

  越想越坐不住,宁铮急匆匆开车到奉大外语学院大阶梯教室找人,远远地就听到了奉九扬着已经有些嘶哑的清甜嗓音,一会儿英语一会儿法语一会儿意大利语地从容应对国籍不同的答辩导师提出的各种问题,他们也是想趁机考察一下奉九的多国语言能力,看看是否与传闻相符。

  而且到了后来,因为奉九在中国戏剧史上的深入研究与投入,教授们已经不是“考校”,而是“请教”了。毕竟,这些以外籍和留学欧美人士为主组成的答辩组成员,对华丽丰满、宏大有风骨的中国戏剧知之甚少,而奉九的侃侃而谈,果然如宁铮所料,已经激起了他们这些专业人士的极大兴趣。

  答辩进行到这个阶段,这里已经成了奉九一个人的舞台,宁铮缓步走上阶梯教室后门的台阶,远远地凝视着他心上的姑娘:结得松松的鱼骨辫儿盘起一个西洋花苞头,上面散落着十几粒圆润的珍珠,不用刻意就是满身的少女气;一身柠黄折枝花的嫩绿地儿杭绸旗袍,盈盈流淌着初夏的气息,要不是侧面看小腹已稍有些微凸起,谁能想得到她已经怀孕四个月了呢。

  宁铮心里涌起满满的自豪,这个气质出尘、才华满腹的无双女子,是他心爱的妻。

  宁铮看了一小会儿,感觉奉九也有点累了,于是忍住继续听下去的欲望,又拐出去,低声麻烦也是闻声赶来观摩的汪克宪去提示一下。

  汪克宪作为教学校长走到前面去,很是名正言顺地提议答辩委员会主席,云鹿微同学的答辩要不就到这儿吧。

  几位教授也看出奉九有点劳累,毕竟他们是坐着,而奉九全程站着,只喝了几口水而已。

  当然在座的没人知道奉九怀孕一事。

  有教授给奉九带头鼓起了掌,随后其他教授和坚持留下来的外语系学生也热烈地响应,这是他们有生之年都难以忘怀的一场高水平的学术研讨而不是答辩,云鹿微表现出的强大的专业素养让所有人心折不已,而原本的些微怀疑和讥讽,也早已随着她出色的表现而烟消云散。

  毕业答辩成绩会在第二天张榜公布,奉九给几位老师鞠躬致谢,一抬头就看到了倚在后面墙上的宁铮,毕竟是大学,前面有这么多老师学生,宁铮还是不得不摘下了帽子;不过幸好太太争气,牢牢吸引了室内其他人的目光,没人注意到他。

  奉九赶紧收拾了一下自己的东西,从前门出去,宁铮则已经下了楼梯出了教室门迎了上来。

  今天的答辩,太痛快淋漓,而奉九的所有课程都已经结束,宁铮干脆带着她回了帅府,先期回来的吴妈也跟着舒了一口气,用过了她精心准备的清淡又养人的晚餐,奉九的神经还是很兴奋,宁铮陪她去小花园转了一会儿消消食。忽然奉九想起来,今天是他们的生日,可还没做戚风蛋糕,去年就没做上,今年怎么也不能再少了。

  今天的答辩,太痛快淋漓,而奉九的所有课程都已经结束,宁铮干脆带着她回了帅府,先期回来的吴妈也跟着舒了一口气,用过了她精心准备的清淡又养人的晚餐,奉九的神经还是很兴奋,宁铮陪她去小花园转了一会儿消消食。忽然奉九想起来,今天是他们的生日,可还没做戚风蛋糕,去年就没做上,今年怎么也不能再少了。

  宁铮一听,只能舍命陪太太,去了第四厨房。

  其实,自老帅去年过世,府里已经慢慢发生了很大的变化:首先就是伺候的人变少了,包括原本的四大厨房,现在只剩下了俩。

  宁铮是留学回来的,属于西洋派,人际交往的风格自然与干胡匪起家的老帅不同。

  原本帅府一天天跟唱戏一样的热闹,迎来送往的除了高官豪士,就是宁军兵将。

  宁铮当家以来,借着去年夏天开始的裁军行动,一样样地改变了原本的规矩:送军情的直接去军部,除了极特殊需要在府里宴请以示拉拢亲近之意的官员或军队将领,绝大多数到奉天办事的外地官员或其他派系的高官都是直接去了奉天四大馆,所以原来那些轮流到帅府主灶的四大馆头把主厨们也都回了各自的地盘,有的甚至亲赴平津开了分店。

  西厨厨房的温主厨更是如此,他拿了丰厚的遣散费,乐滋滋地在四平街开了自己的西点店,可以说是各得其所。

  他们进了四厨房,奉九掏出记着自己搜罗的二十几种西点方子的小本本看了看,指挥着宁铮去贮藏室拿六个新鲜的鸡蛋,自己则按着密斯特温临走前留下的记录得非常认真的烘焙用具存放清单,找出做蛋糕需要的各种工具,然后自己动手将鸡蛋的蛋清蛋黄分离,接着指导宁铮用打蛋器对蛋白进行打发,时不时地让他停下来,观察蛋打出来的泡沫的形态,再加入适量的白糖。

  这可真是个力气活,奉九每每刚搅打到粗粗的鱼眼泡一节就胳膊酸痛得不行,宁铮却是轻松自若,一直到最后蛋白在打蛋器上刚刚好能提起一个倒立的小三角。

  “行了!”奉九赶紧让他住手,接着又忙忙活活地晒面粉,搅和蛋黄,加植物油……

  一小时后,两人颇有成就感地吃上了裸蛋糕,虽然奉九没有再抹搅打后的奶油,但光是这戚风蛋糕体已经很绵软丝滑了。

  奉九看看宁铮,暗暗下决心,以后如果再想做什么需要打发蛋白的蛋糕,一定也要觑着宁铮在家才可以,这个人形打蛋器太好用。

  宁铮看着太太笑靥如花,心满意足,原本因今天答辩时间过长而产生的担心,也烟消云散了。

  回来后,夫妻俩又品评了几幅蔺如蓝新搜罗到的石涛和恽寿平的画作,就洗洗打算睡了。

  宁铮看着太太明显比往日还要明亮的双眸,听着她连珠炮一样的话,知道她还是处于亢奋状态,担心她睡不着,于是试探地提议:“给你唱歌哄你觉觉吧,好不?”

  自从奉九怀孕,宁铮说话中的叠字越来越多,他自己不觉得,奉九可是动不动一身鸡皮疙瘩。

  奉九抖了抖身子,眼神不善地看着他,“你把我当小孩子哄啊?”

  “你可不就是我的小孩子,娶了你跟多个闺女似的,来吧,乖孩子好好睡吧。”宁铮笑得一脸甜蜜。

  “胡说八道,我怎么可能要听着歌才能睡觉?”奉九坚决不认。

  宁铮只好说,“那我拍拍你。”

  奉九没有拒绝,她的确是喜欢有人拍着入睡,为此还曾设想要是有个能自动拍人入睡的机器就好了。

  可惜过了好一会儿了,宁铮怎么轻柔地拍她的后背,奉九也还是,“睡不着。”

  “那你要怎样?”宁铮的手顿了一顿。

  “要不,还是唱支歌?不知道你唱得好不好。”

  “……想听什么呢?”宁铮看着被当场打脸的太太毫无愧意的清澈眼睛。

  “都行。”奉九一副不挑的样儿。

  宁铮清清喉咙,也就给她随便一唱,“我要变一只绣鞋儿,在你金莲上套;变一领汗衫儿,与你贴肉相交;变一个竹夫人,在你怀儿里抱;变一个主腰儿,拘束着你;变一管玉萧儿,在你指上调;再变上一块香茶,也不离你樱桃小。”

  奉九一听,睡意全消,“你这是,这是进了堂子学的吧?”奉九不敢置信瞪着宁铮,难道他……

  宁铮一看太太要发飙,赶紧解释:“怎么可能,要不你现在就摸摸,我这儿是不是都满着的……这不是前些天跟你一起看那本《明乐府吴调》里学的嘛。”

  “还能有这种淫词艳曲儿?”奉九刚刚奋力把自己被宁铮硬拽着往他裤子里塞的手抢救出来,就听到他后面这句话,觉得不可思议。那本书她根本没功夫看几页,倒是看到宁铮拿在手里好几天。

  宁铮笑了,“你以为呢?老百姓一天天过得苦哈哈的,哪还有精神头欣赏你那些阳春白雪,自然是怎么带劲儿怎么来。”

  宁铮笑了,“你以为呢?老百姓一天天过得苦哈哈的,哪还有精神头欣赏你那些阳春白雪,自然是怎么带劲儿怎么来。”

  奉九一噎,不得不承认他说得对。

  “既然嫌上不得台面……你爱吃陕西小吃,是不是也爱听陕西小调儿呢?”

  奉九也觉得怀孕的自己变得古怪,从胃口到性情,比如现在她好像很喜欢偶尔折腾折腾宁铮,看他为难着急的样儿,心里就很舒服。

  后来她才意识到,这纯粹是因为自己不爽这孩子在自己而不是他肚子里才在这儿找补。

  奉九也知道自己对男女平权较真儿得有点过分了——违背天性,无视男女天生差异,这就是为什么很多女权运动不成功的原因。

  奉九在头三个月的孕期里,胃口极差,孕吐明显,基本上吃一半吐一半;后来发现有一样东西没事儿,就是吴妈偶然做的一回陕西岐山凉皮,酸辣咸香,配着黄瓜丝和花生碎,极为爽口,奉九难得吃了没吐,于是吴妈撸胳膊挽袖子地做起来没完,奉九也吃起来没完了。

  幸好三个月后孕吐不再,胃口已开,各种有营养的好东西这才能被享用,要不宁铮都发愁要生出一个一出生就满肚子凉皮的小可怜了。

  宁铮把她搂在怀里,轻轻摩挲她的后背,清润的嗓音响起:“

  高山上盖庙还嫌低

  面对面坐下还想你

  面对面坐下还想你

  哥在那山头妹在那沟

  说不上知心话你就招一招手

  想亲亲想得我手腕腕软

  拿起那筷子端不起碗

  三十里明沙二十里水

  五十里路上见不到妹

  泪蛋蛋本是心上油

  谁不难活谁不流

  面朝黄土背朝天

  面对面坐下还想你……”

  其实宁铮记错了,这是晋北民歌,而不是陕西的。不过这不怪他,毕竟当初教他唱这歌的同学就是这么说的。

  夜色中,宁铮的嗓音如月色下琮琮作响的银质风铎,又像夏风里连绵不绝、让人心情平静的松涛,奉九被摩挲得浑身舒泰,耳朵听得也舒服,丝丝绵绵的睡意终于来袭,忍不住打了个哈欠,下意识地咕哝着,“‘面对面坐下还想你’,那还要怎样嘛?肉麻死了,噫……是不是记错了?”

  夜色中,宁铮的嗓音如月色下琮琮作响的银质风铎,又像夏风里连绵不绝、让人心情平静的松涛,奉九被摩挲得浑身舒泰,耳朵听得也舒服,丝丝绵绵的睡意终于来袭,忍不住打了个哈欠,下意识地咕哝着,“‘面对面坐下还想你’,那还要怎样嘛?肉麻死了,噫……是不是记错了?”

  宁铮原本摩挲奉九后背的手拿到前面,改为轻揉她微隆的小腹:回国四处游历时,曾在席间听过一位立志到处搜集民歌的同学唱过几首西北地区的信天游,听到这首《小曲儿一唱解心宽》里的这句话时,也觉得夸赞到不可思议:心上人就在眼前,怎么还要‘想’,还要“思念”,这是胡说八道吧?

  可现在发出同样疑问的奉九就睡在他的怀里,看着她鹿眼轻合,水润润的嘴巴半闭着,嘴角微垂,终于又恢复了好血色的两颊红润饱满,整个人如朵收拢了花瓣的洋桔梗般俏皮可喜,他俯头轻嘬她的唇瓣,随后把她贴得更紧,恨不得就此揉进自己的身体里,喃喃低语道:“怎么会错呢,没法再对了,不过,你怎么可能懂得,个小白眼狼儿……生辰快乐。”

  终于放暑假了,奉九也拿到了心心念念的本科学位证书,看着自己这两年埋头苦读的成果,怎能不心满意足——当初因为订婚、结婚而耽误的两年功夫,终于追平了。

  北京,文秀薇也从燕京大学毕业了,她终于扛不住严肃有礼的柯卫礼的死缠烂打,两人已于四月份订婚,只等着她毕业就结婚。

  郑漓因为生孩子而暂停的学业,没想到还要继续停下,因为她又怀上了第二个宝宝,算算预产期,应该比奉九晚两个多月。

  谁能想得到呢,当初奉九曾如此艳羡同学们能够在高水平的高校里继续求学,哀叹自己的运气不济;但现在看来,自己也是迅速地弥补了这个遗憾。

  当然,好像应该稍微感谢一下宁铮——要不是他坚持在奉大设立了文学院,自己只怕也不会这么快地就一偿夙愿。

  不过要是没他非逼着结婚,自己还不是早就去哈佛读书了,所以这么一想,两下抵消,宁铮无功无过。

第76章 婚礼(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