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寒江雪
卸任后没什么事做,李云觉的话明显比之前多了,说到年轻时冲锋陷阵的事,翠娘听着听着眼眶就红了,拿出一坛酒给两人倒上。
李云觉今天挺高兴的,倾诉欲很强,可惜顾恒舟并不是一个好的聊天对象,李云觉说十句他才回一句。
翠娘不懂军营里的事,在旁边也插不上什么话,沈柏看得着急,忍不住接了两句。
李云觉像是找到了知己,逮着沈柏聊起来。
一开始沈柏还怕说漏嘴,翠娘给她倒了一碗酒以后,她就完全放开了。
和那个时候陪周德山聊天一样,李云觉很快跟沈柏称兄道弟、推心置腹起来,要不是翠娘在一边拦着,他只怕要当场跪下来跟沈柏磕头拜把子结为异性兄妹。
一顿饭吃得很是尽兴,结束的时候,更夫已经敲了两次锣。
翠娘劝他们留下住一晚,顾恒舟没答应,翠娘还想再劝,李云觉大手一挥,说不能坏了军规,让他们回去。
沈柏跟在顾恒舟身后出门。
夜深露重,外面寒气凛冽,刮得人面上生疼,连头顶朗润的月光都染上冷意。
翠娘和李云觉一起送两人到门口,不放心的叮嘱了两句,被李云觉拉回去。
出了门,耳边一下子安静下来,顾恒舟的马还在驿站,两人要走回驿站。
在南襄沈柏身子弱,云裳和东方家的人把她当成陶瓷娃娃一样看待,根本没给她喝过酒,今晚她只喝了两碗,这会儿出了门才感觉脑袋有点晕。
她低着脑袋安安静静跟在顾恒舟身后,看见自己的影子叠在他的影子上,觉得像看皮影戏似的,有点好玩,脑袋一热,忍不住走过去踩那影子。
脑袋晕乎乎的,她一脚没踩实,往前栽倒,顾恒舟眼疾手快,拉了她一把。
沈柏稳住身形,松了口气,讷讷的说:“谢谢。”
顾恒舟没松手,盯着她看了半天,问:“醉了?”
沈柏把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说:“没有,这才哪儿到哪儿啊。”
上一世她可是千杯不醉的。
话落,顾恒舟松开手。
没了支撑,沈柏晃了一下,而后在原地转了两圈,得意道:“你看,我真的站得住。”
“时辰不早了,好好走。”
顾恒舟说完继续往前,沈柏乖乖跟在后面,过了一会儿又想去踩他的影子,刚提起脚尖,顾恒舟蓦的转过身来。
沈柏僵在原地,像个被人逮了现行的小偷,大舌头的问:“怎……怎么了?”
“沈柏。”
顾恒舟轻唤,这是沈柏这次遇到他以后,他第一次叫她的全名。
沈柏回不过神来,凭着本能回应:“在。”
顾恒舟朝她走了一步,问:“你患有病疾,东方家的人还给你喝酒?”
沈柏脑子有点迷糊,觉得顾恒舟这话问得有点奇怪,却还是如实说:“当然不能喝酒的,云裳姑姑看我很紧,一滴酒都不让我沾。”
顾恒舟折返身走到她面前,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在她面前半蹲下来,说:“上来。”
三年不见,他的肩背越发挺阔厚实,一看就让人很有安全感,沈柏眼眶发热,还记得他胳膊上有伤,吸吸鼻子说:“不行,你身上有伤,我自己能走。”
顾恒舟命令:“我让你上来。”
沈柏不上,越过他往前走,顾恒舟抓住她的手腕把人拉回来,沈柏一头撞进他怀里,鼻梁撞得发酸,眼泪一下子涌出来,莫名其妙就很委屈。
她没哭出声,只是一直低着头不说话,顾恒舟后知后觉的发现她情绪不对,扣住她的下巴让她抬起头来,对上一双水光潋滟的眸,顾恒舟愣住,有些无措,问:“哭什么?”
沈柏不敢看他的眼睛,闷声闷气的说:“我想家了。”
这个家不知道指的东方家还是别的什么地方。
顾恒舟抚上她的脸颊,指腹帮她拭去泪花,放软语气说:“好了,别闹了。”
被他指腹擦过的地方火烧火燎的发着烫,沈柏脸热,说不出话,顾恒舟再度在她面前蹲下,沈柏意识恍惚,想起上一世顾恒舟有次回京述职,她和周珏在追鹤楼给他接风,结束以后,也是顾兄背她回太傅府的。
记忆中的画面和现在重叠,加上醉意,沈柏没扛住诱惑,揽着顾恒舟的脖子趴上他的背。
顾恒舟稳稳的把她背起来,单手托着她往前走。
远烽郡的宵禁比瀚京要严的多,入夜以后,城中的百姓也会很自觉的在家待着不到处乱窜。
到处都很安静,只剩下彼此沉稳有力地心跳。
沈柏靠在顾恒舟脖颈,晕乎乎的看见自己的影子和顾恒舟的叠在一起,融成一团,好像变成了一个人。
前所未有的安宁席卷而来,沈柏很快感受到了睡意。
“沈柏。”
“嗯?”
眼皮重得睁不开,沈柏强撑着应了一声,顾恒舟却没了声音,沈柏很快陷入沉睡,不确定顾恒舟后来有没有再说话。
喝了酒又哭了一通,沈柏这一觉睡得很死,再度醒来,周围暖洋洋的,身体惫懒得根本不想动弹。
沈柏心满意足的伸了个懒腰,而后后知后觉的发现有些不对。
她不是一个人在床上,身边还躺着一个人,她像八爪鱼一样扒在人家身上,貌似还流了不少口水在人家衣服上。
像被人当头打了一棒,沈柏一下子清醒过来,手脚并用的爬起来缩到墙角。
顾恒舟坐起来,面色冷肃,动手整理了下衣襟。
一点也不像是轻薄了别人的登徒子。
登徒子不是他,那就是只有沈柏了。
沈柏心肝发颤,她总不会是昨晚酒后乱性对顾恒舟做了什么不可饶恕的事吧?
沈柏惊疑未定,不过很快想到自己根本不是顾恒舟的对手,她要是撒酒疯,顾恒舟一只手就能把她打趴下,怎么可能发生什么事?
沈柏安慰自己不要想太多,弱弱的道歉:“大统领,不好意思,我酒量浅,喝了酒睡相就不大好,你别跟我一般见识啊。”
顾恒舟并不接她的话,掀眸问:“昨晚发生的事,你都忘记了?”
沈柏挤出一抹干笑,心里一点底都没有,从喝完那碗酒,她对自己说了什么做了什么就都没印象了。
顾恒舟整理好衣服下床,说:“既然忘了就算了。”
他说得云淡风轻,沈柏却越发没底,她到底是趁着醉意做了点什么还是什么都没做啊?
里衣上还有口水印记,顾恒舟没在意,很快把衣服穿好,绕过屏风他又走回来,说:“派去南襄的人已经回来了,证实你说的的确是实话,东方家派了人到瀚京来接你,到时你随我一起回瀚京。”
还要去瀚京,那岂不是肯定会露馅儿?
沈柏不安,试探着说:“只要证实我不是细作就好了吧,我不可以自己回东方家吗?”
“你怕见东方家的人?”顾恒舟敏锐的问,沈柏连连摇头,她要是表现出怕见东方家的人,他估计又有理由怀疑她是细作了。
既然不怕,那就没什么理由拒绝去瀚京。
顾恒舟说:“腊月初十,一早出发去瀚京,有什么需要买的东西,可以说出来,我让人给你买回来。”
沈柏硬挤出一抹笑,点头应下。
紧接着就是庆功宴,这算是营中将士提前过年了,大家聚在一起气氛很热烈,几个副将听沈柏的,请了戏班子进来唱戏,营中将士看得很开心。
宴会期间,副将和一些胆子比较大的将士都来给顾恒舟敬酒。
顾恒舟来者不惧,一碗接一碗的喝,沈柏一开始还担心顾恒舟会喝醉,后来发现他一直面不改色,竟然不知道什么时候练出了海量,根本用不着她操心。
不过不管那些人敬酒的时候说得多么慷慨激昂,顾恒舟的神情一直都很冷淡,好像这喧天的热闹和他一点关系都没有,他周身孤寂,落寞至极。
沈柏看得有点心堵,和她熟络起来的副将偷偷凑到她耳边说:“咱们大统领未婚妻失踪了,他心里难受,这酒量都是因为他未婚妻练出来的,姑娘,你是咱们大统领第一个带到营里的人,你好好劝劝他,都三年了,他也该放下了……”
是啊,都三年了,连封书信都没有,他还有什么放不下的?
沈柏听得心里堵得厉害,想劝顾恒舟少喝点酒,宴会进行到一半,顾恒舟却突然起身离席。
沈柏想也没想起身跟上。
顾恒舟走路很稳,没有喝醉的迹象,一路往后山方向走去。
沈柏不敢走得太近,只远远地跟在后面。
后面的路越发难走,天又黑着看不清路,沈柏好几次差点摔倒。
不过走到后面,沈柏发现这条路有点熟悉了,仔细想想,这是那次她来边关陪顾恒舟过年去后山放烟火的路。
凭着记忆,沈柏找到上一次那个空地,顾恒舟却不在那里。
沈柏第一反应是自己把人跟丢了,正准备喊人,面前空地上插着的一支烟火被点燃,明亮的烟花噼里啪啦的亮起。
顾恒舟拿着火折子把周围的几根烟火都点亮。
沈柏惊愕,完全愣在原地。
点完地上的,顾恒舟从袖袋里拿出一根点燃,走到沈柏面前递给她。
沈柏没敢去拿,顾恒舟就这么举着,半晌,半是无奈半是宠溺的问:“你想装傻到什么时候?”
沈柏心虚得不行,仰头看着他问:“你骗我?”
“不是你先骗我的?”顾恒舟反问,沈柏抿唇,不知道该说什么,顾恒舟把那支烟花放到她手里,沉声说,“如果这次不是意外遇见,你是不是这辈子都不打算见我了?”
沈柏:“……”
“就因为我没有经历上一世那些痛苦,你就认定我不是你喜欢的那个人,哪怕上一世那个人已经完全消失在这个世界上,你也不肯给我一点机会,对吗?”
顾恒舟步步紧逼,藏在心里三年的疑问,终于有机会问出来,这话听起来就很残忍,沈柏没办法面对,转身想逃,顾恒舟的声音在背后响起,他说:“枉我翻墙费尽心思教了你那么多东西,没想到最后你竟然选择了这种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事。”
这一世的顾恒舟从来没翻墙教过沈柏什么。
沈柏停下,扭头难以置信的看着顾恒舟,顾恒舟站在原地,缱绻的呢喃:“过来,让我抱一下。”
第216章 不会让你们得逞的
沈柏脑子都是懵的,完全弄不清现在到底是什么状况。
顾恒舟一直站在那里等着,地上的烟火还在不停地闪耀,明明灭灭的光影之中,他像一棵不可撼动的大树,不管什么时候都能挡住风雨。
天怪冷的。
沈柏脑子里闪过这个念头,终究没有抗住诱惑,走到顾恒舟面前,用力环住他的腰,把脑袋埋进他的胸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