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上黎
陆翼认出来,那个面具,就是刚才元昭公主拿起来戴在脸上的那只。
那一刻,陆翼突然就意识到,陛下不会喜欢尹姑娘的。
这个世上,九成九的人可以凑合,可以变心喜欢上别人,可以为了各种各样的理由娶另一个人,但是陛下不会。
陛下,只会爱那一个姑娘,爱得伤心伤神,爱得呕心沥血,也无怨无悔,心甘情愿地不愿抽身。
陆翼心中不由悲凉。
他想,要是公主能对陛下好一点,该多好啊。
哪怕是把对长宁侯一半的体贴温柔分给陛下。
李稷轻轻摩挲着狐狸面具上的白毛,仿佛又看见梦里她抱着那只鬼头鬼脑的小雪狐,大笑着扑进他怀里的模样。
他笑了笑,把小小的面具收进怀里,再抬头,脸上已经一片肃然冷漠。
他坐上马车,淡淡说:“回宫。”
…………
看见李稷那个样子,又因为那些模糊的幻觉,乔安心情不太好。
殷云舟看着她神色低落的样子,轻声说:“若不然,就回去看看他。”
“那怎么行,这种事最忌讳纠缠不清了,而且……”
乔安勉强打起精神,想了想,笑起来:“刚才我大哥身边的那个漂亮小姐姐,你看见了没?那是尹姑娘,娘以前提过要娶给大哥当嫂子的,那是个温柔善良的好姑娘,上元节他们一块出来玩,咱们可不能去当电灯泡影响人家培养感情。”
殷云舟微微沉默。
他不觉得李稷会喜欢尹姑娘,那约莫是太后自作主张。
都是男人,他太明白李稷看见乔安时的眼神,那里面是不能被其他任何人取代的感情。
但是乔安像是被自己说服了,用力点头:“有尹姑娘陪着,大哥会渐渐好起来的。”
殷云舟当然不舍得她良心不安,也不反驳,只笑了笑:“我们去放河灯吧。”
他们走到河边,周围还有许多人在放河灯,有的祈愿家人平安,有的祈愿与情人白头偕老,美丽的河面上一片流光溢彩。
乔安把那盏莲花河灯取下来,正要放在河面上,殷云舟却取下另一个写着福寿句子的河灯给她:“先放这个吧。”
乔安不明所以,但也无所谓:“好啊。”
她把河灯放下,一时竟然想不到什么愿望,干脆闭眼胡乱许了一通:什么表哥赶快病好,娘长命百岁,大哥早日娶老婆,啥时候穿回去先把存折花完……
乔安叉腰把想到的愿望一气儿许了一遍,睁开眼,殷云舟正温温笑看着她。
乔安好奇:“表哥,你许了什么愿望?”
殷云舟笑着:“不能告诉你,说出来就不灵了。”
“好吧。”
乔安挠了挠头,指着他手中的莲花河灯:“其他的都放完了,我们也把它放了吧。”
殷云舟低头看了看灯上亲笔写下的题诗,突然笑:“恨自己没有彩色凤凰一般绚烂的双翅,可以飞到情人的身边;彼此的心意却像是灵异的犀牛角一般,不必言说,也自会息息相通。”
这是“身无彩凤双飞翼,心有灵犀一点通”的释义。
“这才是真的有情人。”
乔安呆了呆,看着他抬起头,温柔地、又有些无奈地对她说:“蛮蛮,你知道吗,你对着我,从来没有害羞过。”
哪怕是当她收到他写这样缠绵诗句的花灯时,她也是小孩子收到礼物那那样的欢喜,而不是一个受到情郎礼物的少女的羞涩。
她看着他的眼神,永远是那么清正、干净,连喜爱和依赖都是纯净的,清亮大方得没有一丝阴霾。
爱一个人的眼神,不是这样的。
爱是有私欲,是会害羞,会嫉妒,是神思不属,是辗转反侧,是渴望占有和想靠近的欲望。
但是她对他,从没有。
乔安被他说得愣住了,反应过来,含含糊糊说:“是、是吗?这……这不是得有个培养感情的过程嘛。”
殷云舟像是看孩子一样宽容地看着她。
乔安在他那样了然的目光下,莫名有点心虚。
看见她低下头,殷云舟轻轻叹了一声。
“蛮蛮,我没有责怪你的意思。”
殷云舟轻声说:“表哥只是心疼你。”
“你不欠我任何东西,恰恰相反,是表哥被你保护着,你让我活着离开皇宫,为我调养身体,又愿意放弃京城的亲人和名利、陪我去千里之外的偏僻之地隐居,便是连嫁人这样女子一生最重要的事,都是为了我的自由……你为我已经做了足够多,我欠你的,才是一生都还不完。”
乔安听得不好受:“表哥,没什么欠不欠的,这都是我乐意的,你别这么说。”
“好,表哥不说。”
殷云舟摸了摸她的头,却笑道:“蛮蛮,表哥只是想告诉你,你不必、也不该为我愧疚,更不必拘泥于什么礼法,如果你有想做的事,就去做,如果有想要的,你就去争取。”
他低低说:“表哥说过吧,表哥想看见你快乐,你快乐,表哥才能安心。”
乔安心头一跳。
她不想承认,那一刻,她脑子里竟然莫名闪过那些梦境。
乔安慌忙移开眼,结巴着转移话题:“表哥你说啥乱七八糟的……那个,天色不早了,要不然、不然我们回去吧?”
殷云舟柔和地看着她,点点头:“好。”
上元节的灯火亮了一夜。
第二日清晨,乔安与满城百姓才听说了,陛下御驾亲征的消息。
大军就是上元节的星夜离开的。
乔安当时正在磨药,闻言愣了一愣,过了好一会儿,才低头继续磨药粉。
那一刻,她才恍惚意识到,灯会上遇见李稷,也许不是巧合。
也许,是他特意与她告别。
乔安看着被磨得细碎的红藤,红色的粉末沾在她指尖,血一样鲜红。
乔安眉心跳了跳,赶紧用水洗去,深吸一口气,才沉下心来继续磨药粉。
…………
江南的战役打得恨激烈。
乔安听说,原本楚王病重,楚王世子殷云晏接过权柄,带兵打仗,他行军很有一套,战术作风狡诈又冷酷,一度逼得当时的南征大军节节败退,甚至被迫退出了江南,被反攻进河南道,朝廷士气萎靡,军队中甚至已经有唱衰的声音。
而李稷的亲征,改变了这一切。
皇帝亲征,坐镇三军,有些涣散的军心顿时稳固,李稷是武将出身,当年在韩王帐下时就能让楚王父子吃不少哑巴亏,如今大军在握,第一仗就让殷云晏吃了个大亏,之后仗着兵力充足、后勤稳定,更是势如破竹,还不到两个月就打下了大半个江南,瞬间天下哗然,民心大振,眼看天下一统的日子就不远了。
而这个时候,乔安的婚事也将近了。
定亲,纳彩,流水般的嫁妆从宗正寺和皇宫抬进公主府,罗老太出宫来,住在公主府里,为她主持一应婚仪事物。
所有人都在忙,她也在忙,她忙着给已经制好的华丽嫁衣和喜帕绣上几笔,忙着背婚仪的流程图,忙着配药,忙着挑选江南合适的宅院……偶尔不那么忙的时候,她会看一看桌角的莲花灯。
那个莲花灯她到底没有放,拿回了府邸,摆在案桌前。
乔安时不时会看着它发呆。
乔安觉得自己太难了,贼老天就会玩她。
她当年跪求天降男朋友的时候,屁都没有;现在临了临了要嫁人了,还是个超优质超符合她审美的表哥未婚夫,在她一心一意想谈个恋爱的时候,结果老天给她整这一出,每天晚上让那些狗比们骚扰她,勾搭她做个渣女。
乔安恨不得给自己扇巴掌。
妈蛋,你怎么这么不争气,抵制不住诱惑,一点都没有节操,见色忘义!凑不要脸!啊呸——
乔安抱着脑袋,泄愤似的用脑门磕桌沿,恨不得把脑子掏出来,把里面的各种颜色废料倒出来洗洗干净再塞回去。
“安丫儿。”
罗老太突然敲了敲门:“还没睡啊?早些睡,明日还要早起文定呢。”
“好好。”乔安把灯熄灭:“娘,我这就睡啦。”
算了算了。
乔安想着,不管怎么说,等她和表哥成婚后,名正言顺把表哥带离京城安顿好,其他的……之后再说吧。
…………
星夜。
江南道,朝廷大军大营。
硬榻上铺着的虎皮已经被血晕成近乎墨色的深红,一身铁甲的年轻帝王静静地躺在榻上。
摇曳的火光映亮了他的胸口,斑驳的甲胄中间,是一根触目惊心的长箭,箭尾已经被折断,而箭头和半截箭身却深深插入他胸口,随着他微薄的呼吸起伏,涌出大股大股的血。
“不行!”
浓郁的夜色里,方愈的声音第一次沉得压抑:“碰到心脉了,血止不住。”
所有人悚然一惊。
“这可如何是好?!”
陆翼跪在榻头,满脸都是血泪和污泥,他的手死死握住那半根插进李稷心口的箭矢,这个姿势已经保持了大半个时辰,手臂青筋暴起,他却不敢动一下,否则这箭矢就会因为动脉血液的喷溅而移动,一旦破开李稷的心脏。
“方先生!快啊!”
陆翼的声音几乎带着哭腔:“陛下的心跳越来越弱了。”
方愈看着脸色苍白如雪,死人般躺在那里的李稷,犹豫不决。
他也只有最后一个方法,就是用烈药强行激发李稷的生命力,趁势拔箭。
但是李稷本来就有心疾,之前还一度咳血,这烈药下去,很可能箭矢拔出来,但是李稷的心脏却承受不住,心口血崩而亡。
方愈平时第一次犹豫,急得他眼睛都红了。
他不知道,他若是下了错误的决定,会不会反而把李稷送下地狱。
“拔。”
突然一道嘶哑的声音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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