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马月饼
漫不经心道:“你一根没有见识的桃花木妖,见识未免过多了些。”
桃花木身之上缠绕着白光,它沉默了片刻。
极为自然道:“那是,见多了迷障中人类为了抉择而生离死别,我自然是知晓的。”
见季君竹不再追根究底,桃花黑木杵在她的身前,问道:“你说,他是选择杀一百个人救你,还是选择你呢?”
桃花木妖声音一顿:“我猜他选择放弃你……”
季君竹吐出唇瓣上飘落的桃花瓣,看向光壁外。
桃花幡器灵化为一朵极为耀眼的人面花,笑眯眯的对祁琰昱道:“本座今日兴致极好,正好抓来一百人,仙君若是将他们全杀了,本座便放了你徒儿。”
身着紫衣的仙君银发飘散在半空,万象剑竖在他的身前,发出阵阵嗡鸣声。
他半垂目,看不出多少表情,周身却是肃杀的冷意。
“徒儿与道义,哈哈哈哈……有趣儿。仙君要什么呢?”
罡风阵阵,祁琰昱站在光壁外,隔着壁垒,与人面花朵对峙。
他倏然抬头,如墨的眸中盛着幽邃的紫光,薄唇微启,声线冷得仿若东极高原上倒挂的冰棱。
“找死!”
话落,万象剑竟是冲向桃花幡面,劈破幡面。
人面花朵尖锐的吼叫出声:“你你你……你不要命了。伤敌八百自损一千,你若是将迷障毁掉,桃花毒雾侵入你的身体内,即便是大罗金仙,也将沉迷幻境。倘若你陷入幻境里无法自拔,便将神识尽毁……疯了,疯子!”
它撕心裂肺的吼道,迷障外的男子却仿佛一把凌锐的剑,手持万象剑,坚毅的劈在透明的光罩上。
罡风扬起他的银发,他整张脸透着视死如归的决然。
季君竹愣愣的站在原地,一错不错的注视着他的手,手起,剑落,幡面随之震颤。
冒着黑气的桃木低喃道:“祁辞染是在找死啊。若是瘴气入体,想冲破幻境只有一成的几率。也罢,死了更好,死了你才是本座……”
它的声音越说越小,季君竹却没时间仔细听。
因为随着他话落的那一瞬,桃花幛发出巨大的震动。
人面花面目扭曲的化为一道桃花迷雾,朝光罩外掠去。
它撕心裂肺怒吼道:“同归于尽,你切莫后悔。”
整个桃花幡内的浓雾瞬息钻入祁琰昱的身体内。
长身而立的自衣仙君手持万象剑,低低沉沉的笑出声,光幕破开,他展唇冲着季君竹笑了笑:“徒儿,过来。”
话落眼神忽的一变。
一百多花瓣,聚在他的身前。
化为季君竹的脸。
“师尊,徒儿要你。”
“师尊,来啊,我带你去温泉可好?”
“师尊,快些,褪下衣物,徒儿慢些……”
……
花瓣显现出季君竹万般温柔缱绻的脸,纷纷诱惑道。
紫衣仙君手持万象剑,被花瓣包围。
他双眸逐渐迷茫,每每失神的那一瞬,咬破双唇,五指埋入手心,
他艰涩挥出一剑又一剑,每出一剑,斩断一个季君竹。
每出一剑,斩在他的心口。
手起,花落,他睁着双迷蒙的眼睛落下一滴泪。
一百次挥剑,他落了一百颗眼泪。
季君竹祭出瞬息符掠至他身前的时候,她能隐隐听见他唇边的低喃声:“不要你死……杀!杀!”
她闪身抱住他浑身发抖的身子,吻住了他那两片布满鲜血,瘢痕累累的唇瓣。
低声道:“祁辞染忍一忍……都是假的,你所见全是幻境,徒儿帮你清醒过来。”
季君竹说完,撕开一枚瞬息符,转瞬消失在此地。
谁也没看到,那枚黑色的桃花木,在季君竹消失的那一刻,幻化出一个少年的模样。
少年身着青衫,向季君竹消失的方向掠去。
桃花盛开的小镇,随着他掠走,顷刻坍塌成灰烬。
第39章
流云殿。
季君竹轻柔的将祁琰昱放在床榻上, 他身上的衣物已被冷汗打湿。
湿发黏在脸侧,汗珠顺着他轮廓分明的脸颊滑入枕背中。
紫衣仙君的白皙如玉的脸上泛着一层不正常的红晕,身上的温度高的灼烧人的手指。
季君竹松开手, 本欲捏个法诀,打来一盆水。
床榻上的人却死死攥紧她的袖口, 睁着双意识不清的墨眸,直勾勾的盯着她。
细看,眼前人瞳孔内并无焦距,清隽的脸上布满陷入幻境的迷惘痛苦中。
他没有开口说话, 两排洁白的牙齿死死埋入薄唇上,鲜血顺着他白皙的下巴,渗入修长的脖颈内。
季君竹心底一软, 他一直是寡言的, 五百年后再见,他是杵在天地间,屹立不倒的剑,锋芒内敛,用剑鞘掩住了一声的无助。
在季君竹的记忆中, 他对她说痛的次数唯有一次。
五百年前圣墟秘境,他被同门师姐弟, 齐齐围攻。
万箭穿心、同门背叛。
她问过他,痛吗?
浑身浴血的男子手持飞剑,抿着薄唇道:“体肤之痛算不得什么,我就是……心口苦。”
不痛但是苦……
季君竹不知道他经历了什么, 可是桃花幡制造的幻境,释放出的是一个人求而不得执念。
因为是执念,所以在幻境中需要得到, 而后亲手将它打碎。
一次一次,直到彻底将执念抛弃。
今日他正在经历的幻境,于祁琰煜来说,或许比当年更苦!
季君竹低头,入目可及,是他抠烂的掌心、齿痕咬出深可见沟壑的薄唇。
季君竹忽然有些不忍,看着他眼底浮浮沉沉的迷惘,隐忍的痛苦。
季君竹闭了闭眼,还有一个法子可以救他!
她俯身,分开他紧紧咬合的牙齿。
近在眼前的人睁着双迷蒙的眼睛,迟缓的看过来。
他牙关紧闭,疯狂的推拒她的靠近。
声嘶力竭的吼:“滚开,杀!杀!杀!都是假的。”
唇角瘢痕裂开,鲜血四溢,两只黑洞洞的眼眶中,映出她的脸,而后迟缓的蓄积出豆大的泪珠,只有一颗,悄无声息砸落枕面。
季君竹心底忽生出细细密密的心疼,她反手扣住他的腰,压住他的手脚。
柔声哄道:“这次是真的……我来帮您驱散身体内浓雾。师尊乖,放松些,来,张开唇。”
身下的人双目失神,脸上挣扎一闪而逝,推拒的手细微的顿了顿。
季君竹顺着他微张的唇,霸道的覆了上去。
这是季君竹第一次如此耐心的引导他的柔软,与之共舞。
她其实不是一个特别有耐心的人,这么多年任务世界磨平了她对情爱的想法。
这一月为了治病,半推半就将他压在身下,同欢共好。可是若说满心满眼的疼爱给予他却从未有过。
很多次床榻之事,匆匆结束,没有前奏,更没有事后安抚。
季君竹一直以为,自己并不算渣,打着往后用余生赔给他的幌子,浑浑噩噩将他抵在床上。
而身下的男子,他只有在最激动的时候,才会唤出声。
她以为他爱她,感情应是极淡,与他一生所求长生证道相比,不值一提。
修真界的道侣之间很多时候不会存在生死与阔、感天动地的感情。常态是细水长流的相伴、水到渠成的飞升,陨落。最后分离。
所以,她以为在往后无止境的岁月里,她能慢慢去爱……时间可以改变一切。
却未曾料想,祁辞染内敛、隐忍、不顾一切,
桃花幡外,他亲手挥剑的模样,眼底视死如归的决然。
季君竹尽收眼底,她是惊讶的,虽然无法明白那样浓烈的感情因何而起,也无法感同身受。
可是那一刻她再也无法忽视他墨眸中涌动的情绪……
季君竹心神一晃,眼前的男子呼吸忽然变得紊乱又急促,整张脸憋的通红,半晌没有呼吸。
季君竹无奈的叹了口气,松开他的柔软,打算退出去。
低眸时正好对上他黑如墨汁的双眸。
他扯了扯唇,伸手拉下她的头,声音喑哑低沉:“疼……抱抱我……”
—一下省略—
这一日西斜的落日,缓缓的没入云层,黑夜里,流云殿内的烛火,经久不息。
屏风内,散乱的衣衫摞了一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