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痒痒鼠
保康一脸“谦虚”:“师祖,保康不敢当。都是县令教导得好。”
县令:“……”自己手里的一块大石头砸在自己脚面上什么感觉?就他此刻这样。
自从来到五台山他就在这对老少面前太憋屈了有没有。但是县令更憋屈的是,这还真是他教导熊儿子的大道理,他还不能和熊儿子解释,他为何要禁海、迁海。
县令长长地舒出一口气,不用照镜子他也知道自己脸上推满了生活的不如意。
…………
不大的房间里县令一个人喝“闷茶”,对面师祖和保康特和谐地说着今天下山的事情。
保康抽空瞄一眼县令的脸色,心气儿特顺,看得他师祖在心里一直摇头。
将来,县令……哎,且珍惜现在吧。等将来保康知道他的真实身份……师祖默念“阿弥陀佛”。
县令后背一凉,瞧着熊儿子举着糖葫芦和他师祖显摆有人送他糖葫芦,默默安慰自己,错觉,错觉。
因为明天就开始道场,县令担心熊孩子感情用事不顾他自身安危,干脆今晚上就留在山上,于是三个人一起用晚食。
一般佛门中人一天两顿斋饭,晚上不进食;皇宫里的人正经用饭也是早膳和晚膳,也就是保康眼里的早饭和午饭。可是保康这个习惯了一日三餐的人受不住啊,而且他消耗量大,每顿食量都比一般小娃娃大。
县令和师祖、保康两个人一起念经一起用斋饭,瞧着他儿子用饭的姿势神色,一直提着的心放下一半。
举着小汤勺一勺接一勺台蘑炒米饭,腮帮子一鼓一鼓的,享受美食的欢实劲儿溢于言表,看得他都可以多吃一碗饭。
师祖看一眼县令,在心里摇头。
保康第一次经历这种刺杀绑架场面的时候,其实非常害怕。
一个一岁的小孩子,突然发现一直陪自己的大和尚身上流出红红的“血”,睡着了,不动了,怎么呼喊也没有回应了……他怎么会不害怕?
很多人都很不在意地说小孩子还不知道生死这一类的事情,但其实他们已经有所知晓了,特别是以保康的早慧。
师祖决定在县令离开五台县之前,和县令好好谈一次。
作者有话要说: 师祖:县令,哎……
县令:我怎么后背发冷?不对,我也是五毒不侵,水火不侵。
保康不懂就问:有啥我不知道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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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县令此刻当然不知道师祖的想法,他和师祖、快乐大师一起用完斋饭,一起散步,然后守着爱干净勤洗澡的“乖孩子”洗漱沐浴上床睡觉,发现他睡得很沉,和平时一样的眉目舒展,另外一半心算是放了下来。
可能有些孩子反应慢半拍?县令决定明天再在山上守一天,刚要回去的时候一位小沙弥来传话,“师祖”找他谈话。
说实话,县令那真是受宠若惊。
县令来到师祖的院子,正不知道如何开口,师祖先开了口。
…………
师祖的声音不急不缓,可那是怎样的一种感受?县令无法形容。
在他以为自己已经尽可能地弥补保康,在他相信自己将来会更好地补偿保康,他突然明白,自己有多么的自大。
沉默中,还是师祖先开口:“保康回去京城更好。他可能一时不适应——”
县令刷地站起来:“我会照顾好他。”
面色悲戚,眼里有泪水,可是眼神坚定,生怕师祖不同意保康回京。
“阿弥陀佛。”师祖只是打一个佛号,什么也没说。
“我一定会照顾好他,保护好他。”县令面色严肃,发誓一般。
县令来五台山之前,或者并没有一定要接保康回宫的想法,朝里宫里的形势,或者保康待在五台山最合适。
可是县令来到五台山后,后悔了。
他无法想象,保康如果真的在五台山长大的结果——用一种看陌生人的目光看着他,无悲无喜地喊他“皇帝”。
今天夜里县令又是一夜无法入睡,脑袋里都是“师祖”告诉他有关于保康的那些事儿,那些无法通过一封封信件看到,只有保康和师祖才知道的生活点滴。
可他无法再在五台山待下去,很多事情都等着他处理,京城的信件一封接一封催它回去,可他还是决定再待三天,等道场结束后再离开。
第二天,太阳从东方升起,菩萨顶上晨雾弥漫,大喇嘛五更天准时起来,领着寺院里所有的僧人,不分黄教禅教,一起沐浴更衣,斋戒设坛,做法念经……大约辰时的时候,山上就来满了人。
除了其他寺庙的僧人,准格尔的人都是头戴黄帽一身蒙古喇嘛打扮,郑家势力的人虽是为了掩饰剃了头却身穿前朝服饰,倒显得三藩残余势力最“实诚”。
大喇嘛感受到他们的满身杀气,甚至仇恨,领着全寺僧人继续念经。
《优婆塞戒经》《梵网经》《随愿往生经》《无量寿经》……所有超度的经文一个不落,一遍又一遍。
三千僧人整齐的木鱼声,整齐的诵经声,震撼心灵,山岳回响。
说起来,菩萨顶原本只是五台山这个禅教中心地之一的一家寺庙,改朝换代后因为先皇和皇上不断动作,不断加强五台山的地位,五台山成了藏传佛教黄教和禅教的中心地之一,菩萨顶也成为佛门领袖。
现在五台山上的二百多家官私庙宇大体分为两派,禅教的僧人穿青灰色僧衣,称青衣僧。黄教的喇嘛均穿黄衣,戴黄帽,称黄衣僧。菩萨顶却是身兼黄教和禅教两派。
来五台山朝礼的藏蒙贵族越来越多,来五台县定居的藏人蒙古人也越来越多,信仰西藏黄教的汉人也越来越多……大喇嘛作为一名皇上亲自派来菩萨顶的御封方丈,三年前收到皇上的圣旨就做好面对一切的准备。
当时他和五台山上的,全山西省的,几万的喇嘛、和尚一起,默默地念佛。
除了念佛,还是念佛。他大体可以猜到年轻帝王的心思,可他只能感恩年轻的皇帝佛爷一片慈悲心。
顺治十三年,顺治皇帝将菩萨顶从汉家寺庙改为喇嘛庙,并从北京派来大喇嘛。
康熙十七年,康熙皇帝不光送来他新生的嫡出小阿哥,还赐菩萨顶大喇嘛提督印,命山西全省,其中包括山西巡抚、大同总兵、代州道台,统统向其进贡。
“授予大喇嘛提督印,改覆本寺大殿琉璃黄瓦……”
“于菩萨顶前后山门设官永镇,总兵十员,骑兵千名,步兵万名,守护香火供器……”
“罗睺寺、寿宁寺、三泉寺、玉花池、七佛寺、金刚窟、善财洞、普庵寺、台麓寺、涌泉寺等十大寺改为黄庙,青衣僧改为汉家黄衣僧……”
一道道圣意,在座的住持方丈们都明白,这是皇上在表示他对小阿哥出家的重视,这是皇上要以黄教怀柔蒙古和西藏,为统一西部做准备。而他们,即使是出家人,也是大清的出家人。
从此以后,他们要和朝廷、皇家,一起,正式树立菩萨顶在五台黄庙,在天下黄庙中的统领地位,树立大清佛教中心在五台,在皇帝手掌心的权威。
从此以后,菩萨顶有一位替父修行,为民祈福的保康阿哥……
“你让小鸟悄悄飞临我的窗前,然后轻轻地告诉我,告诉我你在五台山上等着我,你将毫不吝啬,把你最优美的倩影留在那儿等着我……”
满汉蒙藏歌颂五台山喇嘛爱情的民曲儿唱得多美,可是他们不知道,五台山上的僧人们为了守护这份“美丽”付出了多少,更不知道菩萨顶上最讨人喜欢的快乐大师三年来经历了什么。
太阳高挂头顶,大喇嘛肥胖的身躯没有一丝变化,领着三千僧人依旧在念经,木鱼声没有一丝变化,坐姿都没有一丝变化,念经声当然也没有一丝变化。
有人听得流泪,有人听得汗毛直竖,总归是触动善根,心有所感。还有的人听着这不同于布达拉宫或者沿海寺庙的念经声,默默地坐下来跟着念。
“布施供养福无边,心中善恶原来造。”只求这番超度消去尘世业障,顺顺利利转生投胎。
保康那天见过一次的蒙古喇嘛在念经,保康昨天听过的陈近南英雄也在念经,那位应该是易容看不出来相貌的年轻女子,靠着廊柱泪流满面。
保康也在念往生经,在禅房里和师祖、县令一起敲木鱼念经。
心无旁骛,专心念诵。
三天后,大喇嘛领着全体僧人一起打佛礼,声震山岳。
上万人一起回礼:“阿弥陀佛。”
“大喇嘛奉皇命任职菩萨顶至今,一心向佛,全心爱快乐大师。‘生命可贵’这是大喇嘛在不满一岁的快乐大师身上的体悟。大喇嘛和菩萨顶,五台山上万名僧众希望诸位‘和为贵’,但也有金刚怒目!”
大喇嘛拉开架势表明姿态,快乐大师给你们求情可若你们不珍惜自个儿的生命——其他人感受到大喇嘛的杀意立即怒火上升。
“大喇嘛,我们对快乐大师并无恶意,佛祖可见!”
“大喇嘛,快乐大师应该去拉萨,佛祖可证!”
“大喇嘛,你安知快乐大师回宫比和我们走更好?”
大喇嘛:“阿弥陀佛,佛在心中。不管是拉萨还是五台,看你的心在哪里。”
“你们对快乐大师没有恶意,你们想要快乐大师去南方,可你们这番行动,并不是这个意思。”
“……”
“……”
一人一句,互不相容。保康在大雄宝殿偏殿的佛龛后面偷听,听得那个迷糊。
准格尔那边大体可以明白了,是要他去拉萨念佛,然后亲近拉萨那方,将来培养他和现在的噶尔丹一样。可是,三藩残余和郑氏势力,他们到底绑架他,做什么?
师祖走过来一把揪住小徒弟的小耳朵,保康立即面露求饶之色。
“师祖,保康好奇啊。”保康的大眼睛这般诉说,特真挚。
师祖:“县令明天要离开五台县。保康要不要去送一送?”
保康:“……”
老少两个出来大雄宝殿,保康满心纳闷:“师祖,县令不是三年一换?”
师祖:“保康长大就知道了。”
第三次被长大就知道·保康:“……”
“师祖,保康有给县令准备礼物,本来是作为教导保康的回礼,现在送给县令,可以吗?”
保康觉得,县令对他还是有那么几分真心的,而且县令的学识能力他都是欣赏的。
师祖微笑:“当然可以。”
保康迈开小短腿就跑回去自己的小书房取出一个小锦囊,发现师祖走路慢还没进书房他又跑出来:“师祖你看,保康送县令一个‘锦囊妙计’。”
师祖接过来没看就表示赞许:“保康做得很好。”
保康大眼睛一眯,想象县令看完锦囊会有的“便秘脸”,一夜好梦。
第二天一大早,保康和师兄弟们练武,和师祖做功课,然后下山送别县令。
夏风徐徐中,县令的一腔离别之情,在看到小胖娃娃在他师祖怀里那喜气洋洋的灿烂笑容的那一刻,烟消云散。
他就知道,他就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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