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寻找失落的爱情
这一顿饭吃完,已近傍晚了。
众人闹腾够了,终于一一离去。贺祈和程锦容,也总算有了独处的时间。
“他们几个在一起,少不得喧闹。”贺祈低声笑道:“是不是吵着你了?”
程锦容抿唇笑道:“这倒没有。我整日在御前当值,出来进去安静无声,一日下来也说不了几句话,其实挺气闷的。倒是和你们在一起恣意痛快些。”
是啊!
在御前当值,看似风光,实则片刻不能松懈,时时谨言慎行。就像手脚被捆住一般,不是什么愉快的事。
贺祈沉默了片刻,忽地低声问道:“阿容,你有没有想过以后要做什么?”
当然想过。
程锦容目中闪过一丝向往:“想过。等过几年,一切平息,我就离开皇宫,最好离开京城,四处游历行医。”
这样勾心斗角殚精竭虑的日子,她能适应。可这绝不代表她喜欢这样的生活。
她不想留在太医院官署,不愿在宫中做太医。身为大夫,为饱受病痛折磨的病患看诊,行医治病,救死扶伤。这才是她想要的生活。
可她现在已身陷宫中争斗,短期之内都不可能脱身。
贺祈凝望着程锦容,低声道:“会有这一天的。”
程锦容从悠然的幻想中回过神来,抬眼看着贺祈:“你呢?你想过什么样的生活?”
屋里的光线暗了下来,贺祈的俊脸却半点都不暗淡,黑眸中闪出坚定夺目的光芒:“阿容,我是平国公世子,迟早有一日,我要承袭爵位,接替父亲掌边军坐镇边关。这也是我想要的生活。”
他是贺家儿郎,身体里流着保家卫国的热血。
程锦容被贺祈的一席话,勾起了在边关生活数年的回忆。不由得冲口而出:“好,等到那一日,我随你一同去边关。你领兵打仗,我治病救人。”
贺祈心头一热,伸出手。
他的手掌结实有力,掌心里有着长期习武练箭磨出的茧。
程锦容也伸出手,将手落入他的掌心。贺祈无声地笑了起来,目中满是喜悦开怀。他将她的手,握在掌心。
两人就这么握着手,彼此凝视,久久没有说话。
此时无声胜有声。
……
不知过了多久,贺祈才松了手,人却靠近了一些。
不知是天气炎热,还是他的体温有些灼人,程锦容忽然觉得自己的身体也有些发热,面颊耳后也微微泛红。
好在贺祈并未唐突孟浪,也未趁机轻薄,轻声说道:“我昨晚回了平国公府,苏木向我禀报,那五百鞑靼亲兵并无异动。”
说起正事,程锦容心里那点旖旎很快散去,略略蹙了眉头:“元思兰此人心机深沉,狡诈如狐,或许是在等最佳的时机。”
贺祈目光一闪,淡淡道:“以我看来,除了这些亲兵之外,他一定另有暗中的人手,可以暗中传递消息回鞑靼。”
这可能性确实很大。
元思兰人在宫中,一举一动无不在众人眼皮底下。那些亲兵,也十分醒目惹眼。以宣和帝为人,定会暗中派人盯着这伙亲兵。元思兰要传递消息,定然另有后手。
程锦容眉头蹙得更紧:“京城这么大,这么多人,要从中找出元思兰的暗线,谈何容易。”
“此事确实不易。”贺祈淡淡道:“不过,只要有心,总能查出来。雁过留影,风过留痕。只要做过的事,总会留下痕迹。这世上,没有天衣无缝的秘密。”
“我已令苏木,加派人手,盯着宫门的动静。元思兰要传递消息,总得派人出宫。这等隐秘之事,他只能动用自己身边的人手。只要那些人一出宫,暗中尾随调查,摸清他们去过什么地方,接触了什么人。”
“此事也不必着急,一个月两个月不行,就一年两年。总有一天,我要将拔了他所有的爪牙!”
最后一句,说得冰冷入骨。
没了可用之人,无法传递消息回鞑靼,元思兰就只能被困京城。只要他不能离京,就掀不起风浪来。
程锦容舒展眉头,点了点头:“你说的没错。对付元思兰,不能情急冒进。”
顿了顿,程锦容又低声道:“皇上下旨,令大皇子五日之内平息流言。这一回,大皇子是偷鸡不成蚀把米。二皇子屡次写信给皇后娘娘和六皇子,也令皇上恼怒不已。”
贺祈看着程锦容,意味深长地说道:“皇上龙体好转,寿元胜过前世。想来不会急着立储。”
“这对六皇子来说,倒是一个好消息。”
六皇子今年十一,相比起羽翼初成的大皇子二皇子来说,实在太过年少。要争储位,六皇子最缺的就是时间。
程锦容又点点头,不知想到了什么,忽地轻叹一声:“皇后娘娘一定是和他说了些什么。这些时日,他读书习武都格外勤奋刻苦,也在竭力讨皇上的欢心。”
语气中,露出一丝心疼和怜惜。
贺祈却道:“他这个年龄,也不算小了,也应该长大了。生在天家,身为皇子,一味隐忍退让,一味善良天真,根本活不长。”
程锦容:“……”
程锦容一脸被噎到的表情。
贺祈并未缓和语气,目光愈发锐利:“我知道你心疼六皇子。可他必须要长大,否则,不论大皇子还是二皇子,他们谁争了储位,都容不下六皇子。六皇子想保护裴皇后,想在宫中立足,不能不争。”
六皇子前世是什么下场?
尚未成年,便夭折殒命。
这一世,她想所有人都好好地活下去。争储,是六皇子绕不过去的路。
只是,踏上这条路,就不能再回头。大皇子二皇子对六皇子的嫉恨不满,已表露无遗。四皇子五皇子心中未必没有算计。
现在六皇子人在皇庄,暂时还算安全。等回了京城,回了宫中,不知要面对多少风雨。
程锦容缓缓呼出一口气,苦笑着叹了一声:“你说的对,是我太过心软了。总觉得他还年少……他生性善良正直,重情重义。我只希望,他是自己想通,而不是被逼着走了这条路。”
第三百四十四章 晨起
贺祈的一席话,勾起了程锦容深藏在心底的心事。
这一夜,程锦容躺在床榻上,思潮起伏,翻来覆去。不知何时才勉强入睡。然后,她做了一个噩梦。
梦中的六皇子,身量长高了一些,面容愈发俊秀,正是前世十三岁时的模样。
他面色惨白,目光暗淡,绝望又无助地躺在床榻上,身边竟连伺候的内侍也没有。他嘴里动了动,似乎在喊母后,然后他闭上眼,再也没有醒来。
元辰!
程锦容霍然从噩梦中惊醒,眼角一片微凉。
她坐直身子,以手背拭去眼边的泪痕。睁眼看向窗外,天际已有一抹鱼白。
程锦容深深呼出一口气,挥去心中纷乱的思绪,起身穿衣洗漱。伺候的小宫女端来早膳,程锦容胃口不佳,随意吃了几口,便搁下筷子,起身去天子寝宫当值。
说来也巧,到寝宫外的廊檐下,正好遇到了前来请安的六皇子。
“容表姐,”六皇子笑容欢快,声音也十分轻快,一双清澈黑亮的眼眸闪着灿然的光芒:“你昨晚没睡好么?面色似乎不怎么好看。”
程锦容停下脚步,微笑着应道:“多谢殿下关心,我身子好得很。就是昨夜做了个噩梦,睡得不太踏实。”
六皇子也停下脚步,露出了然的笑意:“噩梦确实会影响人的心绪。”
程锦容看着六皇子,轻声问道:“殿下也常做噩梦吗?”
是因为二皇子吗?还是因为大皇子?抑或是因为裴皇后说过什么?令他有了沉重的压力和负担?
六皇子似从程锦容关切又含着焦虑的眼神中领悟了什么,轻声说道:“噩梦再令人心惊,也只是梦境,不是真实。只要不让噩梦成为现实,就不必心忧了。”
柔和的晨曦中,六皇子俊秀的脸孔比往日冷静镇定。短短几个月里,他在飞速地成长。不再动辄患得患失,不再时时将所有的情绪流露在脸上。
他窥出了她心底的焦虑,以话语宽慰开解她。
程锦容鼻间微酸,心里却涌起难以言喻的喜悦和安慰。
他已经渐渐长大了。
“殿下说的是。”程锦容低声说道:“是我太过焦虑难安,还不及殿下冷静。”
六皇子也压低声音:“关心则乱。容表姐心里在意一个人,才会因他生出噩梦。这份心意,那个人心里感动的很。”
两人对视一笑。
在廊檐下相遇,低语几句话,已是极限。再说下去,就要惹人疑心了。程锦容定定心神,露出笑容:“殿下先进寝宫,给皇上请安吧!”
六皇子也笑了起来:“哪有这么多避讳,我们一同进去便是。”
论圣眷,现在真是无人能及程锦容。宣和帝对她的信任和不自觉流露出的依赖,众人都看在眼底。
六皇子心中没有半点嫉意,倒是一心为程锦容高兴。
程锦容也未矫情推辞,含笑应了一声,和六皇子一同进了寝宫。
……
程锦容每日御前当值,六皇子也天天来请安伴驾。不过,两人相携一同进寝宫,还是第一回 。
坐在龙榻上的宣和帝,目光略略一扫,心里忽地涌起一丝奇异的感觉。
程锦容身形窈窕,唇畔含笑,俏颜如花。六皇子比程锦容矮了半个头,面上带笑,黑眸清亮。
明明面容不那么肖似,可两人并肩站在一起,却有着微妙的和谐悦目。
站在龙榻边的裴皇后,敏锐地察觉到了宣和帝目中一闪而过的异样,心里一紧,不自觉地屏住了呼吸。
“儿臣给父皇请安。”六皇子拱手请安。
程锦容也躬身行礼:“微臣见过皇上。”
宣和帝随意嗯了一声:“都平身。你们两个怎么会一同过来?”
六皇子一脸坦然,笑着答道:“儿臣在廊檐下遇到容表姐,便邀容表姐一同进来了。”
六皇子心无杂念,一派坦荡。
宣和帝忽地转头看向裴皇后,似随口说笑了两句:“小六和程太医是嫡亲的姨表姐弟。往日朕未察觉,今日一看,才觉两人有些肖似。”
往日没察觉,是因为宫中人多,程锦容和六皇子的相貌也确实没多少相似之处。
这段时日,宣和帝身边的人来来去去就这么几个。对程锦容和六皇子的关注远比往日密切。今日两人又是一同进来,气质上的相似一眼可见,也令宣和帝生出了一丝疑心。
这一刻终于来了!
裴皇后紧绷的神经,不知为何反而舒展了开来,以自己都惊讶的轻松语气笑道:“四妹病逝得早,皇上从未见过她,若见过四妹,就会知道四妹和臣妾有多相像了。可惜,锦容的相貌生得像她父亲,不像四妹。不然,锦容和小六应该更相似才对。”
程锦容心弦微颤,下意识地抬头看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