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蜀国十三弦
沈晚夕自己回了竹屋,茯苓已经将今日出门的衣裳备好了,是偏薄一些的赤色小团花图案的长裙。正巧天气回暖,这个厚度的衣裳正巧合适。
茯苓眼光好,又为她挑了一只八宝攒珠飞燕钗,一对赤金镶宝石的石榴花耳坠,红色衬得气色极好,再加上她身段纤细,脖颈修长,着这一身娇艳又不失俏皮,实在是窈窕至极。
还未去魏眠的沉香苑,小姑子便拉着个小姑娘先到了。
魏眠一身橘粉色的长裙,上面用金银线穿插绣出百花飞碟的图样,头顶一只华丽的点翠步摇,脖子上还带着赤金璎珞圈,走起路来鲜亮灵动,整个人散发着灼目的光芒。
倒是那七姑娘魏姝身量还小,穿的是一身浅紫色莲纹的小袄,手里还拿着一个精致的点心盒子,馋得时时要盯着那盒子看一眼。
三人同坐一辆马车往芙蓉寺的方向去,路上说了好一会话,沈晚夕才晓得弟妹们原本都想同她一道来游玩的,可却都被魏眠给挡回去了。
“我二哥说那些人没意思,惯会问东问西,什么在商州怎么过的呀,怎么成亲的呀,平日里吃什么呀,山里头都有哪些野兽,有没有野人?嫂嫂你说说,她们要是在咱们的马车里,咱们可还怎么赏景游玩?”
沈晚夕启唇一笑,“原来是云横让你来陪我的。”
魏眠噘着嘴道:“二哥真不够意思,这种日子竟然还忙着军中的事情,我就看不惯这些整日满口要事的人!”
沈晚夕摇摇头笑问:“我怎么觉得你是意有所指?”
魏眠轻哼一声,撇开头去看外面。
沈晚夕忽然想起什么,又问道:“你说我要不要去请大嫂一起到芙蓉寺赏花拜佛?”
她记得刚到侯府的那日,大嫂元氏还在她面前落了泪,这让沈晚夕印象格外深刻,只是后来这十来日就再没见过元氏了,只晓得她日日都在佛堂。
魏眠收回了目光,偏过头来道:“今早我去大哥院中没见着他人,想必是出去了。大哥虽然双腿残疾,可对这些风雅之事还是有几分喜欢的,心态也越来越像个文人墨客了。不过大嫂从不出门,她身子禁不得风,谁去请她都不管用。”
沈晚夕哦了一声点点头,沉吟许久,又忍不住问了句:“云横和大哥大嫂关系好吗?”
单看那日元氏的表情,满眼都是心疼怜惜,似乎很关心她和云横的,可是大哥的态度就好像淡然多了,脸上的笑意未及眼底,总有种说不上的淡漠疏离。
云横对大哥大嫂的态度也不算热情,即便他从来也不是热情之人,可那是失踪五年后的第一次见面啊,两人的神情都有些怪怪的。
魏眠仔细想了想,回忆道:“大哥,二哥,大嫂还有五年前失踪的钟毅将军,他们四人原本在军营中是最好的关系,二哥年纪比他们都小,他的兵法还是大哥亲自指点的呢,几个男人在一起除了谈兵法就是比试武功,感情自然就深厚了。大嫂又是军师之女,整日都在军营中,跟大哥可谓是青梅竹马,之后就嫁给了大哥,而那位钟将军原本在大哥麾下效力,后来大哥失了双腿,钟将军便又跟着二哥驰骋疆场许多年,直到梧州那一场恶战中,听闻钟将军亦身负重伤,和二哥一样都失了踪迹,那日见过他身上伤痕的人都说他就算没失踪,也大概活不成了。”
沈晚夕微微有些讶异,也唏嘘不已。
照魏眠的说法,大哥对云横是亦师亦兄的关系,理应十分亲厚。
可两人看上去竟都没有真正的久别重逢的喜悦,想到这,她又糊涂了。
身子一晃,马车已经到了芙蓉山下。
这锦蓬马车倒不是十分华丽,可上面刻着的“魏”字却是格外惹眼,路过的姑娘公子哥儿们便是家世地位再高,见到这个字也不敢轻举妄动,渐渐地那马车周边一圈像是隔着一道天然的屏障,将熙攘的人群隔绝开来。
直到马车上先后走下来两个美得扎眼的姑娘,才将众人的目光往回收了一点。
那马车前一人红衣娇俏,发髻间镂空的赤金小飞燕将给这初春盛景又添几抹灵动,另一人彩绣辉煌,珠翠环绕,满身的贵气几乎是从骨子里散发出来的。
魏五姑娘许多人都认识,可旁边那位娇美的小娘子还从未见过。
有聪明的马上就猜出来了,那便是刚刚回城的益州侯府二公子魏钦的夫人!
作者有话要说: 下一章沈世子要滚出来啦!
第79章 偷听
沈晚夕和魏眠带着准备好的红丝线和五色彩笺系到桃花树枝上, 随后一同到寺中祭拜花神,祈福许愿。
三人并排走实在惹眼,一人莲步款款、身姿窈窕, 一人昂首张扬、如光如霞, 还有一人蹦蹦跳跳,煞是娇俏可爱。
沈晚夕瞧见魏姝悄悄打开了点心盒子,里头竟是早晨她做完的桃花糕,不禁抿唇一笑道:“怎么还没吃完?”
魏姝抬头, 墨瞳圆碌碌地转了转:“吃完就没有了,娘让我省着点吃,我就带在身边, 想吃的时候就拿出来咬一口,一次吃一小口再放回去,这样一整天就都能吃到啦。”
魏眠笑骂她小馋猫,沈晚夕也笑着摸摸她脑袋:“日后你想吃什么就要山海苑来,嫂嫂会做很多很多的糕点,比桃花糕还要好吃的糕点。”
小女孩眼前一亮, “真的吗, 我真的可以去吗?”
沈晚夕点头:“当然啦。”
魏姝嘟着嘴巴, 委屈巴巴道:“可是二哥看上去好凶, 阿娘都不敢同他说话, 绿竹姐姐和水清姐姐, 还有院子里所有的下人都怕二哥。”
沈晚夕一噎,啊这……
云横失踪之前经常在外南征北战,见这个七妹妹的时间少之又少,后来失踪后更是有整整五年没有回侯府,魏姝对他几乎没什么印象, 所有跟云横有关的事情都是从六姨娘和哥哥姐姐口中听来的,反反复复无非就是多谋善战、勇猛无双这些溢美之词。
小孩子对勇猛这些词没什么概念,按照自己的想法来理解就是杀的人多,同沈晚夕小时候对云横的看法差不多,都是令人恐惧不安的大魔王。
如今魏姝才八岁的年纪,再见到这位厉害的哥哥,心中自然有所畏惧。
魏眠朝小孩笑了笑,道:“日后你只管到二哥院子里来,就说是嫂嫂喊你来吃点心,二哥一见嫂嫂高兴,就什么都答应你了!”
沈晚夕小脸一红,嗔她道:“你同孩子说这些做什么?”
魏姝却很开心,一口便将剩下一半的桃花糕都吃完了,抹了抹嘴娇声道:“那日后,姝儿日日都要到嫂嫂屋子里吃点心!”
三人一路笑着到庙中拜了花神娘娘,祈福敬香。
小魏姝的心愿很简单,每天都有好吃的糕点和饭菜就很高兴啦。
魏眠也没什么别的愿望,只希望四月十八那天裴肃一定要来,最好可以不用那么准时,四月十七来也成,四月十六更好,早早来陪她玩几日才好。
可她又想,裴肃那样刻板的一个人,肯定要将手头的事情都做完才会启程,若是遇到难办的案子,或是公事缠身,他会不会就不来了?
思及此,魏眠又给花神娘娘多磕了几个头。
花神掌管百花生长与人间生育,来庙中祭拜的女子大多还是为求姻缘或求子而来。
沈晚夕成亲也将近一年了,虽然还没有那样迫切地想要孩子,可这几个月下来肚子还没有动静,她不急,云横夜里便会狠狠跟她要,小山一般地往她身上压。
白日公务那么繁忙,沈晚夕想着晚上总该是多休息为好,可男人像是有无穷的力气,才歇下去一波,又翻身顶了上来,直弄得她意识模糊,泪眼惺忪才消停。
可比起这些身体上的恐惧和疲累,她更贪恋他,哪怕就靠在他身边什么都不做,她也觉得格外安心,往后若是再有个孩子,两个人的生活一定会更加有趣。
在寺中用完素斋之后,两人便带着魏姝到山下的芙蓉园挖野菜。
七八岁的孩子哪里是闲得住的,才挖了一会野菜又忙不迭地跑到树下摘野花、捉蝴蝶,看到人家放风筝,也吵着闹着要放,结果风筝飞到了院墙外面,还得烦魏眠跟过去找。
沈晚夕瞧见两人跑得没影儿。心里微微有些担忧,便遣身边一个丫鬟跟过去瞧瞧,自己放下手中的铁锹,无奈地笑了笑,原本还想挖些野菜回去包饺子的,结果两个人都跑去玩了。
她一个人也累得干不动,便在园子里走了走,想找个地方净手。
芙蓉园内百草丰茂,繁木森森,既有假山异石的雅致,又有小桥流水的清幽,带着点薄寒的春风携来百花的清香,莺歌燕啼,千回百啭。蜂蝶忙碌地花草间穿梭,被玩耍的游人盯上,片刻便成了孩子掌心的玩物。
绕到一处僻静的假山后面,耳边的游人喧闹声渐渐远去,沈晚夕才意识到自己跑远了,想找回去的路,却只能跟头顶的太阳大眼瞪小眼。
什么方向来着?她向来识路不清。
轻叹了会儿气,她想了想,还是往有人声的方向去好,只要回到热闹的地方去总能找到人。
沈晚夕便绕着来时的回廊一直走,转头又看见了一排清幽的小房子,里面隐隐约约传来一点人声,她好奇地走过去瞧,想着能寻人问路也是好的,说不准里头就是芙蓉园的花匠呢。
循着回廊往前,里头的人声也越来越近。
沈晚夕本无意去听,可那种清朗温润的嗓音还是令她心下倏忽一紧。
好熟悉的感觉。
不是平日里常常听到的声音,却又好像在哪听过似的。
停下驻足的这一小会儿,就算她没有刻意去听里面的声音,可也有简简单单的几句对话悠悠传至耳边。
说得好像是追杀仇敌的事情。
“即便是换一张脸,换种声音,换成另一个身份,他以为自己便是另一个人了吗?”还是那个温润如玉的声音,这次却像是带着一丝轻快的寒意,“这两日云横也在找他?”
云横?
沈晚夕心里猛然一揪,再也提不动脚。
对面一人回了声是,又问道:“那公子打算怎么做?”
良久没有声音,沈晚夕仿佛僵在了原地,连呼吸都滞住了。
里头一声闷声咳嗽传到耳边,“聂辛,从前咱们行军途中路遇山石挡路该当如何?”
那位唤作“聂辛”之人想也没想,直接回道:“快的话自然是炸山取路。”
“既然如此,”对方似乎是抿了口茶,言语里浸着淡淡的笑意,“你应当知道怎么做了吧。”
他们要杀的那个人,是云横一直在找的人?
沈晚夕顿时心乱如麻,只听门栓倏忽“嗒”地一声,她吓得眉心一跳,头也不回地往反方向拔腿就跑。
“谁?”
屋里人听到动静赶忙推门而出,身后随即传来一声淡淡的吩咐:“愣着做什么,还不追?”
“是!”
那人应了一声立马出门,透过垂花门看到一个红衣身影撒腿往南跑,便马上跟了上去。
沈晚夕喘着粗气,紧张得脚趾都蜷缩起来。
她大概是听到了什么不得了的秘密,还是关于云横的,那人必得杀了她灭口!
可如今她在园中迷了路,根本不清楚往哪个方向去,耳边只有风吹竹叶的沙沙声,每一条路都杳无人烟,每一条路都像是死路!她根本不敢往后看,就连鹅卵石的小路两边茂盛的枝叶划在脸上都浑然不觉。
那人脚步飞快,跟得极紧,如同洪水猛兽一般!她往左边跑,那人便立刻换了方向往左追过来,她往右边去,后面的人也立刻反应过来,往右边追来,速度快到仿佛下一刻就能摁住她的后颈!
她早已乱了阵脚,越发慌不择路,也根本来不及看方向了,哪里有路便往哪里跑,可这园子实在是太大了!四处静谧无声,她只听得到自己粗重的喘息,还有身后男子飞快的脚步声!
直到跌跌撞撞地扑进了一个宽阔的胸膛,沈晚夕的脚步才被逼停了下来,眼前是白色蓝边的锦袍,泛着淡淡雪松香的味道。
“夕夕?”
清亮如泉的嗓音落入耳中,沈晚夕惊得猛然抬眸,仿佛做梦一样,“二哥!怎么是你?!”
还未回应,沈长泽紧皱着眉头盯着后方提剑而来的灰袍男子,低声问:“有人在追你吗?”
沈晚夕来不及解释那么多,立即点了点头。
这人哪里只是想追她,看这架势是要让她永远闭嘴啊!
沈长泽目光一沉,低声道:“退后!”
“好!”
沈晚夕忙点点头,只见男子握紧剑柄,寒光一落,手边那棵大腿粗的柽柳“嗙”得一声倒塌在地!
树枝七倒八歪地横在路口,将狭小的石板路挡得死死的,正好拦住了那灰衣男子的去路。
聂辛无奈,只能匆匆忙忙退回去重新找路,可再抬头时,四周早已空无人烟,哪里还有那红衣女子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