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冰糖不是雪梨/岁盏
青鱼早将那艘画舫抛到脑后,驱着马前往城中最繁华的街市,然后找了个旅店定了个房。她准备在这里停留几天,衡阳城经洛水连接南方诸城,这里人流量大,消息也多,可以探听一下她需要的消息。
衡阳市和京城很不一样,这里不比天子脚下,民风更加开放,青鱼在这呆了一天,出门逛了逛就撞见了好几起事故。
比如路边卖身葬父的美貌女子被恶霸强抢,比如武林人士打架斗殴毁坏了小摊贩的店,比如趁着人群杂乱进行偷窃的浑身脏兮兮的小乞儿。
“哎,小丫头,我身上的钱你也敢偷啊。”青鱼转身,对身后跟着的小孩说。
小孩脸上都是乌黑的印子,头发乱糟糟的,被发现后扭头就要跑,然后被青鱼一把揪住了衣领。
“你跑什么?”青鱼想着,她今天装扮成一个少年侠客的模样,又不是很丑,怎么这小孩看到她就要跑。
“我不跑留着给你抓吗?”脏到看不出性别的小姑娘说。
青鱼笑:“你跑了难道我就抓不住你吗?”她晃了晃手里揪住的衣领,小孩身子也跟着晃了两下。
这小孩明显是个新手,毕竟青鱼不会武艺,能抓到她完全是这小丫头把手伸她兜里的动作太大了,不然要换个高手来,恐怕青鱼被偷光了都不会发现。
被抓住了,小丫头也不逃跑了,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滴溜溜的转,不着痕迹打量着青鱼的神色。
这种靠乞讨为生的小乞丐,一般都很会看人脸色,这个就看出青鱼十分面善,不会把她怎样,她眼珠子一转道:“小哥哥你有什么问的,就问吧。”总有些武林人士喜欢找路上的小乞儿问事,他们在外边跑的多,消息也比一般人灵通。
青鱼又忍不住笑了,这小丫头不是一般的上道。
“我想问下,你们这边谁知道的消息最多?”顿了顿,她又补充了一句,“要那种知识渊博的,什么都知道的。”
小丫头说:“我们衡阳城有个千机楼,听闻那楼里是卖消息的,小哥哥若要问事情去那里最好了。”
“千机楼在哪里?”
“出了这条街往南走,到一条挂满红灯笼的街上,往里走第三个就是风月楼,千机楼就在风月楼里面。”
青鱼把那小孩放了,顺着她指的路走,到了小孩说的挂满红灯笼的街,这边空空荡荡的没有一户开门,整个街都很冷清。
找到挂着风月楼牌匾的店,青鱼上前去敲门,一边敲门一边想,古代的红灯区竟然挂红灯笼,有点子离谱。
敲了一会,里面响起骂骂咧咧的声音:“谁啊!还让不让睡了!”
门打开一条缝,露出一张带着皱纹的老脸,眼神直勾勾的盯着青鱼,把她上下打量一遍,很凶的问:“做什么?风月楼白天不接客!”
青鱼稍稍往后退了退,露出一个礼貌的笑容:“不好意思打扰了,我是来找千机楼买消息的。”
也许是看她礼貌的态度和语气,门后的女人脸色好了很多,她打开一扇门让青鱼进来,在前面带路道:“跟我过来吧。”
穿过前厅和一条走廊,两人去了后院,后院有个不大的小楼,安安静静立在朝阳的熹光与满园的繁花中。
“就是这里,你自己进去吧,二楼。”带路的女人说,也不等青鱼说什么,就自己走了。
这里的人好像都挺随意的,不像京城里那么多规矩,青鱼推开门走进去,再上二楼,拐过楼梯拐角就看到一个黑衣人坐在房间里,无声无息的,脸上还带着个面具。
要不是她心性一向稳,怕不得当场吓出个心脏病。
青鱼暗暗思忖,一边坐到那黑衣人面前,开门见山的道:“我来买消息。”
黑衣人声音从面具后面传出来,沉沉闷闷的:“一个消息五十两。”
五十两,普通人家一年最多用十两,算是很贵的价格的。
青鱼掏出一张百两的银票,道:“我想问一下,近百年这世上哪里发生过神异的事件?”
黑衣人一顿,青鱼看到他的眼神闪过一丝诧异,仿佛没料到她会问这个问题。不过很快他便收敛了异样,平静无波道:“你是指什么神异的事?”
“比如,天灾人祸?奇异的传说?仙鬼之流的故事?”青鱼随口举了几个例子。
“稍等,”黑衣人起身,进了旁边一个房间,过了一会儿出来了,回答道:“九十三年前榆城发生一次地动,九十年前连城夏日飞雪,八十五年前西北大旱,七十九年前连降大雨洛水泛滥决堤,六十六年前岚启山脉山火绵延不绝,三月方歇,五十七年前南冥海龙吐水,淹没了整个海岸四座城,四十八年前南部爆发蝗灾,三十三年前衡阳城及周边几座城遭百年难遇的雪灾......”
黑衣人机械的说着,明明是造成死伤无数的灾难,他的语调却无波无澜,好像是个没有感情的机器人。
青鱼听的仔细,黑衣人说完天灾,又开始说起一些神异的小故事,等全部讲完,时间已经过去了一个多小时。
从小楼里出来,青鱼脑中还在细细回想着刚刚黑衣人提供的一些信息,穿过后院的小花园时,不小心撞上了一个人。
那是位身娇体柔的少女,提着一个花篮正在花圃里采花瓣,青鱼想着其他事情一时没注意,少女正巧背对着也没看见她。
少女的花篮滚在地上,粉白的花瓣洒了一地,她惊呼了一声,转头看到青鱼,张开的小嘴都合不拢:“是你!”
青鱼回过神来,看到她的脸,回想起那日见的画舫上的鹅黄衣衫的小姑娘,不禁笑道:“你是那天的小狸儿?”
她自然知道风月楼是什么地方,也知道小狸儿是什么身份。只是青鱼到底活的太久,心也逐渐变得宽容,在她眼里人人都是小辈,看人便不会带上有色眼镜,是以神情温和、眼神清正不带丝毫偏见。
少女脸颊一红,竟是露出一丝动人的羞怯来。
“公子竟还记得奴家吗?”她微微福身一礼,腰肢款款如一朵被风吹弯的花枝,“奴家乃是风月楼的清倌小狸,见过公子。”
青鱼也学着还了一礼,简短介绍了一下自己:“我是青鱼,一位医者。”她看向地上的花篮,歉意道,“抱歉撞掉了你的花,我帮你一起摘吧。”
小狸儿原想拒绝,可不知为何就是开不了口,最终答应了下来。
两人便在花园里摘花,青鱼不是话多的人,更无意探寻他人隐私。小狸儿自小在风月楼长大,学了许多哄人调情的手段,可面对这白衣盛雪、眉目温和的少年,却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青鱼不知小姑娘心底的纠结,摘好了花便告辞离去,没有丝毫停留。
出了风月楼,再慢慢踱步回住的旅店,时间也差不多到中午了,青鱼在楼下大堂点了饭菜,坐着等候吃午饭。
饭菜还没上来,门口走进来几位年轻的男男女女,穿着制式的青色衣袍,腰间佩长剑,衣服和剑上的花纹都是一样的。走在最前方的是位俊美的男人,他身边跟着个娇俏的少女,一行人皆气质不俗。
青鱼听见旁边一桌有人小声说:“青山门的人怎么来了?难道最近的传言是真的?”
那群人坐在另一边,和青鱼的位置里的不近,她旁边两人也就一直在议论着。
“我看像是真的,前段时日不是说越千流与正阳派的掌门决战了么?正阳掌门死了,那越千流重伤,青山门自然想趁他病要他命。”
“青山门的廖山都来了,他可是青山掌门大弟子,正道魁首第一人,听闻小小年纪便武艺高强,未来不可小觑啊。”
“嗨,这廖山不仅天赋高,那惹桃花的本事也是一流,我可是听说,他的小师妹宋知知、正阳派的掌门千金谭悦还有武林第一美人祝笑婉,为了争他差点打起来呢。”
那人话音一落,面前的桌子上“咚”的一声响,一根筷子插进桌面上,入木三分,露在外面的一截在空气里直颤。
大堂里的嘈杂一瞬间消失,众人转头看去,只见青山门那群人里,面目冷峻的男人手持一根木筷子,冷声道:“有些话不该说的,便不要说,不然保不准哪天连话也说不出了。”
之后就没人再敢说话了,青鱼在心中感叹了一下古代武功的神奇,慢条斯理吃完一餐饭,若无其事回了房间。
这里的武林再神奇,跟她也是没多大关系的,得到了想要知道的消息,她就不准备再呆了,感觉这地方好像要爆发什么事情,她可不想被殃及池鱼。
又住了一天,第二天青鱼就收拾好东西,牵着自己的小红马离开了衡阳城。
从黑衣人那里获得的信息给了她一点头绪,她自己又分析了一夜,心里差不多确定了一个方向,接下来就是去验证的时候了。
青鱼骑上小红马慢吞吞的出城,路上再次偶遇了风月楼的小狸儿。
城外有处风景秀丽的山庄,庄里种着大片红梅,山庄的主人是为风流公子哥,请风月楼的女子来此赏玩。小狸儿穿了一袭红裙,站在一株艳艳的红梅树下,赤着脚踏在柔软的白狐皮上,跳起一支翩跹的舞。
少女的脚踝雪白,绑着一串红绳,绳子上串着细细的银铃,随着她跃动的舞步叮当作响。
青鱼隔着篱笆看到了那个舞动的少女,她停驻了脚步,满心赞赏的看着眼前这幅美景。
天空是白色的,似乎要落下一场雪,红梅开的烈烈,送来阵阵清香。身穿红衣的少女像燃烧的蝶,在落下的梅花瓣中飞舞,身姿柔软又美丽。
小狸儿一舞完毕,转头看向篱笆外,那里没有了小红马,也没有了脊背停直如松如柏的少年,仿佛她偶然的一瞥只是一场梦境。
第48章 修仙五
衡阳城城外不远处有一座山, 此山高百丈,怪石嶙峋, 奇险无比,被称为落葭山。
落葭山是当今魔教所在之地, 山势险峻易守难攻, 魔教盘踞在此二十余年,做下无数恶事, 落葭山成了人人闻之色变的地方,一般人都不敢踏足其方圆十里之内。
青鱼不清楚这个传言, 她骑着马从落葭山下经过的时候,还感叹这里风景秀丽,怎么路上都没见几个人。
走着走着,头顶突然传来破空声,青鱼下意识抬头, 就看到有个东西飞快的从天空坠落下来, “咚”的一声砸在地上,激起一片尘土飞杨。
她驱马走近一看, 原来掉下来的是个人, 穿着一身黑衣,全身上下遍布被锐器割破的口子, 往外潺潺冒着血水。他神智已经昏迷,紧闭着眼睛,一头黑发盖在脸上看不出原貌。
看样子,这山上好像是有人在打架?
青鱼思忖着, 上前查看一番,确定他是真的失去了意识,生命体征还在,不过放任不管的话,看他这样子也离死不远了。
作为一名医者,青鱼自然不会见死不救的,虽然预感救下这个人会有点麻烦。
她把这人拖上了马,继续往前走,打算找个地方先安置下来再说。
在她走后不久,落葭山上下来几十个武林人士,穿着各式门派的制服,领头人是青山门的掌门,他们在男人掉下来的区域内一通搜索,最终一无所获。
“掌门,越千流不见了!”
“这里还有他掉落下来的痕迹,是不是被他给逃了?”
“继续找,沿着这条路仔细搜,千万不能放走了那个魔头。”青山门的掌门发话道。
而另一边,青鱼这次的目标是南冥海,也就一直在向南走,走了大半天到了下一个城镇,马背上驮着的人没醒,一路上颠簸这么久也没死。
青鱼在路过的小镇子上停下脚步,找了个药店抓了些药,带着那位受伤的男人租了房子住了下来。
她看过那人的伤,有好几处伤在致命的地方,从那么高的山上摔下来竟然还没死,不得不说命大。青鱼给他处理了伤势,但他伤的实在太重,不能保证能不能活下来。
但也许是命不该绝,也或许是求生欲太强,第二天那人就醒了过来。
青鱼端着药碗进屋,对上男人戒备森冷的眸子,惊讶的挑了挑眉。
“醒了?”她走到床边,忽略了男人警惕的视线,将药碗放在柜子上,“醒了就把药喝了吧。”
男人靠坐在床头,目光从她脸上移到药碗上,一动也没动。
“怎么,怕我害你啊?”这人看着就像被伤害的小动物,浑身伤痕累累,对人类充满了敌意怀疑,青鱼理解他的戒备,放缓了声音道,“如果我要害你,就不会把你带回来了,喝吧,没毒。”
男人动了动唇,嗓音沙哑:“你知不知道我是谁?”
青鱼配合的问:“不知道,你是谁?”
“我是越千流。”男人说,他的声音很冷,表情也很冷,整个人就像一块冷硬的钢铁一般毫无温度。
青鱼知道这个人,“魔教教主?”她在衡阳城那几天听过很多八卦,关于越千流的流言最多了。
听闻魔教教主越千流是个令人闻风丧胆的魔头,他冷酷无情、无恶不作,曾一气屠过正道门派满门,杀死的人不计其数,江湖人一提起他便咬牙切齿、恨不得除之而后快。可惜越千流武功高强,手下能人众多,一般人都杀不死他。
想起在衡阳城听说的,青山门要去讨伐越千流的事,青鱼大概明白了,那天她经过落葭山下时,山上应该就是正派在讨伐魔教了。
“是我。”越千流点头承认。
“你好像一点也不怕被我知道你的身份?就这么肯定我不会杀你吗?”青鱼看着他面无表情的脸,好奇问道,“要知道现在外面魔教教主的悬赏已经有千两黄金了,你的命真的很值钱。”
越千流漠然道:“越某技不如人,欠债还钱、杀人偿命,乃是天经地义的事。”顿了顿,他又开口,“我被穆临风废了武功,如今不过废人一个,死与不死又有什么分别。”
原来不是有恃无恐,而是心灰意冷生了死志。
青鱼摇摇头,淡声道:“无论谁在我面前受伤,我都会救。至于你之后是想死还是想活,这都与我无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