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棠眠
绿色的药粉覆盖双膝,沈涅低着头,再低一点眼睫毛就会沾上药粉。
他在看擦了药粉的腿,眉宇间浮现了一丝纠结,似乎不知道他这样的举动是对的还是错的,他的手指捏在身体两侧,握着帕子又放下。
安沅一直在认真仔细地观察他,瞅见他的小动作,她按住了他的手,红肿的眼睛弯成了月牙:“相公上了药我就不疼了,你可千万别把药粉又擦掉了。”
说着话,她把棉帕折好放在了桌上。
把东西折叠就是停止不用的意思,这个规则沈涅明白。
他整个人又平静了下来,可能因为刚刚用了下脑子,使用过度,现在的样子看起来比平时要呆一点。
但是安沅现在怎么看他怎么顺眼。
沈涅会给她上药粉,应该是见多了她给他上药,记在了心里,所以在看到她清洗干净的伤口后,有了下一步的动作。
这个动作是自动自发,已经脱离了即时模仿,变成了某种经验。
这对沈涅来说,是一个巨大的进步。
他从对外界完全没有感知,把机械重复性的事物当做规则,到开始模仿,到现在记下经验,进行试验。
她相信按着这样的状况,沈涅看着她的目光迟早会变得有情绪。
“相公等你彻底好了,你来抄经书好不好,抄书实在太累了,虽然你都这样了,但我还是想压榨你让你养我。”
安沅搂着他的脖颈靠在他怀里,知道沈涅的状况她不可能依靠,她就越想依靠,想想她还真是期待,沈涅每天想办法养她的情形。
摇着沈涅的脖子,“等到你可以养我的时候,我就怀孕好不好?”
然后就可以去打玄岩道君他们的脸。
而至于玄禛道君的脸,安沅觉得有点悬。依照着玄禛给她的感觉,她证明自己可以怀有他的子嗣,他也只是打消杀了她和她孩子的念头,之后最多跟她结成道侣,而他继续去修他的道。
一个活了几百年的道君,要是期待他会因为一个幻境,对一个女人死心塌地,应该是不怎么可能的吧?
想了下安沅就没有继续再想,沈涅的事情都还没解决,她就想着攻略玄禛,这种吃着碗里瞧着锅里的态度实在要不得。
感觉身上的疼感减轻,安沅就该干什么就去干什么去了。
把饭菜煮好,抄写了一阵子经文,安沅发现身体上已经没多大问题,谢天谢地,她这一跤摔得并不算重,她跟沈涅不用抢着用轮椅,让别人笃定沈涅是天煞孤星把她也给克了。
到了晚上准备就寝的时候,安沅突然注意到她之前打开的经书还原封不动的放在桌上,安沅怔了怔,目光斜向正在清洁身体换寝衣的沈涅。
“相公你不会因为生气我因为这本书受伤,所以就跟书赌气不看这本书了吧?”
安沅发出声音,沈涅迅速的看向了她。
至于回答是不可能的。
安沅等着他换上寝衣之后,把书放在了他的怀里。
她是想试一下沈涅是不是真在跟书赌气,就见沈涅看着怀里的书,手撑着床沿下床,坐上轮椅把书放回了桌上。
哪怕沈涅现在手臂懂得如何使力了,他上下轮椅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但他却为了表明不看书,专程下了床榻。
沈涅放了书之后,重新上了床榻躺好闭眼。
安沅在旁边站了好一会才回过神。
他原来真的在跟书赌气啊。
而且还是因为她。
之前安沅哭的有多委屈,现在就笑的有多大声,沈涅的状态都已经好到知道怎么跟她一致对“外”了。
高高兴兴地上床,安沅侧着身看着躺的板板正正的沈涅,看着他闭上的眼睛,朝他耳朵吹了吹气。
虽然打扰人的睡眠十分不人道,但是她现在心情雀跃的就想看着沈涅睁眼看她的样子。
她就像是缠着唐僧的蜘蛛精,想逼着规规矩矩的唐僧打破规则,睁开眼给她一些回应。
安沅连续吹了几口气,沈涅都纹丝不动,她看着眼前白到微透的耳朵,伸出舌尖舔了一口。
他的的耳朵有一种被太阳晒过的青草味。
安沅还在研究沈涅耳朵的味道,余光感觉到眨动黑影,正眼一看,沈涅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醒了,黑乎乎的眼睛看着她,眼里还有蒙了层朦胧的雾,一看就是睡得正香被她弄醒。
安沅咧了咧嘴:“相公呀,我都还没睡着你怎么就能先睡了。”
沈涅盯着她,好像真打算不睡了。
安沅眨了眨眼,心情好的不像话,她躺好闭上了眼,闭上后她迅速睁开了一下偷看沈涅,见他依然盯着她,她轻松地吁了一口气,“相公等我睡着你再睡。”
说完,她闭上了嘴巴。
跟沈涅睡了那么一段时间,安沅的睡眠状态好了不少,当然也有可能纯粹是白天累的,反正她闭上眼睛,没一会就睡着了。
而她睡着后,沈涅依然在看着她。
闭眼就应该睁眼就到了该下床的时辰,这就是沈涅大脑里的规则之一,而这是安沅第二次破坏了他大脑里面的刻度。
沈涅看了安沅半晌,侧过脸靠近她,模仿着她的姿势,在她耳边吹了几口气,然后像是她一样伸出舌头,舔了舔眼前的耳垂。
做完了一切,沈涅看到安沅没有睁眼微微疑惑。
不过他没有疑惑太久,下一步他躺正了身体,闭眼重新进入睡眠的状态。
*
没有什么比一觉醒来,看到阳光投射进屋内更让安沅对生命充满感恩的了。
她身体不舒服,所以这一觉睡得格外的沉。
沈涅已经睁开了眼,在她旁边躺着神游。
说起来沈涅为她改变的规则其实不少了,之前他到点就醒,然后把被子折的整整齐齐。
她身为床上多余的“物品”,险些被他扫到床下。
但是经过了她警惕地几次抓现行,沈涅一折被子,她就抓住的手把他压床上蒙着他的眼睛,没有几次他就懂得要等她一起起床,只有她起来了他才可以下床叠被子。
“相公你饿了吧?”
安沅跳下了床,她额上的伤口已经结痂了,幸好伤的地方靠近发根,以后就算留疤也遮得住。
“相公我都为你破相了。”
安沅把头发放下一点遮住了伤口,她经书抄完了今天要上山一趟,虽然知道僧人不会多问她什么,但她就不想他们看到。
她就是有种奇怪的坚持,所有人都知道她照顾沈涅没那么容易,但她偏偏不想让他们看出她的难。
把一切准备就绪,安沅看到那本沈涅没动过的书,打算还回去换一本新的回来。
沈涅就唯一一个看书的爱好了,要是把这个爱好剥夺了,他的精神世界该多无聊。
几场雨加上今早的太阳,院子种的几株葵花都开了。
鲜黄色的色泽,给破旧的院落带来丝丝生机。
费力在院子里栽花算是做对了,再一般的环境,只要有了鲜花点缀,就变得像是有那么一回事。
比如说家的味道。
安沅打开了房门,把锁放进了屋里。
这些天相处,左邻右舍的她都清楚了,都是好说话的人,隔壁的婶子是丈夫孩子全都生病死了,所以住在了这处。
知道沈涅跟她的状况,没少关照他们。
“相公今天我就不锁门了,你看看外头的风景等我回来。”
之前她每日出门都把沈涅锁在屋头,就像是关囚犯似的,现在沈涅状况好一点了,应该开开门没事。
安沅对沈涅说完,打算去隔壁婶子家让她帮忙注意一下沈涅,路走到一半,安沅若有所感地回头,就见沈涅推着轮椅在她身后。
“相公你怎么跟着出来了?”
搬到这里之后,沈涅的活动范围就局限在院子内,还从来没见他出来过。
再说她明明记得她出来之前把篱笆用竹环扣上了。
安沅抬着脖颈看向篱笆的方向,竹环依然是扣着的,要不是沈涅会飞,就是他自己开了门有把门关上了。
两人站在石头上对视,安沅眨了眨眼:“相公你也想上山?”
安沅试着换了一个方向走了几步,沈涅依然推着轮椅跟上,换了几次发现沈涅一直跟在她后面,安沅确定了他这是要跟着她一起上山。
他要一起去也不是不可以,人总不可能一直在家里闷着。
从这里到寺庙有有一条平缓的大道,虽然用时久了点,但既然沈涅想出门,那就算今天没成功去寺庙也无所谓。
她也不用去找大婶交代什么了,回头把家里面的门锁上,给沈涅的腿上搭了条小毯子,两个人正式往山顶进发。
幸好她今天醒来都快已经中午了,泥地经过了一早上的太阳,已经被烘干没了水分,要不然沈涅的轮椅没几步就要陷入泥里。
“相公你看这是红豆杉,这果子红彤彤的真可爱。”
安沅时不时指着路边的植物给沈涅讲解,摘了一串红果子挂在了沈涅的耳间。
他的发丝乌黑浓密,肌肤白的像雪,多了一抹红色,要是不久看他的眼睛,发现不了他的底细,只觉得他是个风华正茂的英俊小郎君。
“幸好相公你这样,要不然就轮不上我了。有的时候一切就是一场缘分,我不会嫌弃你,等你醒来了也别嫌弃我好不好。”
不会有回应的问题,安沅掐了掐他的脸当做回应,瞧着四周无人,她顺道亲了沈涅的脸一口。
亲完看着沈涅呆呆的眼睛,安沅把脸一侧对向了沈涅的唇。
既然沈涅现在已经熟练的模仿,所以他回亲她已经不会有会不会的问题,而是他想不想的问题。
安沅等待着,感觉到脸颊一热。
她的脸沈涅柔软的唇碰出了一个小凹陷,沈涅移开,她的脸恢复了原状,但她已经记住了那个吻的触感。
他竟然真亲她了!
安沅又亲了沈涅一口,人却跳开没让他再亲。
沈涅没有追她,走了一阵子安沅都快忘了这事了,偶然她一个低头,沈涅伸长脖子印在了她的脸上。
这小色胚,哼唧!
*
平缓的大路是供马车行走的,他们运气算是不错,走到了三分之一,就有车夫停下问要不要他捎他们一程。
“谢谢师傅了。”
“不用,这一条路都是去佛寺的,知道求神拜佛的人都不是坏人。”车夫稳下马车,见沈涅的样子,“小娘子我帮你抱你相公上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