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东家宁
即便是他随手一挥,并没有多少力道,那鞭子也不是师施这等细皮嫩肉的娇弱贵女能接的。
果然,那细嫩的掌心已经渗破了皮,满手的血。
师容凛一看,忙扔了鞭子细细查看,铁青着脸斥道:“你知道你方才在作甚吗?你的手还要不要了!”
若不是他及时收回了几分力道,便不仅仅是渗破点皮肉的伤了,怕是那骨头也会伤几分。
师容凛的面色越发难看。
师施也不想啊,可挨都挨了,不能前功尽弃!
她忍住痛,忙道:“我……我这不是看您打人着急了嘛,爹爹,您别罚……师桓了好吗?今日这事儿,是女儿先挑起的,不是他的错。”
她本来想叫哥哥,但自从师桓入府,她从未喊过他哥哥,若是突然换了称呼,岂不是很奇怪?
师桓跪在地上垂着头,一言不发。
即便是方才师容凛抽他鞭子,从始至终,他也从未叫过一声痛。只是在师施接住鞭子的那一刹那,身子微微一震。
随即便又恢复了木然的模样。
师容凛冷着脸道:“他害得你伤了脑袋晕过去,怎能不罚?施儿,这事儿你莫再管,快叫太医来看看你的手。”看那模样是并不打算轻易放过的。
“不是的,爹爹是我自己不小心摔倒的。”师施忙摇头,见师容凛面色不为所动,她急得想要跳脚,“爹爹,您……您若是要罚,便连女儿一起罚了吧。我有错在先,岂能只罚一人?”
说到这儿,她又软下了语气,撒娇道:“爹爹,师桓是您的儿子,亦是女儿唯一的兄长,您已经把他罚成这样了,已经够了。再打下去,他……他该撑不住了。”
“你真是这般想的?”师容凛垂首,定定地看着师施。
师施面色不变,点头道:“当然!”
师容凛看了地上的少年一眼,半晌,才面色冷淡地道:“听到了吗?这次是施儿在为你求情,我便饶了你这一回。不过你身为庶子冒犯嫡妹,活罪难免。就在祠堂跪两个时辰反省反省吧。”
“爹爹……”
怎能让皇帝跪呢?这是找死啊!
“行了,施儿你也回去上药,莫再待在这儿了。”可惜,说完,不等师施拒绝,师容凛便让下人把师施送了回去。
师容凛平日虽然很宠她,但是一旦下了决定便不会轻易改变。师施动了动唇,到底没有再继续劝下去,只能带着忐忑的心回了自己的锦华苑。
临走之前,她忍不住转头朝师桓看去。
浑身血迹的少年重新跪好,瘦削的身子挺得笔直,纤长的睫毛微微颤动,苍白着一张木然的脸。
从那张脸上,师施压根儿就猜不出师桓的心思,不由有些不安。虽然她赶来求情了,但师桓本来不会有这场责罚的,他会怎么想?会不会在心里把她、把爹爹和国公府恨死了?
师桓未来可是要做皇帝的,是乱世枭雄!
得罪了这样一个人,她这辈子不会死得更惨吧?
想到此,师施便有点想哭。
上辈子,她与师桓的关系一直不好,两人虽是兄妹,但其实连面也没见几次。后来她留在长安城,师桓跟着师容凛去了岭南,直到她死,两人也没再见过。
所有人都说她是个草包,师施……好吧,虽然很不想承认。
但她自己也觉得自己蛮蠢的。
母亲是太后亲女、皇帝亲妹,当朝长公主;父亲是一品国公,手握兵权的战神。身为两人的嫡女,结果死在了冰冷的河中,尸体沉入河底,连个祭拜的人都没有。
若不是蠢,如何会落到这般下场?
想到死后被困在冰凉的河水中,哪儿也去不了的凄惨,师施便情不自禁地打了个冷颤。
“县主,您怎么在发抖?是冷着了吗?奴婢去叫太医!”
师施忙摇了摇头,在心中发誓...
不行不行,死太可怕了。
她这辈子一定要寿终正寝!
不但要要活得久,还要活得好。她……她也要学她母亲做最尊贵的长公主!
师施紧握双拳,心中燃起了熊熊斗志。
“县主,县主?”
喜鹊唤了好几声,师施都没有回应她,吓得小丫头转身就要去叫太医,师施回神,立刻拦住了她,“这么晚了,就别去麻烦太医了。我的伤也不重,擦点药就好了。”
“可是,这都流血了!县主,您什么时候受过这种罪啊?”喜鹊心疼地看着师施已经凝了血痂的手心,“都怪那个野种,若不是他,县主您……”
“住嘴!”话未说完,师施便一声厉喝,“师桓乃是国公之子,府上的大郎君,本县主的兄长,由不得人随便非议!以后不许再说这些话了,若让本县主再听到有人嚼舌根子,可别怪我不客气!”
她突然发难,让屋子里伺候的人吓了一跳。尤其是喜鹊更是立刻跪在了地上,眼泪汪汪的望着师施。
“县主,可是……您之前不是不喜欢那个……大郎君吗?”喜鹊不解,只觉得满心委屈。她做这一切都是为了县主,怎么现在还做错了?
因为你家县主,她还想活着!
师施环顾四周,轻咳了一声道:“本县主现在想通了,有一个兄长也挺好。以后还多了个人保护我,我嫁人了也有人给我撑腰,我怎么就不能喜欢他了?”
这倒是真的。
昌宁长公主生下师施之后,伤了身子,便再难有孕。卫国公又痴情专一,不肯纳妾。师施幼时形单影只,特别羡慕别人有兄弟姐妹。
说起来,师桓刚回到国公府时,师施的反应并不大,甚至内心深处对这个哥哥还有一点点小期待。
后来为什么会讨厌师桓的呢?
起因是母亲之死,她起初还未联想到师桓身上,直到有人在她耳边挑拨抹黑,师施这才因此迁怒师桓。
这么一看,她真的挺蠢的。
师施的目光越过喜鹊,落在了一个穿金戴银的嬷嬷身上,目光微暗。满室奴仆皆跪在地上,只她一人站着,尤其特殊。
这嬷嬷乃是昌宁长公主的奶嬷嬷,唤作齐嬷嬷。
母亲死后,齐嬷嬷便到了她身边,师施也很是敬重她。
“县主,您怎么能这般想呢?”只见齐嬷嬷不赞同的摇头,看上去苦口婆心地道,“这国公府本来是您一人的,可现在国公爷多了一个儿子,即便是个庶子,但作为国公爷唯一的儿子,以后也是能继承家业的。”
“县主您是女儿身,再受宠,您以后也是要嫁出去的,得到的东西有限。您可是长公主的女儿,圣上亲封的长乐县主,怎能被一个奴隶之子压在头上?”齐嬷嬷叹气,“况且,若不是大郎君的存在,公主殿下又岂会抑郁而终?”
“国公爷口口声声说只爱公主,可这男人谁不想要儿子传宗接代?最后还不是弄出了一个私生子出来?县主,您可不能犯傻啊!”
如果不是死过一回,师施怕是还要如上一世一般再被这刁奴骗一次!
若不是顾忌着这刁奴背后的人,她是恨不得即刻把她杖毙了!
闻言,师施故作无辜状,疑惑地问:“可他是母亲接回国公府的啊,若是母亲不喜欢,为何要接他入府?母亲可是长公主,即便是爹爹也勉强不了她的。”
齐嬷嬷哽了一下,没想到师施会这般说,狐疑的看了师施一眼。便见那草包悠悠叹了口气,握了握拳头道:“母亲说得对,他是我的哥哥,我应该与他和睦相处。本县主这么可爱,哥哥定会喜爱我、把我捧在掌心疼的,嬷嬷你说是吧?”
齐嬷嬷嘴角抽了抽,心中嘲讽。
果然是个草包,真是可惜了那张好脸。
师施确实长得极美,只看那张脸,当得上是长安城的第一美人。然而,谁不知道,长乐县主只是个空有美貌的草包?琴棋书画样样不通,没遗传到昌宁公主半点聪慧。
只是因为她的身份,即便再看不上这个草包,也无人敢在师施面前说,反而还要奉承着她。
曾经的师施堪不破,真以为自己厉害极了。
而现在……
咳咳,她认命了。
笨就笨点吧,谁让她会投胎呢?以后说不定还能做长公主呢,到那时,那些人再不愿,不也得乖乖讨好她?
想到此,师施便挺胸抬头,眉目间全是自信。
不等齐嬷嬷再开口,师施便道:“你们给本县主记住了,以后师桓便是本县主的哥哥,谁敢再对他不敬,直接发卖出府!”
“听明白了吗?”
“回县主,奴婢明白了。”
“好了,你们都下去吧,喜鹊留下来。”
齐嬷嬷还想再说,但师施一个眼神儿也没给她,她心中一气,冷笑着想,早晚这个草包会来向她求助,于是转身便出去了。
随即,捏着几个子儿,溜哒哒出去赌钱了。
“县主……”喜鹊可怜巴巴的望着师施。
“行了,你起来吧。”师施警告她,“不过下不为例,你可得把我方才说得话放在心上,懂吗?”
喜鹊点点头,忙抽了抽鼻子道:“奴婢明白的。县主既然把大郎君当哥哥,喜鹊便会把他当主子敬重的。”
师施满意的摸了摸她的头,笑道:“乖。”
喜鹊顿时破涕为笑,她比师施还小了一岁,长得圆乎乎的,看上去颇讨喜。五岁便到了师施身边,两人也算是一起长大的,虽是主仆,但情谊却很深。
只是喜鹊随了她这个主人,不怎么聪明,很容易被人当枪使。但论起她这屋子里谁对她最忠心,却也是这个傻丫头。
想到上辈子喜鹊为了她还丢了命,师施的眼睛有点红。喜鹊见了,还以为师施是伤口疼,忙道:“都是奴婢的错,县主,让奴婢为您上药吧,可别留了疤。”
说着,便拿出药膏小心翼翼地涂抹在师施的伤口上。
师施任她施为,想起什么突然道:“祠堂那边如何了?”
喜鹊回道:“国公爷下了命令,要大郎君跪足两个时辰,期间不许人去探视。”
“也就是说,师桓直到现在还未上药,未喝过水、用过晚食?”
喜鹊点头。
这可是现成的好机会,师施眼睛一亮,忙从床上下来道:“喜鹊,你去准备点食水和药,本县主要去祠堂看看去。”
“可是县主,国公爷说了不让人探视的……”
“没事,本县主悄悄去就行了。”师施无所谓的摆摆手,“你也管住嘴,不许让任何人知道。”
既然她想要做长公主,那就必须和未来的皇帝打好关系。俗话说得好,有付出才有回报,为了未来的美好生活,师施决定先把师桓伺候好了,好好与他培养兄妹关系。
如今这可是打好关系的好机会,她怎能错过?
六月的夜晚也是热烘烘的。
师施悄悄出了锦华苑,猫着腰朝祠堂而去。绕开守卫,师施打开窗,挽起裙摆,从窗户上翻了进去。
祠堂里安静得很。
橘黄色的烛光摇摇曳曳,师施方进来,正好瞧见正中央的少年竟咚得一声倒在了地上。
竟是晕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