伏波 第129章

作者:捂脸大笑 标签: 市井生活 穿越重生

  然而当弄明白这一切为的是什么后,还是有不少人觉得过了。只是奸污了一个女子,何必闹出这么大阵仗?哪怕定了杀无赦,只要把犯事的宰了不就行了?

  “不会是李头目得罪帮主了吧?”有人小声嘀咕道。

  “别瞎说!李头目心眼小着呢,被他听见肯定要记恨。”一旁同伴赶紧阻拦。

  “怕是帮主想要立威啊。现在多了那么多新人,有几个见识过帮主的手段?这是撞在人家手上了。”

  这“明白人”的话立刻引来一阵附和:“嘿,别说,当年帮主可是狠着呢,杀人都不眨眼的。这群小子光想着帮主是个女子,也不想想这是谁的闺女!”

  “啧啧啧,瞧瞧这蠢货,裤腰带都管不住,还连累了旁人。”

  “听说有几个还有战功呢,唉,也是可惜了……”

  有嘲讽的,有斥骂的,有取笑的,甚至还有惋惜哀叹,感同身受的,然而所有的议论,都在行刑当日画上了句点。

  码头前,高耸的木台已经立起,结实的木架子上整整齐齐挂了三个绳圈,颇为不吉的垂在空中,连海风都没法动摇半分。所有头目、船长、将领全都齐聚一堂,目光萧杀,面色不善。这动静,终于让那些满不在乎的船员、兵士闭上了嘴巴,也让他们想起来了日日诵念的“帮规”。

  没人犯过,所谓“帮规”就是嘴上说说的口号。有人犯了,这几条禁令才显出了它的本色,一句句“杀无赦”,字字都透出了血腥。

  一面小鼓敲了起来,声音不急不慌,就像驱赶什么牲畜一般。几人双手背缚,在鼓声中被牵上了高台,跪倒在地。他们没有蒙面,只塞住了嘴,个个面如土色,抖如筛糠,甚至还有泪流满面的,那眼中的绝望,简直让人不敢直视。

  这场面,也让下面人彻底安静了下来,鼓声戛然而止,在死一样的寂静中,那道熟悉的身影缓步登上了高台。还是一身红裙,也还金簪乌发,可是今天的她,并不像火,反倒冷冽萧杀,如同披血。

  站在绞刑架边,伏波居高临下,看着那密密麻麻,神色各异的男人,开口道:“尔等可知,朝廷给强奸定了何罪?”

  没人想到她会问这个,也有不少人是真不清楚朝廷的法度,露出了茫然神色。然而没等答复,伏波直接给出了答案:“强奸者,绞。未成者杖一百,流三千里。”

  台下几乎是不由自主的起了一阵骚动,朝廷也会重判强奸之人吗?

  “为什么这么判?持强凌弱,辱人名节者,就该杀无赦!”伏波唇边露出了一丝冷笑,越是看重“名节”的朝代,就越会重判“毁人名节”的罪责。她不在乎女子的名节,但她能反过来利用这一点,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看着那些真正警醒,认真起来的兵卒,伏波提高了音量:“我也说过,所有女子都可能是你们的姊妹妻女,甚至是你们的亲娘,若是她们也被人按在地上凌辱,该如何惩治那作恶之人?”

  这一下,有人面上露出了怒意,有人则紧皱眉峰。同理心其实是种奢侈品,唯有侵犯自身利益的时候,才能让一些人产生反应。

  “还有人觉得欺辱的不过是小渔村里的女子,是不值一提的小事。然则有人敢犯第二条帮规,就不回犯第一条,第三条吗?当害群之马出现时,危害的不只是一两个无辜女子,而是你们所有!若是征兵时,有人是怀着报复的心站在你身边呢?若是临敌时,有人因为妻女受辱投敌呢?赤旗帮的名声,赤旗帮的威望,难道就要毁在那一两个管不住吊的贱人身上吗?”伏波一伸手,指向了那几个犯人,立刻引来了一阵骚乱。

  这不但关乎切身利益,更是让人生出了不忿。他们规规矩矩,老老实实,为什么要替别人承担过错?这几个狗贼,又岂能代表赤旗帮的声名?!

  “我父生前大军在握,却从未欺凌妇孺,残虐百姓。”提及邱大将军,伏波的脸色越发的郑重,“因此在立帮之初,才有了三条帮规,三条杀无赦的禁令。尔等都曾歃血为盟,也曾在将军庙前敬香叩首,如今有人犯了戒,可当杀?”

  “当杀!”

  有人叫出了声,随后是山呼海啸一般的怒吼。

  “当杀!当杀!”

  听着那震耳欲聋的咆哮,伏波面色却无丝毫改变,因为只是杀,还远远不够。

  抬起手轻轻一压,止住了那狂热的叫喊,伏波冷冷道:“没错,犯禁者当杀,按律当绞。然而只是绞杀还不够,我还要把他们的尸体挂在船头,让你们都记住违反帮规的下场。想要瞒报者,鞭笞撤职,同行却未阻止者,按从犯论处,杖责开革。”

  这一下,那些方才还在叫喊的,一下就住了嘴。这责罚他们是能听懂的,不就是“连坐”吗?一人犯事,可能会牵连众人,若是不阻止,不上报,只能害了自家的性命。

  而想明白这一点后,他们再看向那几个人犯,目光开始不同了起来。无妄之灾,谁也不想沾上,何必因人受过?以后身边真出现了昏头的同伴,还是得拦上一拦才好。

  见众人再次安静下来,伏波不再啰嗦,对李牛点了点头:“动手吧。”

  李牛已经等这句话许久了,带人行刑也是他亲自求来的。因为他知道,唯有自己动手,李家人才会知道事情的严重,才会把这教训记在心中。而其他的头目,也能会把他的下场牢记在心,明白自己手下的犯了事会产生何等的后果。罚银不算什么,对他们而言,这大庭广众下的羞耻,才让人无法承受。

  如虎似狼的亲随冲了上去,把那三个主犯抓在手里,拖拽着带到了绞刑架前。黑布罩头,绳索捆足,再把脖颈往圈里一塞,利索的收紧了活扣。

  就像三只待宰的猪猡,他们挂在了绳上,双腿发软,却依旧挣扎着想要站直了,想要多喘一口气儿。

  可惜,李牛没有给他们挣扎的时间,直接大喝道:“行刑!”

  “咯啦”一声,犯人踩着的踏板突然敞开,足下一空,颈间的绳套骤然收紧,把三人吊在了半空。被蒙着面,塞着嘴,本能成了一切,他们扭动着,挣扎着,失禁的尿液顺着裤腿流下,却始终没法为自己挣来一丝空气。

  过了足足四五分钟,一双双抽搐的腿才安静了下来,脚尖向下,犹如风干的死鱼一样吊在了木梁上。

  注视着一切的帮众们,此刻全都抿紧了嘴,连呼吸都轻了几分。这不像是砍头,没有那种干脆利落的爽快,反倒像是一种慢刀子割肉的凌迟。就这么死去,没有尊严,没有体面,甚至连尸首都要挂在船头,认风吹雨打,海鸟啄食,直到变成枯骨。为了一时的精虫上脑,值得吗?

  另外几人犯人也被拎了起来,扒光了衣裤,绑在行刑的木柱旁,开始杖责。板子是能带出血的,不止是血,还有皮肉。被塞着嘴,没有惨呼,没有求饶,只有一颤一颤的皮开肉绽,颜面无存。

  而台上,始终有一双眼睛注视着下方,冰冷且酷烈。那人曾举杯豪饮,曾大笑高歌,曾说出一句句让人热血沸腾,恨不能为之效死的话语。然而现在,她也能这么一言不发,冷冰冰的望着他们,恍若择人而噬的龙蛇。

  也许这才是这位海上大豪的本性,能如旭日一般普照大地,也能如飓风一般凌虐仇敌。那句话怎么说来着?顺我者昌,逆我者亡。

  所有的惋惜、同情,都化作了烟云,就连那些最肆意的前海盗们,也都夹紧了双腿,垂下头颅。不过是几个女子,不值得的。

  看着越来越噤若寒蝉的帮众,伏波知道,她想要传达的东西,被这些人牢牢记住了。对于强奸犯,最可怕的是死吗?是没收他的作案工具吗?其实都不是,他们怕的是失去尊严,被千夫所指,万人唾弃。正如强奸指向的并不仅仅是性,而是权力,是凌虐的欲望,是践踏弱者,让对方身败名裂永无宁日的嗜血满足。

  而当这些人知道犯罪会面对什么,会遭到如何的羞辱,被同伴唾弃,被上司憎恨,被邻里嘲讽,他们就会“忍住”了。从来就没什么“冲动”,有的不过是清楚明白其中的得失,越是心存不轨的人,就越是会衡量值不值得。

  只要有她在,有赤旗帮在,这根绳索就永远不会松开。

  石大妮嘴巴大张,有些瞠目的望着眼前的景象。她来这边才几天的工夫,竟然也能现场观看刑罚,实在称得上震撼了。

  赤旗帮的帮规她也听过,却从没想过还真能实现。当初在村子里的时候,也常有官爷进村,挑着长相好点的女子欺辱,朝廷怎么从来就不罚呢?

  正发着呆,身后突然传来一阵呜咽,她茫然的扭过头,就见一旁的护士里,有几个竟然哭了起来。

  怎么回事,难不成死的是她们的亲人?

  那颗好奇回望的脑袋被人按住,扳了回来。

  林默收回了手,低声道:“别看了,帮主替她们雪恨了。”

  石大妮眨了眨眼,突然就福至心灵,猜到了话里的意思,她立刻抿紧了嘴唇,再也不看那边。有些泪,是不愿意旁人瞧见的,她知道那心情,也暗暗替她们松了口气。憋着是能憋死人的,哭出来也好,只要流了泪,慢慢就会好起来的。

  总有一天,会好起来的。

第二百二十八章

  “大爷,大爷!你看看这妮子的牙口,看看她的脸!不是小的吹牛,卖到窑子里也值几两银子的……大爷别走啊!”

  一个黑瘦汉子扯着个小丫头,用力掰着她的嘴,让她露出牙齿,转动头颅,像是贩卖牲口一样,努力向人炫耀展示着。

  手臂被捏得发白,脸上也掐出了红印,然而那丫头一声也没吭,更没有扫兴的大叫哭喊,只是任由人拽着,跌跌撞撞前行。

  大摇大摆走在前面的壮汉嗤笑了一声:“你当我们是人牙子啊,若不是上面吩咐,谁耐烦来搞这些?就一两,卖就麻利点,别耽搁工夫。”

  一两似乎有些低于对方的预期了,然而眼看还有那些扯着女娃的男男女女,他还是咬了咬牙,大声道:“一两就一两,大爷我这也是折价卖了,再饶一袋米如何?”

  那壮汉这才低头,看了那小丫头一眼,六七岁的年纪,有些瘦,模样还算周正,倒也不算亏。也不废话,他对身边人道:“一两银,再给他一袋米。”

  手下立刻掏钱,那汉子还有些不甘,但是没法再抬价了,只能狠狠踹了那小丫头一脚:“你这赔钱货,还不赶紧给老爷们跪下!”

  这一脚有点狠了,小丫头被踹翻在地,也不吭气,忍着痛摆正了身子,伏在尘埃里。没人在乎这小小谦卑,那边钱货两清,就有人过来给她腰上绑了条麻绳,拉扯起来继续往前走。

  那小丫头赤着脚,费力的跟着前面的人,却不由自主转过头,想找那个卖了她的汉子。可惜人太多,她又太矮,只能看到乱糟糟的人群,哪还有那人的身影。

  眼眶有些发红,前面的人突然止住了脚步,她也赶紧停步低头,生怕对方是发现了要踢她打她。

  谁料前面的人只是被人阻了去路,一对夫妻抱着女娃,哆哆嗦嗦拦住了那壮汉:“大爷,这娃儿只要一袋米就行,求求大爷,只要一袋米……”

  看着那三四岁,又黑又瘦的娃儿,那壮汉皱眉道:“年纪太小,养不活的,滚开!”

  那妇人腿一软,跪在了地上,呜咽道:“大爷,大爷,家里还有三个娃娃,真养不活了,求大爷给一袋米吧。不,一斗也行!一斗也行!”

  见妻子哭成这样,旁边的丈夫也哽咽道:“大爷,行行好吧。这丫头皮实,有口粥就能活,还能干活儿,机灵着呢……”

  又看了那女娃一眼,壮汉才勉为其难道:“便宜你们了,给他们一斗米。”

  两夫妻立刻千恩万谢,把怀里的女娃递了过来。那人没接,只对跟在后面的小丫头道:“好好看着点,弄丢了就把你扔下海喂鱼!”

  那女娃被母亲塞了过来,一脸的木讷,似乎不明白发生了什么。小丫头赶紧把人往身边拉了拉,看她勉强会走路才放下心来。能走就好,这么大的娃儿她可抱不动。

  一大一小就这么彼此拉扯着,勉力跟上了前面的步伐。绕着市场走了一周,就带回了三十几个年岁不一的女娃,那壮汉也不再停留,带着人回到了船上。

  “哎呦,今儿怎么这么多?”

  “听说临县遭匪患了,这不都赶着逃难嘛。”

  “那可就划算了,一共花了多少钱?”

  “也就是十几两吧,带去的米都没花完。唉,东家也真是的,非要咱们来搞这些。”

  “听说是给赤旗帮送去的,怕是想跟人家拉拉关系。反正也不费事,就当跑腿了。”

  “你说赤旗帮要这么多女娃做啥?”

  “谁知道呢,说不定是打算开窑子?哈哈哈,赤旗帮不是女人当家嘛,还不得笼络人心。”

  “哈哈哈,有理有理。就该从三四岁教起,那才有味儿呢。”

  一群汉子哈哈大笑,浑话都奔下三路去了。一群女娃则像是赶鸭子一样被赶到了船舱里。

  “都给我老实点,乱喊乱叫的,全都扔海里!”那水手恶声恶气的吼了一嗓子,调头就走。

  那些女娃也不敢吭气,畏畏缩缩挤在了一起。适应了舱中的黑暗,她们才发现这里还有别人,也是些年纪不大的丫头,也不知有多少,黑压压一片。舱里的气味不好闻,闷闷的,憋得人喘不上气,也没人敢开口说话,更显得沉闷压抑。

  腹中咕咕直叫,脚也被磨破了,二丫却一声不吭,只搂着怀中的女娃,防备她突然哭出声。年岁小的娃娃就是这样,饿了会哭,痛了会哭,累了也会哭,她带弟弟时一不小心就要挨打,现在那些恶人都说了,要把哭闹的扔进海里,她可不能让这女娃被扔了。

  谁料窝在她怀里的女娃一声也没吭,只用黑瘦的小手抓着她的胳膊,紧紧的,一点也不肯放松。

  舱中没有光照,也不知过了多久,有人拎着个木桶走了进来,大声道:“开饭了,谁敢乱抢,老子抽死她!”

  的确没人敢抢,那些女娃就像是小畜一样,按照顺序走过去,拿起木勺喝上几口,就赶紧让开位子。一个又一个,终于轮到了二丫,她扯着身边的女娃,小心翼翼的凑了过去。木勺有点大,她笨拙的舀了一勺,却没先喝,而是喂到了带着的女娃嘴边,看她急切的喝了好几口,这才把勺子转回来,大口大口的喝了个干净。

  那是米糠熬的汤,有些剌嗓子,但是里面多多少少还有点米味儿,不是寻常的芋头汤,二丫喝的极快,一勺喝完也不敢再盛,乖乖让到了一边。

  虽说人有点多,但是这顿饭吃的还是极快,不论是老人还是新人都有学有样,一点也不敢乱来。见桶子里没东西了,那人才打了个哈欠,对众人道:“晚上开船,都老实点。要吐就吐粪桶里,敢吐地上的,都给老子舔回去!”

  骂骂咧咧训完话,他领着桶走了出去。

  没了那凶神恶煞的男子,二丫松了口气,再次回到了原地,把女娃抱在了怀里。她之前其实没见过海,这也是第一次上船。出海是个什么动静,她其实并不清楚,然而人都到船上了,还能如何?

  也不知道她们会被送到哪里,只盼着能安安稳稳下船就行。

  抱着这样的心思,二丫反倒是静下了心来,就这么抱着女娃缩在一角,昏昏沉沉睡了过去。也不知过了多久,等她再次睁眼的时候,只觉身体轻飘飘的,似乎在跟着船一起晃荡。这是开船了吗?心头有点恶心,她连续咽了好几口唾沫,想起了之前那汉子说的话,不由捂住了嘴,吐是不能吐的,肚里就那点汤水,要是吐了岂不是又饿了?而且也不能惹麻烦,说不定等会儿就好了呢。

  然而她能忍住,有人却不能,不多时,船舱里就传来了呕吐的声音,还有小声的呜咽,擦拭地板和骂人的声响。船舱里更难闻了,二丫动了动身子,让一旁还在呼呼大睡的女娃靠的更稳了些,再次闭上了眼睛。

  又是好长好长一段时间,舱门又一次打开,这次有人举着火把走了进来。女娃们就像见到了亮光的耗子,悉悉索索动了起来,还有些想要遮蔽吐过的痕迹。来人却没在乎这些,而是沿着人堆一一查看。

  “这儿有一个不行了。”突然,他高声叫道。

  听到这话,立刻有个汉子走了过来,从人堆里拎起个人,夹在了腋下。

  “那边还有一个,啧,就说别买这么小的。”

  又一个小小的躯体被拎了出来,火光恰好照在她身上,二丫还能看到她的手脚在轻轻颤抖。她没死啊,为什么要挑出来?突然,她像是想起了什么,大力晃醒了还睡着的女娃。孩子被警醒,多半是要哭的,可是那女娃当真乖巧,竟然没有出声,只是依偎在了她身上。

  没事,她还活着,醒了就好。二丫松了一口气,那边的人却没有停下,一共翻出了三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