伏波 第164章

作者:捂脸大笑 标签: 市井生活 穿越重生

  不过话虽如此,当看到让他们头痛了数日的事情,被个小女子轻易打发了,还是让石逸飞惊诧的说不出话来。六部可涵盖天下事,如此草率的改改名字,难道就能替代了吗?

  “赤旗帮怎么也算船帮,靠的就是海贸和关税,因此商部要独立出来,工坊也是为了赚钱,就和商部何在了一处。至于那个检察院,目前只是权宜之计,兼管言道和刑部,将来还要分权出来,估计也是走三法司这条路子。”田昱解释道。

  “三法司”指的是刑部、都察院、大理寺,所谓“刑部受天下刑名,都察院纠察,大理寺驳正”,审判、复核、监察的权责自然不能搅在一处,大权独揽可是难有公平的。听到这话,石逸飞的脸色稍稍好了点,然而还是不怎么满意:“可这些职司,未免也太简单含混了,那是长久的道理?”

  田昱冷飕飕看了他一眼:“你觉得赤旗帮现在有多少可用之人?寻常山大王弄两个狗头军师也就够了,何必如此费心费力。”

  这话让石逸飞稍稍有些窘迫,却也不得不承认田昱这话有道理,毕竟是跑海的船帮出身,读过书的都没几个,更别提实务官了。况且他们也不是代替朝廷打理地方,若只是打理赤旗帮治下,的确也够用了。

  然而想到这里,石逸飞又是一怔,若只是为了个船帮,何必搞出如此复杂,却又能跟六部切合的新构架呢?

  他也是个藏不住话的,直接开口道:“难不成邱小姐设立这套东西,还有什么旁的打算?”

  田昱却没回答这问题,而是先道:“她不喜欢旁人称邱小姐,以后石兄还是叫帮主吧,或者,叫总裁也行。”

  想到伏波说出“总裁”时似笑非笑的神情,田昱也扯了扯嘴角,颇有些无奈。她是真不在乎别人怎么称呼,不过等公善教大行其道时,这些恐怕就不重要了。

  石逸飞却想到了另一面,改名换姓向来是件大事,何况是对女子而言。她不愿别人称她为邱小姐,反倒自号“伏波”,恐怕也有言志的意思。而且对一位海上大豪来说,“小姐”这称呼也的确太过软弱,没了应有的气势。

  了然颔首,石逸飞却没被转移了话题,直言道:“连六部言道都谋算上了,帮主难不成真打算取此地官府代之?”

  这也是唯一能解释的了,如果没有野心宏愿,何必私底下考虑这些呢?

  田昱却笑了笑:“若是天底下的反贼都能如此,岂不是成了治世?帮主设立新规,就是想革除积弊,也为百姓谋个出路。”

  石逸飞沉默了良久,最终还是缓缓道:“只要她心存百姓,我愿意跟着试上一试。”

  石逸飞就是个想要革除积弊的人,只是他选错了道路,在那些官官相护,官商勾结的地方,没人能闯出一条新路。而赤旗帮并非官府,也绝非贼寇,若是能用任用贤明,拓出一条新路,说不定反倒能成。

  都是经年的朋友了,田昱一点也不怀疑石逸飞会如此作答,只要长了眼睛的,都难免被那女子的夺目光彩吸引,宛若扑火之蛾。只是石逸飞来的时间尚短,还没能理解伏波其人,再等些时日,这人恐怕就走不脱了。

  石逸飞可没想到老朋友心里在想什么,突然道:“最近几天似乎没见到帮主,可是忙于整军?”

  如今赤旗军新建,还有民团的诸般事宜,忙碌些也不奇怪。只论勤政,伏帮主可是丝毫不亚于他和田昱这种把书房当成家的人,这一点也让石逸飞极为佩服。可话虽如此,设立框架这样的大事,她也该露个面啊,怎能都让田昱一人代为解释呢?

  田昱的神色也古怪了起来,轻咳一声:“倒不是军中的事,听说是有什么数算上的大发现,她这两日都住在庙里,跟和尚探讨呢。”

  石逸飞:“啊?”

  ※

  老实说,伏波此刻也是懵的。

  “这牵星板是真能用啊,你怎么不早些派人通知我呢?”

  经过几天的学习和亲手测算,伏波算是确定了,这一套颇为简洁,酷似现代六分仪的玩意,是真达到了自己需要的所有设计要求的,配上差不多可以量产的望远镜,直接能让航海定位火箭式飞跃了。偏偏这样的好东西,硬是在一痴手头捂了两个月,压根没人通知过她。

  一痴和尚头也没抬,只是道:“听说你忙着打仗,没工夫。”

  你听谁说的?伏波怒视一旁的乐老道,对方连连摆手:“可不是我说的,你不看看这小和尚屋里乱成什么样子了,我怎么知道他已经做出东西了?”

  看着这混不吝的老道,和一点也不关心外界的和尚,伏波深深叹了口气,耐心劝道:“我不是给你派了伺候的小厮吗?有什么事情跟他们说一声,自然会有人告知我。”

  听到这话,倒是让一痴难得抬起了头,诚恳问道:“那些小厮能换几个聪明点的吗?平日说什么他们都听不懂,实在恼人。”

  伏波:“……”

  她找的已经是足够聪明伶俐,算术极佳的孩子了。说是小厮,其实就是塞过来当学徒的,指望着能从一痴学点什么,好歹把这一脉发扬光大。如果这都嫌笨,那真是找不到更聪明的了。

  想想自己当年数学成绩的也不差,伏波也是恶向胆边生,实在不行,就只能她出马揠苗助长了。别的不说,微积分、解析几何之类就足够时代碾压了吧?受点打击,也好过这家伙闷头自己研究,不把别人放在眼里。

  想到这里,伏波微微一笑:“连牵星板都不放在心上,也不知法师最近在忙些什么?”

  这一问倒是让一痴来了点兴趣,飞快道:“你那望远镜不错,我这些天正在演算星辰运行的规律,月相引动潮汐,似乎让日长渐短,故而测算岁差时常不准,我觉得其中怕是有些蹊跷……”

  他喋喋不休的说了起来,伏波越听越沉默,半晌后才咳了一声:“法师若真能研究出什么,必然也能名动天下。”

  这些早就不是数学问题了,而是标准的天文学问题,伏波可不敢在这上面指手画脚。还不如先让他自己琢磨,如果有什么症结困扰,再来捅个窗户纸算了。毕竟她也知道,系统科学不是几个公式,几个点子就能搞定的,看来还是要继续网罗人才,让他们自己先碰出些火花啊。

  也不知道如今西方的自然科学发展到了什么地步,回头还是得找机会打听打听才行。

  看着一本正经开始夸人的伏帮主,一旁乐老道很是不屑,你不也听不懂他在扯什么吗?老道我这两个月也没闲着,哪能知道这和尚偷摸做出了什么。唉,教义是真难写啊,今天得抓住人好好再探讨一番才行……

第二百九十九章

  “快快快!!船来了!番子的船来了!”

  随着这嗓子兴奋的叫嚷,一群人哗啦啦的跑了出来,有些连手里的家伙事儿都没放下,就心急火燎跟了上去。等到了船坞,又是一阵乱哄哄的惊叹,只见一艘残破的大船停在坞中,摆出了副任人宰割的模样。

  “还真是番船啊!看那船上开的洞!他们就不怕风浪吗?”

  “哎呀,这么多帆要如何升降?你说这番子是不是傻,都不知道在帆上弄点竹排,要是坏了,岂不是整张都要换下来?”

  “我听说这是番子赔给咱们的,嘿,这一船怕不得有不得十来门炮呢!”

  “这玩意咱们能修吗?不是拿来拆解的吧,也不知番子用的木料如何……”

  一群看热闹的远远就热火朝天的议论了起来,真正负责拆解船只的,此刻却已经站在跟前了。

  “这番子的船可跟咱们的不一样,瞧见没有,这船底比福船还要尖,而且首尾一样,龙骨造起来就不容易啊。”黄师傅嘴里也是啧啧有声,边看边感慨道。

  他身边跟着的小子立刻道:“爹,这么尖的底,岂不是晃的厉害?”

  他们造的沙船、槽船都是平底的,就算是快船、福船之类的战船,也要首尖尾方,如此才能让船行驶平稳,不至于上去就晕。

  黄师傅倒是没怪罪他多话,赞许的点了点头:“平底是能让船更稳,但是尖底更能抗住风浪。而且你没见他们装的炮吗?十几二十门炮齐射,推力何其大,也唯有这么尖的底,才能让船身摇摆而不沉。”

  那小子恍然,随机又忧愁了起来:“那咱们的船也要这么修?”

  这可是跟以前学的全然不同,能修成吗?海船可不像陆上跑的玩意,一个不好可是会沉的。

  “肯定不能修成一模一样的,还是要用福船的底子,只是如何摆炮,如何上下帆得好好改改。这活儿可是大工程,听说是三组协同一起改呢,咱们可不能落于人后。”黄师傅叹道。

  他原本可是黄口疍村里的头面人物,还有个船场,接过赤旗帮的生意。后来赤旗帮大兴,又是招工又是成军,疍民们纷纷投奔,各家的渔船都不在海边漂了,眼瞅着是要回到岸上定居的意思。若不是没有立锥之地,谁愿意天天飘在海上?现在好不容易出了个做事公道的大豪,又有将军庙兴起,别说黄口了,南海沿线的疍村说不定什么时候都要消失殆尽。

  黄师傅也是看出了大势将变,又有个侄儿之前在罗陵岛做工,于是狠了狠心,直接把自家的船场并入了赤旗帮,算是个大匠,也占些了股份。只是话虽如此,这地方可不是他一个人说了算了,同是疍村出来的大匠就有三个,更别提东宁那些匠人和外面请来的好手,真是一刻都不能怠慢,得好好琢磨手上的活儿才行。

  正跟儿子说着话,一旁突然传来个声音:“大伯,你们过来了。”

  一看来人,黄师傅脸上立刻堆满了笑:“阿毛也来了,这是在船上查看呢?”

  黄毛笑着点头:“师傅带着我们看船底呢,这龙骨有点意思,听说等会儿就要开始拆了。”

  之前也有番船在岛上停靠过,但那是好好的船,兵士们还要操练,他们只能粗略的看了看。直到打完仗,才有报废的船只被拖了过来,可以好好拆分,仔细观瞧了。他也是听说了大伯他们也过来了,这才临时来打个招呼的,一会儿还要回去。

  这可是重要消息啊,黄师傅心领神会,立刻道:“我这就带人过去,你可要给咱们占个好位置。”

  拆船可是有讲究的,这还是要学人家的技法,自然是站得越近越好。

  黄毛笑道:“放心,我都惦记着呢。还有个事儿,我得先跟您知会一声,听闻船场要办夜学了,每天吃过饭上两个时辰的课,教数算的,良哥最好过去听听。”

  黄师傅一愣,看向儿子,黄良也是没料到,为难道:“我一个打木头的,还上什么学堂?”

  黄毛立刻正色道:“良哥,咱们以后造船可都要用标尺了,怎么算尺寸,怎么算弧度,全得用数算呢。若是现在不去学一学,将来怕是大伯的股份都拿不住的。”

  若是以前自家的船场,就算黄毛这个堂弟再怎么能干,船场也是黄良的。但现在时事不同了,黄毛这小子已经成了赤旗帮的学徒,以后怎么可能再给他做活。那想拿住股份,把手艺传下来,恐怕就只能靠自己了。

  黄良不由也紧张了起来:“这,我这么大年纪,还上学堂,不会不……”

  黄毛立刻摆了摆手:“这是咱们船场自家请的人,去听课的都是大老爷们。再说了,军中那些将官们还学数算呢,咱们学学又怕什么?”

  这话听得黄氏父子一愣一愣的,还是黄师傅干脆,一巴掌拍在儿子背后:“让你去就去!学会了都是自家的本事!”

  黄良被拍的一个趔趄,结巴着道:“那,那我就去听听。”

  黄毛立刻高兴了起来:“放心,我也会去学的,咱们到时候坐一起。”

  他这几月其实已经学了不少东西了,字也识得几个,但是都办夜学了,怎么也得跟着听听,要是不好好学,可是要被旁人挤下去的……

  ※

  “听说最近又有艘船下水了,可有你家的?”如今东宁的豪富圈子里,见了面,保准就是这一句。

  之前为了备战,赤旗帮曾做过一笔大买卖,只要把钱存进银行,就能在他们船队里买一条船,或是买个冠名权。当时有长鲸帮虎视眈眈,真买船的其实没几个,大多还是加个名,指望着今后可以分些利润。

  然而真到了长鲸帮落败后,事情就不一样了,有条自己的船,和挂个名能一样吗?更别提东宁这次还遭了兵灾,不少人家的庄子损失惨重,为了挽回损失,就把冠名权给卖了。结果刚一出手,价格蹭蹭就往上跳了几跳,可把那些人心疼坏了。

  现在还拿着船和冠名权的人家,别提有多得意了,不炫耀一番简直不痛快。长鲸帮都被打败了,合浦也要正式通航,以后还不是银子哗啦啦的,这买卖要得啊!

  而一口气买了两条船的唐延生,又成了众人巴结的对象,隐隐成了东宁商会之首。

  “各位想来也听说了,赤旗帮打算新开一个瓷窑。”坐在上首,唐延生不紧不慢的开口道。

  这话说得没头没尾的,有人立刻凑趣道:“唐兄可是听到了什么消息?”

  唐延生却没有接话,而是道:“赤旗帮开过不少作坊,之前办水泥坊,如今水泥已经买去了东门、阳县。之前开布坊,如今已经在番禺盘下了千张织机的织造场。现在又要开瓷窑了。”

  这话断的让人遐思,也让不少人吞了口水。然而垂涎是不假,可分一杯羹,却也真不容易。就像那水泥坊,也只有唐延生一人入了股。到了番禺的织造场,更是只有几个银行股东才有份子。

  有人忍不住道:“唐兄可是有入股的门路?只要是赤旗帮的生意,小弟都愿投钱的。”

  原先犹豫不决还情有可原,现在人家赤旗帮都称霸南海了,再迟疑可就是犯傻了。

  谁料唐延生却摇了摇头:“想要入股赤旗帮的买卖,此刻已经没指望了,但是别忘了,咱们手里可是也有船的。”

  那人一惊:“难不成咱们也要开瓷窑?这,这会不会犯忌讳啊?”

  瓷器向来是海贸的大宗买卖,其中利润不可计数,也只有赤旗帮这样的大豪可以入场,其他谁进去都是被挤死的命。而且人家赤旗帮的瓷窑前脚刚开,你后脚跟着一起,这不是找死吗?

  唐延生立刻道:“这话可就说错了,赤旗帮那么多产业,可阻拦过旁人不能做买卖的?”

  这还真没有,别说阻挠,如今东宁不少人还弄了泥瓦队,靠着给人盖水泥房赚钱呢。赤旗帮从来就没有独霸行市的意思,这一点可比不少世家、豪商要爽快多了。

  见众人面面相觑,唐延生也不卖关子:“赤旗帮做的是海路的买卖,要收挂旗钱,也有自家船队,他们才是最希望海上生意兴隆,船队如织的。既然如此,咱们就能跟着开瓷窑,走海贸,一旦事成,也是金山银海的买卖。”

  没什么能比“金山银海”更能打动人了,众人顿时意动。有人还不放心,扭捏道:“唐兄可吃得准吗?若没个准话,怕还是不稳妥。”

  唐延生当然能吃得准,这还是他亲自问过王掌柜的,然而话却不能说的这么明白,他只是淡淡道:“若是有顾虑,也不必勉强。”

  他这么一说,反倒让不少人反应了过来,这人可是两次敢为人先,才吃到了甜头,成为赤旗帮的座上宾,如今都开口了,他们是犹豫个什么!

  立刻有人道:“既然是唐兄说的,小弟愿做这买卖。”

  “可要合股?准备开多大的瓷窑?”

  “怕是要从江东寻好手过来,要是少不好窑,怕是要赔钱的。”

  “对了,咱们这边有什么瓷土矿吗?”

  一群人已经讨论开了,唐延生轻咳一声,立刻让众人齐齐闭上了嘴。环视这些商人一眼,他开口道:“烧瓷是件麻烦事,咱们还得慢慢商量,不过有一件事得说在前面,咱们不但要能工,还得要巧匠。只要能在烧瓷中改进一二工序,做出新品的,都得重赏才行。”

  若说之前那些话,大家还能听懂,这话就十足让人摸不到头脑了。

  有人迟疑道:“这烧窑的手段,不都是传下来的吗?最多也就改改纹样,哪还有整日做新玩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