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晨晓茉莉
“真的吗?”刘玉真笑望着他,“我可是记下了,莫要蒙我。”
陈世文停下笔,柔声道:“定不会忘。”
“姑爷,您的药来了。”时辰一到,桂枝端着一碗黑漆漆的药走了进来,放置在桌上,隔得远远的刘玉真就能闻到一股子怪味。
“快趁热喝吧,这药放凉了就更难喝了。”刘玉真欲伸手去端。
“我来,小心烫。”陈世文拦住她,伸手端起轻吹了几下,仰头一饮而尽。
“桂枝,这次的药是最后一剂了吧?”刘玉真转头看向桂枝,“那明日再请大夫来一趟,再把把脉,改一改方子。”
“是,姑娘。”桂枝脆声应下。
改了药方又吃了几日,陈世文的身子便逐渐康复了,除了瘦些,虚弱些外与旁人也没有什么不同。而此时他们在府城已待了二十余日,不但夏至过去了,知府长子的满月宴也过去了。
刘玉蓉特地让人过来告诉她,“我家姑娘说上回和您说的事办成了,知府夫人怎么发作不知道,但王家二郎急匆匆地把那铺子关了,不仅如此王家好些营生都受了影响。”
“满月宴那日也没见着王姨娘出来走动。”
“另外您上回定做的头面首饰做好了,姑娘特地让我给您送来,您看看可还成?若是不满意我再带回去让大师傅再改改。”
刘玉真略看了看,做得出乎她意料的好,便让桂枝收起来了。
午后,桂枝给了她一张帖子,“王家大太太、二少爷和二少奶奶明日欲来拜访,问您和姑爷何时有空,王府二管事就在门房外等着回话呢。”
帖子无甚特色,寻常得很,刘玉真只略略看了一遍便放下了,“去问问姑爷可有空闲,这些人估计不是来瞧我的,若是他没空便回了吧,我的荷包还没做完呢。”
陈世文很快就过来了,“毕竟是老太太和二太太的娘家,我原想着回去的时候上门拜访的,既然他们递了帖子来,那就见一见吧。”
于是第二日一早,人就来了。
刘玉真换了见客的大衣裳,站下廊下亲迎,“王大太太、王二奶奶,快快请进,这屋子简陋得很,让两位见笑了。”
王大太太和王二奶奶身后跟着好些人,对她略点了点头,自去里头坐下了。
刘玉真招呼着桂枝给她们上茶,王大太太她此前是见过的,印象当中是一个珠圆玉润的妇人,但此时再看却瘦了好些,脸上也有些脂粉都掩盖不住的憔悴。
至于王二奶奶,她未曾到过刘家所以刘玉真并不认识,但瞧着精神头也不太好,可见王家如今的日子是不好过的。
“真姐儿我们也好一阵子未见了吧,”王大太太率先开口道:“上回见你还是好几年前,那会儿你还梳着双丫髻呢,一眨眼就这般大了。”
刘玉真笑了笑,“上回见您还是四五年前祖父过世那会儿,这么多年了大太太倒是丝毫未变,依旧如此富态。”
王大太太喝了口茶,“真姐儿,你祖母身子骨可还好?家里老太太时常念起她呢。”
刘玉真答道:“大太太放心,祖母身子骨硬朗得很,吃得好睡得香。”
如此再三,王大太太终于问道:“前些日子知府长子满月宴,怎么不见你们两个?听你八表姐说知府大人很想见一见外甥女婿呢。”
“要我说呀外甥女婿日后也是要做官的,和知府大人是一个场面上的人,不如就让你八表姐为你们引见……”
“这就不必劳烦王姨娘了,”话还没听完刘玉真就拒绝,“我家老爷是身子未愈才拒绝了知府大人的帖子,并不是有意冒犯,等他好了自会登门拜访,不必人引见。”谁知道这引见是怎么回事,奇奇怪怪的。
王大太太一滞,不死心地道:“都是一家子亲戚,知府大人是四品官,朝中重臣,岂是说见就能见的?有你表姐在才好说话呢。”
刘玉真简直都要笑了,“王八姑娘是知府的姨奶奶,是内宅之人。而我家老爷是正儿八经的举人,贡生,是知府老爷未来的同僚。”
“这一内一外如何引见?若他们两个说不上话定是因为政见不合,我家老爷才疏学浅,这和王姨奶奶有何关系?”
“这样八妹妹才能见到知府大人啊!”王二奶奶忍不住了,抢着说道:“知府大人嫌弃夫君是个白身没有功名,把他训斥了一顿。不准他说自己是知府大人的小舅子,说他的小舅子只有京城的金举人。”
“但表妹夫就不一样了,他是个正经举人,还考中了贡生,比那金举人都体面。”
“知府大人知道八妹妹有这么一门亲戚,定会对她越发看中的,小少爷也能养在八妹妹身边,而表妹夫有知府大人提携,这往后这官路也是越走越顺。”
“如此一举多得的好事你怎么就不明白呢?!”
刘玉真:“???”这想法真是绝了,她差点没忍住转过头看看今天的太阳是不是从西边升起。
亏她有一瞬间还以为她们是来兴师问罪的呢。
她没忍住问道:“你们怎么会以为王二郎被知府大人训斥是因为他没有功名的?”
“这不是明摆着的事吗?”王大太太见都说开了,无奈道:“我家二郎与那金举人之间就差了一个功名。”
“就因为二郎没有功名,所以知府大人不但训斥了他,还让人封了他的铺子,这叫什么事啊!”
“真姐儿啊,二郎是你嫡亲表哥呢,你可得让外甥女婿帮帮他。”
“还有八妹妹,”王二奶奶紧接着说道:“她这些日子不好过呢,真表妹八妹妹是代替你嫁给……”
“住口!”那一瞬间刘玉真脸色都变了,难看得很,“王二奶奶你在说什么?胡言乱语!”
“这有何不对?”王二奶奶不以为然,“当初老太太把八妹妹送去刘家,是打算让她嫁给表妹夫做填房的,这事我们都知道。”
“而算命的那道爷也说知府应娶一个北边,带玉的女子。”
“这不就是明摆着的吗?”
“只是后来不知怎的,你嫁给了表妹夫,八妹妹反到嫁给了知府大人,你们这是反了的,可不就是嫁错了。”
此言一出,屋内顿时安静下来。
王大太太到底年长些,狠狠地瞪了王二奶奶一眼,解释道:“真姐儿,你二表嫂只是无心之失,她其实……”
“王大太太,”刘玉真冷冷地开口道:“我竟不知道,什么时候我们刘家女儿的嫁娶,竟容王家来做主了?”
“又什么时候陈家男子的婚事,也由着王家做主了?真是长见识了,今日既是恶客临门,我也就不留了,”她站了起来,“桂枝,送客!”
第68章
“哎, 你怎么……”王二奶奶冲着刘玉真远去的背影高喊:“你怎么这样不讲理啊!”
桂枝先是拦着她不让上前,待刘玉真远去后就告一声罪,默不作声地束手站在一边。
“好了!住嘴!”王大太太略不自在, 低声训道:“你这嘴上没把门的,说这些陈年旧事做甚?快跟我回去!”
“哎, 不是,母亲,”王二奶奶紧走几步追上去,“她还没答应呢……”
一行人远去, 后面的话却是听不清了。
“呸!”桂枝啐道:“还是大家女子呢, 这般做派, 连市井泼妇都比她强些!”
啐完她在地上踱了几步, 犹豫了一会儿,一扭头往厨房去了。
“姑娘, ”桂枝端着一个托盘走了进来,朝略有些郁闷趴在桌子上的刘玉真道:“您瞧瞧我在厨房看到了什么,乳鸽呢!”
“酥炸的乳鸽, 用香料腌制了一早上, 入味得很, 您可闻到香味了?据说这只鸽子祖辈还做过信鸽呢, 在鸽子里头是顶顶好的,大补!”
刘玉真直起腰, 还是有些郁闷地问道:“把她们都赶走了?”
“都撵走了!连那王二郎姑爷也赶走了, 一个也没留, ”桂枝放下端盘,将那只黄褐色表皮,滋滋冒着热气与油花的酥炸乳鸽摆到桌面上,“瞧瞧这只鸽子,肥得很,肉也鲜嫩您尝尝。”
“还有这梨汤,清热的,配着吃最好了。”
“好香啊!”刘玉真凑近了深吸一口气,“快,拿块棉巾子给我擦手,这酥炸乳鸽得拿着吃才好,唔,真香。”
“哎呀有点烫,”净手后刘玉真撕了一条腿放入口中,鸽子腿很细,皮酥肉嫩连着骨头的那部分皮肉都酥透了,咬上去能发出脆响,很好吃。
“这鸽子可还有?”
“姑娘您是想着午膳也吃这个吗?”桂枝答道:“德叔买了一笼子呢,厨房里还腌着一只,另有三只活蹦乱跳的还没杀。”
刘玉真摇头,“我午膳不吃了,再吃恐嗓子疼,那腌着的那只你们吃吧,上一盅鸽子汤就好。”
“姑爷现在在做什么?”
桂枝给她舀了一小碗梨汤,“姑爷本来要回来的,但刚刚前院又来了一个客人,据说是姑爷的同窗,所以这会儿还在前院呢。”
“那你去前院问问可要留饭?”刘玉真吃完两只腿,又扯下两只小翅膀,翅膀肉更少连尾巴尖那部分的骨头都酥脆了,香得很,“如果要留饭的话就把鸽子汤送过去。”
“那钱贵如今当差了吧?”
“是呢,”桂枝道:“德叔把他带在身边教导,姑爷也同意了,经过这一场大病瘦了好些,不过大夫说不碍事了。”
刘玉真点头,示意自己明白了,而后把一整只鸽子吃了大半,梨汤也喝完了。
自从陈世文病愈之后,托他这个未来进士的福,陆陆续续的有人改递帖子为派人上门拜访,毕竟递帖子总是被拒,但在门房坐上几日即使见不到主人家也能和未来官老爷的侍从混个脸熟,日后求上门也便宜。
这些都是没有门路的,有门路有资格的直接就上门来了,还有些直接带了家里小辈来寻求指点,这哪家见,哪家不见也是麻烦。
“我们也该回去了,”看着她对那叠帖子发愁,陈世文道:“除了知府和其他几家要亲自去以外,其他的挑张人多的去露一露脸也就罢了。”
“王家我可是不去的!”刘玉真强调,“要去你就自己去,不对,你也不许去!”王家人这样的做派,她若还上门那就是伸脸过去被人打了,陈世文若是上门了那也是打她的脸。
“你放心,我也不去。”陈世文面有温色,他那日知道了事情经过后也把王二郎请出去了,并吩咐人后头王家送赔礼来也不让进门。
不过王家并没有人来。
“那就好,”刘玉真从一堆帖子里挑挑拣拣,“孙家是要去的,三姐姐和三姐夫在呢,他们两个都来探望过,三姐姐还打发人送了好几次药材来,我们得亲自上门道谢才合礼数。”
“知府家,唔,没听说知府家最近有什么喜事,那就随便挑个日子吧。”
“梅家,梅家是要去的,梅大少爷来看过你两回我们得去道谢,此外周姐姐前些日子生了个儿子,过几日是满月宴,唔,要不就挑了梅家吧?”
“你没全好的时候,为了不带病给她们母子我都还没去瞧过呢,听说那小娃娃胖乎乎的,好玩得紧。”刘玉真拿着一张帖子抬起头来,笑盈盈地看着他,“你说好不好?”
陈世文神情专注,“都依你。”
……
“陈太太,这边请——”知府衙门内院里,一个身着褐色褙子的老嬷嬷来迎接她,“老身是夫人身边的金嬷嬷,夫人正看顾着小少爷呢,脱不开身,特派了老身来迎,您快请进。”
刘玉真跟在她身后往里走去,“多谢金嬷嬷,小少爷可好?说来惭愧我家老爷前些日子病了,脱不开身不然满月宴那日定是要来的。”
“小少爷好着呢,”金嬷嬷呵呵笑,“自脱了娘胎老爷便做主抱到了夫人屋里来,毕竟是老爷的长子,夫人疼得跟什么似的。”
这话不好答,于是刘玉真也跟着笑。
一进了门,便有轻微的凉风徐来,却是两个冰鉴在角落里摆着,随后屋子的另一边是一个身着半旧褙子,头上带着寥寥两只玉簪子的夫人,她正拿着一个铃铛在逗弄着榻上那胖乎乎的小婴儿。
旁边还有一个十二三岁的小姑娘激动地道:“轩哥儿动了!娘,你看轩哥儿的眼珠子动了!”
“你小时候也是这般,”那夫人声调柔和,“听到这铃铛的声音那眼珠子就转来转去,精神着呢。”
“大姐姐也是这样吗?”那小姑娘又问。
“对,”知府夫人答道:“你们两姐妹都一样。”
“夫人,陈太太过来了。”金嬷嬷轻声道。
于夫人转过头,露出一张平平淡淡的脸,“快请进,”她站了起来,上前了几步,“这就是陈老爷的太太吧,瞧着很面善呢,嬷嬷去把我的好茶取来。”
“妾身刘氏,见过夫人。”于夫人有诰命在身,刘玉真朝她行了一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