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晨晓茉莉
但是,她怀孕了?一个在家庙住了近两年的人, 怀孕了?!说她生了孩子都没有这么让人惊讶!
刘二太太惊呼:“什么?周氏怀孕了?她怎么会怀孕的?莫不是偷了野汉子吧?!”
“你是哪儿的,说这话可有凭证?若是信口胡诌我便让人打你板子!”
那眼生的媳妇子辩解道:“二太太,我是在家庙里侍候的,做些采买和厨房的活计, 昨日三太太吐得厉害, 主持便让我去请个大夫。”
“这三太太怀孕是大夫说的,可不是我信口胡诌的呀!您若是不信我这就再去请大夫!”
这媳妇子焦急得很, 她急着来报是想得赏银, 可不是要惹怒当家太太。
三老爷更是脸色涨红, 辩解道:“二婶你莫要胡说, 蕊娘不是那样的人!”
不知道是谁“哦”了一声,众人的目光若有若无地落在了三老爷的身上,直把刚刚愣住然后现在满脸喜悦的他看得异常不自在。
这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这三老爷和三太太,定是私会了,也不知道这样算不算珠胎暗结。
不大的堂屋内,老一辈的要么若无其事要么皱眉,年轻的有几个别过脸暗暗唾弃,颜氏更是捂紧了远哥儿的耳朵,让奶娘将他带走。
只有三房那两小的有些高兴,四爷更是问道:“娘亲要回来了吗?”
“对。”三老爷高兴地说,两个孩子也欢呼起来,但没有人回应他们,一时万分尴尬。见状两个孩子也知道有些不对,脸色慢慢地变白了。
只三老爷沉浸在中年得子的喜悦中,冲着老太太道:“母亲,蕊娘有了身子,我们快把她接回来吧,家庙那里又冷又热,不利于她将养。”
刘老太太不愧是早年跟着老太爷走南闯北四处为官的,这样大的事也没变了脸色,听到三老爷这么问,淡淡地看了他一眼,道:“此事,还需从长计议。”
“好了,这时辰也差不多了,你们两个小的先去夫子那里,晚些再回来用午膳,六丫头你也回去歇着吧。”
三爷和四爷不依,但侍候的人不顾他们反抗将人劝走了,六姑娘也低着头走了出去,如此这堂屋里头就只剩下些大人了。
大太太今日穿了一身红褐色的衣裳,似笑非笑地道:“三弟妹在家庙里潜心为母亲祈福,居然怀了身子,可真是奇事一件。”
“举头三尺有神明,这事也不知佛祖会不会怪罪。”
三老爷被欢喜冲昏了脑袋看不清形势,不满道:“大嫂,蕊娘有了身子正是好事一件,佛祖又怎么会怪罪?”
“三弟,”大太太曾氏严肃道:“你这话说得就不对了,家庙那是何等正经的地方?外头的人不知道我们还不知道吗?”
“周氏就是犯了错去悔过的,理应吃斋念佛诚心忏悔,可她倒好,竟然在佛门清静之地勾引爷们,做出如此放荡下贱之事,玷污我刘氏门楣。”
“而三弟你,不但不知错还妄想将人接回来?若是传了出去,我们刘家如何做人?”
说到此处,曾氏望着老太太情真意切地道:“哪怕这事捂在了锅里,周氏这给母亲祈福的心有多诚也是显而易见的,没准啊前些日子母亲偶感风寒便是佛祖怪罪的缘故。”
“母亲,您可不能让这样不守妇道的女子回来,让我刘氏一族受人耻笑啊!”
“哪怕是夫妻之间,也应发乎于情止乎于礼,此事不亚于无媒苟合,这事若是传了出去,往后我们刘家的男子如何娶妻?女子又如何嫁人?”
“可怜的三爷和四爷,若是将来有人知道了他们的母亲在家庙里头给他们生了弟弟妹妹,恐怕这书也读不成了,科举做官也没戏了。”
曾氏说得严重万分,但众人皆知大房和三太太有仇怨,对她这样一番话倒没察觉什么异常。
刘二老爷捋着刚蓄不久的长须点头赞同道:“大嫂说得对,家里名声不好,哪怕科举高中了也是做不得官的,此事应该尽早处理。”
“母亲,儿子这就让人把族老们请来,商议一番如何处置吧。”
老太太的脸色越来越沉,若刚刚她老人家是略有惊讶,思量着怎么解决此事,那现在的她就是恼怒万分,考虑要如何处置了周氏了。
身为掌管了刘家四十多年的当家主母,她是知道三老爷从去年年末开始,就时不时的会“消失”一段时间的。
但她从来未曾放在心上,没想到一时不察竟出了这等丑事!
她犀利的眼光从愤怒的曾氏、掩嘴轻笑的婉娘、暗暗嫌弃的颜氏和罗氏、满脸惊讶及羞愧的玉娴和沉着脸的玉真身上扫过。
又看了看眉头紧皱的二儿子、满身不自在的大孙子和二孙子、以及脸色涨得通红却无法反驳只能哀求地看着她的庶子。
最后是吃了苍蝇般的二姑爷,同样沉着脸的陈文博。
她长长地叹了口气,“家门不幸啊,老二啊,你去请了族老们来吧……”
接下来的场景完全就是两年前的翻版,族老们怒不可赦提出要把周氏浸猪笼,但三老爷拼命拦着,不但不愿处死周氏,就连灌堕胎药落胎也不愿意,情深义重得很为此甚至愿意分家,净身出户。
而周家也得了信来劝说,所以最后刘家三房就变成了两房,三房父子几人并从家庙里归来的周氏和两个新纳的姨娘,拿着分家的一千多两银子和一些细软搬进了分得的一座二进宅院里。
……
刘玉真皱紧眉头,“娘,您这也太冒险了!若是让三房知道是您在后头推动的,他们还不扑过来吃了您啊!”
虽说三房是自作自受,但这也太危险了,尤其刚刚在堂屋的时候母亲还冷嘲热讽煽风点火的。
“要我说,您这时候就不应该再出声,免得引起关注,就是我来说也比您说要好啊!”
“你这傻孩子!”解决了仇敌的曾氏自从回了屋子就没停下过笑容,解释道:“满宅子的人都知道我和周氏不对付,你娘我若这个时候沉默了,岂不是做贼心虚?”
“反倒惹人怀疑。”
“再说了,不过是几个丫鬟在花园感叹了几句家庙如何如何清苦之类的话,恰巧让刘老三听见罢了,又不是我逼着他去的。”
“而周氏那头,也只是有人去探望亲戚的时候说了些老太太给三老爷送了多少个貌美的丫鬟,二姑娘在周家如何如何被欺负之类的话。”
“可不是我让她想出怀孕然后早日从家庙里头出来的主意的。”
“隔了一年我才动手,这中间还拐了七八道弯,你放心吧,谁也找不到我这个表面光的寡妇身上来。”
曾氏冷冷道:“当年他们夫妻先是陷害你,后面又污蔑你,将那事传到了族老那边去,这才导致了后头的一切。”
“有今日,都是他们咎由自取!”
刘玉真这才明白了母亲的良苦用心,她依偎进曾氏的怀里,眼眶湿润,“娘,谢谢您。”
“傻丫头,”曾氏拍了拍她的背脊,背着她擦了擦眼泪,“善恶到头终有报,谁也逃不脱的。”
“对了,你先头时说要和为娘的说一件喜事,是什么?说来让我乐呵乐呵。”
刘玉真直起身,沙哑着声音道:“是这样的,我不是有个干菜方子嘛,上回……”
她把事情说了一遍,然后起身从带来的东西里头取出了一个匣子放到桌子上,打开露出最上方一张千两的银票。
“我思量着我那里有两万两也够用了,娘,这一万娘就给了您吧,您看看是用了还是存着都好,我那还有呢。”
曾氏看也没看就把匣子退回去,道:“我这把年纪了要这么多银子作甚,你自己收着吧,买些田地或铺子都好,手里有钱心中不慌。”
“再说了,女婿就要做官了,费银子得很,你就都留着吧,不用给我了我这里有呢。”
“我的嫁妆虽然给了你一些,但也还有留在我手里头的,加上这些年的积蓄,刘家给我的月例银子,你娘我啊,有钱着呢。”
刘玉真也不与她争辩,径直把匣子塞她手里,“您莫要蒙我,就今天这件事您暗地里不知道使了多少银子呢,刘家每月就给您十两,想吃点好的都要自个儿掏银子。”
“更别说还有赏银了,照您今天这样,金山银山都不够的,你就收下吧,女儿我如今也是富裕人了。”
“至于您女婿,他是没想着要用什么银子的,人家送到门口他都要推了呢,很有几分气性。如果他真的要使银子也有之前老太太给的那些,用不着我。”
她明亮的眼睛直望着她,“娘,我知道您这些年都在忙活些什么,我也不阻拦您,这些银子您就都收下吧,如此我才放心。”
曾氏瞧着她,愣住了,半响笑道:“好,都听你的,我的女儿,到底是长大了。”
第78章
刘玉真看着母亲这模样就知道她没明白,干脆点明了道:“娘, 我知道您这些年来一直觉得哥哥死得蹊跷, 往老太太、二房、三房的院子都派了人,日常也小恩小惠地笼络着,为此耗费了不少嫁妆。”
“并且一直瞒着我。”
“就连您之前从我这领走的下人里头问出了什么也没有告诉我。”
“我不知道您这些年发现了什么, 但我至今记得哥哥小的时候跟随父亲出门, 回来的路上买了一根糖葫芦, 不舍得吃巴巴地拿来给我的事。”
“还有长大了些, 他知道我喜欢听父亲讲外头的事情,就每天拿着游记给我读, 还跟我说往后他也要学着父亲到外头游历,见到了好山好景就画回来, 让我足不出户也能看遍山河。”
刘玉真说着说着,鼻子一酸眼眶里盈满了泪, “他长得和父亲很像,性子跳脱得很,读书也不是很好,为此常常惹父亲生气。”
“但他是个孝顺的好儿子, 疼爱妹妹的好哥哥。”
“我也想着他们。”
听到此处, 曾氏也止不住眼泪,与她抱头痛哭起来, “我的延瑞啊, 他就这么走了……”
“那一日, 我正给你父亲上香, 忽听得下人来报,说找不着他,我当时心里头就咯噔一下,满院子的人就被我打发了出去。”
“谁知,谁知最后是在花园的池子里找着了啊!”
“他那么大一个人,竟然脚滑跌到水里去了?!”
“我疯了一般地查,查来查去谁都没有嫌疑,所有的下人那个午后都有去处,我的这个心,我的心,我的心它不甘啊……”
“这么多年,这么多年午夜梦回,我时常听到他在我的梦里喊‘娘,我冷……’”
曾氏哭得肝肠寸断,似乎把这十年的委屈都化作泪水流了出来,“这让我怎么甘心,怎么甘心呐……”
“真儿啊——”
“娘,我在呢,我在这呢娘……”刘玉真紧搂住她,安慰道:“我们查,我们仔细地查,若哥哥真的是被害的,我们总会查出来的……”
但她知道,这太难了,希望渺茫。
父亲和哥哥前后脚出事,那会儿她也正好小病了一场,等能下地的时候哥哥的尸体已经停在灵堂了。
母亲疯了一般把家里的下人都审了个遍,但毫无头绪,只能无奈地接受这个结局,但私底下仍然念念不忘。
但追查至今,依然没有结果,身为女儿和妹妹的刘玉真也无法劝说母亲放弃。
她安慰许久,才让曾氏缓过起来,渐渐止住了泪。
狠哭过一场的曾氏情绪缓和了许多,拭干净眼泪叹道:“真姐儿,既然你已知晓了,那娘也不瞒你,只是这事,哎……”
“娘,”刘玉真犹豫着问:“您如今还想着给哥哥过继一个嗣子吗?”
曾氏一怔,反问:“你怎么突然提起这事?”她嗤笑道:“这事二房不是不同意吗?生怕抢了他们的家业,呵呵。”
“是陈世文,”刘玉真解释道:“前些日子在府城的时候,他问我有没有想过给父亲或者哥哥过继一个嗣子。”
“这样您在刘家也有助力,我想了想觉得他说得有理。”
“所以娘,我们要过继一个嗣子吗?此番应是能成的,您先头曾想过给哥哥留一香火,如今可有改主意?”
曾氏目光涣散,不知道想起了什么,沉默了半响才道:“这事,过两年再说吧。”
……
前院,三房的事处理完已经是下响午了,刘家留两位姑爷在家里住下,吃过晚膳后二老爷、大爷和二爷陪同他们说话。
二老爷先是叹气,“家门不幸啊,让两位贤婿见笑了。”
三姑爷钱秀才一整天都如鲠在喉,这样的内宅私事让他这个读圣贤书的人浑身不自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