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坐酌泠泠水
“汪掌柜果然厉害,什么事都考虑得极周全。撷宝斋有汪掌柜操持,定然能生意兴旺,财源滚滚。”许熙笑道。
“托许姑娘吉言。”汪掌柜被许熙这话说得极高兴。
他确实是镇南王府最好的掌柜之一。许熙这话又有好口彩,十分吉利,做生意的人最讲究这个。
“虽然我们也有一些会画首饰图的工匠,但他们画出来的首饰图,跟以前也只是有些小变化,画不出像许姑娘画的那些新颖首饰。如果姑娘有时间,能不能多给我们画些?到时候我们不光给许姑娘一百两银子一张的购买价格,每卖出一件首饰还可以给姑娘半成利润的分成,就跟姑娘提的其他首饰的设计图一样。”
“我原先也跟萧夫子说过,那种首饰图不是我想画就能画的,得有灵感。如果我有灵感,自然可以多画。”许熙道。
“我明白,我明白。”汪掌柜连声道,“我说的是尽量的情况下。许姑娘不用有压力。”
他原来虽然不是做银楼这一行的,但既要搞这个,他自然也详细了解过这一行的情况。
那些设计首饰式样的工匠,一年半年的,能想出一个新式样就不错了。平时做的,也不过是在原来的首饰基础上做细微的调整。
“镶嵌工艺的设计却是没问题的。”许熙道,“不过如果你们有普通的首饰式样图册,可以给我看看。我担心我画的首饰画跟原有的重合了。”
“这没问题。”汪掌柜示意伙计,不一会儿伙计就拿了两本首饰图册过来,放到了许熙面前的桌上。
许熙将首饰图册拿在手里,看向萧若彤,“夫子,我从明日开始,放了学就可以到这里来,在这里呆两刻钟时间再回去。”
两刻钟就是半个小时,书院放学早,夏秋天黑得也晚,晚半个小时回去完全没关系。
“那就劳烦你了。”萧若彤很高兴,“到时候我让护卫送你回去。”
许熙也没有推辞。
她不想让侯府的人跟着,总感觉被监视。她有什么行踪,府里的人向那些护院打听就能知道,她完全没有秘密,做点什么都不方便。
镇南王府的护卫不光武功高超,还不会多嘴。侯府的人想买通他们获取她的信息,根本不可能。
所以相比之下,她更愿意让王府的护卫护送。
不过每天晚半个小时回去,这件事必然要跟老夫人和大夫人说的。
许熙回到侯府,去了荣禧堂给老夫人请了安,正要解释她为何回来这么晚,以及跟萧夫人合作的事,就发现老夫人的神情不对。而往时总要在这里帮着老夫人张罗饭食的大夫人却不见踪影。
“老夫人,您怎么了?”她问道。
虽然老夫人亲口应允让她喊自己“祖母”,但没有真正明确身份之前,许熙并不想这么做。
老夫人一把抓住许熙的手,许熙才发现她的手冰凉,身体似乎都在颤抖。
“熙、熙姐儿……”老夫人嘴唇都在抖,“找到了,找到了。”
老夫人说的话没头没尾,许熙却是听明白了。
能让老夫人这么失态激动的,除了那个稳婆,还能有谁?
“在哪儿找到的?大伯母呢?”许熙问道。
“在、在江南。你大伯母跟你大伯回朱家去了,你大伯打算明天去江南。”老夫人又道。
这次查稳婆,为了不打草惊蛇,朱氏找的是娘家人。
朱家也是勋贵之家,不过朱氏的父亲是个伯爷。朱氏是嫡长女,父母都还在世。朱氏的亲哥哥是伯府世子,在吏部里当了个五品官,官职不大,却是个实职,还有点权利,混得倒比赵元勋好;朱氏的亲弟弟前两年考上了举人,现在正努力考进士。
朱府虽然在爵位上比缓平侯府要低一等,但朱家家庭和睦,子弟上进,比窝里斗的缓平侯府要好一些。
赵元勋年轻时相貌英俊,又是世子,妥妥的一个侯爵爵位在身上。身体虽有些不好,却也没有早夭之相。老夫人唐氏性子也还和善,允诺朱氏嫁进来就能当家作主。
要不是有这么些优点,赵元勋还真娶不到朱氏这样的人。
许熙也知道朱氏拿着那画像,再朝着她指的方向去查,必然能查到的。
那个稳婆有个远房表弟,家中遭了难,跑到京城来求助,得了稳婆父母的济。后来他们一家回到一百多里外的县城,这个表弟混进了衙门,成了一名捕快。
有这样的恩情,稳婆再给些钱给表弟,表弟在衙门里帮忙找人改户籍也并不是难事。
虽说稳婆没有安全感,后来又搬了两次家,还搬到了江南去。但循着这条路往下查,各处用钱打点,以爵府的权势压人,再有画像让人确认,还真不难找到那个稳婆。
许熙现在只想知道,大夫人打算怎么处理这事。
“大伯母跟您说过吗?打算怎么办?”许熙问道。
老夫人摇摇头:“没说。不过我知道她,如果这事真是魏氏做的,你大伯母绝对饶不了她。”
说着,她神色黯然:“咱们这个侯府,怕是要散了。”说着,眼泪就流了下来。
许熙虽在撷宝斋吃了两块点心,但此时又饿了。本打算给老夫人请个安说两句话就回去吃饭的,这时候却走不了了。
许熙进门,金嬷嬷知道老夫人定然憋不住,要跟许熙说这事,早已把其他下人都打发走了。
第124章 不分家,危矣
此时见老夫人又哭了起来,金嬷嬷无奈地对许熙道:“你劝劝老夫人。自打下午大夫人得了消息,跟侯府匆匆去了朱府,老夫人的情绪就一直不好。”
她看了老夫人一眼,又道:“其实照老奴看来,一个家不齐心,趁早分家的好,免得再出这样的事情。”
她是故意这么说的。
老夫人这么多年一直为侯府谋划,总希望侯府能重新恢复老国公爷在世时的荣光。可现在出了这样的事,分家已成定局。再不让老夫人宣泄出来,她老人家上了年纪,还不定要出什么事。
金嬷嬷跟许熙相处的时间不长,但也看得出这孩子是个极有头脑的。老夫人钻进牛角尖里出不来,这满府里,恐怕还真只有大夫人、侯爷和许熙能劝得住。大夫人和侯爷不在,可不得指望许熙么?
果然,她这么一说,老夫人难受了一下午的情绪就绷不住了,冲着金嬷嬷哭喊道:“你知道什么?咱们没别的好房产,要是分家,咱这祖宅就得分成三份;田地、铺子也得分出去。到时候咱们还能剩多少?好好一个勋贵之家,最后只能沦落为中等人家。再想结个好亲,千难万难。”
说着,她无声的流泪就变成了“呜呜”哭泣。
许熙当时她的时候,以上帝视角看到过老夫人和大夫人为了拯救这个勋贵之家做了许多事,她很明白老夫人从繁华跌落下来、希望重回荣光的心情。
可最后,缓平侯府还是被抄。老夫人在抄家的当口,就吊死在了荣禧堂里。眼前的金嬷嬷,在收殓了老夫人后就一头撞死在了棺材上,全了两人一辈子的主仆之情。
除了眼前的主仆以死明志,缓平侯府的男丁流放三千里,女子被发卖。赵元勋身体本就不好,流放不到二百里就病死在了路上。大夫人被朱家赎回,听闻丈夫去世,奔赴异地收殓丈夫后也一病不起。
总而言之,缓平侯府除了赵如语,就没有一个人有好下场。
她叹了口气,拍了拍老夫人的背,却没有劝阻她。
直到老夫人哭的累了,许熙示意金嬷嬷打了水来给她抹了脸,扶她到榻上躺下,这才开口:“老夫人,侯府不分家,危机就在眼前,满府的人都没法活命,你知不知晓?”
老夫人心身疲倦,躺在榻上两眼无神,听到许熙这么一说,她吓得立刻从软榻上坐直了身子,斥道:“你胡说什么?”
金嬷嬷却觉得许熙不会无缘无故这么说,忙问道:“五姑娘,这话怎么讲?”
“我接下来的话很重要,不宜让人听见,金嬷嬷您到门口守着,别让人靠近。”许熙道。
见许熙表情凝重,似乎不像虚张声势,不光金嬷嬷,便是老夫人也一阵心惊:“你听到了什么消息不成?”
许熙对老夫人点了点头。
金嬷嬷赶紧跑到门口去守着。
许熙搬了一张兀子放在软榻旁,坐下附在老夫人耳边低低道:“您可知三老爷跟太子的一个幕僚走得极近?”
老夫人心里一跳,满脸惊骇:“你怎么知道?”
因为不放心两个庶子,老夫人早在他们身边安插了眼线,所以对于两人的行动不说完全掌握,却也知晓十之六七。
她深知,老二赵元良就是个无能的,一心期望岳丈能给他捞一个既清闲又有权有钱的美差。这样的人,翻不出什么大浪。
唯有老三赵元坤野心极大,年轻时屡屡想参加武举,被她打压下去后虽收敛了起来,却不是个老实的,喜欢四处结交朋友。他一个爷儿们在外交际,老夫人也管不着他。只要不是巴结上身份特别显赫的人,老夫人也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最近老三确实结交上了太子身边的一个幕僚。但那个幕僚似乎并不受太子重视,一年也见不了太子几次,所以老夫人并未将这事放在心上。
只是,许熙是怎么知道的?
许熙笑了笑:“老夫人您别忘了,我们女子书院的夫子,不是出身豪门勋贵就是朝臣官宦之家;便是同窗,也有好些是家世极不简单的。”
她这么一说,老夫人果然没有怀疑。
她疑惑道:“那又如何?不过是个幕僚而已,还能帮着他夺了咱们的性命,把爵位让给你三叔不成?”
许熙摇摇头:“太子是先皇后所出,先皇后早已去世。除了太子,皇上还有贵妃娘娘所出的二皇子、五皇子,谨妃娘娘所出的三皇子,德妃娘娘所出的四皇子,娴嫔娘娘所出的六皇子。现如今皇上极宠谨妃娘娘,又有传言说太子最近屡屡被皇上喝斥,皇上早已对他不满,想要换掉他的太子之位。”
说到这里,她看了看老夫人的表情,见她陷入沉思,就知道老夫人作为国公夫人,政治敏锐还是有的。
她继续道:“三叔想要摆脱您对他的掌控,就得找靠山。他接近幕僚,目的不是幕僚,而是太子。可宫里的局势,扑朔迷离。如果三叔跟太子走得太近,一旦太子失势,咱们侯府必然要被波及。到时候皇上或出于亲情,或迫于舆论,不能杀太子,只能将其幽禁,必然要拿跟他走得近的人开刀的。咱们侯府根基极浅,朝中无人可依,无人帮着说话,很有可能被人拉出来做替罪羊,到时候,就是灭门的惨事。”
老夫人脸色大变,颤抖着嘴唇道:“不、不会吧?”
许熙这样说,在别人看来或许只是吓唬人的话,但听在老夫人唐氏耳里,却真确地觉得许熙是分析到了点子上。
因为唐氏自己的娘家就是这么一个活生生的典型例子。
唐氏能嫁给国公爷做正妻,自然也是出身勋贵。而她父兄在当今皇上还是个皇子之时,因站队错误,导致唐家在当今皇帝登基后被清算。虽没有被抄家,但陆续被贬谪。
她的侄子即便会读书,陆续考上进士,也得不到朝庭的重用。现在他们还在偏远的穷地方任职。
唐氏对于夺嫡之争,是心有余悸的,她绝不允许赵家人碰这种事。
第125章 下了决心
当初赵元坤跟太子幕僚走得近,她虽有所警觉,但也没有想这么深。一来那只是一个幕僚,赵元坤够不到太子面前去,应该没什么大碍。二来也是因为那是太子,是储君,是先皇后唯一的儿子。
当今跟先后感情深厚,先后去世他都没有再立新后,对太子也很看重。老夫人觉得这一代应该不会再出现夺嫡问题,所以赵元坤往太子身边凑,她根本没感觉危险。
可许熙这么一分析,她就觉得这事潜伏的危险极大。
许熙道:“退一万步说,事情没到那一地步,可老夫人您想想,三房想要起来,您压得住吗?现如今三叔夹着尾巴作人,只不过是在蓄势而已。一旦他蓄积力量足够,即便侯府不被太子波及,您老人家和大房是他前进的绊脚石,那也是一定要被他挪开的。”
她看着老夫人,声音极低,却一字一句:“大伯身子骨不好,时常吃药,最好下手;二老爷无能又做官心切,稍给他点好处就被牵着鼻子走。您跟大夫人虽很能干,却只是后宅妇人。有些事,你们想防也鞭长莫及。只要三老爷有心,暗算你们并不是难事。不分家,侯府危矣!”
不是她危言耸听,里确实有这样的情节。
赵元坤后来搭上了太子,为太子办了两次差后,野心越发膨涨,完全不满足只是分家。他想要侯府的爵位。还想以绥平侯爵为基础,以从龙之功为契机,把爵位再升上去。
说起来,他跟老夫人想的一样,都是恢复侯府的荣光,只是承爵的不是同一人而已。
所以赵元坤设了个计,把赵元良拿来当枪使,想谋害赵元勋。只是计划还没实施到最后一步,太子就在别人有心的算计下被逼迫着谋逆了。
老夫人闻言,脸色煞白。
这其实也正是她担忧的,所以她对两个庶子防范甚严。
“所以,侯爷和大夫人现如今去查当年的事,一旦证实确实是二夫人做的手脚,您不妨就由着侯爷和大夫人发作,直接借机把这个家分了。分了家,三叔不会觉得你们挡了他的路,他自然不会起谋害之心;那头他即便要搅合进夺嫡之争中,侯府所受的波及也没那么大。毕竟责任不在侯爷,朱家也好帮着说话。否则三叔参与谋逆,侯爷是一家之主,责任是逃不掉的,朱家再有心帮忙,也有心无力。”
说完这话,她就安静地坐在一旁,不再说话。
有些事,得给时间让老夫人慢慢想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