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坐酌泠泠水
老夫人惨白着一张脸,倚靠在软榻上,脸色变幻不定,显然是没能下得了最后的决心。
良久,她才听老夫人长长地叹息一声,声音苍凉:“侯府,是真的没救了么?”
听这句话,她就知道老夫人想明白了,已打定主意由着大夫人主张分家了。
她安慰道:“儿孙自有儿孙福,您又岂能知道泰哥儿不是个有大出息的呢?只要好好读书,有能力会办差,同样也能谋得好前程。朱家舅舅可不就是一个例子?”
“再说了。二叔、三叔姓赵,是您的庶子,这一点一辈子都不可能改变。他们有出息了,要是不提携回报侯府,皇上会觉得他们不孝没良心,不会重用他们。所以哪怕做样子,他们也得做。也就是说,分了家,他们做得不好,咱们算是规避了风险;可他们有出息了,也少不了侯府的一份好处。”
“另外,分了家,虽说咱们的宅子小了,田地财产似乎也被分薄了,但也甩掉了许多麻烦。您是慈和人,大夫人又是极明事理的,家庭人口又简单,没有那么多龌龊事,多少爱女儿的人家都愿意跟侯府结亲呢。”
三千两银子的事,许熙并不打算跟老夫人说,否则她无从交待自己从何得知此事。
反正稳婆是得了一大笔钱才藏得这么深的。拔出萝卜带出泥,到时候魏氏手上这三千两银子的来处,就肯定要暴露出来。
许熙说的前面那点还好,可后面这一点,是真真切切地安慰到了老夫人的心坎上了。
说到底老夫人是个在后宅里呆了一辈子的老妇,她最关心的,还是子孙在生活上的事。如果侯府在婚嫁上不艰难,她也没什么好担心的了。
老夫人长长地吐出一口气:“行吧,儿孙自有儿孙福,我也管不了他们了。只要他们平平安安,衣食无忧,什么繁华热闹,那就随它们去吧。”
“老夫人您能想明白就好。”许熙露出笑容来。
她站了起来:“那我唤金嬷嬷进来陪您,我去吃饭了。”说着摸着肚子,“我肚子可饿扁了。”
老夫人这才想起许熙一回来就跟她说话,还没吃饭呢,连忙摆手:“你快去吧。我已经吃过了。”
她其实没胃口,只勉强喝了一盏燕窝粥。不过倒可以再叫厨房做点吃食来。
她得健健康康的看着她的子孙过得越来越好。
许熙一福,转身离去。
老夫人望着她的背影,目光复杂。
许熙的做法,真是一次又一次地刷新了她对许熙的看法。也让许熙跟其他的孩子有了很鲜明的对比。
侯府里的其他孩子,要不天真懵懂,要不矫揉造作,要不唯唯诺诺。真有聪明能干的,还跟戴着一层面纱似的,什么都埋在心里不说,只为自己打算,说对自己最有利的话,做对自己最有利的事。至于其他,干卿底事?
比如赵如语,在许熙回来之前,老夫人觉得她虽是魏氏所生,但贴心懂事,嘴甜人乖,很是可人疼。
可她不声不响地为自己谋取了平南侯府的婚事,不声不响地去考了京城女子书院。在许熙回来之后,她又自觉地退到一边,只看着老夫人的态度说话行事。
这样的孩子,心思就很重,花尽心思为自己谋利益,不会去考虑整个侯府的利益。
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要是没有许熙,赵如语这样的孩子在老夫人眼里就不错。可有了对比,老夫人就觉得赵如语不可爱了。
第126章 话语权
许熙就不一样了,喜怒哀乐,什么都摆在明面上;有什么需要,直接说;有什么话,直言不讳。
偏她还聪明,十分有大局观,能看到整个朝庭的动向,能分析整个侯府的情况,能为侯府做整体的考虑。细想想,她分析的又都在点子上,没准事情还真会朝着她说的那般发展,让人不由地要做些什么,以防万一。
这份聪明睿智,这份大局观,这份对政治的敏锐,这份为整个侯府好的心,便是被精心教养的世子赵靖立都不曾有,可却出现在长在市井乡下的许熙身上。
这样的孩子,如果真是朱氏所生,老夫人自然欣喜,这份喜悦甚至能冲淡分家给她带来的沮丧;可如果被证实许熙是魏氏所生……
想到这里,老夫人长长地叹了口气:那她也只能认命。
侯府庶房的孩子都比嫡出的强,嫡出的这一支除了希望衣食无忧,平平安安,还能奢求什么呢?
其实能衣食无忧,平平安安,就很好了。她或许不该再有什么期盼。
这么想着,老夫人似乎把全身的重担都放下了。
最坏,也不过如此,不是吗?
老夫人所受的震动,以及她的所思所想,正是许熙想要的。
她是看过的人,虽然因为这本书不是她所喜欢的,她草草翻过一遍,对书里所有的细节她并不是都记得。但因为记性好,大体的情节和内容她还是记得的。
侯府可是要被抄家的。而抄家的根源,就是三老爷赵元坤身上。
他急于往上爬,傍上了太子,结果太子逼宫失败,皇上将太子幽禁,直接迁怒于太子手下的人,所有人都被斩首抄家。赵元坤被斩首,绥平侯府被抄家。原主被夫家赶了出来,冻饿而死。
现在她来了,她自然不会坐视这些事发生。
但她要改变绥平侯府未来的命运,就要在这个家里有发言权。所以她一开始就树立了直言不讳的耿直人设,她什么话都敢说,什么话都说,老夫人会从她的话里发现她的前瞻、她的政治敏锐,发现她所说的每一句话都十分有道理,甚至很快就会应验。
如此,老夫人才会重视她说的每一句话。她的话,也才会在这个家占最重的份量。如此,她才能获得在这个家里的话语权。
她现在的目标,就是要促成分家。
许熙没有被这些事所扰,回品茗居吃过饭,按步就班的把上午夫子们所说的知识背了一遍,再将汪掌柜给她的首饰图册看了一遍,便睡下了。
现在夫子们在上面讲课的时候,她都在做笔记,每天早上能赚几十个积分。等下一旬,夫子们把基础知识讲完,开始让她们自己上手弹琴、对弈和画画,那些分值就能一一刷起来了。
所以她现在不用再花专门的时间去赚积分。
第二天早上许熙吃了早餐去老夫人那里请安告辞,见到了昨日很晚才回来的大夫人。
大夫人满脸倦容,很显然一晚没睡,但两只眼睛却亮得惊人,精神头竟然是前所未有的好。
她一见许熙就握着她的手笑道:“这次能这么顺利地查到稳婆,还多亏你的画像。”
她拉着许熙坐下,又道:“那人有个远房表弟,小时候家里遭灾受了稳婆爹娘的恩惠,长大了在衙门里谋了个捕快的差事。稳婆遇到这事后就去寻了他,托了他的关系改了户籍。”
“但这人早些年就病死了。我派人去查就只查到这里就再寻不到线索。后来有了你的两幅画像,拿去找那年管户籍的人辨认,塞了些钱就找到了她改的新户籍,继续照着这个方法追下去,没用几日功夫就找到了她的下落。”
许熙点点头,问道:“现在派人去江南了吗?”
“侯爷今日一早就跟我兄长去了。我算过了,大概十天就能知道消息。”
大夫人说着,亲昵地用手捋了捋许熙的头发:“你劝老夫人的话,老夫人都说给我听了。你放心,等侯爷回来,我不光要追究当年这些人的罪责,还一定会分家的。”
其实,她早就想分家了。操持这一大家子的吃喝用度,她也很心累。只是老夫人不同意,她也没法。
她一直想等查到稳婆的下落,弄清楚这件事,惩罚魏氏之余,顺便提分家的事。不曾想许熙竟然直接把老夫人给劝服了。
“后日就是旬休了。先前我就跟老夫人商量过,认亲宴放到事情查明了再办。”大夫人又道。
“好。”许熙自然没有不同意的。
“老夫人,大伯母。”许熙道,“我们书院教书法的萧夫子,是镇南王府的庆阳县主。她喜欢我设计的首饰图。现如今她打算在北宁开一家银楼,想让我给银楼画首饰图,你们看可以吗?”
“哦?”老夫人想了想,惊喜地问道,“庆阳县主,可是英国公世子夫人?”
“对,正是她。”
“啊,那她怎么还去书院里授课,还开银楼?”老夫人惊奇道。
京城上层社会也是有各自的小圈子的。萧若彤是皇亲,父亲地位显赫,嫁的英国公家也是顶尖的。以前国公爷还在世,老夫人也是曾去参加过这个最顶尖圈子的宴会。
后来国公爷去世,爵位下降,赵元勋在朝堂上只任了个闲职,手里没权,赵家其他人也没有出息,这个圈子的人发宴会请柬,就不再往老夫人手里发了。因此老夫人并不清楚萧若彤现在的近况。
许熙虽然从系统那里知道详情,但并不打算说,只含糊道:“可能是想散散心吧。萧夫子在书法上的造诣那么高,只呆在家里可惜了。至于银楼,也是看了我画的几张首饰图才心血来潮开的。镇南王府在北宁有铺面,拔个掌柜再采买些珠宝、请几个工匠就可以了。”
许熙会画画,画得还那样好,因此老夫人对许熙画首饰图的事也并不在意,以为只是随手画画。
她这会儿只感慨于萧夫人的命好,说开银楼就开银楼,跟玩儿似的。不像侯府,想开个铺子办个产业,因为没钱,千难万难。
第127章 求见
许熙见两人都表示没意见,便告辞出门,去书院了。
下马车时,她告诉鲁伯和青枫,晚上晚两刻钟接她,接她的地点也改为裕隆阁对面的茶楼隔壁。
当天放了学,她便和许雪去了银楼。小茹和镇南王府的护卫特地书院门口接她们。
本来许熙打算自己来的,让许雪放了学就回家,许雪却不肯。她说要看一看许熙设计首饰,她长长见识之余,也学一学。她已跟谢氏说好了。
她这么说,许熙就不再说什么。她其实也想把许雪带在身边多长些见识的。
汪掌柜听得她来,亲自下楼去迎了她,笑着解释道:“我家小姐本来要来的,我跟她说她在这里,您怕是不能专心做事,她才回去了。”
不管这话是不是真的,许熙都很满意萧若彤的不在,连声跟汪掌柜道谢。
萧若彤不光是她的老师,现在还是她的老板。两人又不熟。如果萧若彤在这里,她还得花心神去应酬。就这两刻钟时间,她希望能尽量画出一幅首饰图来。
汪掌柜照着许熙的吩咐,让人把各样玉石、宝石都拿来一匣子,便道:“许姑娘您忙着,在下去看看他们布置屋子。”
“汪掌柜请便。”
汪掌柜一走,许熙把各种原料看了一遍,略一思忖,便提笔画了起来。
她原先就看过昌明阁的首饰图册,昨晚又把汪掌柜给她的看了一遍,对这个时代的首饰式样已了解于心了。现在她只管把上辈子看过的、与这时代不一样的首饰式样从脑子里拿出来,结合着原料进行设计,画出图来。
设计图前世不知画了多少,头脑里又有想好的预案,半个小时之后,她已画出一幅设计图了。上面除了整图,还有尺寸标注和细节图。
看看屋里的滴漏,她放下笔,揉揉脖子站起来,将设计图圈起来装进画筒里,递给守在一旁给她端茶倒水的丫鬟婆子:“你告诉汪掌柜,下回准备一些厚纸,再准备些炭条和半个炊饼,我画首饰图用这个更顺手。不过我买这个有些麻烦,还得劳烦汪掌柜准备。”
说着,她指了指自己用剩下的东西:“纸尽量厚些就行,并不需要跟这个一样;炭条就照这样子准备。”
她赚外快,总不能老问大夫人要东西;她自己没时间、也不知去哪里买那种特殊的纸。所以干脆就叫银楼准备。
反正这些东西除了纸,其他的都不值钱。想来银楼财大气粗,也不在意这一点。
婆子答应着,又笑道:“许姑娘要不要再等等,老奴去禀报汪掌柜。”
“不用了。”许熙招呼许雪一声,两人便出了门。
婆子见状,只能吩咐丫鬟看好屋里的东西,自己送了许熙出门。
回到侯府,许熙就见到了一对神思不属的婆媳,两人对着桌上的饭菜,一粒粒地数着碗里的饭粒。
许熙只好让青枫去厨房把自己的饭菜提来,跟着两人一起吃,一面劝道:“你们这样,还没等大伯回来,二夫人心里就起疑了。”
她又看向大夫人:“大伯母您有没有在大少爷面前露出端倪?要是让二夫人起疑,有了防犯,二夫人能使力把这事给压下去。到时候您想要讨个公道,可就难了。”
她不知道大夫人确定了这件事,要怎样处置魏氏和二房,这事她不插手也不过问,但必要的提醒还是得要的。
魏家如今得势,魏父官不大,权力却有;侯府空有爵位,什么依仗都没有,即便朱家能出手,也只能跟魏家打个势均力敌。
到时候魏氏跑到老夫人面前哭一哭求一求,再许诺给些好处,没准老夫人为了侯府的利益,就叫大夫人忍下这口气。
大夫人本来就无心饭食,听许熙替她考虑得这么周到,心里熨贴极了,干脆放下碗筷对许熙道:“放心,我不会这么傻。我也就在你跟老夫人面前这样。其他时候都会找借口搪塞过去,不会叫人起疑。”
许熙这才放心。
她用公筷给两人夹了两筷子菜:“多吃点,大伯回来,家里还不定闹成什么样呢。你们不好好吃饭睡觉,到时候哪里有精神应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