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弄雪天子
不止如此,去年起,丈夫周身生疽,各处都有溃烂,生不如死,若不是自幼习武,心性坚韧,恐怕已有主动求死之心。
老板娘和丈夫新婚不久,还是青梅竹马,感情深厚,婚后一载,生有一子。儿子还小,哪里能失去父亲。
每每想起此事便心痛如绞,这些年,京城附近的大夫他们也多看过,但别管多大的医馆,多响亮的名气,皆是摇头不语。
她本身也不是一点医理都不懂,只看大夫们开的太平方,还有说的那些云山雾罩的话,心中便已绝望。
他们生活本来也较拮据,丈夫一病,家里的钱都花的差不多,能借的也都借过,如今别说药,吃饭都是个难题。老板娘便是有心给丈夫再寻找神医灵药,却是见到也没钱去求来的。
如今家中孩儿才四岁而已,若丈夫离世,她实无把握一人把孩子带大。
老板娘盯着杨玉英,一时怦然心动!
茶肆里正热闹,外头忽然传来一声尖叫:“阿悟!”
“住手!”
老板娘吓了一跳,连忙探头出去:“啊呀!”
却见一油头粉面,身上穿着儒衫的小子,手里拿着个根藤条,正疯狂地抽打一瘦弱女子,这女子披头散发,蜷缩在山壁旁边死死抱着肩头,看不清楚脸,身上的衣服已经破破烂烂,到处是口子,露出翻开的血肉,鲜血淋漓。
儒生一边打,还一边吼:“还敢不敢?啊,胆子不小,今天敢拿家里的钱去接济你那病痨鬼弟弟,明天是不是就敢把我家都搬到你们家去?整日穿得花枝招展,勾三搭四,满肚子花花心肠,我看你是一天不打都不成,还敢不敢?敢不敢?”
一鞭子复一鞭子。
女子显然挨打挨熟了,手臂护着头脸,紧紧贴着山壁,一动也不动,更是一声都没吭。
她知道,越是挣扎,他就打得越起劲,越是呼叫求救,他就打得越狠,反而自己安安静静受了,他打得没意思,也许能少打上一会儿。
老板娘心里一急,直接从窗口扑出,人刚出来,却见杨玉英人已经先到了山壁边上,很随意地伸手一扯,把挨打的女子扯到身边。
那儒生一鞭子挥空,神色骤变,猛地回头看杨玉英,目光在她衣着打扮上溜了一圈,却收敛了些许,只是相当不悦地翻了个白眼:“我打老婆,关你屁事。阿悟,又皮痒了是不是?”
阿悟竟挣扎开,一个箭步上前,把杨玉英牢牢地遮挡住,嘶声道:“我自己采药,做针线攒的钱,给弟弟治病。”
“啪!”
儒生眉毛一竖,怒气翻涌,恶狠狠地一抬手就又是一鞭子,阿悟猛地闭上眼,整个身体都颤抖起来。
杨玉英手臂灵活地从阿悟身边绕过去,轻轻弹了一下,鞭子瞬间倒转,啪一声砸儒生脸上。
儒生捂住脸嗷嗷叫,盯着杨玉英,眼神暴虐中带出一点阴狠,阿悟本能地又想把杨玉英往身后推。
“费无期,你个混账东西!”
老板娘也是气得色变,不等那儒生的嘴里继续喷粪,合身扑上去一脚踹到儒生的肚子上,对方顿时哎呦一声,抱肚蜷缩,满地打滚。
她还不解气,又冲过去一通乱踩乱踏,“阿悟多好的女人,自从她嫁给你,为你操持家务,为你赚钱养家,照顾你瞎眼瘫在床上的老娘,大冬天的,你娘没一会儿就拉得满床铺都是,你嫌弃臭,不肯在屋里待,都是你媳妇一次又一次给你娘换洗被褥。”
“寒冬腊月,滴水成冰,她到底受了多少罪?你就不知道?看看阿悟手上的冻疮,看看阿悟那张脸,没嫁给你之前她是咱靠山屯里长得最好看的姑娘,现在说她三四十岁,也有人信,你还是不是人?”
儒生被一通乱打,鬼哭狼嚎,偏不肯服软:“费月妮,你算个什么东西,也来管老子,一个克夫克子的不祥之人,我看你一眼都担心被你克,袁九娶了你这么个败家婆娘才是倒了八辈子霉,他有今日,都是你之过!”
费月妮被气得脸色发青,眼前一阵阵黑,摇摇欲坠。
阿悟闭上眼,两行热泪涌流,忍不住抬足走上前,扶住费月妮,小声道:“那就是个糊涂人,阿月,你别难受,也别和他吵吵。”
杨玉英忽然插话:“正是,和一将死之人计较什么。他那肠肚都烂得不成样子,也就三五个月的命,他现在癫狂些,你们就忍一忍吧。”
费月妮和阿悟一时都未说话,儒生却是心里一颤。他这类人,听的诅咒多得很,早就不当一回事,被咒骂了,他还能掉几斤肉不成?要真如此,他得死了不知道多少次!
可是这一回,儒生却是毛骨悚然。
杨玉英平平淡淡地扫了一眼,目光落在儒生的小腹上,也只一瞬间就收回视线。
不远处忽然起了风。
风里夹杂着冰寒的气息。
“阿嚏!”费月妮掩口打了声喷嚏,山里气候多变,她到也不觉得奇怪,只是有些担忧,不知道家里丈夫知不知道添衣服,盖上被子。还有她的儿子,生来就体弱多病,也受不得寒气。
“啊!”
儒生也感觉有一丝冷,但只一瞬,他肚子里就跟烧了火一样热起来,只觉肠子都搅在一起,疼得他浑身抽搐,倒在地上唉唉叫唤,“疼,疼死我了!”
“血!”
茶肆里的客人惊呼,个个露出恶心的神色,掩鼻的掩鼻,转头的转头。
儒生顺着大家的视线一看,就见到他袍子下摆处一片红,他居然——便血。而且特别严重,血流如注。
他脸上顿时又青又紫,脸色便来便去,既羞耻又害怕,再加上腹痛不止,满地打滚,脸色越来越狰狞难看。
阿悟顿时不知所措。
还是费月妮皱眉,高声招呼:“费三,费十一,你们两个别看热闹,赶紧把费无期弄回去,怎么也算是你们的族兄弟。”
周围两个年轻汉子挤眉弄眼,颇是不乐意,显然这儒生在当地人缘很是不好。不过,两个人还是满脸嫌恶的把人拖走。
老板娘才扶着阿悟,对杨玉英深鞠一躬:“多谢小姐援手。”
“不必客气,我只是看不惯这动辄挥鞭子的做派,稍微给他一点教训。”杨玉英轻声道,随即坐在桌边继续捧着她的茶杯装模作样。
老板娘却是一时高山仰止。
费无期那是靠山屯的一大祸害,偏看在他死去老爹的份上,村里人还不好同他计较,如今让他吃个亏,痛快极了。
阿悟蜷缩在椅子上瑟瑟发抖。
杨玉英转头看她,略一沉吟,慢吞吞走过来压低声音道:“阿悟娘子,不知道你是什么打算,若是你有心离了那个人,我可以助你一臂之力。”
阿悟一愣,茫然摇头:“……都是命!”
老板娘叹道:“小姐不知,费无期那厮自己是个废物点心,可他有个好爹,当年他爹为救阿悟她爹死了,所以阿悟她爹就把她嫁给了费无期,这门婚,等闲可离不了,哎!”
杨玉英:她爹要报恩,怎不让她爹去嫁?
话却不这么说,脸上反而露出几许同情,压低声音道:“唔,那个什么无期的病,虽说是我动了点手脚,可他本身就有病,不是我的事,不如我托我朋友给你制些药丸子,能缓解他的病情,却让他一生不能痊愈,你拿着药丸,但凡他想好受,就得对你言听计从如何?”
“你若是哪日烦了他,只要鼓动他去偷药吃,但凡他吃得不对,多一点少一点,便让他一命呜呼,人都死了,你好生厚葬,清明时节,莫忘了给他烧点纸钱,也算是你知恩图报,如何?”
老板娘和阿悟呆呆地看着杨玉英,一时无言。
第550章 自在
杨玉英轻轻眨了眨眼:“还是觉得不好?那就只能干脆利落些,哎……我找人给他治病,保证断根,也不收费用,只当是你报了恩,那么,就算恩情已了。”
“既然没了恩,那就有仇报仇,有怨报怨,他要还敢动手,大嘴巴抽上去,要是你打不赢,我有一百种法子能让人生不如死,都可教给你,不如你好好学学,那那人身上一样一样使上一遍,岂不快哉?”
老板娘深觉得这主意很好。
阿悟:“……”
杨玉英三言两语哄得老板娘费月妮和这位阿悟都对她印象极佳,虽然她出的主意,阿悟并不怎么同意。
“哎!”
杨玉英苦笑,“如今这世道,咱们女子若不能自己立着,那真是一生跪着过日子的都有,现下不同以往,虽说还是难,可只要自己愿意,哪怕是女人也能争出一条活路。”
阿悟沉默半晌,轻轻摇了摇头:“谢谢这位小姐。”
老板娘眉眼晦暗:“阿悟没出嫁之前,那是我们靠山屯最出色的姑娘,长得好,身手好,能力强,比她弟弟强出百倍不止,家中里里外外都是她在操持。”
“小姐,你可别因为她这样,就当她是那些大字不识一个,只知在家从父出嫁从夫的无知女子,我们阿悟,那是十三岁上就能靠着倒卖村子里妇人们的刺绣,给家里盖起三间大瓦房的能耐人。”
“只是,咱们村的规矩和山下不一样,和你们那些贵人家的规矩更不一样,阿悟发过誓,要伺候费无期那废物,要给他们家传宗接代,给他娘养老送终,发了誓,做不到要依照族规处置的,死了都不能进咱们的祖坟。”
“当年费无期的爹救了好些人,自己死了,村子里上下人等都受过他们家的恩,他便是再混账,村里也不能看着他出事。”
正说着话,刚才送那厮回去的费家两个小哥,就跑到门口探头探脑,挤眉弄眼。
老板娘一声厉喝,俩人刺溜一下钻进门,高声嚷嚷:“费无期快死了,阿悟姐,你快回去看看。”
“六爷正过来呢。”
“月姐你赶紧回去,莫让六爷瞧见,要是知道你又在这里头瞎搀和,六爷又要生气。”
“他气什么?什么叫搀和,算起来费无期要叫我一声姑,作为长辈,我还不能管他了?整天说他爹对咱们有多大的贡献,他爹有多了不得,就是为了他爹,才更应该管教那混账东西,不管就真烂成了一滩泥!”
费月妮气得跳脚。
“咳!”
门口窗帘一飞,两个老人家带着七八个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齐齐挤进门,这会儿天还没黑,可是风已有了寒意,山风又大,他们一进来狂风乱吹,竟有些气势汹汹的劲。
杨玉英发现阿悟不由自主地做了一个保护性动作,身体一侧,想把她护在身后,阻挡住这些人的视线。
为首的两个老人显然没有和人起争执的心,上前一步,微微颤颤地行礼:“小姐,我们家那混账东西就是个混人,还请您高抬贵手,饶过他这一遭。”
杨玉英挑眉:“我要偏不呢?”
“噗!”
费月妮勉强把笑声吞回去,眼睛还是不由自主地弯弯。
两个老人大约没想到杨玉英会这么说话,一时无语,半晌一撩衣摆,就要下跪,杨玉英一转身,嗖一下飞出房门,很随意地道:“你们爱怎么跪,我管不着,可我这人心软的很,一向看不得这个,你们要是这般,本小姐走了。”
头发有一点秃的老人蹭一下直起身,奔到门口,脸上带了些苦意:“是老朽孟浪,小姐勿怪。”
另一个老人也苦笑:“如今山风大,小姐仔细受寒,快请进来坐。”
他们两个到把人家的茶肆当成他们自家的。
两个老人带来的小年轻们,凑在一处嘀嘀咕咕,个个眉眼上都带着官司,眼角眉梢带出点窃笑。
费月妮搂着阿悟的肩,笑道:“三爷,六爷,您二老整天给费无期那厮擦屁股,你们也不嫌烦?他那么个狗东西,值得你们这么护着?”
秃头老人深吸了口气,不理她,只对杨玉英道:“我那侄孙得罪了小姐,回头老朽一定重罚他……”
“没人得罪我,我这人一向好脾气,与人为善,轻易不得罪人,也没人会得罪我,要是真有得罪我的,连我这样的好人都觉得被得罪了,那肯定是江洋大盗,罪大恶极,死不足惜。直接弄死了事,干脆利落,哪里还会站在这儿同人瞎扯?”
杨玉英笑盈盈说话,神色悠然,语声不高不低,很是动人。
周围好些正值壮年的小伙子看得都呆了眼。
阿悟忍不住抬头,静静地看着杨玉英,神色迷离,又有些黯然。她本来想做的也是这样的女子,自幼在家读书学艺,论悟性,她比弟弟好得多,阿爹曾说,若她是男儿,他们家家传的那点东西就算有了着落。
可惜,她只是个女孩子。
弟弟天分不高,人又太胆小,阿爹只希望他能当一个正正经经的读书人,将来下山过正常的生活。
他那样的孩子,本也不适合待在山上,要是不给他找个生路,自己怎能安心?
阿悟心里明白,嫁给费无期,自己这辈子也便是如此了,她也早早说服了自己,但看到眼前这样英姿飒爽的姑娘,她才知道,原来她也并不怎么甘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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