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人世客
更何况秦墨哪有摄像师说的那么阴险?
陶然先是怼了别有用心的摄像师:“你是医生吗?你有行医资格证吗?真出了什么事你负得了责吗?”
经过半天的相处,摄像师太知道这个小丫头有多不好惹了,不和她打这些嘴上官司,并不接她的话茬。
陶然转向于老太太:“奶奶,我们请医生吧,他要是假装的,肯定会被医生拆穿;要是真的生病了,不看病不是害了他吗?”
孙女说的也很有道理,于老太太点了点头,“我去叫医生。”
老中医穿着一身长马褂,留着长长的山羊胡,见到院子里这阵仗,又是摄像机,又是补光灯的,先是吓了一大跳。
等他对秦墨一番望闻问切,脸色更是变了又变,时而紧皱眉头,时而摸一把胡子,最后淡淡地说:“他身体是有些不妥,我开一副药吧。”
节目组的人问:“到底哪里不妥?”
“此为虚实夹杂之证,虚实平均,邪浊中阻。”老医生的回答玄之又玄。
节目组并不信这位山里的老中医,不知道是谁笑着说了一句,“像是天桥底下算命的,反正你也听不懂,随便我瞎掰,江湖骗子吧。”
老先生似乎是耳朵不太好,没有听到。
陶然替他辩解:“穆爷爷救过村子里很多人的命,才不是骗子。”比起西医,中医确实承担了更多非议,但它也有可取之处。
于老太太同样很信服这位老先生,顺着陶然的话往下说,举了很多老神医悬壶济世的例子。
既然老神医都说秦墨身体真的有问题,于老太太也向秦墨道歉:“小胖,是我误会你了,对不住。”
秦墨从来没想过,大人还会跟他道歉,他有些受宠若惊,摆了摆没什么力气的手,“没什么。”
秦墨难受得动不了,就把钱包放在哪里告诉了陶然,请她替自己付钱。
于老太太去煎药了。
老中医说:“绵绵,你和我回去,再拿几味药过来。”
等出了院子,离开那些摄像头,老先生才犹犹豫豫地问了一句:“这孩子背景不简单吧?”
陶然:“是城里来的贵人。”
老先生:“你也知道我那个徒弟,对西医很感兴趣,还去国外喝过几年洋墨水,他经常和我通信,从中西医对比的角度,辩证讨论一些病例。
这孩子的脉象,左手的脉搏摸上去像是一根崩得特别紧的琴弦,右手的脉搏偏偏又很弱,软绵绵的。
要我说就是情志不遂,肝脾不和,脾胃虚弱,肝肾亏虚,痰迷心窍,我那徒弟前几天刚和我讨论过这个病例,他说西医上叫厌食症。
怪就怪在这个厌食症上,按理说患者大多是过度节食引起的,瘦的都像皮包骨一样,可这孩子却一个顶常人两个胖。
我觉得奇怪啊,又替他重新号了一次脉,还看了他的舌苔和眼皮,还上了银针。
才发现他身体里有一种特别阴私的毒素,不是普通人能接触得到的,有点像是我小时候跟着师父学医,见过的名门望族里的后宅手段。
那时候如果有手段毒辣的正牌夫人,想要养废庶子庶女,就会下这种毒,让孩子喝口水都会像吹气球一样发胖。
咱们都是平头百姓,我不敢在镜头前面说出来这件事,怕惹上他背后的人。你奶奶是个直性子,我也没和她说。
你这个小姑娘聪明伶俐,我看你和那孩子关系不错,私下里找个机会和他说说吧,让他提防一下恶人。我让你拿的这几味药,能慢慢解开他身上的毒素。”
陶然真挚地道谢:“穆爷爷,您老真是医者仁心。”他害怕惹上不该惹的人,其实完全可以选择明哲保身,但他没有,还是选择了救人。
老人家哈哈一笑:“我呀,没几年活头儿了,就当是给自己积点阴德吧。”
第24章 变形计
老中医说秦墨最好吃一些容易克化的流食,于老太太给他熬了小米粥。
下午,于老太太和陶然一起去河边洗衣服,陶然帮秦墨洗了书包。
秦墨在床上躺了一下午。
深夜。
星河低垂。
秦墨白天躺在床上,迷迷糊糊地睡了好久。晚上一点也不困,怎么都睡不着。
他的手机和游戏机,在进节目组的时候,就被收走了,只能百无聊赖地躺在床上。
门外突然响起一阵“喵喵喵”的声音,声线清越,不像寻常的小猫叫那样绵软。
鬼使神差的,秦墨问道:“于绵绵?”
陶然:“嗯嗯,开门。”
月色柔和,碎银般的光辉披洒在她身上,她美得就像是夜月的化身。
节目组的人睡在西屋,陶然怕吵醒他们,轻手轻脚地关上了门。
瞬间便有一种独属于少女的幽香,和着月色一起,盈满了整间小屋。
“噗通”、“噗通”,秦墨的心跳骤然加快,“怎、怎么了?”
陶然:“医生今天跟我说,你有厌食症?心理上有过进食障碍吗?”厌食症是和心理因素相关的生理障碍,除了使用药物,还要心理方面的治疗。
如果是别人来问,秦墨未必能开得了口;可换成陶然,他没什么好隐瞒的。
“妈妈在我很小的时候就去世了,爸爸又娶了现在的妻子,所有人都觉得她很温柔,可她总是偷偷地打骂我,还逼我吃很多很多又甜又腻又油的东西……”
心理学上有一种说法,叫做“倾听即治疗”。
当受害者遇到一位好的倾听者,愿意把曾经受过的伤害倾诉出来的时候,他也就能直视那些伤害所造成的苦痛,慢慢开始治愈。
陶然无疑是个极好的倾听者。
秦墨能够感觉到,她一瞬不瞬地望着他,每一刻,时时刻刻,她的目光都是那样坦诚且专注。
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温暖的人呢?她光是那样安静地看着他,就让他恍惚听到了孩童时期母亲唱的摇篮曲,“月光光,照地堂……”
写这本书的时候,陶然只是简单地设定过一句,反派饱受继母的欺凌,没想到那女人丧心病狂到这种地步。
陶然很喜欢肥宅快乐鸡,但要是一天逼她吃几十份炸鸡汉堡,她也会见到汉堡就吐的。
“不光是这样,你身体里还有某种导致你发胖的激素,应该也是她搞的鬼。你先别和她撕破脸,我有办法一举拿下她,揭开她的真面目,起码一个虐待儿童罪,她是跑不了的。”
秦墨并不理解,她为什么要这样帮他?一次又一次,像是天使降临到他身边。
自从认识陶然以后,秦墨过得飘飘忽忽的,双脚如同踩在云端似的不踏实。
他甚至觉得,或许这世界上根本没有她这个人,只是他做了一场美梦。
梦到了一位独属于自己的守护神。
抱着这种患得患失的想法,他甚至一晚上都没睡,就怕闭上眼再睁开的时候,梦就醒了,她就不见了。
熹微的晨光唤醒了整个小院。
秦墨推门出来,就看到他的书包被挂在晾衣绳上,洗得崭新崭新的。
就像他这崭新的人生。
一切都是真的。
他笑得弯了弯嘴角。
于老太太在院子里扫地,没想到他起床这么早,“小胖,身体好点了吗?”话里话外是做不了假的关心。
秦墨:“嗯。”他有些腼腆,“谢谢。”
节目组的人也开始活动了。
陶然是最后一个起来的,她把手放在嘴边,打了一个哈欠,舀了水洗漱。
之前在院子里背古诗词的秦墨,放下了语文课本,来和她聊天,“是你帮我洗的书包吗?”
陶然刷着牙,满嘴都是泡沫,胡乱“唔”了一声,等吐干净嘴里的水,才说道,“我没给你洗干净,奶奶又给你搓了一遍。”
节目组的人,把台本拿过来,和于老太太说:“今天小胖子要登山晨跑,不能老是割猪草,太没新意了。”
于老太太反驳道:“这不好吧?他昨天才刚生病,得好好休息一下。”
摄像师一脸不耐烦,“他那是装病,也就你们信。”
“可是大夫都替他开药了……”
秦墨把于老太太也纳入了自己人的范围,不想看老人家因为他和节目组起冲突,“我去跑就是了。”
陶然:“我陪你,咱们溜溜弯就行,不用跑那么快。”
她的嗓音轻轻灵灵,秦墨的心也跟着欢快了起来。
于老太太认字不多,副导演一字一句地教她台本怎么念:“小胖,肥胖有害健康,容易引起很多并发症,你爸妈希望你能减肥,今天早上你就去晨跑吧。”
这些遣词造句,过于专业、过于文雅,怎么也不像是一个山村里的老太太能说出来的,再加上她怕说错,念得一板一眼,那种僵硬的模样,表演的痕迹太重了,一看就知道节目有台本。
不过这也是不少观众都心知肚明的事,差不多就行了,摄像师录了三遍,副导演喊了一句:“过。”
陶然原以为,慢走+小跑,一共三十分钟就差不多了。
节目组却铁了心:“不按台本说的,绕后山跑一圈,今天就别吃饭了。”
陶然倒还好,这具身体的原主是走惯了山路的,就算她性格懒,这个任务量也能吃得消,她的步子一直很轻盈。
秦墨就不一样了,一开始他还能快走两步,随着太阳渐渐升高,他身上的汗水越来越多,人也越来越累。
每抬一次脚,都觉得腿上像是绑了一整座泰山一样,重若千钧。
“呼……,呼……,呼……”他努力调整着自己的呼吸,想让自己看起来尽可能地从容一点,可落在别人眼里,就像是一条上了年纪的病狗在苟延残喘。
节目组的人还在催促:“跑快点!”简直恨不得拿着小皮鞭,跟在后面驱赶他。
陶然怒道:“够了!你们到底是想帮他减肥,还是想折腾他啊?像他这样的大基数体重,最不适合的减肥方法就是跑步,更何况还登山?是有坡度的。
你们能不能设身处地的替他想想?如果是你们自己背着一个成年人负重登山跑,对膝盖的损害到底有多大?”
摄像师很冷漠,只是重复先前的威胁。
据说是为了激励秦墨,副导演特意拿出了提前买好的烧鸡和卤肉,散发出一阵又一阵诱人的香味,“跑完才有的吃哦。”
对于秦墨这种重度厌食症患者来说,那种香得发腻的味道,不仅没办法对他起到激励的作用,反而惹得他差点吐出来,身体更难受了。
陶然却有了主意,“别跑了,不就是吃的嘛?有什么了不起。”拉着秦墨的手就往山腰那里走。
那一瞬间,整个世界好像都定格了。
周围的场景变得扭曲、抽象,无论如何也攀爬不完的山路,像是旧时代奴隶主一样折磨人的节目组成员,全都变成了一团有一团的色彩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