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溯时
付蓉本就已经有这一层猜测,可后来还是自己推翻了想法,没想到,此时此刻,冯惜珍竟真站了出来!
她不敢相信,心中却无比激动,立马伸手去拽许广华的衣角。
许广华却只是茫然地愣在原地。
卢德云见冯惜珍已经决定将真相告知,便说道:“这位是城北大学的冯教授,她是许广华的亲生母亲。当年,惜珍和广华的父亲相知相爱,生下广华,只是后来辗转之下,和孩子失去联系。广华的父亲见没人照顾孩子,就找了周玉燕,也就是说,广华根本不是周玉燕的亲生儿子。”
就像是一道惊雷劈下,在场所有人都震惊了。
许广华竟不是周老太的亲生儿子!
“当年老许带着媳妇回村的时候,孩子已经不小了。原来广华根本就不是周老太生的,她是个后娘!”
“这就难怪了!广华明明是家里的老大,可啥衣服都是穿两个弟弟剩下的,寒冬腊月的,他穿单衣,冻得脸色都青了,他俩弟弟倒是裹得暖和!”
“我就奇怪,咋周大娘对广华这么刻薄,原来她是后娘!不让人分家,还这么缺德,跑去拦着人高考,当后娘的,这么亏待别人留下的孩子,这心怎么这么坏呢?”
这一道道声音听得周老太头昏脑涨,她脑门上都是血,双腿也已经发软,“噗通”一下跌坐在地上。
她瞒了三十年,就是不愿意让人这样戳脊梁骨!
可现在,所有的真相都被揭开了……
周老太的面色苍白得吓人,狐疑又带着斥责的目光就像是毒箭,能射穿她的厚脸皮与早就已经发黑的心。
许广华看着冯惜珍,他的耳边充斥着嗡嗡响声,过了许久,才找到自己的声音:“你——你才是我娘?”
冯惜珍忍耐了这么久,天知道她多盼望这一天。
她的眼中满是热泪,慢慢走到许广华面前,紧紧握住他手,哽咽道:“广华,我是你的亲生母亲。”
男儿有泪不轻弹,最不容易的时候,许广华也不会落泪,可此时,他的泪水缓缓落下。
他的手被冯惜珍握着,那深深的温暖仿佛能穿透他的心,不自觉之间,他想起这些日子与她相处时的种种。
“你为什么、为什么直到现在才认我?”许广华轻声问着,没有责备,没有抱怨,有的只是一个孩子面对母亲时的无助与辛酸。
即便他如今已经三十岁,可在冯惜珍面前,他是儿子,不需要扛下所有的压力与责任。
“因为你爹不愿意。”卢德云出声,“他怕丢脸,怕自己临老了还被人说闲话,所以他撒谎,说你后娘对你很好。你母亲担心打扰你的生活,就退得远远的。”
许广华望向许老头。
许老头头皮发麻,难堪不已。
他最怕的就是家丑外扬,可现在怕什么来什么。
然而更让他震惊的,还不仅仅是如此。
冯惜珍走到他面前,又说出一个事实。
“当年我父亲反对我们的感情,就以理由带我去对岸。我担心和你失去联系,所以留下转船的地址。可我在沪市拖延了整整半个多月的时间,都没有等到你的消息。”
“我想应该是你耽搁了时间,就在沪市招待所和我在城里的家中院子信箱里留下联系方式,我以为就算你没办法来到对岸,但总会想办法打听我的下落。可是这趟回来,我没有查出一丝线索和音信。也就是说,我走了之后,你就再也没有找过我。”
冯惜珍说的话在一瞬间冲击着许老头的心,他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用沙哑而苍老的声音说道:“没有,没有联系方式……我以为你后悔了,说走就走了……”
冯惜珍已经猜到这一点,她冷笑一声,看向周玉燕:“那就要问问是不是你媳妇从中作梗了。”
周老太立马尖声道:“我没有把那封信藏起来,我什么都不知道!”
“我说过那是一封信了吗?”冯惜珍盯着周老太,厉声质问。
周老太僵住了,一句话都说不出。
到底是在枕边几十年的老伴,许老头又怎会看不出此时她有多心虚?
许老头的心仿佛突然抽了抽,僵硬地看向她,又转了转眸,视线落在冯惜珍的脸上。
冯惜珍又说道:“我等了三十年,每天都在想念自己的儿子,也怀念我们曾经的情分。我不认为你会像我一样,守着过去生活,可我也没想到,就在我离开后不久,你就另娶了。”
三十年前,她如此聪慧,有如此好的条件,却愿意在无名无分的情况之下,为他生下孩子。
后来她走了,他颓唐沮丧,仿佛失去了拼搏的动力,他怨她,怪她,但从未想过,她离开之时是有苦衷的。
孩子不能没人照顾,因此在周玉燕提出愿意跟着他时,万念俱灰的他连想都没有想就同意了。
许老头的心中一直惦记着冯惜珍,这三十年都从未消散过,可他没想到,原来由始至终,是他负了她。
许老头这一辈子从未试过像现在这样懊悔。
他老泪纵横,不顾身旁有多少目光盯着自己,也不顾他们是如何看待自己,笑话自己。
他只是用力捏住周老太的手腕,咬牙切齿地问:“你为什么、为什么要这么做?”
周老太被他吓到了,往后缩着:“我不识字,我不知道她写了啥……”
这是承认了。
“你知不知道自己的所作所为,对多少人造成伤害?”许广华看着周老太,语气并不平静。
周老太在顷刻之间变成了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她不住地摇头,又不由去看许广国与许广中,想他们来帮自己说话。
可她的两个儿子却嫌丢人,早就躲在人群之中,将脑袋埋下去。
周老太孤立无援,再一想到自己今天丢尽脸面的种种,眼皮子一阵阵跳着。
而后,她咬紧牙关,冲上去便要打冯惜珍:“我跟你拼了,你这么害我,我今天跟你拼了……”
然而就在她冲上前去的那一刻,卢德云与许广华同时护住了冯惜珍。
再下一秒出现的,是许老头。
周老太第一次看见许老头如此暴怒,她吓得一瑟缩,却见他抬起手,一耳光抽在自己的脸上。
“啪”一声响,周老太被打得嘴角冒出鲜血,她扯着喉咙叫,可这叫声立马就断了。
因为许老头又狠狠扇了她一耳光。
许老头如发了狂一般,用力打了周老太两个巴掌,看着她摔倒在地上,他也如同丧失了所有力气,往后倒去。
刚才差点被周老太当枪使的村民们此时也是无比愤怒,甚至有人从边上捡了小石子,用力往周老太身上甩。
周老太这是惹众怒了,她疼得要命,又害怕得发抖,起初还是倒在地上,这会儿转身趴着往家的方向趴,狼狈不堪。
在一片混乱的场面中,许老头扫见冯惜珍怜悯的眼神。
曾经他们如此相爱,可现在,她却只是用这种看着可怜的老黄狗一般的眼神看着他。
许老头突然觉得自卑,是他自己选择了周玉燕。
这是他自作自受。
于是最终,就在村长着急地维持秩序时,许老头说出了一句话。
这句话,让在场的所有人错愕不已。
第50章 离婚(三合一)
“这日子过不下去了, 我决定跟周玉燕离婚。”许老头如同下定决心,缓缓说道。
此话一出,众人咂舌。
刚才许家这事是闹出了大阵仗, 周老太一会儿要死要活,一会儿又被她老伴打得头昏眼花,可无论这局面闹得有多僵, 在村民们眼中, 也不过是让大家平白看了热闹,哪能料到许老头竟会突然提出离婚。
离婚哪是这么容易的事?
瓯宅村上上下下,就没一个人离过婚的, 两个人过日子居然走到这一步,那可是要被人家笑话得透透的!
更何况许老头与周老太都一把年纪了, 这会儿还折腾什么?
“爹,不能离婚!”许广中立马走上前,对许老头说道。
许广国也好不容易才从刚才的震惊之中回过神:“爹, 有什么不痛快的, 咱回家好好说,别说离婚这么伤感情的话。”
俩妯娌此时也是大眼瞪小眼,一脸不可置信地望向周老太。
老太太都这把年纪了, 还要被赶回娘家吗?
周老太本还是趴在地上哭哭啼啼的,可现在听见了老伴说的话, 她连一丝犹豫都没了,擦干眼睛苦苦哀求:“不离婚, 我不离婚!”
她知道这件事让许老头发怒了,可老俩口走过风风雨雨,有啥过不去的坎儿?
只要把这坎儿熬过去就行了,哪能离婚呢?
她已经几十年没回过临芦村, 估摸着娘家人也已经死绝,现在让她回去,她就只能躺在大桥底下喝西北风了!
周老太跪在许老头面前,姿态卑微。
她哭喊着,将这些年自己对这个家的付出与情谊一一说出来,她最珍视的脸面与尊严是什么?
在吃饱饭与有瓦遮头面前,这不值一提。
陡然拔高的哀求声与哭泣声是那样聒噪刺耳,许老头坐在石墩上,双腿分得很开,双手摆在膝盖上。
他没有看周老太,只是用余光扫了冯惜珍一眼。
冯惜珍的眼神仍旧是怜悯的。
许老头的心从未像这一刻一般难受过。
过去冯惜珍虽然优秀,但他与她到底是有共同语言的,否则他们不可能相知相爱。
可现在,一切都不一样了。
冯惜珍看见了他最狼狈的一面,看见他家里头鸡飞狗跳一团糟的一面,她瞧不起他,也同情他,此时甚至会后悔自己当年的选择。
他家一地鸡毛,而她则是大学教授,他们之间的差距如此悬殊。
许老头是难堪的,也正是因为这样的难堪,让他没有办法再与周老太过下去。
许老头的语气透着沧桑与坚定,他对宋德荣说道,“宋村长,没人比你们村干部更了解我家发生的事情。我决定离婚,一分钟都不想等,求你们帮帮忙,能让我往公社联系,尽快把离婚手续办下来。”
这是非离不可了。
周老太的手顿时失去了全部力气,她错愕地看着老伴,脸上的皱纹都狰狞起来。
她的眼泪与鼻涕横流,又去让自己的两个儿子帮忙说情,然而,许广国与许广中却已经看出他们爹已然铁了心。
“爹,娘这一把年纪了,你现在要跟她离婚,你让她上哪住去?”许广中不由问道。
“宋村长,你上回是不是说村尾的草屋可以借给广华住?”许老头看向宋德荣。
在许广华决定要分家之时,许老头也曾找宋村长商量过他的住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