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鬓挽 第88章

作者:求之不得 标签: 情有独钟 天作之和 穿越重生

  殿中都屏佐吸,都等着殿上的天子开口,朝着殿中下跪的绝代佳人,唤一声平身。

  殿上天子却默不作声。

  朝臣诧异,纷纷抬眸看去,目光从楚洛身上,陆续转向殿上那身尊贵的杏黄龙袍上。

  李彻身着杏黄色龙袍,头戴十二玉藻冕旒,自龙椅上撑手起身。一袭龙袍加身,身姿卓然,衬得整个人挺拔秀颀。他眸间的目光,深邃幽兰,凝视着殿中朝他一人跪拜的纤弱身影,踩着天子气度和帝王威严,一步一步走下天子高台,身后似有容华万千……

  殿中都忘了出声,目光一直跟随着李彻从殿上步步到殿中。

  楚洛一颗心砰砰跳着,低着头,余光瞥见高台下走下的身影,一步步临近,一步步走到自己跟前。她屏佐吸,到最后,似是又已经忘了呼吸……

  李彻在她跟前缓缓驻足。

  楚洛没有抬头,时间在眼下,仿佛每一分每一秒都很慢,慢到她心中一直忐忑,却都等不到身前的君王开口,朝她唤一声“平身”。

  楚洛更不敢抬头,那一身杏黄色的龙袍,在她面前缓缓得半蹲而下,似与她齐高,又仿佛高出她大半个头。他半蹲在她身前,她似是可以听到他平和又安稳的呼吸声。

  周遭的目光再度集中回她跟前。

  她眸间微微颤了颤。

  他没有开口,亦没有伸手扶她,仿佛只是在平静而柔和得打量着她,没有在意殿中朝臣投来的惊愕目光,和各个脸上早已瞠目结舌,错愕得难以合拢的嘴角……

  她眸光所及之处,正好可以看见他的修长的指尖,轻轻搭在膝盖上,骨节分明。

  一身杏黄色的龙袍,在庄严的大殿中透着天子的威仪,清高和禁欲。

  她见他指尖微微扣了扣,莫名的熟悉感涌上她心头,似是觉得到他要开口,下一刻,果真听到他喉间的声音醇厚如玉石,又藏了深邃悠远在语气的平静里,温和而有力:“惠王谋逆,朕在文山祭天时,遇刺坠崖,昏迷不醒,醒来之后,发现自己困在某处,能试过的机会都试过,却看不到出路,满心绝望,滴水不进,颗粒不沾,是楚洛替朕遮风挡雨,朕从未忘记过;宁王之乱,朕与楚洛在源湖落水,被江流一路卷到沿岸,撞过礁石,溺过水,伤口化脓,高烧不断,九死一生,是楚洛一直守着朕,朕永生不忘。先帝过世前教过朕,为君者,既当心系天下,也应尽孝,念恩,恋旧,忠于本心……楚洛于朕,便是本心,不应忘初心……”

  李彻言罢,殿中或愕然,或错愕,或哗然,皆惊疑不定看向殿中天子。

  旁人目光中,李彻眸间笑意,嘴角微微勾了勾,指尖勾起她指尖,十指相扣……

  楚洛怔了怔,似是许久都未反应过来。

  他方才当众的一袭话,她眼底碎盈芒芒,不敢抬眸看他,但他掌心的暖意却如早前一般,指尖的肌肤缓缓渗入四肢百骸,无从释去。

  “宁王之乱才平,南边冻灾,北边严寒,东边水患,巴尔尚在边界虎视眈眈,朝中新政初行,国中正百废待兴,为君者,当先心系天下,而后系于已,中宫一位,也当先福泽万民百姓,待新政初定,盛世开启,再凤冠加身,宝玺受册……”李彻目光坚定,掷地有声,字字句句说在正殿当众,亦烙在楚洛心底。

  殿中一片寂静。

  李彻喉间轻咽,握起楚洛的手缓缓起身,口中沉声道,“大监,传朕旨意,即日起召楚洛入宫,任成明殿秉笔侍书,位从四品,兼翰林院行走,侍奉君侧。”

  “是!”大监应声。

  楚洛也才缓缓,双眸浸湿,抬眸看他。

  十二玉藻冕旒下,他的目光坚定,温和而笃定。

  她喉间哽咽,忘了应声。

  他伸手抚了抚她眼角。

  在殿中众人的或低眉会心一笑,或错愕,或恼意,或不可思议里,李彻打横将人抱起,醇厚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退朝!”

  大监也才反应过来,高呼一声,“退朝~”

  殿中重臣纷纷下跪,许久才反应过来,是……又要出了一位成明殿秉笔侍书吗?

  成明殿秉笔侍书,在长风过国中并非没有先例。而国中早前那一位成明殿秉笔侍书,即是后来的中宫。

  陛下的意思,已昭然若揭。

第078章 一门风光

  成明殿秉笔侍书, 从四品,兼翰林院行走,侍奉君侧。

  自早朝出来, 朝中各怀心思。

  成明殿秉笔侍书,自然可以名正言顺留在成明殿, 是奉君侧。

  成明殿秉笔侍书, 官居从四品,是堂堂正正的前朝官职, 不是后宫官职。

  兼翰林院行走, 是连御书房和正殿都可以随意行走的官职,也是国中唯一设的女官官职, 但这些, 都是陛下曾祖之前的官职和事情, 已经弃用很久。

  没人想得到,文帝竟然会寻到秉笔侍书这个官职, 也会为了楚洛,将秉笔侍书的位置都抬了出来……

  今日陛下在殿中的一番话, 包括最后将人直接从正殿中抱走,是再高调不过得宣示, 即便建安侯今日削爵,倒台, 但楚洛背后的人是他!

  今日陛下在殿中陈情, 句句都是旁征博引先帝的教诲。

  楚洛与陛下又共患难过,还不知一回,可想而知楚洛在天子心中地位,等同于彻底断了旁人入主中宫的念头……

  只要天子提及念恩,旁人根本无法反驳。

  楚颂连护驾有功, 出任禁军左前卫副使。

  楚洛是三番两次救文帝性命,一个四品秉笔侍书,没人会非议……

  早朝出来,温国公的脸色由铁青变成了深紫。

  —— 为君者,当先心系天下,而后系于几,中宫一位,也当先负责万民百姓,待新政初定,盛世开启,再凤冠加身,宝玺受册……

  温国公攥紧掌心,这是明着为楚洛铺路!

  秉笔侍书早前在国中只有一人。

  是陛下的曾祖母。

  当日长风内乱,民生凋零,陛下的曾祖最后得了天下,一路陪陛下曾祖走下来的女子,一直以秉笔侍书的身份在曾祖身边,相互扶持了十余年,而后才入主东宫,成了一段佳话。

  陛下今日将秉笔侍书的位置抬出,便是昭告天下,楚洛可以不需要建安侯府,不需要出身,不需要楚颂连位极人臣,就凭她是陛下亲封的秉笔侍书,假以时日,也可以名正言顺坐上皇后的位置。

  从今往后,只要楚洛不出错,陛下不改初心,这后位,已经是楚洛的了。

  只不过时日问题。

  秉笔侍书看似是个双刃剑,既要侍奉君王,还要熟络前朝之事。但实则,既在君侧侍奉,自然可以长留成明殿,在前朝行走,最易拉拢前朝官员,为日后入主中宫扫平障碍。

  朝中对李彻的心思猜了个七七八八去,却只有楚洛猜得到,李彻费尽周折做的事情其实初衷并无多复杂,只是因为记得应过她,他要娶她,不让她委屈做他的妾氏……

  他做到了他说的倾尽所有,亦不遗余力……

  今日殿上所有的事情,松石都已说给她听。

  但他自己从不会特意提起。

  “你这是费了多少心思?”她在他怀中,抬眸看他,眸间的氤氲也好,泪盈于睫也好,似是根本止不住一般,仿佛看着他便能想起方才他在殿中半蹲在她跟前,说的一番旁人听得明白,却许是又永远听不明白的话。但逐字逐句从他口中说出,却都字字印在她心底。

  李彻挑眉,“要不这几日,朕都在日日熬夜做什么?眼睛都要瞎了,才寻到出处……”

  “秉笔侍书的出处吗?”她问。

  李彻沉声叹道,“那是朕的曾祖母,并非世家出生,一直在曾祖父身边做秉笔侍书,后才入主的中宫。曾祖母满腹学识,很受曾祖父尊重,亦给了曾祖父不少帮衬,朝中不少人对曾祖母都是心悦诚服的,成明殿秉笔侍书是曾祖父特意给曾祖母立下的官职,意思是,即便不是中宫,也位同中宫,还可出入朝堂……”

  她亦轻叹,若是这么好做,早前李彻不会犹豫这么久。

  秉笔侍书是从四品的前朝官员,让她能名正言顺呆在成明殿中,李彻身边,也能在御前行走,侍奉御书房内。

  但同样的,让她走上了旁人眼中的风口浪尖处。

  她日后,更不能出错。

  果真,李彻话锋一沉,继续道,“楚楚,秉笔侍书并非这么好做……前朝事多,许是要忙些……”

  她揽上他后颈,轻声道,“不是……还有你吗?”

  他笑笑,温声道,“嗯,朕同你一处。”

  ***

  成明殿中,福茂好容易逮着机会,拉着顺子问道,“六小姐如今是成明殿秉笔侍书了,日后当怎么称呼好?”

  他是成明殿的管事内侍官,日后殿中的伺候,总不能冲撞了去,要先问清楚。

  但是这秉笔侍书一职,都是许久之前的事,记在的也很少,他又不好去问大监,只好寻了顺子问起。

  顺子在陛下跟前伺候,又是大监的徒弟,肯定能拎得清。

  顺子叹道,“你想怎么唤?”

  福茂愣愣道,“秉笔侍书是前朝官员,称一声大人?”

  顺子表情并不赞同。

  福茂继续道,“六小姐是女子,唤女大人?”

  见顺子眉头微皱,福茂继续硬着头皮,“还是唤“先生”,或循礼唤“姑娘”?”

  顺子这才环顾四周,低声朝他道,“怎么还想不明白,陛下没开口,那这称呼还是六小姐……秉笔侍书是前朝官职,但在成明殿,甚至御书房,六小姐的称呼都是六小姐……”

  福茂似是豁然开朗。

  ***

  建安侯府外,宫中来人,登了□□,摘掉侯府大门上的镶金匾额。

  如今建安侯府被削爵,爵位并收回,早前御赐的镶金匾额,便再不适合挂在侯府大门口……

  宫中是要有人来收回的。

  早前的侯府,如今已是楚府。

  老夫人病着,侯爷和侯夫人都是长辈,在侯府大门口守着御赐金匾被收回这样颜面扫地的事,便落在了早前的建安侯世子,如今的楚府大公子楚颂平身上……

  宫中收回御赐金匾,前来围观的人不少。

  朝中之事没那么快传到坊间,但早几日建安侯府分家,周遭就已经来围观过一次,眼下再见,竟是摘下建安侯府牌匾,径直挂上了楚府……

  旁的围观之人多数都是惊讶,奇怪,惋惜,或是遗憾,但亦有不怀好意的,早前便不怎么看得惯建安侯世子,眼下来当众挑衅。

  其中一人道,“哟,这不是建安侯世子吗?今日怎么在此处守着看建安侯府的牌匾被摘啊?啊不对不对,哪里还有什么建安侯世子,如今是楚家大公子了,这一日之间,坠落谷底的滋味怕是不怎么好受啊……”

  另一人道,“那可不是,早前的建安侯府一门风光,建安侯世子为人最是正派,哪里看得上你我这种不学无术的纨绔子弟,如今,建安侯府就地免职,三年朝中不得录用,不也同你我一样?”

  第三人道,“不一样,至少你我没被陛下在殿中当面斥责,连祖宗的声誉都保不住,不过再看看人家楚家二房,一个庶子充作门面的嫡子,如今都是禁军左前卫副使了,这长房的颜面怕是丢尽了……”

  周遭一顿哄笑,楚颂平转身,“今日府中不便,几位还请自便。”

  是送客。

  “偏不走,怎么了,楚颂平,你能耐我们如何陛下削了你们楚家的爵位,怎么你们楚家还不让旁人来围观摘牌吗?”

  “楚大公子是恼羞成怒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