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漫步长安
别的男子她不敢说,但她敢说她的寅哥儿绝对不是一个见色起意的人。更何况她再三叮嘱过,让寅哥儿莫要同裴元君说话,他万不会违背自己的意思做出那样事情来。
沈氏捂着心口,已然能猜到发生了什么事情。
她脑子一片空白之时想起裴元惜说过的话,女儿明明提醒过她送元君去侯府时记得让长寅住到书院去。她不想在自家嫂子面前自讨没脸,并没有提到这一句。
谁知道竟然真的会出事!
“嫂子,你……”
“我什么?”顾氏火气冲天,哪里还愿意给这个小姑子脸面。不是她看不上小姑子,好好的当家主母成天弄得哀戚戚。说得好听是大度,说得难听是自己拎不清。妾室不好好管教,庶子也不知道拉拢。成天宠着一个姑娘,就宠出这么一个玩意儿。害人害己不说,还连累娘家。
一想到自己最近过的日子,家里那个天天作妖的婆婆,再看眼前这个一无是处的小姑子,顾氏更是怒火中烧,肺都要气炸。
她怎么这么倒霉,摊上这么一对母女。
裴元君一到侯府,她就害怕对方会使手段。于是便以寅哥儿学业为重,让他最近都住在书院里。
谁知道那个老虔婆闹着想大孙子,非让寅哥儿回来一趟。她想着有她的人盯着,只是给祖母请个安应该不会出事。万万没想到那个老不死的糊涂到家了,居然合着一个下贱的庶女来算计自己的嫡亲孙子。
她是儿媳,有火有气也不敢冲婆母撒。
但是这口气她咽不下去,当着沈氏的面自然是再也忍不住,“你养的好姑娘,还真是教导有方!这么不要脸祸害我家寅哥儿,你对得起我吗?你以前说什么她明理懂事,统统都是狗屁!”
沈氏被骂得发懵,“嫂子,我没有教她……”
“你没有教她?她是谁养大的?不是你吗?亏得你还是侯府出去的姑娘,还当了这些年的侯府主母,说出去我都替你觉得丢人!你自己立不起来也就罢了,还养出这么一个不知廉耻的东西!怪不得一个丫头都敢欺到你的头上,换了你的亲生女儿你都不知道,还傻乎乎地把一个庶女当宝贝。我要是你,哪还有脸活在这个世上。先是杀了那对母女然后再以死谢罪!还留着她们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晃,你简直是蠢到无可救药!”
沈氏被顾氏劈头盖脸一通骂,骂得脸色发白无地自容。嫂子……怎么能这么说她?她有那么不堪吗?她被人背叛,难道该死的是她吗?
顾氏声音不小,完全不给沈氏留情面,便是院子里的下人都听得清清楚楚。不仅下人们听得见,赶过来的裴元惜和裴济也听得清清楚楚。裴济一脸尴尬进退为难,他听到下人说三妹妹是被人押回来的,一时没想到太多跟过来。
他是庶子,不宜再进去。
裴元惜也没有进去,兄妹二人就站在外面。
顾氏犹不解气,一口气还堵在心口,“你别嫌我说话难听,你看看你自己做的事,有哪一件是值得拿出来说道的。单说你年轻时交的那个好闺友,她是个好的吗?还有你身边的人,一个背叛你,两个背叛你,要不是你太蠢她们敢吗?你说你一个侯府的当家夫人,成天诸事不管只管养好自己的女儿也就罢了,可是你看看你养出来的是什么玩意!”
“自从你知道自己的女儿被换以来,你是怎么做的?成天摆一副要死不活的样子,好像天下人都亏欠了你。你不心疼自己的亲生女儿受了十五年的罪,反而糊涂到还把庶女养在身边。要不是后来接连出事,你是不是还打算把别人的女儿当个宝似的养着?怪不得元惜和你离心,就你这样拎不清的蠢货,谁敢和你亲近!”
院子里的兄妹二人听得清清楚楚,裴济很是不安,母亲到底是妹妹的亲娘,他和妹妹再亲近也是隔一层的庶兄。
裴元惜一脸平静,“我觉得沈家舅母骂得好。”
裴济哑然,妹妹竟然不生气?
“母亲永远活在自己的不如意中,永远沉浸在自己的悲伤里。以后哥哥当了家,万万不能由着她的性子来。该有的体面和孝敬给她便是,切记不可看在我的面子上再三忍让她。”
“妹妹……”裴济料不到她会说出这番话来,当下又是感动又是欣慰。他就知道妹妹和他亲,妹妹心里有他这个哥哥,他发誓以后一定竭尽所能成为妹妹的依靠。
屋内的沈氏的脸已不能用白来形容,而是白到无血色,像一张纸般随时要倒下去的样子。她耳朵嗡嗡响,羞愤欲死。
她已出嫁近二十年,想不到还有被娘家嫂子指着鼻子骂的一天。
“嫂子,你怎么能这样说我。我养了别人的女儿十五年,是我该死!可这是我愿意的吗?我也不想这样的,我多希望元惜从小就养在我的身边,我也想和自己的女儿亲近。你们一个个指责我埋怨我,没有人知道我的苦……”
“你苦?你算了吧。要是元惜从小养在你身边,指不定也养得和这个小贱人一样不知廉耻。你应该庆幸自己的女儿被抱走了,否则哪有今日的元惜。你成天只知道自己苦,你可知天下苦的人多了去。你再苦能有元惜苦吗?你再苦能有我苦吗?你身在福中不知福,有那样明理的好婆婆,还有那么一个懂事聪慧的女儿,你苦什么?”
沈氏两眼发黑,摇摇欲坠。婆婆为什么不插手府中庶务,还不是为了赵姨娘和大哥儿。她没有嫡子,婆婆怕她找赵姨娘和大哥儿的不痛快才会卖好。
她知道元惜苦她也想尽力补偿,可是女儿不给她机会。她有女儿和没女儿一样,在这侯府里连个贴心人都没有。她过得如此不好,嫂子还说她不苦。
顾氏最是见不得她这副病歪歪哀切切的样子,“裴侯爷不是那等宠妾灭妻之人,就算你没有生嫡子他也没往你心口上戳刀子,裴老夫人更是将掌家之权交给你后便不再过问。侯府后宅之中统共三个妾室,你说你苦在哪里?要是碰到作天作地的婆婆,拼命给自己儿子房里塞女人,你该如何?如果你空有掌家之权,天天还要听婆婆训话你又该如何?再者说侯府妾室一堆,养了一堆吃闲饭的女人你还不得气死。若是再加上不成器的丈夫,你又有什么地方可以诉苦?”
这些都是顾氏的苦。
以往婆婆虽然不作妖,却也会时不时地来上一出对她的打压。丈夫是个不管事的,府里除去她的嫁妆就是祖上留下来的那些东西。要不是她苦心打理,侯府哪还能保有现在的风光。
府里姨娘妾室一堆,丈夫成天不是和三两好友出门喝酒,就是在妾室的屋子里找乐子。所以顾氏将全部的希望都寄托在自己儿子身上。
她的儿子儒雅有才,深得夫子们的称赞。他的儿子知礼懂事,是她此生的骄傲。儿子是她的逆鳞,任何人只要敢打寅哥儿的主意,她可以和他们拼命。
出嫁女不思帮衬娘家,还祸害自己的亲侄子,这样的小姑子要来有何用!她一生所有的期盼,竟然栽在那么一个下贱庶女的手里,她想杀人的心都有。
裴元君哭哭泣泣,“舅母,你别怪母亲……”
“你给我闭嘴!谁是你舅母!”顾氏一看裴元君那张脸更是火大,以前养得圆润些瞧着还有些福相,现在这副样子像极那个李氏。“我有嫡亲的外甥女,你这样不要脸的东西不配叫我舅母!”
裴元君恨哪,但是她真不敢再开口了。
恨意高涨和备觉羞辱的同时,她心里又泛起无比的快意。骂吧骂吧,你可使劲骂吧,再骂也阻挡不住她嫁进侯府。
以后她成了侯府的少夫人,有的是法子对付这个恶婆婆。等到恶婆婆老了她当了家,她更是法子把今天受到的一切还回去。
“舅母……我真的什么都没做,我也没想到世子表哥会……”她捂着脸一副可怜模样,故意做给沈氏看。
“世子表哥也是你叫的?”顾氏一个耳光过去,“你个小娘生的贱种,你有什么资格叫我儿子表哥!”
如果有可能,顾氏真想弄死她。
第88章 不认
这一巴掌打得极响,顾氏几乎是拼尽全力,打完之后掌心都在发麻。裴元君被打到歪倒在一边,脸上瞬间起了红印,她用手捂着嘤嘤哭起来。
沈氏心口突突乱跳,她脑子里一团乱。
此时的顾氏,伊然不顾任何的体面,她也顾不上体面。体面能让事情没有发生吗?体面只会令人憋屈。她满腔的怒火无从发泄,恨不得将祸害自己儿子的裴元君撕成碎片。
如果外人瞧见她现在的样子,哪里还认得出她是那个八面玲珑对谁都一团和气的侯府夫人。是以沈氏被她今日的所作所为震得不轻,仿佛不认识她一样。
“嫂子,有话好好说……”
“你别叫我嫂子,我没有你这样祸害自己亲侄子的小姑子。这事还有什么好说的,是你养出来的贱种算计你的亲侄子,你倒是说说看还有什么好说的!”
沈氏羞愤的同时又臊得不行,嫂子完全不给她脸,把她的脸踩在地上用脚碾。她真想一走了之,没得在这里任人作践。
可是无论元君是不是她生的,她都担着母亲的身份。这事少不得要问个清楚明白,若不然她怎么同婆母和侯爷交待。
“嫂子,我知道你生气,你也得把话说清楚好叫我知道发生何事?”
顾氏冷笑,这么明明白白的事还要说清楚,果真是个蠢的。她冷眼如刀子一般睨着那个哭得叫人心烦的贱种,鄙夷不已,“你何不问问你的好女儿,听听她都做了什么?”
好女儿三个字像长刺一样扎在沈氏的心上,沈氏有苦难言。她也不想这样,她哪里料得到自己养大的会是别人的孩子?一个个都不体恤她,拼命往她心口扎刀子,难道这一切的一切是她的错吗?
“元君,你赶紧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裴元君哭哭啼啼,害怕惊惧地看向顾氏。
顾氏更是冷笑连连,“做出这样一副样子给谁看,我还不知道你?以前你母亲惯你惯得没边,你连你玉致表姐都不放在眼里,和曾家的姑娘拉帮结派排挤其他的姑娘。稍有碍眼的人,便被你们奚落打压不敢出门,你还会怕我?”
沈玉致是顾氏的大女儿,是个很厉害的姑娘。要不是沈玉致远嫁京外,顾氏也不至于被林氏弄得焦头烂额。
以前裴元君还是侯府嫡女时,占着沈氏的独宠目中无人,又因为宫中有曾太妃撑腰派头十足。那时候压根不把旁人放在眼里,对她这个舅母也是面子功夫。
沈氏终于缓过心神,脸色苍白难看,“元君,你快说。”
裴元君这才吞吞吐吐地说起事情来,当然按她的说法她是苦主。她什么都不知道,只因给外祖母喂药时弄脏了裙子便去内室换一身,不想正换衣服时沈长寅冲了进去。
“母亲,我真的没有使手段,我也不知道长寅哥哥为什么要那么做……”
不叫世子表哥,又变成长寅哥哥。顾氏怄得要死。一想到自己的儿子被这样一个玩意算计,她看裴元君的目光像要吃人。
“你们听听,长寅哥哥?你一个庶女,生母还是那样一个女人,你哪里来的脸叫我的儿子长寅哥哥。可真够不要脸的,我不让你叫世子表哥,你就来一声长寅哥哥,你恶心谁呢?”
裴元君那个恨,以前她都是叫长寅哥哥的,那时候舅母怎么不说她不要脸。不就是因为她没了嫡女身份,所有人都变了嘴脸。
她不敢和顾氏对视,只作可怜状,“沈夫人,我的清白已被沈世子毁了。要是你们不认,我该怎么办?”
顾氏又想杀人了,什么叫她的清白被寅哥儿毁了,好一个倒打一耙的小贱人。偏生这口气她还不得不忍,因为那个老不死的放了话,说是无论如何都要让寅哥儿娶了这个小贱人。她要是敢不同意,老不死的就让侯爷休了她。
不管婆婆如何糊涂,一个孝字压下来就能把人压死。她可以拼着脸面不要,但是她的儿女不行。她当时真想怼死那个老糊涂,以为她怕被休吗?如果不是放心不下自己的一双儿女,她就去官府闹一个析产分居。
沈氏喃喃,问裴元君,“你真的被寅哥儿给……”
“母亲,这种事情我怎么会骗你。”裴元君又哭起来,还故意露出几分娇羞状。
顾氏心里比谁都明白,无论谁算计谁,发生这样的事情是躲不掉的。她方才一通发作先发制人,心中自有她自己的打算。
她骂上门来不是光撒气的,这件事总得要解决。不管儿子是被人算计也好,沾了裴元君身子的事无法开脱。只是一看到裴元君那恶心样,她心口的火气又蹭蹭往上窜。
“上赶着下贱的玩意儿,还有脸哭。”
说出口的话依旧难听,沈氏有些听不下去。这样的话哪里是一个侯府夫人能说的,同那等混不吝的市井泼妇有何区别。
她一脸为难,“嫂子,事情都发生了,咱们还是坐下来好好商量吧。”
“有什么好商量的,她说她被寅哥儿毁了清白,这口气我咽了。但你们要是想我正儿八经的下聘,那不可能!”
“什么意思?”沈氏大惊失色,“难不成你想让元君为妾?”
她惊讶之下音量颇高,便是外面的人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裴济面上有些不太好看,侯府的姑娘再是低嫁也没有给人当妾的。要是三妹妹给人做了妾,其余妹妹的名声都会受损。
可是他同沈长寅交情不浅,深知对方的为人。以沈长寅的品性,绝对做不出这样的事来。这事若说不是三妹妹算计,他都是不信。
他为难地看向裴元惜,裴元惜往院子外面看去。
不远处的一棵树下站着一位锦衣公子,他不知何时来的,瞧着有些失魂落魄。锦衣玉食养出的贵公子,书香墨海里熏陶出来的儒雅书生。这样的男子再是颓废,依然有着常人比不了的贵气。
沈长寅不知自己为何赶过来,他好像是想来找人解释的。然而在远远看到轩庭院子里那抹浅红身影时,他又觉得自己有些可笑。
解释什么呢?
佳人已定亲,他也确实着了别人的道。已然是背道而驰的两个人,他做过什么又有什么解释的必要?
“沈世子怎么来了?”裴济也看到他,忙和妹妹说一声匆匆朝外面走去。
前世里裴元君确实如愿嫁进侯府,还是以嫡女的身份。裴元惜那时候对侯府的事情并不上心,却也知道裴元君能嫁过去是用了些手段的,且其中应有沈氏的手笔。
裴元君嫁进去后同林氏极为亲密,两人合着伙对付顾氏。顾氏原本就不太瞧得上裴元君,对方尚是嫡女时顾氏都看不上,更遑论后来成了庶女。
祖孙三代婆媳斗法,好好的侯府弄得乌烟瘴气。事情一闹大自有人弹劾昌其侯私德不休,公冶楚眼皮都没抬就捋了侯府的爵位。
离得有些远,裴元惜自然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他们皆是世家公子中学问较好的,又同是俊朗温润的类型。一个少年老成一个稳重温和,都是极出色的男子。
论长相,自然是沈长寅更胜一筹。
许是受侯府气氛影响,又许是其它的原因。这位芝兰玉树的侯府世子渐渐变得平庸至极,到最后泯然众人。
不出几年东都城不再有昌其侯府的名字,世人提起这位容才出众的世子爷来,也只剩一声唏嘘。一起被世人感慨唏嘘的,还有裴济。东都书院世家子弟中最被人看好的两位学生,到后来都成了庸庸碌碌之人。
世事难料,常令人心生惘然。
裴元惜眼角余光看到有人朝这边走来,定睛一看原来是自己的祖母。她收敛心神,心下喟出一声轻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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