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漫步长安
她惊疑着,拼命克制内心的恐惧。如果裴元惜也是重生之人,为什么这一世的公冶楚没有当皇帝?
在她惊骇的时候,商行和裴元惜已经上了马车。商行在裴元惜耳边小声提醒别在意那个陈遥知,陈氏亦不足为惧。
陈氏可是被他爹连根拨了的,要不是眼下陈氏树大根深,他倒是想亲手拨一拨。不过目前先动些枝干也不错,日后再慢慢铲除。
马车的内饰富丽堂皇,与质朴的外面天差地别。
方才还霸气侧漏的少年帝王此时很是殷勤,暗格中摸出了果脯点心,还有放置得温度刚好的果汁。
裴元惜看着那果汁,眼神幽深。
“今日之事多谢陛下出手,然而臣女之事说出去有伤大雅,实在是有损陛下的龙威,陛下完全可以让其他人出面。”
不拘是东都城的城司也好,哪个臣子都好,何需他一个皇帝现身市井。堂堂天子若是想帮她,可以有很多种迂回的方法。为什么会选择这样一个最容易落人话柄最直接的法子。
“在我面前不用自称臣女,如今只你我二人,你还是叫我小虫子。”商行看着她,眼中似有泪光。“你看我短发好看吗?”
“好看,看上去很凉快。”她回答。
“确实很凉快,也省得擦洗麻烦。”一滴眼泪从他睫毛抖落。“我早就想剪了,要不是瞻前顾后怕这怕那的,我这几年何至于过得憋憋屈屈。”
那天娘被挟持的事让他明白了一个道理,他以前一直害怕因为自己的出现改变原有的事情,所以明知道娘的处境不好他也不敢插手相助。
他渴望一家人在一起,渴望有爹有娘的陪伴。他想让娘活得长长久久,想让爹娘永远在一起。他万万想不到爹会利用娘,更想不到爹会置娘于险地。
这个世界已经不同,或许所有的事情都会不同。既然如此他何必在意不可预知的未来,纵使爹不再是他的爹,这个世上不会再有公冶重,他只要护着自己想要护着人就好了。哪管什么将来面目全非,他只要娘活得好好的。
“我发现我以前想岔了,我以为我不插手不改变才是最好的。但是现在我发现,与其纠结可能会发生的改变,我何不紧紧抓住眼前的东西,保护我想保护的人。”
她认真望着他,并不是完全理解他话里的意思。
他笑了,酒窝又现,“我就是想要告诉世人,告诉天下人。你的身后是我,谁也不可以欺你。你要记住你有一个皇帝做依靠,天大地大你谁都不怕!有我在,你可以为所欲为,就算把天捅出一个窟窿我也替你补上!”
她震撼不已,到底是什么样的感情能让一个帝王说出这样的话来。
他们以后到底会是什么关系?
不像是男女之间的感情……
“小虫子,我们……”
“我是你最亲的人,我是你最值得相信的人。”
会有那么一天的,他可以光明正大顺理成章的告诉她:娘,是你的儿子,你未来的儿子。
他送她到侯府门口,迎面碰到急匆匆出门的宣平侯。宣平侯焦灼的心在看到被皇帝送回的女儿后,没有踏实反而提得更高。
天知道他在听到元若的话后有多生气,那些人怎么敢……怎么敢当众羞辱一个侯府的姑娘。他越来越怀疑背后之人的不简单,正如元惜说的那人或许身份尊贵。
他在看到商行的那一瞬间,将跨过门槛的身体一个踉跄。
“臣给陛下请安。”
“免礼吧。”商行摆手。
“臣多谢陛下送小女回来。”
宣平侯想起那一夜的事情,陛下那次出现在元惜的屋子里难道是偶然吗?今天送元惜回来是顺路还是有意为之?
他觉得自己有些零乱,怎么也想不到自己的女儿会和小皇帝牵扯到一起。裴元惜已经走到他的身边,他拉着女儿一起谢恩。
商行可当不起自己的亲娘一跪,亲自制止裴元惜。
宣平侯心一沉,难道……陛下看上元惜了?
仿佛是为了印证他心里的猜测,只看到商行念叨叨地交待着。那般小心仔细的模样,若说陛下对元惜没有别的意思,他第一个不信。
商行离开之时,还大声宣布,“朕要让天下人都知道,裴二姑娘是朕要守护的人,谁要是敢动她就是与朕为敌!”
这番话如同惊涛骇浪,在侯府投下轩然大波。
一屋子的人聚集在长晖院里,围着裴元惜。宣平侯一脸严肃几次欲言又止,沈氏和康氏哭过之后面面相觑。
所有人都想裴元惜和皇帝的关系,就是没有人先开口。
最后还是裴元惜自己先提,“我同陛下相识在墙头,就是西墙那边。”
“隔壁的宅子住的是陛下?”康氏惊呼,似乎想起来一些事情。隔壁宅子时常飘来臭味,侯爷曾去寻过那宅子的主人。回来后闭口不提,且勒令府中众人不许议论此事。
原来隔壁宅子的新主人是陛下。
宣平侯心中猜测,或许正是因为两家住得近,陛下同元惜接触过几回所以……如此一来,元惜怕是要进宫。
他心里不得劲起来,还想着把女儿留在侯府,他都和济哥儿商量好了。没想到中途蹦出皇帝来,他不得不送女儿入宫。
康氏也想到这一点,沈氏也想到了。婆媳二人心情都很复杂,能得天子相护那是至高的宠爱。可是元惜的名声不好,以后免不了被人拿出来说事。帝王的宠爱能有多久,若是将来色衰驰,元惜岂不是要被人踩得永无出头之日。
“宫里的曾太妃同你交好,应该能照顾元惜。”康氏对沈氏道。
沈氏表情微不自然,下意识看一眼自己的女儿。她现在时常自我怀疑,自己真的看清身边的人吗?曾太妃上次的话像横在她心口的刺,她觉得很不舒服。
“怕是谁也靠不住,还是靠家里。”
“说的也是。”康氏叹息。
裴元惜一听她们的话,就知道她们想到哪里。她相信自己的感觉,商行对她的感情绝不是男女之情,他可是极力撮合自己的公冶楚的,万不可能让自己入宫。
“祖母,爹,母亲,你们不用担心,陛下没有接我入宫的意思。”
康氏大惊,“什么?他不接你入宫,那他还说那样的话?他是什么意思?难道是嫌弃你的名声把你养在宫外?”
那不就是外室。
沈氏脸一白。
这时赵姨娘领着裴元若过来,母女二人眼眶皆是红的。陛下说的那些话,已像风一样吹遍侯府的角角落落。说不别扭是假的,赵姨娘多少有些不甘。
元若学了这么久的宫规礼仪,为的就是能进宫。谁能想半路上二姑娘杀出来,一来就占着陛下的宠爱,让元若怎么办?
换成是三姑娘四姑娘,她还有底气去争一争。那个人是二姑娘的话,她是实在心情复杂,不知道该不该有怨。
在来之前,裴元若劝过自己的姨娘。她原本就不想进宫,现下觉得比起自己来,二妹妹更合适。
赵姨娘愁着眉问她是否真的甘心,并告诉她女人一生的幸福不是什么情情爱爱,而是身份是地位。
裴元若只有苦笑,她发现自己比起二妹妹来实在是差得太远。先前那些人围上来时她整个人都懵了,在那样的时候二妹妹还能想着把她摘出去,足可见二妹妹遇事比她稳重冷静许多。
她是长姐,原本妹妹有事,顶事出头的人应该是她。
母女二人行了礼,静静立在一边。
康氏叹息一声,沈氏苍白的脸色也泛起一些愧意。
先前大家都属意元若进宫,元若也跟着教习嬷嬷学了这些日子。猛不丁得知陛下更看重元惜,就怕姐妹之间生间隙。
裴元若轻言细语,大大方方地表示自己无意进宫,更不会因为同裴元惜产生隔阂。康氏很是欣慰,夸了她好几句。
她在来的时候将那玉佩交给赵姨娘,让赵姨娘寻个机会还给夏夫子,就说是侯府下人捡到的。至此以后她会歇了情爱的心思,遵从长辈的安排嫁人。
赵姨娘顺势卖好,说裴元若已用不上教养嬷嬷,意思是想把教养嬷嬷送到水榭那边。
沈氏心道她是个好的,也夸了她们母女几句。只是一想到陛下的意思,又用那种忧愁的目光看向自己的女儿。
裴元惜开口,“多谢姨娘的好意,只是我恐怕也用不上。虽然陛下说过那样的话,但他对我并没有男女之情。”
所有人又是齐齐惊讶,没有男女之情?
这怎么可能!
裴元惜环顾他们不信的眼神,心中颇感无奈,“无论你们信不信,我都不可能会进宫,陛下也绝无此意。”
“那他是什么意思?”沈氏要哭了,难道真是要把元惜当外室养。
宣平侯眉头皱得越发的深,深深的川字表明他也不理解女儿的意思。一个男人不喜欢一个姑娘,会那般昭告世人吗?
何况那人还是帝王,金口玉言的天子。
“那依你之见,陛下是什么意思?”他问裴元惜。
裴元惜道:“你们不用把事情想得太复杂,我觉得他只是把我当成一个朋友,一个处得特别好的朋友。”
朋友?
一个帝王和一个臣子之女可以做朋友?
别说康氏震惊,宣平侯都觉得闻所未闻。陛下说那话时的语气和表情,可不仅仅是把元惜当朋友。
“这……这不可能吧。”沈氏喃喃,“元惜你会不会弄错了?陛下明明说你是他要守护的人……怎么会只是朋友?”
裴元惜也不知道要怎么解释,有些事情根本没有办法解释。她相信自己的直觉,皇帝对她似乎更像亲人。
“你们拭目以待,陛下不仅不会让我进宫,说不定还要替我做媒。所以你们不要杞人忧天,该怎么样还怎么样。”
裴元惜的话所有人更加糊涂,百思不得其解。
等到次日宫里的赏赐下来时,如康氏这般经历风雨活了一把年纪的人都咂舌不已。比人还高的珊瑚摆件,像婴儿拳头般大小的南珠。各式奇珍异宝闪得人眼花缭乱,堆在水榭的院子里挤挤攘攘。
沈氏按着心口,突突地跳。
陛下……这是做什么?
宫里的赏赐一到侯府,东都城的传言生着翅膀乱飞。他们以为这已经是最大的恩宠,没想到接下来的日子里侯府天天都能收到宫里的赏赐。
有时候是一些海外的玩意儿,有时候是番邦进贡的水果。总之举凡是陛下那里有的,侯府二姑娘的院子里一定有。
传言一阵比一阵高,世人都说侯府的二姑娘怕是要入主宫中成为后宫之主。
裴元惜除去最初的惊讶过后,已然是淡定许多。比起她的淡定,整个侯府上至主子,下至奴才没有一个能保持平常心的。
康氏越发糊涂,每次问孙女,孙女都一口咬定陛下没有那个意思。只是这事怎么越想越诡异,男女之间做朋友本就够稀奇。陛下的恩宠竟然不是因为男女之情,她活了这么大的岁数也没听过。
私下同云嬷嬷嘀咕,“也不知道是不是我活得太久了,怎么连这么匪夷所思的事情都能亲眼看到。”
云嬷嬷同样想不明白,“儿孙自有儿孙福,奴婢看二姑娘是个有福的。有陛下这么护着,谁还敢说二姑娘的坏话。”
她没说出来的是陛下是个怪人,不洗澡又爱养毒虫毒蛇。而二姑娘原来是个傻女,两人或许还能成为朋友。
毕竟物以类聚。
康氏叹气,“二娘的命真是古怪,你说好吧又不好,你说不好吧偏偏又还挺好。还有陛下也是怪得紧,不想二娘入宫还非要说那样的话,这见天流水似的好东西往侯府送,怕是有些人的眼都要红出血来。有陛下的那些话和做的这些事,整个东都城还有谁敢求娶二娘……”
云嬷嬷心下一动,欲言又止。
“有什么话就说,在我面前你还藏着掖着不像话。”康氏嗔怪。
云嬷嬷声音压低,“老夫人,奴婢是觉得你方才那话说得不全对。若说这东都城里还有敢求娶咱们二姑娘的人,奴婢倒是知道一个。”
康氏心一动,自己把自己惊得两眼瞪直,“你……你是说大都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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