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弱前夫是朵黑心莲 第8章

作者:椒盐小甜饼 标签: 破镜重圆 甜文 穿越重生

  那深深浅浅的绯色随着人们的动作而汹涌起伏,似一张凶兽的巨口,转瞬便要将她吞噬殆尽。

  举目所见,皆是血色。

  她于袖中攥紧了指尖,顺着花厅缓缓往前,于照壁前立定。

  在宋家人的目光中,沈陶陶微微抬起下颌,似一只濒死的鹤自泥泞中扬起修长洁白的颈。

  “诸位请回吧。”她的语声虽轻,却凝定:“我不嫁他。”

  无论如何,这一世,她绝不会将自己送上门去给宋家人践踏。

  满室皆静。沈广平登时气红了脸,一声‘混账东西’正要脱口而出,却听忽有人突兀地笑了一声,旋即赞道:“沈家二姑娘说得不错,倒省了老奴开口。”

  说话的,正是那宫里来的宦官。

  下聘的队伍中,当先一人立即跳下马来。

  一张年轻的脸孔强压着火气,拱手的时候压得指节都咯咯作响:“吴公公,我等今日是来为辅国公世子下聘,您何出此言?”

  一句话,将身份道了个清楚,隐有威慑之意。

  吴公公面色不变,只摆手笑道:“原来是辅国公家的队伍,失敬失敬。”

  他眯着眼睛,自顾自地与那人寒暄了一阵,又叹息道:“不是老奴非要从中作梗,只是这天家看中的女官,不可随意嫁娶。世子爷便是真要娶,也得待三年之后,沈女官自宫中出来,再行求娶。”

  说罢,他又转身对沈广平拱手道:“沈大人,恭喜啊!寒木春华,一门双姝!沈二姑娘同得宫中青眼。明日辰时,沈家二女一同启程入宫!”

  沈广平一听,脸上的喜色霎时褪了个干净。

  他的目光在吴公公与面色不善的宋家人中巡睃一圈,又落在那数不尽的聘礼上,只觉得眼前一阵阵地发黑。

  吴公公笑着问他:“沈大人,双喜临门,您不高兴么?”

  沈广平的嘴唇翕动了两下,一张脸孔扭曲了半晌,终于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来:“……高兴。”

  辅国公再是豪横,也不能与天家抢人。

  宋家下聘的队伍很快便抬着聘礼原路折返,吴公公也带着那一列小宦官,出了沈府的大门。

  待走得离沈家远些了,跟在吴公公身后,素来最得他喜爱的徒弟小敏子凑上了前来,压着嗓音问他:“师傅,这沈家大小姐不是落榜了么?怎么又选上了?”

  吴公公捏着拂尘笑道:“你呀,虽然机灵,但到底还是嫩了些!这沈家二小姐可是得了崔尚膳青眼!那位女官的脾气你也知道,这每年进进出出多少贵女,到了她那处,有几个不是哭着出来的?”

  他说着,也压低了嗓音:“崔尚膳背后是什么人,你我心里清楚。她看中沈家二小姐,我便再卖她一个顺水人情,托人将沈家大小姐一同选中,让她们姐妹一同入宫,互相扶持。”

  “如此一来,不止是崔女官,便是那沈家二小姐,有朝一日飞黄腾达了,也得谢我这份恩情!”

  小敏子一听,眸光大亮,连连赞道:“高啊!师傅果然高明,奴才自愧不如!”

  ……

  “一个劳什子员外郎,竟如此不识好歹!一头接了我家世子的婚书,一头又让女儿去考女官!沈广平他娘的可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盘,两头不耽搁!”

  钟义絮絮骂了一路,直骂到辅国公府门口,犹不解气。

  他一道嘴里不干不净地问候着沈广平八辈祖宗,一道跨下马来,正想往辅国公府里头走,这前脚还没跨进门呢,突然望见照壁后立着那自家平日里连房门都不出的世子。

  霎时便是一愣,活像见了鬼:“世子,您怎么出来了?”

  宋珽立在一副色调清冷的雪景寒林图之前,一身暗绯色的交领大袖长袍略显隆重,镶着玄色宽边的领口外,肤色冷白,似覆在梅枝上的冻雪,华艳冰冷。

  他的目光越过镂空的照壁,落在门外暮气沉沉的下聘队伍上,神色冷淡,辨不出喜怒:“沈氏又将婚书撕了?”

  “世子,您先回房,这外头风大!”钟义见他家世子脸色不好,愈发在心中将沈广平的祖宗骂了个遍。

  一旁的杜元忠满头冷汗,忙摇手道:“钟侍卫,您有话可快说吧!世子爷都在这等了一个时辰了!”

  钟义本就一肚子火气,被他这样一煽,当即咬牙怒道:“那个沈广平,真不是个东西!他一头接了我们的婚书,一头让两个女儿都去考女官!这下好了,两个都考上了!说是三年后再来娶,这还娶个屁!要不是世子爷身子……”

  杜元忠知道他要说什么,忙掩口重重咳嗽了一下。

  钟义不是个蠢的,他望了一眼宋珽透着病态苍白的面色,改了口,嘀嘀咕咕道:“要不是世子爷看中,就凭他这个德行,也想和辅国公府攀上亲家?”

  宋珽的神色冷淡不动,钟义骂了一阵子,便也悻悻闭上了嘴。

  宋珽待他彻底不吭声了,方微抬眸光,淡看向他:“骂完了?”

  钟义摸了摸脑壳,嘿嘿笑道:“没有,但是世子爷不想听,属下可以忍着。”

  宋珽不置可否,只漠然收回了目光,对杜元忠吩咐道:“备轿,去一趟宫中。”

  杜元忠应了一声,当即便下去准备。

  而钟义还在原地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忍不住又开口问道:“您去宫里干什么?告御状?”

  宋珽语声微寒:“查卷。”

  ……

  宋珽的父亲虽荒唐,但这辅国公之位却是世代承袭下来的爵位。历代辅国公的积威尚在,一顶官轿横行宫禁之中,竟无人敢拦。

  一炷香的时辰,宋珽已换上一件月白色常服,坐在漪兰殿书房中,静静翻阅着尚膳司的卷宗。

  上一世,可从未有过考中女官这等事。

  他倒要看看,如今的沈氏究竟在卷宗中写了些什么。

  贵女中愿意考掌膳者不多,卷宗也仅有薄薄一沓,宋珽一目十行,几个呼吸的功夫,便已翻出了写着沈陶陶名字的那份。

  霜白指尖微微一动,宣纸无声展开。

  纸上的字并不多,一眼便能看尽。

  宋珽微垂下眼,清冷的眸底一丝愕然转瞬即逝。

  这沈氏所写的,竟是菜谱。

  礼、乐、射、御、书、数,君子六艺,他皆精通。唯独这厨艺,却是从未有过涉猎。

  他看不出沈氏所写菜谱的好坏。

  宋珽沉吟稍顷,放下卷宗对立在一旁,看得一头雾水的钟义冷声吩咐道:“去寻一位懂膳的进来。”

  “好嘞!”钟义朗然应了一声,大步走到门口,顺手就将殿门一推。

  殿门平稳地向外打开,无声无息。

  一阵熏风带着些微的玉兰香气,将殿外两名小宦官的私语声挟裹着一同涌入了殿中。

  “你知道么,这宋家世子爷正在查沈女官的卷宗。”

  “哪位沈女官?”

  “这你都不晓得。”说话的人其实也是一知半解,但却不肯示弱,梗着脖子道:“就是那位在宫门口摔了一跤,便得了崔尚膳青眼的!”

  宋珽的神情漠然不动。

  两名宦官所说之事,他在当日便已有所耳闻。

  他曾以为这一世会与上辈子有所不同。如今看来,大抵只是他送的聘礼太过贵重,令沈氏有些神思恍惚,导致在宫门口一时失足,引了主考留意。

  只是不想,这一摔,却摔出个女官来。

  虽麻烦些,不过倒也无妨。

  三年任期,他也并非是等不起。

  他垂了垂眼,将卷宗合了,以食指轻轻摁着自己的太阳穴,对钟义倦怠道:“还是不必了,回府吧。”

  话音方落,殿外的语声又絮絮响起——

  “可别查出什么漏子来。这位沈女官可是位可怜的。”

第10章 少卿

  另一人忙问道:“怎么个可怜法?”

  “那日沈女官擢考的时候,正轮到我在殿外当值。殿门没关,她在里头与崔尚膳的哭诉我可是听得一清二楚!”

  另一个声音嘶了一声,似乎是倒吸了一口凉气:“崔尚膳?那可不是个近人情的主儿,她没被赶出来?”

  “没。主要是沈女官那个未婚夫也太不是东西,我一个局外人,都快听不下去!”

  宋珽正起身要离开,听到这句话,便在门内立住了。

  殿外的人继续问道:“怎么个不是东西法?连崔尚膳都能听不过去?”

  说话的那人啧了一声,学着沈陶陶的调子道:“他赌钱,嫖妓,夜宿花楼!外头养了许多外室还不够,回到家中还要强迫家中的清白丫鬟给他通房。一旦灌饱了黄汤,那更是不得了,见东西就摔,见人就打,府中的下人们少有幸免。”

  “世子爷,回府的轿子备好了!”钟义的大嗓门一响,殿外的碎语声顿时散了个无影无踪。他浑然不觉,只大步从外头进来,头一抬,却见他家世子爷立在堆满卷宗的书案前,面色似乎更冷了几分。

  “赌钱,嫖妓,夜宿花楼。养外室,迫通房,灌黄汤。”宋珽的手指轻叩着案上沈陶陶的卷宗,淡色薄唇慢慢勾起一个温柔的弧度:“说得不错。”

  钟义打了个寒颤,背后起了一层白毛汗。

  他家世子爷素来冷淡,但凡面上有点笑影,十有八九是有人要倒霉。

  希望这倒霉的不是自己才好。

  “回府吧。”宋珽却很快敛了笑意,并未发难。

  钟义松了一口气,赶紧将这尊大佛往门外请。

  年轻的吏部考功主事正候在门外,见他出来,忙微微躬身作揖。

  宋珽独自走到那顶官轿之前,步子微微一停,淡声道:“沈女官的卷宗我已看过。”

  那考功主事心下一沉,背后生汗,只保持着作揖的动作不敢轻言。

  “字迹娟秀,留在尚膳司可惜。不若调去尚藉司,为太府寺掌藉。”宋珽的语声平淡,辨不出喜怒。

  “是,下官领命。”考功主事闻言略松一口气,当即应下。

  未入籍的女官在六司之间调配,本是常事。至于这尚膳司里空出的缺,随意找个出身低些的女官顶上便是了。

  宋珽已抬步上了轿子,绣着银白色飞鸟纹的轿帘无声垂落,他的声音自光顺的苏绣后传来,淡而疏离:“在宫中不必唤我世子,只以官职相称。”

  那考功主事应了一声,对着已慢慢启程的官轿一躬到底,朗声道:

  “恭送太府寺少卿。”

  ……

  翌日清晨。